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


    他站到病床旁,低頭看著麵前這張熟悉至極的臉。


    隻是一個多月沒見,男人瘦了很多。


    蒼白俊美的臉上帶著些疲憊的神色,偏偏眸色依舊溫和,不緊不慢的牽著他的手,帶他坐到床邊。


    「時玉,」顧寒山撩開他脖頸的黑髮,嗓音低沉緩慢:「抱歉,讓你擔心了。」


    他撫著他的臉頰。


    柔軟的側臉被男人粗糙寬大的手掌摸得生疼,時玉下意識躲了一下,卻被男人驟然加大力道的手掌摁在原地。


    顧寒山眼眸黑的駭人,翻滾著他看不懂的洶湧暗浪。


    他沒有再動,男人卻像才反應過來什麽,沖他笑了笑,一如一個月前那般溫柔的親著他的眉心,溫聲哄他:「疼了嗎?」


    他眯著眼,「……不疼。」


    身後傳來另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視。


    身前的男人還在親吻他的臉頰,不動聲色的撫摸他的腰腹,細緻且溫情。


    他從來沒有這麽情緒外漏過,總是深沉莫測、漫不經心的眼眸此刻卻壓抑著陰沉暴怒的情緒,安撫自己無所適從的小金絲雀。


    時玉夾在他們中間。


    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


    他掙紮著從男人越來越緊的懷抱中起身,遲疑的開口問:「……火車?」


    顧寒山嗯了聲,向他解釋:「第一車廂發生了爆炸。我在第八車廂,受了點小傷。」


    「小傷?」時玉盯著他還纏著繃帶的胳膊和腿。


    男人輕輕一笑,「老了,沒有年輕人恢復的快。」


    病房內隻有他們兩人的說話聲。


    沈城淡淡的站在門口,不發一言。


    這場重逢突兀又奇怪。


    不論是顧寒山還是沈城,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大難不死的後怕或驚喜。


    他們表現的實在平靜。


    就好像顧寒山不是從火車出事中倖存下來,而是從一場感冒、一場發燒,一場不值一提的小病中痊癒。


    隻有他大驚小怪,不知所措。


    「為什麽不迴家呢?」他問。


    顧寒山垂下眸,放輕聲音哄他:「迴去了你們都會有危險。」


    時玉沒什麽表情,「所以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男人語氣頓時加快:「時玉,不要生氣。」


    時玉抬頭看他,「我沒有生氣。」


    顧寒山被他看的一頓。


    他沉默片刻,伸手將他攬進懷裏,低聲嘆道:「玉寶,二爺很想你。」


    「可我一點也不想你。」


    耳邊的男人沉沉笑了聲:「……哭鼻子了嗎?」


    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時玉不想迴答:「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顧寒山輕撫著他的長髮,顯然並不在意。


    這趟死而復生,他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變。


    時玉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無時無刻不落在自己身上,眼神濃稠幽暗,其間翻滾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他被看的心悸。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顧寒山從前也經常在無人處這樣看著他,眸中含著笑,看他在鏡子前換裙子、對著鏡子塗口紅哼小曲。


    有時候會忽然走到他身邊,將歡快換著衣服的他抱進懷裏,細緻的幫他塗指甲油,整理寬大的裙擺。


    他有著這個年紀的沉穩成熟,溫柔又不動聲色的疼愛他、嗬護他。


    像對待天真不知事的小情人,對他總有些保護過度。


    可是現在,這雙眼睛裏明明依舊充滿著溫情,卻又令他莫名害怕。


    像被一頭撕破偽裝的兇獸灼熱且充滿獨占欲的盯上,連皮帶肉都被這股滾燙渴望的視線看的泛疼。


    ……


    他沒有在病房待多久。


    醫生進來了,表示病人要換藥。


    牽著沈城的手,他跟在男人身後離開了病房。


    身後一直黏著一道晦暗不明的視線,他不敢迴頭,也不敢去看沈城。


    窗外雨勢漸小,又下起了小雨。


    「嗒嗒」的敲打著地麵,發出陣陣沉悶的聲響。


    別克車一路順暢的駛過積水,迴了顧宅。


    這一晚沈城很兇,時玉哭了很久。


    昏黃溫馨的臥室燈光一直亮到淩晨,他才被男人溫柔的攬進懷裏安撫。


    沈城不會說話,附在他耳邊用沙啞的語氣問:「舒服嗎?」


    他不想迴答,眼皮腫的看不清男人的臉,隻能厭煩的移開視線。


    沈城卻不依不饒,輕聲問他:「和二叔比,誰讓你更舒服?」


    時玉:「……」


    他一把抄起抱枕重重的砸到男人頭上,把人踩在腳底下胡亂的踹。


    神經病。


    一個兩個都是。


    ……


    第二天一大早時玉還在吃早飯,門外就走進來幾個人。


    管家泡茶的手一鬆。


    「砰——」的一聲。


    玻璃杯碎了一地。


    「……譚、小譚?」


    穿著黑衣黑褲的保鏢恭敬俯身,對尚未迴神的時玉道:「時少爺,二爺讓我們接您過去。」


    「二、二爺?」管家渾身顫抖,徹底被這一驚天消息震得失了魂,好半天才在阿鬆的攙扶下找迴了說話的功能:「……二爺他,他沒事?」


    「是的。」


    大廳陷入一片難言的死寂。


    沈城今天很早就去了商會,家裏隻有時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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