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棯安隻能恨恨地瞪了顧憐一眼,說來說去這都是顧憐的錯,他要是不鬼迷心竅對阿遙下手,自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想給他說情也沒這個臉說,但要讓他眼睜睜看著顧憐死,他又是真的做不到。


    魏朝陽身在局外,他沒有著急說情,這倒不是他和顧憐沒什麽情分他才袖手旁觀。而是他從小跟著二叔長大,心裏清楚宋子殷的性情,他雖然表麵上雷厲風行,但是內心柔軟。


    就算顧憐的罪責罪無可恕,在處死他之前宋子殷也一定會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自救的機會!他隻能心中暗暗希望顧憐可得抓好這個機會,若是沒了那就真是沒機會了。


    周嘉倒是想開口請求,不是為了顧憐,是為了二叔,但她剛一張嘴被魏朝陽的一個眼神製住。


    她不明白,不過她相信師兄,隻能怏怏抿嘴不再說話。


    而魏朝陽隻是希望她這個時候不要添亂就好。


    鍾遙聽到這個刑罰的時候已經霍然站了起來,這個結果他確實是沒有想到的。


    若說他心中不怨恨顧憐,這是不可能的。


    但畢竟他曾經視顧憐為自己唯一的親人,為他付出心血,甚至為了他拚命……


    雖然顧憐這種人就是這樣,說好聽點就是隻記仇、不記恩,說難聽點就是忘恩負義,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顧憐為什麽要那麽迫不及待殺自己?


    但就像父親說的,這不太符合顧憐的行事作風,因為這件事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顧憐心裏都應該清楚,嘉陽派不會放過他的!


    鍾遙不相信真的是為了扶雲峰滅門之事。若是真的,以前在篬藍的時候,顧憐就有無數次讓他悄無聲息消失的機會,但他並沒有做不是嗎?


    但也和扶雲峰的事情脫不開關係。


    或許真的像師父所說,這件事不像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嘉陽派對自己的承認說不定真的才是顧憐對自己下殺手的原因。


    但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顧憐寧願選擇死都不願意說實話?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鍾遙心裏清楚知道,父親和平叔是在為自己作主,顧憐今日不顧嘉陽派敢對他下手,明日對著魏朝陽、宋棯安也會下得去手。


    這次其實是對顧憐的一次警告,讓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但是一百杖,鍾遙有些接受不了,這麽多年他在顧憐身邊,自然知道顧憐比旁人的身體要弱一點。


    他常年吃藥,身子瘦弱,這一百杖下去,顧憐就真的成肉泥了。


    鍾遙正想開口求情,被褚平眼疾手快一個眼神製止。鍾遙從來沒有看到過褚平這麽嚴厲的眼神,一時駭在當場。


    褚平將眾人的臉色眾收眼底,他和宋子殷確實是想利用顧憐的事情來看一下自家這幾個孩子的反應。


    不得不說,有點失望。


    倒不是他們不為顧憐求情讓褚平失望,而是借此,褚平也不得不承認,青玉的話確實沒錯,他和宋子殷都不是負責任的人,教不好孩子。


    就拿魏朝陽來說,這陣子透過許多事來說,他的小心思太多了,即使這麽多年他在宋子殷身邊長大,見識了太多宋子殷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但大概是身有殘疾帶給他很強的自卑感,他做事有點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這時候褚平反倒是有點明白為什麽宋子殷對魏朝陽的評價是“有些怯懦”了。


    這幾個詞還真是符合他的性格!


    怯懦就算了,光今天此事可以看出,魏朝陽的小心思也不少。


    褚平一直將嘉陽派當成自己的家,對於這些小輩們,也是如此。對於宋子殷這個掌門,褚平雖然麵上不服,但心裏卻是服氣地很。他清楚,若不是宋子殷善謀善斷,嘉陽派也不會從四麵楚歌的危機中解困,繼而成為北方第一門派。


    當年曹玨帶著宋棯安出門遊曆之時,不得不說,褚平心中是暗暗竊喜的,畢竟曹玨雖然醫術高超,但其他方麵明顯遜於宋子殷。


    宋棯安隨著他,幾乎絕了繼承嘉陽派的可能性。


    雖然每年瞧著宋子殷依依不舍的目光,褚平都有一種負罪感。但為了能讓魏朝陽順利登上掌門之位,褚平覺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值的。


    但這不代表褚平心中毫無愧疚。


    正因為愧疚,也因為魏朝陽心知肚明,所以褚平更希望魏朝陽能夠真的將宋子殷視若親父,能夠和宋棯安親如手足,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對待宋家的事情置身事外。


    雖然知道魏朝陽或許會有顧慮,思慮也會更周全,比如,這是宋家的事情,還是不要多加幹預……


    雖然這樣想也沒有錯,但是這大大違背了褚平的初衷,他希望無論發生什麽事,魏朝陽和宋棯安都可以親如一家、互幫互助,而不是分你我。


    想著他頗為埋怨地瞪了一眼宋子殷,他養孩子怎麽能養成這樣?


    性子養不好也就罷了,怎麽連感情都養不好?


