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沒想那麽多,剛才小黃豆也在他肩膀上撒嬌來著,可見小孩子都是一樣的,受了驚嚇,都想從家長這裏得到親親抱抱摸摸才可以。


    小黃豆雖然吃醋有人跟它搶爸爸,但到底是剛從危險關頭裏闖過來,見到小灰狼心裏還有些親切,也就不那麽計較它了。


    旁邊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有種慘不忍睹之感。明明前一秒還是威風凜凜的狼王,一口咬死了師弟,嘴角的血都還沒舔幹淨呢,一轉眼就把自己變成個毛團子的模樣去欺騙人家感情,在人家懷裏蹭來蹭去的吃豆腐……


    這也太不要臉了!


    樊鏘冷著臉看狼王在秦時懷裏拱來拱去,雖然不屑於當麵跟個獸類對峙,但到底看不下去它這般明目張膽地戲耍自己人,大步流星走上去,一把捏住了夜琮的後脖頸,像扔垃圾似的將它遠遠甩了出去。


    秦時愣了一下,聽見小灰狼被摔在河灘上,嚶嚶嚶的爬不起來,頓時怒了,一捋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你想打架?!”


    樊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秦時。雖然他一開始也沒看出夜琮的真身,但自己覺得是在幫秦時的忙,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樊鏘的臉拉得更長了。


    秦


    時雖然想跟樊鏘幹一架,但到底還是覺得小灰狼更重要,他得先去看看狼崽子摔壞了沒有。但他剛轉身,就被樊鏘抓住了手腕,正要動怒,就聽樊鏘比他還要火大的吼道:“夜琮!你還要不要臉?!”


    秦時,“……”


    他身後的魏舟和賀知年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小灰狼在河灘上打了個滾兒,爬起來抖了抖毛,一瘸一拐地朝著秦時跑了過去。然後眾人就親眼目睹了一頭狼是怎麽一邊奔跑一邊長大……變大的。等它跑到秦時麵前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人多高、威風凜凜的大灰狼。


    秦時還懵著,就見大灰狼低下頭,十分親昵的在他臉頰上舔了一下,然後轉過頭,毛臉上擠出一個仿佛是冷笑的表情,對樊鏘吼了迴去,“怎麽啦?怎麽啦?我幹什麽了?!我怎麽就不要臉啦?!”


    秦時終於迴過神來,心想原來夜琮說了到金州要來見他們,並沒有失約啊……


    樊鏘氣得臉都張紅了。他沒想到這頭厚顏無恥的色\狼竟然還好意思跟自己吵架,還吵得理直氣壯的。


    “堂堂一族之王,”樊鏘怒道:“非搞出這隱姓埋名的把戲,鬼鬼祟祟,不成體統!”


    夜琮一扭頭,兩隻眼睛濕漉漉的望著秦時,好像馬上就哭出來一般,“我怎麽鬼祟啦,我當初中了這些人的暗算,靈力在經脈裏走岔了,確實變不迴來了呀。我又不是故意要騙人的。”


    秦時,“……”


    這麽幾句話的功夫,足夠秦時理清楚這裏頭的前因後果了。


    樊鏘氣的是狼王隱瞞身份,但這一點,秦時其實不太在意。在他看來,妖族本來對人類就缺乏足夠的信任,尤其狼族,天性多疑,麵對從未打過交道的人類,哪怕是不得已要合作,它又怎麽會立刻就放下戒心?


    你以為你是誰啊,人家見了你立馬就要將自己的身份底細各種信息和盤托出?!這可能嗎?憑什麽呀?


    再說夜琮身後還有一族的人,行事自然是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秦時跟他們相處這麽久,除了一個未卜先知的魏舟,其他的人他也並不敢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來曆說給人家聽,所以對於小灰狼的隱瞞,樊鏘或許會有受了欺瞞的不悅,他卻隻覺得再尋常不過。


    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以後要注意一下態度,不能再像對待狼崽子那樣隨意了。


    秦時彎腰從一具屍首上撕下一塊布,倒了點兒水壺裏的水洇濕,替夜琮擦幹淨它毛皮上的血汙。


    夜琮像一頭溫順的大型犬似的,蹲坐在他麵前,由著他擺弄。


    秦時也看到主謀這一切的那位“師弟”已經死了,便問夜琮,“你說中了人家的暗算,就是這些人嗎?”


