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孟平之,徐延年笑嗬嗬地拉著杵在一邊的燕明陪他弈棋。


    又轉頭招唿著程阮也一同坐下。


    二人坐在院子裏的台子上,徐延年執黑,燕明執白。


    山間的風此時緩了下來,幽幽吹來一陣,卻還是透著無法忽略的寒冷。


    兩人之間的氛圍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


    棋局裏不論師徒,隻分勝負。


    程阮跟著燕明坐在一側,不解的看著棋局。


    和大哥跟自己玩時很不一樣。


    黑白兩子如同黑龍和白虎般纏鬥在一起,一時黑龍勢頭更猛,一時白虎後來居上。


    一個時辰後,勝負似乎有些顯現——


    徐延年的黑子吞吃了。


    場上局勢開始明朗起來。


    徐延年突然出聲:


    “燕明啊,你要的東西為師已經裝好了。隻是——”


    將身旁的一個黑色的包裹遞給燕明,囑咐道:


    “京中局勢不定,想做什麽事情別太早。”


    “錦衣衛,還是應當做好天子的手眼。旁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摻和。”


    “徒兒知曉。”


    燕明接過,垂下眼眸:


    “可此番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徐延年搖搖頭,又在棋盤上落下一黑子鎖定勝局,語重心長道:


    “知道深淺就好,別傷了自己。”


    “嗯,多謝師父”


    燕明放下手中的白子。


    良久,徐延年轉過頭對在旁邊坐著發呆的程阮道:


    “小阮,對吧?”


    程阮被突然點名,一下子迴過神來,看向徐延年。


    微微點頭應答:


    “是的,徐先生。”


    徐延年笑了笑,不似剛才和燕明說話的嚴肅,語氣中盡是對後輩的寵溺:


    “聞秋和我講過了,你心性不穩,想給你找一位夫子。”


    啊?


    哥沒說過啊?


    程阮心裏一驚,程聞秋來這之前並沒有和他講過這個。


    程聞秋之所以避著程阮,不讓他知曉此事,很大一個原因,是程阮小時候上學堂時,被同窗欺負過。


    潑水、撕書、堵著門不讓程阮出去……


    小小的程阮,本來就不是很會說話,其他人七嘴八舌,也將夫子瞞了過去。


    夫子不明事理,程阮去告狀,反而還訓斥程阮造謠誣陷,打了他手板。


    程阮受了好大的委屈。


    可是哥哥忙於學業,家裏又沒有長輩撐腰,受了欺負也隻能自己消化。


    程聞秋是後來才知曉此事,立刻拉著去找了院正,罰了那幾個犯事的學子。


    程阮害怕那夫子,也就沒再去上學堂了。


    此次去信,程聞秋也將程阮沒去學院正經修習的原因向徐延年講明了。


    徐延年看了信,本就對程阮起了憐惜之心。


    如今一見這孩子長得冰雪聰穎、嬌憨可愛,又很是懂禮,就更加想要像疼孫輩一般疼他了。


    “唉,造孽啊,如此可憐的孩子,之前竟遇過那種事情。”


    燕明聽聞此言,抬頭望向徐延年,目光中有些探究。


    哥哥從未和他講過,他在學堂受過什麽委屈。


    又看向程阮,見他神色未變,更是有些心疼。


    “我便不留你在書院了,聞秋肯定也不放心。京中……”


    徐延年摸摸胡子,仔細思索著學生中可以托付的人,竟一時有些像是嫁女兒的錯覺。


    “書院學子甚多,我知根知底的,倒是隻有你哥哥和燕明,這老師,我想想。”


    “師父,我……”


    燕明在一旁聽著,正想自薦。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本王來當夫子,不是正合適嗎?”


    燕明聞言,周身的空氣冷下去,向門口迴頭,便看見了倚在門框上的紅色身影。


    東方翎今天倒是衣著周正,隻是還是穿著鮮豔肆意的紅衣,不顯得輕浮,反而更多了幾分慵懶矜貴。


    “離王?”


