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寒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太陽穴上似乎有人在敲鼓一般,頭疼欲裂。


    他勉力支撐起身體,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他幹咳了兩聲,心中有股嘔吐的欲望在翻騰。


    這種感覺……就像是高原反應缺氧了得了重感冒一樣。


    “雲紓?”


    方未寒咳了兩聲在腦海之中問道。


    “你沒事吧?”


    時光倒流乃逆天之舉,經曆時光倒流的人當然也會受到天譴之災。


    他都成這樣了,那承受了更多因果的雲紓又當如何?


    “哎呦,現在知道關心我啦?”


    雲紓調笑的聲音自方未寒的腦海之中響起。


    雖然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傲嬌語氣,但是方未寒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隱藏在話語之下的虛弱。


    “我沒什麽事,隻是靈力消耗有些嚴重罷了。”


    少女輕描淡寫地說道。


    聽著她這無所謂的語氣,方未寒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明明是整個世界的災難,現在天塌地陷的責任卻全部落到了自己身邊的這個少女身上。


    或許她做的這一切未來都不會為人所知,或許後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


    但是雲紓還是竭盡全力去做了。


    她在人間尋找等待了一千多年,才終於等到了合適的人選。


    在這期間,她隻能看著自己曾經相識的一位位故人從風華正茂走向衰老與死亡,直到最後,她的身邊隻剩下了自己。


    方未寒明白,雲紓的人格高度其實遠遠要高於他。


    他隻是想要活下去,有可能的話再去經世濟民。而雲紓卻在舍棄自己的一切,去杜絕那個或許不會發生的預言。


    方未寒其實挺佩服雲紓的,對於這個默默堅守了一千多年的少女有些心疼。


    但是他不會說出來。


    說出來的話,雲紓肯定會嘲笑自己吧……


    方未寒如此想到。


    “你消耗的靈力……要怎麽補充?”


    方未寒低聲詢問。


    雲紓怔了怔。


    一股極其複雜的感覺湧入她的鼻腔,似是有些酸澀。


    他是在關心自己嗎?


    千年的漂泊,自己早就應該習慣了世界的冷硬。


    這樣的話……多久沒有聽到了呢?


    少女想不起來了。


    “我隻是覺得……我以後或許還要依賴你的幫助才能活下去,你要是沒有靈力了,對我的戰鬥力也是一大影響。”


    方未寒翻身下床,拿起旁邊的流明劍,撇了撇嘴。


    雲紓:“……”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羞怒。


    明明那些迴懟的話就徘徊在嘴邊,但是雲紓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很想說一句“你知道本座厲害就好”,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


    “嗯,我知道。”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方未寒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他感覺似是有一股氣堵在自己的胸口,煩悶無比。


    雲紓也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於是又急忙補充了一句:


    “我消耗的力量來自於我一千年來積攢的日月星光,尋常手段無法補充,隻能等待自然恢複。”


    “或許某些蘊含日月星辰之力的天材地寶可以做到,但是那些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不必刻意追逐。”


    聽著雲紓的話語,方未寒並沒有迴應,隻是繼續整理著自己的著裝。


    片刻之後,他穿戴整齊推門走了出去。


    “你放心,不就是天材地寶嗎?本王分分鍾給你找來。”


    方未寒輕笑著,語氣卻是無比的認真。


    他……這次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啊。


    雲紓張了張嘴,一股暖流在心中湧動,讓她的鼻息都帶上了幾分灼熱。


    “不愧是廣陵王殿下,這說的話就是豪爽。”


    “那當然,你等著就行。”


    說罷,方未寒便迎著夕陽大步走了出去。


    識海深處,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裏。


    雲紓雙手抱膝,將腦袋枕在膝頭,本就嬌小的身子更是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空寂的識海空間之中沒有一丁點的實物存在,放眼虛空萬裏,隻有雲紓的身影存在。


    正因如此,她才不願意在方未寒的識海空間之中待著。


    千年過去了,孤寂對於她來說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和方未寒的拌嘴與爭吵則成為了她單調生活之中的一抹亮色。


    但雲紓現在卻不想出去見他。


    “永遠……不要放棄。”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穿越了無窮的似水流年。


    “永遠不要。”