    大灰狼委屈巴巴的點頭。


    秦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見師弟像在血池子裏泡過的一樣,竟是從頭到腳沒有一塊好皮肉了。致命傷在脖子上,隻怕頸椎都讓夜琮給咬斷了。


    雖然說眾人死狀太淒慘,但對夜琮來說,也不過就是報了仇。秦時心想,對野獸來說,有仇報仇,可不就是順理成章之事?


    秦時摸了摸灰狼的大爪子,見血跡已經擦幹淨了,便拍拍它,“我去聽聽他們怎麽商量的。你去休息?還是跟我一起去聽聽?”


    秦時原本是想說“去玩吧”,話沒出口就意識到那是對小孩子說的話,跟狼王說是不合適的。


    夜琮也知道他的意思,很穩重的點點頭說:“我跟你一起去聽聽吧。”


    樊鏘懶得看秦時還把狼王當自己人似的照顧,更看不上狼王一副造作的鬼樣子,轉頭去找魏舟商量要不要報官的事。他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就是個過路的,再跟地方官府扯上關係,不見得就是什麽好事。


    但魏舟想了想,還是決定報官。這裏死了這麽多人,他們也不知師弟有沒有留下什麽麻煩的後手,還不如自己先在官府這裏掛上號,先把事情交待清楚。


    第137章 洛少東


    這邊幾個人商議完畢, 樊鏘就叫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快馬輕騎先跟著洛家的一個隨從去秦州城裏報官,隻說自己一行人遇到了攔路打劫的賊人。


    等著官府來人的時候, 魏舟借了樊鏘的幾個手下, 將陣法附近的幾塊地方都標示了出來。


    比道法道術,魏舟雖然被師弟這人給比下去了, 但他到底也是裏頭的行家老手,又親自在陣法裏走了一遭, 這裏頭的機關了解得清清楚楚,因此陣法裏的幾個楔子很容易就找了出來。


    他們手裏沒有合適的工具,位置找出來也隻能再等等,等著洛家的隨從迴來的時候帶幾樣趁手的工具再說。


    這裏距離秦州城最多隻有一日的路程,因此官府來人也快。且樊鏘是邊關守將, 隨行人員一應文書都是齊全的。同行的又是秦州城裏有名有姓的洛家商行的少東,因此官府的人做了詳細登記, 自己安排人去處理屍首, 便要放了樊鏘一行人進城去。


    魏舟給官差擺明了身份, 又將陣法的危害說了。官差也都聽過追雲觀的名號, 聽他說得鄭重,生怕他們走了之後這裏再鬧出什麽怪事,也都樂意配合。


    於是魏舟就帶著人在他事先找好的幾個位置同時下鏟子, 不多時, 地麵翻開, 露出了幾具焦黑的屍骨。


    洛瑛聞到空氣中騰起的古怪氣味兒,連忙後退幾步, 不敢再看。她雖然一向都是走南闖北,但畢竟是個年輕姑娘, 這等兇殘的事並不曾親眼目睹。


    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反而鬆了一口氣。之前魏舟這些人被陣法折騰得死去活來,後來雖然破了陣法,卻並沒有什麽燒死人的痕跡,洛瑛也一度懷疑會不會是自己的隨從慌亂之中看錯了。


