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宮女們都換穿了紗衣,端著鮮豔的櫻桃經過走廊,歡聲笑語不斷。


    永寧宮,孟尚食向郭貴妃進獻“不落夾”,郭貴妃將它小心供奉在佛前,虔誠地閉目祈禱。


    待她再次睜開眼睛,已經下定了決心。


    尚食局,眾人正在分食“不落夾”。


    雪蘆打開了葦子葉,品嚐不落夾,露出夢幻般的表情。


    方含英捧著不落夾,感慨道:“不知太子殿下到了南京沒有。”


    香芹湊過去,笑著揶揄道:“方姐姐,你是關心殿下,還是擔憂陳先生的安危呀!”


    方含英佯怒:“不許胡說,光祿寺負責賞賜給百官的“不落夾”,其中陛下格外愛重的臣子,特意吩咐咱們尚食局來備辦,都準備好了嗎?”


    雪蘆點點頭:“早核對清楚,全部送走啦!”


    殷紫萍坐在廊下看盤子裏的不落夾,不知想起了誰,顯得心不在焉。


    蘇月華誰都不理,隻顧著指揮小宮女們分工序。


    “你們兩個要將新麥穗煮熟,你們去剁麥殼,都仔細著點兒!”


    看到將麥粒磨成細條的小宮女活兒做的不夠細致,殷紫萍不滿,親自上手示範怎麽磨。


    孟尚食走進來,眾人連忙行禮。


    孟尚食環視眾人,沉聲問道:“為皇後娘娘備的壽宴,已經備妥了麽?”


    眾人齊聲應是。


    孟尚食的嘴角這才露出微笑。


    --


    清寧宮西暖閣。


    阿金與伏薑展開一幅長長的工筆牡丹圖,數十種形態各異的牡丹匯聚於一幅畫。


    二人將牡丹圖放於書案上,眾人圍攏上去,皆是喜形於色。


    曹氏長歎一聲,感慨道:“終於完成了,也不枉我辛苦起稿,反複推敲修改,累得眼睛都花了。”


    焦氏想也不想地懟道:“你可得了吧,就你交出的底稿,細細一選,可用的也沒兩張。”


    曹氏眉頭一跳,伸出手去對準焦氏腰間一擰,焦氏低唿一聲。


    趙氏小心翼翼地退開一步。


    “吳姐姐,你來了。”


    吳妙賢帶著芳佩入內,推開趙氏補了她的位置欣賞牡丹圖。


    何氏感歎:“怪道人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同是一園妍麗牡丹,落於不同畫師的筆下,真個天差地別……”


    曹氏瞪她:“嗯,某人說奉承話的功夫也是見風長呢!”


    焦氏與何氏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把人鉗住,一齊往曹氏腰間擰了下去,曹氏癢得笑彎了腰,連忙告饒。


    “不說了,我錯了,我錯了!別鬧了,你們瞧,白牡丹裏融了我三顆珍珠,顏色隱有珠光……”


    吳妙賢越看越惱恨,正巧伏薑來送茶,她接過茶盞,並未像其他人一樣擱在一旁,而是捧在手裏,故意走近了曹氏背後,仿佛要低頭仔細欣賞牡丹圖,曹氏正說到興起轉身。


    “明亮又突出,總算我的一份功勞吧?”


    吳妙賢有心與她撞上,一茶盞全潑向牡丹圖。


    趙氏驚唿一聲:“小心!”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全畫盡毀。


    所有人驚恐地望著這一幕,曹氏氣得眼睛都紅了。


    “這是要獻給皇後娘娘的壽禮,你怎能……”


    阿金見勢不妙,匆匆往內殿去了。


    子衿匆匆隨阿金趕到,曹氏正抓住吳妙賢的衣袖不放。


    “走,隨我去見太子妃,讓她評評理!”


    吳妙賢用力掙脫曹氏:“明明是你隻顧著說話,這才釀成禍事,便是有責任,你我二人都脫不了幹係,怎麽現在全怪罪我一人?鬆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子衿走上前去,趙氏將牡丹圖展示給她看。


    “太子嬪,你瞧。”


    子衿掃了一眼,便將手裏的琵琶譜遞給趙氏。


    “是你要的琵琶曲,我昨夜整理好了曲譜。”


    趙氏攥緊了琵琶譜:“現下哪兒還顧得上這個,牡丹圖被毀,明日皇後千秋,壽禮該怎麽辦?”


    子衿見眾人臉色皆很難看,隨和笑笑,正要開口。


    吳妙賢難掩自得:“太子嬪,今日之事確是怪我莽撞,你寬宏大量,定不會與我計較的,是不是?我那屋子裏的珍物古玩,但凡有你瞧上的,便都拿來賠你。”


    曹氏氣得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焦氏向子衿行禮,匆匆追了出去。


    子衿淡然一笑:“牡丹圖是眾人心血,縱使我諒解你,大家亦心氣難平,但我見吳才人亦真心自責,我又怎麽忍心苛責。不若替我們做些事,來彌補今日之過錯?”


    吳妙賢一愣。


    趙氏、何氏麵麵相覷。


    半晌後,阿金揮揮手,宦官備好了一寸好降真香木。


    伏薑在吳妙賢手裏塞了把刀。


    吳妙賢給芳佩連連使眼色:“芳佩!”


