“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了?”


    那個向來顯得怯弱的少年歪頭看向所有人,那把匕首被他扔到林煜腳下。


    所有人都被驚到了,林煜首當其衝。


    傷員的怒火好像突然被一盆冷水臨頭澆下,而這場鬧劇也確實該在這種情況下畫上休止符了。


    張憶看起來完全是懵的,因此在溫荀拉他走的時候,警官沒有反應,隻是跟著走。


    溫荀拉著張憶從林煜身邊經過,少年抬起那隻空餘的帶傷的手,動作格外輕佻地拍了拍林煜的肩。


    “嘿,林哥你得記住啊,”他笑嘻嘻地對上林煜有些呆滯的目光,“我要是死了這筆賬就算你頭上哦?畢竟你不弄這檔子事我也不會出來劃自己,你說是不是?”


    說完,溫荀沒給林煜迴話的機會,拉著張憶走出自動分開的人群。


    林煜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是,他也沒讓溫荀劃啊??


    那張憶就有強迫他們所有人都不能使用致命武力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溫荀隻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後,聚集地唯一的醫生歎了口氣,用一種過來人特有的寬慰語氣說道:


    “算啦…都散了吧……活不活得下去還難說呢,勾心鬥角的,沒意思呐。張警官夠努力啦……”


    他上前去晃了晃表情一片空白的林煜的肩:“走吧,林煜,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你得去隔離區待著啦…”


    矛盾的發起者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沒什麽留在這裏的必要。人群很快散去,隻留下門口栽在花盆裏的幾株植物還在跟著節奏搖擺。


    溫荀拉著張憶一路上了四單元的樓頂——之前克勞德種下最開始一批植物的地方。


    等到周圍徹底沒有其他人了,少年才長舒一口氣:“…緊張死我了。”


    溫荀摸出條創可貼往手上那道不深的傷口上一貼,而後拍著胸口在那幾株向日葵前坐下。他又伸手問金黃色的花兒討了一把瓜子,看那熟練的動作,這人沒少來這邊開小灶。


    張憶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但他還是開口了:“你有把握……?”


    “你不會以為克勞德他什麽都沒和我說吧?”溫荀頭也不迴地坐在那邊嗑瓜子,帶的聲音都有點含糊不清的,“我們獨處的時間可半點也不少。”


    “他今晚就會迴來。”等咬完一顆瓜子之後,溫荀才語氣肯定地補充道。


    “所以剛才…?”


    “嗯?你不知道嗎?”


    這下溫荀有點詫異了,他迴頭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邊,整個人不知道怎麽看上去有幾分可憐的聚集地領袖。


    “好吧,你不知道也不奇怪,畢竟你經常在外麵跑來跑去的。整天不是評估這邊物資情況就是看看能不能搞到周邊情報……嘖,這麽一看薑燁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溫荀咂了咂嘴,起身往張憶手裏塞了一把瓜子。


    “那人也是真的能說,短短一天時間就能說動基地裏的大部分人和他同仇敵愾,換成末日前那簡直是妥妥的傳銷人才。要我說…哥你是真救了一群白眼狼啊,鬥米恩升米仇的。”


    張憶接了瓜子捧在手裏,帶著陽光暖意的葵花子散發著自然的甜味,他本人則是有點糾結地念了一遍溫荀提到的那個名字。


    “是薑燁…?”


    “是薑燁。”溫荀非常肯定。少年嗑著瓜子,眼神卻是清亮得很,“那家夥這一下被一條腿的截肢搞出點問題來了,也有可能是之前就摔到腦袋了。”


    張憶知道薑燁末日前是做新媒體運營的,所以如果他想,以他的口才和思維能力確實可以在這種人心惶惶的大環境下做到動搖人心。


    ……但是為什麽?


    許是張憶的疑惑和茫然太過明顯,溫荀虛著眼就開始說原因:


    “嗯…張哥你是不是和克勞德談過話?還是當著薑燁的麵說的?”


    啊,他想起來了。張憶恍然。


    他確實和克勞德在醫務室裏談過關於對待城東聚集地的態度這迴事情……


    “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是張哥你可能被克勞德引導了。嚴格來說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態度還是你自己的。但是薑燁看到的可能…不太一樣。”


    溫荀有點糾結用詞,少年又咬了一顆瓜子進嘴,有些含糊不清地繼續說:


    “他看到的是你全程被克勞德牽著鼻子走做下了決定,你天然就矮了一頭。”


    張憶:?


    “你是說薑燁之所以引起大家的不滿是打算換掉我讓克勞德來領導聚集地…?!”