    徐延覺出聲,也是沒想到今日來了這麽多客人。


    “見過先生。”


    東方翎收起手中的折扇,向徐延年行禮。


    “哈哈,起來吧。”徐延年大笑幾聲扶著胡須:


    “今天是什麽日子,都來老夫這裏。”


    東方翎笑著起身,走到了程阮身邊,和徐延年玩笑道:


    “自然是想念先生,都迫不及待來先生這裏賞這冬日裏的翠綠蒼茂了。”


    徐延年和東方翎寒暄幾句,又將問題轉迴了程阮身上。


    東方翎還是剛才的想法,又向徐延年提出了剛才的請求。


    “這怕是不合適吧。”


    燕明的臉沉下去,出言阻止道。


    東方翎能教些什麽,肯定是覬覦哥哥罷了。


    “有什麽不合適。先生與我也算是知根知底吧,當年先生在太學,可是沒少誇過我的棋術。”


    東方翎挑眉,眼神不羈地望向身前臉色不好的燕明。


    “這倒也是……”


    徐延年思索著東方翎的話,還真多了幾分可行性。


    “若是這麽說,我也可以。”


    燕明冷著臉反駁。


    燕明現在覺得東方翎那張臉十分欠打。


    想到哥哥要跟這個妖孽待在同一間書房裏從早到晚,燕明心裏的暴虐就不斷生長著。


    東方翎笑意從臉上逐漸褪去,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燕統領可是大忙人,如今每日在詔獄和皇宮之間奔波,有什麽事情還要經常麵見父皇。”


    東方翎望著燕明道:


    “不像本王,大閑人一個,多的是時間慢慢教導。”


    程阮眼見燕明明顯被壓了下去,他可不想讓東方翎成了他的夫子,每日都要見他。


    轉過頭來,抬頭看著東方翎:


    “您是王爺,這——”


    還沒說完,便被東方翎打斷了。


    “阮阮,我什麽時候用王爺的身份壓過你。以後當了你的夫子,我這做師父的,又怎麽會以權壓人呢?”


    東方翎低頭幽怨地看著程阮。


    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戳了戳程阮腰間的軟肉。


    好似在埋怨,昨日夜裏還央著他陪著睡覺,今日就翻了臉,向著別的男人。


    “看來你們二人,之前就認識了啊。”


    徐延年明白過來。


    “是啊,偶然間碰到,覺得緣分匪淺,就結交為友人了。”


    東方翎看著徐延年笑道。


    眼睛向下瞥時,才看到程阮被他剛才的動作弄得有些害臊,扭著身子向燕明那邊靠了些。低下頭,也不再看他了。


    東方翎心道:這小沒良心的。


    眼裏的笑意也退散了幾分。


    燕明見程阮向他這邊靠過來,麵上不顯,心裏卻很是舒暢。


    哥哥還是更喜歡我。


    嘴角勾起一點點弧度。


    “如此很好啊。”


    徐延年的聲音傳來,改變了目前的局勢。


    “師父……”燕明出聲,想阻止東方翎的計謀得逞。


    燕明性格冷,麵上的表情也總是很輕微。言語間也總是冷冰冰的,不帶情緒,此時卻顯得有些許焦急。


    “離王說得對,你一天這麽忙,哪有時間好好教小阮。你那性子,也做不了夫子。說不好教個文章,就把小軟嚇哭了。”


    徐延年打斷燕明的話,自己徒弟什麽樣肯定自己最清楚。


    燕明這小子自小孤僻,不善言語,怎能教好小程阮。


    相比起來還是東方翎更合適些。雖然平日裏看上去不著調,但其實有些才華在身上,又與程阮認識。


    於是拍板定音:


    “行了,就這麽辦吧。一會我就給聞秋去信。”


    東方翎勾起嘴角,眉眼都帶著勝利的神采,向徐延年行禮:


    “先生英明。”


    隨後坐到了程阮身邊,不去理一旁燕明刀子一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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