    如今陣法徹底被毀壞,她提供給魏舟的消息也再一次得到了證實。不管怎麽說,魏舟是實實在在的欠了他們洛家一個人情了。


    洛瑛帶著洛家的人向後退開。這些事跟他們沒有關係,也不好留在近處聽魏神仙怎麽跟官差解釋這些道門裏的法術。


    魏舟再次點燃了一張符紙。柔和的黃色火苗輕緩地躍動,沒有妖氣,也沒有充沛到不正常的靈氣。


    小黃豆趴在秦時的肩膀上,雖然因為它的團子哥又不見了而有些沮喪,但感受到了天地間靈氣的變化,還是沒忍住嘀咕一句,“不酸了。翅膀可以抬起來了。團子哥估計也能跑起來了。”


    秦時知道它的意思,摸摸它的小腦袋,解釋說秦團子吸收了靈力,需要睡一覺,將多餘的靈力好好地吸收一下。


    這一次秦時吸收了不少屬性不明的靈力,這些能量微粒暫時看不出有什麽危害,但秦時卻感覺比起普通的金屬性的能量微粒,它們似乎蘊含著更為飽滿的能量。


    這件事比較稀奇,他暫時還沒找到機會好好的跟魏舟談一談。


    夜琮在官差出現的時候就又恢複成了一個毛團子的模樣,聽了小黃豆的話,也附和的嗷嗚兩聲,又站起來趴在秦時的胸前,拿爪子去夠小黃豆。


    它這會兒有意變小倒不是為了繼續哄騙秦時,而是有外人在場,它若還保持著大灰狼的模樣,就沒有辦法跟著他們一路同行去秦州了。


    秦時把小黃豆抱下來,放在夜琮的背後,讓他們自己去玩兒。這會兒他已經知道了夜琮的身份,也就克製著自己不再做出親親摸摸這樣的舉動。隻是有些眼饞的掃一眼狼崽子毛茸茸的耳朵,囑咐它們倆不要跑遠了。


    夜琮乖巧的答應一聲,馱著小黃豆去河灘上撒歡。


    洛瑛正在心裏盤算怎麽才好請了魏舟到自己家裏小住,就見秦州方向又有幾匹馬朝這邊跑來。離得近了就看出來人身上穿著洛家隨從的衣衫,洛瑛身邊的人連忙迎上去,把人接了過來。


    隨從見了她,急匆匆的行過禮,迴道:“柳郎君臥病在床,怕是……不好了。”


    洛瑛抬眼去看魏舟。


    魏舟心頭一跳,暗想柳風語一個成精多年的大妖,“不好了”三個字實在讓人猜不著到底是怎麽個不好。


    隨從察言觀色,猜到他們想法,補充一句,“大少東已經在給柳郎君籌備後事了。”


    魏舟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暗想柳樹精難道真的不行了?!


    陣法被徹底毀壞,屍體也已經起出,後續身份查證之類的事,就是官府的工作了。


    樊鏘跟官差交接完畢,帶著自己人就出發了。


    秦時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著老樣子把夜琮用布帶束在自己身前,帶著它一起騎馬。夜琮要跟他們進城,就不能現出原形來。不管它骨子裏是怎麽樣的大妖怪,看上去都是一個幼崽的形象,秦時也不忍心讓它跟在後麵跑。


    夜琮仰著小腦袋安安靜靜的看著秦時的動作,見他將自己又抱迴了馬上,歪過頭,在他胸前蹭了蹭。


    秦時一下沒忍住,又將手掌按在了夜琮的小腦袋上。待他自己反應過來,心裏有有點兒不是滋味,覺得這麽個毛茸茸的小團子抱在身前,擼兩把可怎麽了?難道換了別人,還能忍住是怎麽的?


    但嘴裏這樣安慰自己,秦時心裏也清楚,夜琮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幼崽,他以後還是要注意些的。


    當夜他們就投宿在農家。秦州城附近的村寨就沒有不知道洛家商行的,他們的人三天兩頭就要出門,常有在農家投宿的,打賞也一向豐厚,因此一應所需,俱是周到。


    轉天午後進了秦州城,樊鏘帶著自己手下去驛館住下,洛瑛帶著魏舟師徒倆直接去了城東的洛家大宅。


    因為賀知年也答應過柳溪打聽柳風語的情況,就拉著秦時一起過去看看。


    秦時要去洛家看熱鬧,自然也帶著小黃豆和夜琮。


    小黃豆是習慣了它爹走哪兒它都跟著,夜琮單純是不想跟著樊鏘走。離開秦時的眼皮底下,他和樊鏘怕是又要打起來。何況柳風語柳溪這兩個柳樹精也是隴右一帶頗有些名氣的大妖,夜琮也著實好奇柳風語好端端的,怎麽就不行了。