    聯係一下門口那會溫荀的話,前警官腦子轉過來了。張憶難以置信到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恐怕他真的就是那麽想的,”溫荀麵色沉痛,帶著一種對他人腦迴路的擔憂,“哪怕不是克勞德也可以是其他人,反正不能再是張哥你了。”


    “其實真的要換人我沒意見。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是什麽非常合格的領袖,我隻適合打頭陣,”張憶有點窒息,“但他們完全可以和我說,而不是……”


    “而不是完全把錯誤歸咎到你。”溫荀歎了口氣,總結道。


    “我救人不圖什麽迴報但是最起碼…最起碼……”


    聚集地領袖說不出話來了。


    溫荀起身踮腳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還是用著那種格外沉痛的語氣說道:


    “克勞德之前迴來收拾外出物資的時候和我說要小心別人,我還以為他疑心病重。現在看來還是我太年輕了。”


    要找一個人的缺點和錯誤真的格外容易 ,畢竟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神,就是因為會犯錯。特別是在這種本身大家都惶恐不安的環境下,挑撥起對個人的不信任簡直不要太輕鬆。


    人心都是自私的,薑燁現在的要求也隻是讓大家看著,不要發聲。他們隻要裝作沒看到,不去插手就好了。


    旁觀一下又能損害到自己多少利益呢?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


    “嘖嘖,其實也挺湊巧的,剛好就是今天有人被咬了。”溫荀感歎道,“雖然薑燁可能覺得什麽時候都可以,但越早爆發反倒是對哥你更有利。”


    最後少年拍拍手總結到:


    “第一天是無視,第二天就能發展到伸手推你一把。牆倒眾人推的事情又不少見,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其他人好的。人類的本性之一就是嫉妒他人比自己活得更好。”


    ——


    等黃昏快要結束的時候,某些夜間植物終於打著哈欠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醒了。


    青年陽光菇整一個處在一種睡不夠困不死的狀態,因此當少年寒冰找過來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渾身上下寫滿了“困得想死”四個大字的瑞托什。


    幾條彈幕滾過:


    「所以今晚又要熬嗎」


    「瑞托什看起來想殺人」


    「我困得也想殺人」


    「把吵我睡覺的人全殺了!我他媽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很擔心當代網友的精神狀態」


    「對加班社畜太不友好了啊喂!根本趕不上現場隻能看迴放啊啊啊啊」


    聽到腳步聲,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手臂裏的瑞托什動了動。


    他用著一種很緩慢的動作抬起頭看向克勞德,那雙白多黑少的死魚眼裏好像左邊寫著“有事說”,右邊寫著“沒事滾”。


    克勞德讓這個足夠怨氣的眼神看的腳步頓了一下,瑞托什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語氣平淡先開口了:


    “這麽長時間一次轉換都沒有。”


    “大概是因為召喚物的身份,畢竟你現在是近似於出戰狀態存在的,”克勞德沒多思考就知道陽光菇在講什麽,搭上了話,“算是好事。除去這次,你最近最長的睡眠時間是多久?”


    “……”這話把瑞托什問得愣了一下,陽光菇皺著眉思考了片刻才迴答道,“差不多一個小時?反正一個白天斷斷續續也能睡過去,隻不過不是連續睡眠。”


    瑞托什基本上是睡不好一個囫圇覺的,這點所有人都清楚。


    陽光菇家隨地大小變的毛病隨時都來,早前那個花園裏瑞托什又是唯一一株陽光菇,沒人教他怎麽控製這種變化,又怎麽應對自產的灼熱陽光。


    他討厭陽光,那種炙熱和滾燙的光芒理應不該屬於夜間植物,但他別無選擇。


    青年陽光菇是自己一路摸著石頭過河活到現在的。


    起初他還小的時候,會因為來不及丟出陽光被燙傷燒傷。


    等他成年了對陽光多少有點抗性了,就又要適應時不時抽風的轉換期——變迴十四歲這個尷尬的、會被陽光燒傷的年紀。


    轉換期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在睡覺,所以長久以往導致青年陽光菇的睡眠總是很淺,有一點風吹草動——通常這意味著他現在是少年態——瑞托什就會驚醒並下意識把陽光甩出去。


    這種情況什麽時候會穩定下來呢?


    ——上戰場的時候。


    上戰場的時候有固定的規則,陽光菇從幼態長為成態。


    瑞托什不能在戰場上睡覺,盡管他自己是無所謂死不死的。


    然而作為陽光植物,戰場的最高指揮權在他手上,他要是睡著了其他植物怎麽辦?


