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玉碎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本不叫玉碎,我的原名叫玉小婉,是母親給我取的,應是希望我像她一樣,做個溫婉可人的女孩。


    我在瑞城出生、瑞城長大,這裏的雨季綿長,青石板路上總是泛著潮濕的光。


    十二歲的我蜷縮在父親的書房裏,指尖摩挲著一塊冰種翡翠無事牌。


    那是父親父親最珍視的藏品,通透的翠色中流轉著星河般的光澤。


    “小玉,翡翠看種水,更看人心。”父親的聲音低沉如鍾。


    他一身藏青長衫,眉宇間凝著常年與玉石打交道的銳利,“你若想接我的擔子,得先學會‘識人’。”


    我抬頭,黑曜石般的眸子映著父親的身影。


    父親於我而言,既是嚴父,亦是師父,對了,還有老白。


    老白是有真本事的,記得小時候,父親教我辨石,在家裏的石頭堆裏好不容易找出一塊醜醜的、灰灰的石頭。


    突然院子裏多了個人,從我手中將那石頭搶了去。我氣得哇哇大哭,那人卻看著我哈哈大笑。


    父親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小玉,快叫師傅。”


    至此以後,我便跟著老白,每日清晨辨石,午後學商道,夜晚讀古籍。


    十六歲那年,父親帶我踏入瑞城最大的賭石場。


    切割機的轟鳴聲中,滿身油汙的工人高喊“漲漲漲”,而角落裏一個癱坐的中年男人正捂臉痛哭——他押上全部身家,本以為有綠,卻切出一片豆青。


    “賭石如賭命,輸贏一念間。”父親捏了捏我的肩膀,“但真正的贏家,從不靠運氣。”


    那夜,我在書房找到父親珍藏的古書,扉頁上赫然寫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句話,我記住了。


    二十歲生日那晚,暴雨傾盆。


    父親在書房遇刺,胸口插著一柄老玉匕首,聽說用老玉殺人,魂魄不得入輪迴。


    血浸透案頭的翡翠原石,父親攥著我的手,氣息微弱:“協會裏有內鬼……別信任何人……”


    三個月後,瑞城玉石協會換屆。


    為了今天我特意穿上了母親留下的墨色旗袍,長發綰成利落的髻,我不可能讓任何人看不起。


    長桌前,一群鬢發斑白的元老圍坐,目光如刀般盯著我,甚至帶著幾分猥瑣和不懷好意。


    “丫頭片子懂什麽翡翠?”副會長曹老二冷笑,肥碩的手指敲著桌麵,“不如把會長的位子讓給真正能鎮場子的人。”


    我抬手將父親留下的白底青翡翠鎮紙“啪”地按在桌上,翠色寒光懾人。


    “曹叔,去年你在緬甸私吞的那批莫西沙料子,賬目做得挺幹淨。”我輕笑著停頓了下,接著說道,“可惜,賭石場那三個跳樓的工人……家屬還在等我給交代。”


    滿堂死寂。


    我知道,這局我穩了。


    曹老二臉色鐵青,我慢條斯理地展開一疊文件——走私證據、賭場黑賬、人命官司。


    當夜,我在迴家的路上遭到伏擊。三輛黑車將我逼入暗巷,曹老二的人拎著砍刀逼近。


    “小婉,別怪我狠心。


    如果你從了我,我倒是能分幾個場子給你,不然的話,黃泉路上就和你爹作個伴吧!”


    曹老二邪笑著逼近,我用無言拒絕他。


    他刀鋒劈下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人群。


    折多赤手擰斷最近那人的手腕,奪刀反劈,血珠濺上他左耳的綠鬆石耳釘。


    十八歲的少年像一頭雪原狼,沉默、迅疾、致命。不過瞬息,六名打手橫屍巷口。


    我倚牆而立,旗袍裂口處滲著血,目光卻亮得驚人:“誰派你來的?”


    折多單膝跪地,掌心托著一枚白玉環——那是父親生前留給老白的信物。


    “白爺讓我護著您。”他嗓音沙啞,藏區口音濃重,“我叫折多,折多山的折多。”


    原來,老白早料協會生變,特意從藏區尋來這少年。


    折多是牧民遺孤,十歲被邊境馬幫收養,練就一身殺人的本事。我打量他:高原紅的臉頰,憨厚帶笑的眼睛,可握槍的手骨節分明,布滿老繭。


    “會開車嗎?”我將破敗到大腿的旗袍撕爛,這樣走路方便多了。


    折多一愣,臉紅著點點頭。


    “明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司機。”


    從此之後,我改名為玉碎,開啟了玉石協會的會長之路。


    曹老二勾結境外走私集團,讓數千塊注膠染色的假原石流入市場,協會信譽一落千丈。我親自帶隊徹查,折多形影不離。


    某夜,我和折多在碼頭截獲一車贓貨,正在清點。曹老二持槍現身,癲狂大笑:“你爹當年都不敢斷老子的財路,你算老幾!”


    折多猛地將我撲倒。子彈擦過他肩頭,他反手甩出匕首,直插曹老二右眼。


    混戰中,我撿起槍,冷靜扣動扳機。曹老二跪地慘叫,我踩住了他的咽喉,清脆的喉骨斷裂聲在高跟鞋下響起。


    “我給過你機會。”我垂眸,旗袍染著血在夜風中飛舞。


    那一戰後,玉碎之名震懾滇南。


    趁此機會我重整協會,立下“三不沾”鐵律:不沾黑錢、不沾人命、不沾毒貨。


    老白聽聞後特意趕來討茶喝,撫須感慨:“長林啊,你這閨女……夠瘋。”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以為人人都有黃金瞳,隻要看一眼就隻用等著錢來。”我說。


    老白急忙住嘴,我知道,這是踩到他的狐狸尾巴了。


    他的秘密,隻有父親和我知道。


    後來這些年,折多一直陪著我,少言寡語。


    我談判,他抱臂立於陰影中;我賭石,他替我擋開所有不懷好意的窺視;我醉酒,他默默將醒酒湯放在床頭。


    直到那晚展銷會劫案。


    暴徒的刀抵住我後腰時,折多正在門外抽煙。


    聽見槍響的刹那,他瞳孔驟縮,瘋了一般撞碎玻璃衝入大廳。


    我已奪刀反殺,高跟鞋尖抵著暴徒咽喉,迴眸衝他挑眉:“慢了啊。”


    折多突然笑了。他第一次直視我的眼睛:“下次不會。”


    慶功宴後,我倚在露台喝紅酒。


    折多遞來毛毯,指尖相觸時,我趁著醉意忽然抓住他手腕,我知道他的臉又紅了:“為什麽從不叫我‘小姐’?”


    “您不是籠中雀。”他低頭,綠鬆石耳釘映著月光,“是鷹。”


    我勾唇,拽住他衣領吻了上去。


    成為會長的第五年,我帶折多迴到折多山。


    經幡在風中誦唱,我將一枚翡翠平安扣係在他頸間:“我爸說,玉能擋災。”


    折多握住我的手,掌心有槍繭,卻暖如煨熱的酥油茶:“我不用玉擋災。”


    他指了指心口,“這裏的鷹,就是我的護身符。”


    山巔落雪無聲,我笑靨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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