    到了洛家門外,洛瑛親自引著魏舟一行人進了門。


    前頭有下人急匆匆跑進去傳話,沒等魏舟等人進二門,洛家的大少東洛衝就步履匆匆地迎了出來。


    他雖然不認識魏舟,但這幾人當中隻有魏舟和身後的小弟子穿著道袍,便知道這大約就是魏神仙了,連忙迎上來恭恭敬敬的行禮。


    洛衝五官與洛瑛相仿,隻是看著更白淨一些,人也生得文弱,隻是雙眼之中帶著與洛瑛如出一轍的精明,並不是先前秦時想象中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


    魏舟也沒心思跟他寒暄,直接問柳風語情況如何了。洛衝一邊引著他們往前走,一邊說道:“半月前帶著傷迴來,也不叫看郎中,自己開了藥……頭幾天看著還好,後來不知怎麽的,就越來越氣弱。”


    洛衝說著,眉宇間多了幾分焦急的神色,“一開始我怕他想多,便都順著他,前些日子竟然下床都不能,我請了福安堂有名的郎中過來,說是……”


    他停頓了一下,有些說不下去了。


    魏舟聽他這樣說,就知道那些“辦後事”的話大約都是郎中囑咐的。他想著郎中不過是個普通人,會看人的毛病,不一定看得出妖族的毛病,或許柳風語的情況沒有那般嚴重。這樣一想,他心裏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


    洛衝洛瑛兄妹倆帶著他們往後院走,繞過一灣結了薄冰的池塘,進了一處清雅的小院子。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廊簷下站著兩個小廝。


    魏舟一隻腳剛剛踏上台階,就聽屋裏隱隱傳來一陣咳嗽聲。


    這人倒也不是咳嗽得撕心裂肺,隻是那股子有氣無力的虛弱感,仿佛他難受得想要咳嗽,卻又沒有了咳嗽的力氣,讓人聽了不由得生出幾分不忍心來。


    魏舟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心想一個成了精的柳樹精,哪怕幻化出了人形,那人形也是靈力凝聚,又不是真的長出了凡人的骨肉,連肺管子也沒有一根,何至於咳嗽成這樣?


    莫非是在做戲?


    小廝打起了門簾,一股混合了藥氣的暖暖的空氣撲麵而來,咳嗽聲聽得也更清楚了。


    房間裏沒有開窗,雖然是白天,看著也有些昏暗。不過粗粗看過去,從家具到擺設,無一不是精品。靠窗處一張寬大書案,上麵擺著一隻青色陶罐,斜斜地橫著一枝紅梅,整個房間也因這一枝盛開的梅花而顯出了幾分生氣。


    屋裏又有兩個小廝,安安靜靜地打起了裏間的簾子,魏舟一抬頭,先是看見了半幅秋香色的床帳,上好的錦緞上繡著一簇一簇的梅花,做工極精致,又正好對應了季節。


    魏舟看見這半幅床帳,就覺得這床帳裏的人當真是被人如寶如珠一般細致又體貼地照顧著。


    床帳晃了晃,被一隻枯瘦的手撩了起來,露出了床帳後麵一張蒼白消瘦的麵孔。


    這人看過去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幹枯得隻剩下了一把骨頭,仿佛來一陣風就能把他吹散了。


    他穿一身白色的衣衫,五官溫潤秀致。一雙眼睛像雪地裏的兩汪冒著煙氣的溫泉水似的,微微含著笑意,讓人看著,心底裏就會生出一絲溫柔的感覺。


    魏舟與他對視片刻,臉上漸漸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


    第138章 清水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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