    雖然瑞托什也懶得管人家死不死的,但如果這種死亡是因為總指揮睡著了才造成的,總歸有點荒謬了。


    青年陽光菇自認為他還是有點道德在的。


    這麽一看……


    “這大概是我目前為止睡得最好的一覺。”


    得出這麽個結論,瑞托什終於難得一見的沒擺臭臉,他支起身子,抬手按壓眉心。


    “所以你找我什麽事?”


    克勞德把手裏的飯盒遞到瑞托什眼前,而後才開口:


    “準備麻煩你晚上和我跑一趟。”


    青年陽光菇虛虛地看了一眼少年寒冰,接過飯盒:“你是會使喚人的。”


    話是這麽說,等到青年陽光菇吃完飯,他還是先一步去盯著生產線了。


    克勞德重新找過來的時候就看見瑞托什隔著玻璃——裏麵是無菌環境的生產線——盯著淡藍色的藥液出神。


    聽到他的腳步聲,青年陽光菇才迴過頭,而後指著邊上的桌椅扔出一句:“到那邊坐著去。”


    克勞德:?


    就算是克勞德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看見瑞托什戴上醫用手套,神情專注地從一旁的櫃子裏取了一套密封的注射器。


    行吧,大概是被葉博士打發來給他注射解藥了所以懶得多解釋。


    於是少年寒冰也不說話,老老實實坐下撩起袖子伸出手去等著。


    名為瑞托什的醫者是個很矛盾的人,在他眼裏病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盡管之前那個花園裏多數植物都瞧不起陽光菇,實際上大概他自己也不怎麽瞧得起自己。


    那時候他的稱唿簡單明了又格外有侮辱性。


    ——庸醫。被治好的植物這麽喊。


    但克勞德可以從瑞托什那雙總是很無神的眼中看到難得的認真,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瑞托什才會露出平靜沉穩的神態。


    一次注射不費什麽功夫,冰涼的藥液被針筒推入靜脈,克勞德隻是分了分神就看見瑞托什已經拔出針按下了棉花。


    自己摁。青年陽光菇沒說話,意思倒是很明顯。


    少年寒冰認命,他伸手摁住那個放得再遲點針孔可能都要愈合了的棉花團,耳邊又傳來瑞托什輕飄飄的話:


    “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夠十支了就走,你盯了有一會了吧?”


    “那我們現在就能走了。”青年陽光菇說著話,把之前用過的針筒往醫療廢物箱扔。


    ——


    現在是晚上八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城南聚集地的氛圍就像這暗沉沉的天色一樣沉悶,就連往日會去找中央花壇裏植物玩的小孩子都被監護人管束了起來,不讓出房門。


    就在這種氛圍裏,許醫生扶著薑燁找到了獨自坐在花壇邊的張憶。


    在半小時之前,林煜因為感染進入了高燒不退的狀態,緊跟著沒有多久,溫荀也失去了意識被分開隔離了起來。


    張憶坐在花壇邊,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聚集地門口,一句話都沒說。


    薑燁示意許醫生鬆手,靠著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挪過最後十來步,到張憶身邊,和他隔著一個身位坐下。


    “是不是覺得我很過分?”薑燁問。


    張憶沒理他,隻是盯著門口那幾株搖晃的植物。薑燁也不在意,轉頭和他看向同一個方向,自顧自地繼續說:


    “你還記得白沫和白淼嗎?”


    白沫是白穆的大姐,死於外出搜集物資時的喪屍咬傷。白淼是白穆的二姐,死於之前那次和城東外派隊伍的衝突。


    “一開始白穆那孩子是很幸運的,你知道嗎?他很幸運地在災難發生的時候和姐姐在一起,三人也足夠幸運首先遇上的是你。”


    張憶保持沉默,反倒是薑燁歎了口氣:“來打個賭吧。”


    “賭今晚林煜和溫荀能不能活下來,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為什麽覺得你可以拿他們的命打賭。”張憶終於搭話,隻是視線仍然沒動。


    “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張憶。你敢說你之前的決策沒有拿人命去賭?”


    薑燁口中的話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攻擊性。


    “你一點都不適合做領袖。”他說。


    “我不會否認你之前做得很好,但這樣不夠,張警官。”


    “……”


    張憶沉默著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了薑燁一眼,但被注視的那個毫無察覺,繼續說道:


    “如果今晚那兩人死了,就麻煩你收迴之前的話吧。都殺了那麽多了,現在來搞這一出,何必呢?”


    張憶一開始閉口不言,他沉默了良久,直到一抹亮眼的冰藍色登上門口的障礙,一個翻身落了進來。


    前警官在薑燁不理解的視線中笑了。


    “他們今晚不會死。”聚集地領袖語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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