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一個戴大鬥笠的人走了進來,大家都一愣。那人慢慢摘下鬥笠,原來是王爺的僕人來順。那文一愣說:「來順?你怎麽沒跟王爺走?出了什麽事?」來順哭著說:「格格,王爺和管家在路上被革命黨查明了身份,都給關起來了!……」那文懵了良久,「哇」的一聲撲倒在炕上……


    2


    赤日炎炎似火燒。大田裏的莊稼葉子都蔫了。朱家老小和僱工們往地裏挑水澆地。老崔累得不行了,放下擔子歇息。傳文挑著擔子過來了,訓斥道:「老崔,別停下啊,你就是這麽當把頭的?」老崔說:「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是不行了,肩膀子都破了,腰也直不起來了。」僱工和兄弟們都累倒在地裏。


    傳文儼然一副把頭的架勢,用樹棍敲打著大夥說:「歇歇就行了,趕快起來幹活,莊稼等水喝呢。」傳武哼哼著說:「哎呀,腰疼得不行了,簡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傳文瞪著眼睛說:「小小的孩兒哪來的腰?淨耍熊!」老崔說:「少東家,我在那麽多大戶家裏當過把頭,沒你這麽逼命的。」傳文說:「你怎麽不說說誰家也沒有俺們出的工錢多?你再打聽打聽,誰家的夥計吃的比東家好?」老崔說:「你說的是實情,可誰家的活兒也沒有你家的難幹。好了,夥計們,幹活吧,咱得對得起東家給咱的工錢。」大夥哼呀哎呀地起來幹活,一個個嘴裏牢騷不斷。二柱子說:「哎呀,累死了,老天爺真是和咱過不去,怎麽一滴雨也不下?」另一個說:「憑著肩膀挑水澆大田,也就是他們山東人能幹出來。」老崔說:「什麽也別說了,人家東家不也是這麽幹的嗎?幹吧,拿人家的工錢就得幹活,沒的說。」


    天上的太陽並沒因為土地的幹渴有一丁點的憐憫。驕陽下,莊稼已經穿上了黃褂子。朱開山蹲在自己的地頭上,久久地望著韓老海的田地和那一泡水。韓老海正在給大田裏放水,朝這邊喊道:「老朱大哥,你看這些莊稼,都幹成什麽樣了,該澆水了。」朱開山說:「我還不知道該澆了?光靠肩膀挑不跟趟兒。」


    韓老海湊過來說:「是啊,種大田就這一樣不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一不給你下雨就幹瞪眼兒,不比種水田,隻要蓄夠了水就什麽也不用怕。你看我這些莊稼,長勢還挺歡,為什麽?就靠這泡子水養著呢。」朱開山說:「說的是什麽?你看你這泡子,地勢高,澆水都不用抽,掘個口子就能放水,還是你有算計。」韓老海說:「七月七了,天再不下雨你的旱地兒就沒大辣氣了。你忙著,我去那邊看看,別跑了水。」說著笑眯眯地走了。朱開山站起來,磕磕菸袋鍋子,似乎有了主意。


    朱開山迴了家告訴文他娘說:「待會兒給我和盆麵。」文他娘說:「想吃饃了?」朱開山說:「不蒸饃,今天七月七,你烙些巧果兒。」文他娘說:「烙巧果兒幹什麽?咱家也沒閨女。」朱開山瞪著眼睛說:「你這個人,屋笆開門!有些人情往份兒的不借著這個機會打點打點?多烙些,我有用項。」說罷向院外走去,「我下地去了,晌午給我準備好了。」


    文他娘用模子做巧果兒,玉書拎著禮品來了。文他娘說:「哎呀,玉書來了,你怎麽有工夫了?聽說你在小學堂討了個差事,當先生了?」玉書說:「嗯。」文他娘說:「今天怎麽沒教書?」玉書說:「放伏假了。日子久了沒看見大娘想得慌,來看看你。大娘,你這是做什麽?」文他娘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做些巧果兒。」玉書說:「哎呀,我頭一迴看見做巧果兒。大娘,你教教我。」文他娘說:「行啊,洗洗手上麵案吧。」


    文他娘手把手教著玉書說:「麵團兒要揪勻了,揉開了,模子裏要撒上布麵,麵填進模子要壓實了,模子要往麵團上磕。哎,這就好了。」玉書說:「大娘,這也不難呀。」文他娘說:「不難。老娘們兒活,除了養孩子沒什麽難的。其實養得多了也不難。俺帶傳傑的時候,臨產了還下地拔苞米茬子,拔著,拔著,傳傑就跟頭把式地出來了,俺還沒覺景呢!」玉書咯咯笑著說:「怪不得傳傑到現在還不老實,原來胎兒裏就是個調皮蛋兒。」文他娘說:「傳傑不老實?不會吧?在俺麵前可聽話呢。」玉書笑道:「他呀,對我可壞了。」文他娘也笑了,說:「俺明白了,男孩子對女孩子沒有不壞的,要是不壞就沒人喜歡了。」


    韓老海坐在屋裏吧嗒菸袋鍋子,看見朱開山拎著籃子登門,故意抹搭了眼皮兒。秀兒娘迎出來說:「哎呀,老朱大哥,你可是大忙人兒,怎麽有工夫出來串門了?」朱開山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大小是個節。平常得了你們不少的幫扶,過意不去,文他娘烙了些巧果兒讓我送來。知道你們這兒沒這習俗,嚐個新鮮吧。」


    韓老海說:「我們這兒是沒這個習俗,你們留著自己吃吧。」朱開山說:「七月七是個女兒節,我家一窩小子,從來是不過的,不比你,家裏有個閨女。怎麽的?嫌禮輕了?」秀兒娘對韓老海道:「你這個人,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人家大敬意地送來,怎麽好迴了呢?」她掀開蓋在籃子上的蓋布,稱讚道,「哎呀,看文他娘手巧的,你看這魚呀、蓮子呀,多好看!聞著噴香。」


    韓老海不動聲色地說:「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沒別的事了?沒事我想到地裏看看,怕水放多了沖了田埂。」朱開山說:「你不提放水我還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韓老海說:「哦?你還有商量我的事?這可是頭一迴。說吧,我聽著。」朱開山說:「是這麽迴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緩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澆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點水澆澆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後我拿糧食抵,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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