    ……


    出了王府之後,方未寒朝著白雲觀的方向趕去。


    到了他和溫折雪約定的時間了。


    在雲紓擬造的幻境之中耽擱了半天的時間,然後又睡了一覺恢複了一些精力之後,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方未寒覺得自己這一天過得真是太充實了。


    那三百多遍的迴溯的經曆過於痛苦,他實在是不想再經曆一遍了。


    他走進白雲觀的大門,輕車熟路地便向著溫折雪的小院子走去。


    這次溫折雪倒是沒有在修煉。


    少女的手指正翻動著桌子上的一本書,看上去是在認真地閱讀。


    反正方未寒第一眼看過去是這樣的。


    之所以他有些不確定,是因為那本書實在是太……厚了一些。


    簡直跟一本超大號的字典一樣。


    “溫……師姐,我來了。”


    方未寒的那溫禦辰三個字就卡在嘴邊了,卻又被他給收了迴來,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宛若月宮仙子的少女輕輕抬起頭,對著他招招手,示意他來到自己的對麵坐下。


    方未寒依言照辦。


    “嗷!”


    他剛剛坐下去,一隻冰藍色的胖鳥便跳了出來。


    它對著方未寒揮了揮翅膀,看上去是在討要著什麽東西。


    方未寒:“……”


    他看了看這隻鳥,又看了眼對麵的少女。


    溫折雪此刻也正用清冷如寒泉的目光看著他,似乎跟平常沒什麽區別。


    “也不知道到底是我這師姐想吃點心,還是這胖鳥想吃點心……”


    方未寒掏出一盒點心,朝著胖鳥的方向推了推。


    “應該是這胖鳥想吃吧?畢竟它都快胖成雞了,溫折雪這麽瘦應該是不怎麽吃這種高熱量食品的……”


    他在心中如此想著。


    “剛才溫折雪推算你的心念了。”


    雲紓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身旁,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此刻的少女已經收斂了自己神情上的所有異樣,再度迴到了原來的那副模樣。


    寬大的袍子罩著她的身體,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無事發生。


    不過雲紓的雙腿上還套著白絲就是了。


    方未寒:“?”


    “你怎麽不提醒我?”


    他驚聲問道。


    “沒事,你又沒怎麽惡意編排她,讀了就讀了唄。”


    雲紓無辜地攤攤手。


    “男子漢大丈夫,讓人看看心念又何妨?”


    方未寒直接忽略了這破書幸災樂禍的話。


    他用神情正常範圍內最大的脖子扭動幅度看向了溫折雪。


    少女此刻已經低下了頭,再度漫不經心地翻動著她手裏的那本書。


    從這個角度看去,溫折雪的表情似乎沒什麽變化。


    方未寒再看,又感覺她似乎有點生氣?


    他的心涼了半截。


    完蛋了,肯定是生氣了。


    以後跟溫折雪待著的時候,還是不要在內心隨意想她了。


    而最令方未寒頭痛的是,現在他還沒辦法和溫折雪討好道歉。


    自己總不能和她解釋說什麽自己剛才是瞎想的吧?


    那樣一來,自己不就暴露了已經知道她在讀自己心的這件事情嗎?


    到時候要是溫折雪惱羞成怒給我砍了怎麽辦?


    思來想去,方未寒終於有了動作。


    他掏出了另一盒點心,又推到了正在大吃特吃的胖鳥麵前。


    “今天多帶了一盒,正巧給師姐一並留下吧。”


    他的嘴角掛著親切的笑容。


    此話一出,對麵的一人一鳥都看向了方未寒。


    不過這目光中蘊含的意味有些不同。


    鳳凰那邊,是一種欣喜之中認同肯定的眼神。似乎在說你小子簡直太上道了。


    而溫折雪那邊……就有點複雜了。


    方未寒感覺那是一種摻雜著責備、無奈以及一些別的東西的眼神。


    他也不知道別的東西是什麽東西,但是方未寒能看出來那應該是一種柔和的情緒。


    因為溫折雪此刻看他的眼神似乎就像那種姐姐看弟弟的眼神一樣。


    她好像是真的把我當成是她的師弟了……


    方未寒連忙摒除了內心的雜念,省得再被溫折雪給偷聽了去。


    他又偷偷觀察了一下溫折雪,發現她眸光中的所有情緒又全部消失不見了,迴歸了往日如同月光一般的清冷孤高。


    就好像剛才他看見的所有結果都是錯覺罷了。


    錯覺嗎……


    方未寒有些猶豫不定。


    就在這時,溫折雪突然揮揮手。


    眼前的厚重書本砰的一聲自動合上。


    少女輕飄飄地揪住了正在猛吃的鳳凰的後脖頸。


    “嗷?”