    芳佩要上前幫忙,卻被阿金阻止。


    子衿抬手輕扶了扶鬢邊的發釵,眉眼間漾著莫測的笑:“吳才人,曹才人憂憤難消,我怕她一時衝動……掃了皇後娘娘千秋宴的興致。”


    吳妙賢冷笑:“太子嬪人前人後,竟是兩副麵孔,太子若知曉你的真麵目——”


    子衿拍了拍她的手,和顏悅色道:“你親口答應任我差遣,做人要言而有信,劈吧。”


    吳妙賢氣急敗壞,卻不能再發作,將香木丟在案上,用力對準木片劈了下去。


    子衿嫌棄地搖搖頭:“太厚。”


    吳妙賢憤怒地瞪她,子衿無視她憤怒的麵容,反而笑靨如花:“再薄點兒。”


    吳妙賢忍氣吞聲,繼續幹活。


    香木一片片劈好,伏薑拎來豆腐漿,太監搬來炭爐。


    吳妙賢被迫烹煮降真香木片,一次次倒掉舊水,換上新水。


    直到香味全消,取出香木,加入末茶繼續煮,最後陰幹。


    阿金送來幹淨瓦器,子衿指揮著吳妙賢,一層花瓣,一層香片,一層橘皮,最後蒙上一層油紙,封住壇口。


    吳妙賢累得癱倒在地上,一雙眼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子衿。


    子衿勾唇一笑,漠然道:“辛苦了,請迴吧。”


    吳妙賢拂袖而去,芳佩行禮後匆忙追上。


    阿金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子嬪,請恕奴婢多言,吳才人有錯在先,可您初來乍到,理應寬容,畢竟壽禮已毀,無謂結怨。”


    子衿噗哧一聲笑了:“吳妙賢亦作如此想吧!可惜,偏不如她的意!”


    --


    轉眼便到了張皇後千秋這日。


    尚食局,眾人在籌備宴會上的茶水。


    蘇月華在製芝麻茶,同時指揮著香芹雪蘆泡果茶,各色杯盞一溜兒排開,分別放著半枚青橄欖與花生米,或是小桔餅,或是紅棗龍眼。


    殷紫萍準備了藕粉,以牛乳衝泡,又細細灑上一層核桃碎和瓜子。


    雪蘆趁人不注意,偷摸往嘴裏塞了兩顆龍眼。


    永寧宮正殿,宮廷樂隊正在奏樂,為首者彈奏的是箜篌。


    孟尚食示意,宮女上茶。


    張皇後麵前是芝麻茶,郭貴妃麵前是杏酪,其餘人皆是各色果茶。


    子衿發現眼前是牛乳藕粉茶,知曉是殷紫萍所備,忍不住對她微笑。


    不遠處的吳妙賢眼底含怨,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瞪子衿。


    子衿察覺,下意識望過去,衝她嫣然一笑。


    吳妙賢氣得夠嗆,端起果茶就喝,險些燙了舌頭,引來胡善祥側目。


    子衿看她狼狽,又笑了。


    吳妙賢輕哼一聲:“笑笑笑,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郭貴妃帶領朱高熾的妃嬪們向皇後進茶進酒。


    隨後,胡善祥起身,向皇後行禮,獻上親手繡的《麻姑獻壽圖》,張皇後微笑著點頭。


    眾人輪番獻壽,妃嬪們獻的無非是壽帳、壽屏、玉如意,吳妙賢獻的是香料,便是何氏、趙氏等人也都各自送了腰帶、鞋襪、袍子聊表心意。


    子衿遲遲沒動靜,所有人都看向她,一時場麵頗為尷尬。


    趙氏隱隱為子衿擔憂,何氏向她搖搖頭。


    子衿終於有起身之意。


    胡善祥微笑,先發製人:“母後,先前太子嬪亦為您備下牡丹圖慶壽,都怪妙賢這丫頭鬧著要看,一時不慎竟是毀了。妙賢,還不向皇後娘娘與太子嬪請罪。”


    吳妙賢眼觀鼻鼻觀心,起身,故作委屈:“皇後娘娘,牡丹圖是太子嬪的心血,一切皆是我的不是,若您真的要罰,罰我便是了。”


    焦氏、曹氏皆隱含怨怒,低頭不敢言語。


    郭貴妃有心替子衿圓場,對著吳妙賢笑道:“皇後娘娘,您可不能輕饒這丫頭,該叫她自罰三杯才是!不過,縱是壽禮出錯,也不能空手而來。聽聞太子嬪擅曲,不若獻樂一首,以表孝心。”


    眾人都笑起來。


    張皇後怎會不知麵前這些小輩們藏得什麽心思,無非是後宮婦人拈酸吃醋的把戲罷了,不過她麵上端著大方的笑:“去吧。”


    子衿起身,行禮:“是。”


    她走到宮廷樂師身邊,目光逡巡片刻,最終選中了箜篌,坐下,輕輕撥弄了第一聲,頓如石破天驚。


    孟尚食領著眾人來送膳。


    第一輪菜色呈上時,十餘名白衣舞姬入內行禮,人人領口皆簪大朵牡丹,頭上一支照殿紅,和著子衿奏響的箜篌之聲,翩翩起舞。


    張皇後意外,旋即看向殿內左側的牡丹,竟與舞姬簪的牡丹別無二致,頓時明白過來。


    胡善祥笑容斂起,吳妙賢更是驟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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