    胖鳥掙紮不開,疑惑地迴頭看去。


    就對上了溫折雪清冷平淡的目光。


    鳳凰:“……”


    它耷拉著翅膀,瞬間萎靡了。


    少女提著它的脖頸隨手向後一扔。


    胖鳥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拋物線,然後被不知何處飛來的明霄劍像是顛勺一般接住。


    接著在明霄劍的督促下,胖鳥在小院子裏開始繞著牆根跳了起來,那委屈的樣子就像是被罰跑圈的小學生。


    這一套動作下來,方未寒已經看傻了眼。


    原來剛才眼神裏的責備是怪我不該給這胖鳥帶太多吃的原因嗎?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溫折雪推來了一個石板。


    “《星論》學得如何?可有任何不理解的地方?”


    石板上寫著。


    “沒有不理解的地方,但是這本書實在是太厚了,我還沒學完。”


    方未寒也不知道怎麽迴答這個問題,隻好這麽說。


    他確實沒什麽不理解的地方,畢竟腦子裏有一部注釋呢。


    但是那注釋就像是隨身攜帶的書一樣,有倒是有,但是有不代表會。


    那麽厚一本書,得特麽的學到什麽時候去。


    溫折雪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聽完之後,少女的嘴角不由得彎了彎。


    “星論繁雜,鏡天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全部掌握,包括我在內。”


    她如此寫道。


    “我剛才也在學。”


    方未寒:“……”


    草,原來剛才那本大厚字典就是星論啊。


    我說怎麽有點眼熟呢。


    “你已經學會了星力的基礎運用,那麽下一步應該學什麽呢?”


    少女書寫的字體頗為好看,筆鋒行走之間仙氣飄飄。


    這是考驗!


    方未寒如臨大敵,大腦開始飛速轉動。


    “哎,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去旁邊看了半天鳳凰跑圈的雲紓這會又繞了迴來。


    她無語地看著方未寒。


    “溫折雪又不會吃了你,她這個師姐當的還是很到位的。”


    方未寒也不知道為什麽。


    在溫折雪麵前,他好像特別容易緊張,就跟見老師的學生似的。


    真是奇了怪了。


    他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麵的人啊。


    數次生死危機都被他給挺過來了,現在在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麵前他發什麽怵呢?


    方未寒想到這裏,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想好了嗎?”


    見他似是沒有反應,溫折雪眨眨眼睛,又寫了一句話。


    “啊……”


    方未寒對上她岑寂幽遠的目光,那種沒來由的緊張感又出現了。


    “也許是實戰中鏡天能力的應用?”


    他試探性地說。


    聽見方未寒的話,溫折雪讚賞似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是猜對了,他鬆了口氣。


    “所以今天我們講實戰嗎?”


    他又問道。


    溫折雪又點了點頭。


    看起來她覺得點頭要比在石板上寫一個“對”字省事……


    方未寒在心裏下意識地想到。


    “她剛才又算了……”


    雲紓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在方未寒的耳邊響起。


    方未寒:“……”


    他連忙抬頭看去。


    溫折雪似乎沒什麽反應,隻是輕輕瞥了他一眼。


    “還好,沒有生氣。”


    方未寒又鬆了口氣。


    他下定決心以後不在溫折雪麵前想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跟我來。”


    少女揮了揮石板。


    方未寒跟著她一路走到了小院子的中間。


    夜空之上覆蓋著一層厚重的陰雲,似是正在醞釀著入夏以來的第一場大雨。


    今天是一個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方未寒感覺自己體內的星力也有些暗弱,似是受了這個原因影響。


    “拿出你的劍。”


    溫折雪單手抱著石板,另一隻手在上邊書寫著。


    伴隨著一聲劍吟,流明劍出現在方未寒的手中。


    “然後攻擊我。”


    少女再度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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