    宋子殷自然察覺到褚平譴責的眼光,說實話,他倒是覺得自己養的魏朝陽已經非常好了,最起碼他事事都拎得清,有自己的顧慮也是對的。


    但反觀自己的長子宋棯安,宋子殷心中才有更多失望。


    宋棯安的心腸和自己母親一樣,軟,軟得一塌塗地。


    以前他也不是沒發現自己兒子這個性子,隻是每次一管教,青玉首先會跳出來護著自己徒弟,然後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褚平,所以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這要是放在宋家鼎盛時期,他一定會為了有這樣善心的兒子而感到驕傲。


    不過現在嘉陽危機四伏,魏朝陽即使有能力,但有很多事情因為自身確實是無力顧及,而宋棯安這種軟心腸,根本就無法成為嘉陽派的接班人。


    再者,或許是不在他身邊長大的緣故,對於他這個父親,宋棯安心中是帶點不信任的,這從他擔憂地盯著顧憐就可以看出來。


    做事不夠果斷,他想要給顧憐說情,又顧忌著自己和鍾遙,難免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辦,這讓宋子殷有點不開心,他希望在顧憐的事情上,宋棯安能夠作為兄長,大膽發表自己的意見,就算是求情也沒關係。


    當然,這其實也是自己的錯。


    對於這個兒子,宋子殷心中是內疚的,他年幼喪母,又跟著青玉到處漂泊,自己總是想著,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護住宋棯安,所以在宋棯安拒絕處理嘉陽派事務之時,他默認了。


    不僅默認了,還放縱了宋棯安過心中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現在,宋棯安的性格已經養成,自己看來要想辦法把他掰過來了。


    說實話,讓褚平和宋子殷有些意外的是周嘉,在他們眼中,周嘉一直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需要人保護的孩子,對周嘉的要求就是,隻要她快樂就行。


    嘉陽派的事情宋子殷和褚平從來沒有想過讓周嘉參與,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子,而是周嘉一直表現出的都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但就在剛才來瞧,雖然周嘉年紀小,什麽表情都浮現在臉上,但褚平瞧著,周嘉反而是這幾個中最明白的人。


    剛才說到顧憐謀殺鍾遙之事時,周嘉第一反應就是看了看朝陽,又瞧了瞧小安,而其他人則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絲毫沒體會到他和宋子殷的苦心。


    這機靈勁嘛,褚平望了眼身前的宋子殷,真是奇怪,他居然在周嘉眼神裏看到了宋子殷的影子……


    甩掉心裏怪異的感覺,褚平瞧了眼鍾遙,自己這個徒弟才真是被篬藍給教廢了,該狠的地方不狠,做事也是猶猶豫豫,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完全把顧憐當成他活著的目標。


    這裏他真是不得不感歎一下,不是篬藍會調教人,而是顧憐拿捏人心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恐怕這麽多年,他早就把鍾遙調教成了他想要的樣子,就算事發,他也可以保證鍾遙絕對對自己下不了手。


    本事大,心腸也著實歹毒,把控製人心弄得和玩鬧一樣,還不知天高地厚……


    不,應該說他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是太知道了。


    他拿捏著鍾遙的心,就拿捏住了宋子殷的心,甚至是自己的心,覺得嘉陽不會對他下死手,所以才反複試探嘉陽的底線。


    不得不說,他確實很成功,不過,年齡有的時候真是個好東西,顧憐有些時候,還是太嫩了!


    想到這,褚平不再心慈手軟,如果不盡快處理掉顧憐,那顧憐隻要活著,他一定會報複迴來。將來,他會成為朝陽和小安的心腹大患。


    而朝陽和小安因為顧憐的身份,絕對會心軟。


    他和宋子殷不能把這麽大的一個隱患留給他們,這對他們來說也太殘忍。


    就這樣吧,他們會給顧憐最後一個機會,看顧憐是否真的無藥可救,如果……


    那就別怪他們心狠了。


    想到這,褚平冷然道:“邱行,把東西給他!”


    這句話簡直是一下打破了屋裏有些沉重的氛圍,鍾遙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些不妥,在宋棯安的拉扯下坐了下來。


    而宋棯安才真是經曆冰火兩重天,此刻大大鬆了口氣,沒有直接行刑說明顧憐還是有救的,還好還好!


    魏朝陽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其實他心裏也暗暗送了一口氣,畢竟今天若是真的要處死顧憐,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邱叔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紙,不禁感歎,邱叔真是隨時隨地都能拿出紙筆來!


    顧憐亦是萬分詫異,他還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呢,沒想到還有下文……


    等這張紙擺在他麵前,他更是一頭霧水,這張紙上寫的是一些日常的花銷,比如某日買米用了多少銅板,又比如某日收入多少銅板,某日又支出多少……


    這是什麽意思,顧憐真的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他覺得這些數字確實有些熟悉,但近來事太多,再加上以前對於銀錢,他從來沒有憂愁過,哪能想得起來?


    所幸褚平也沒有給他時間想太多,直接解了他的困惑:“這是你和鍾遙在那個村子生活所花的開銷。不算你日常的醫費藥費,這些銅板是鍾遙辛辛苦苦、一文一文地做苦力賺迴來的。後來,嗬,你不是用它買了繩子和迷藥嗎?”


    褚平一開口顧憐就想起來了,這紙上還真是事無巨細,某日鍾遙給他多少銅板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他某日花了多少銅板也是事無巨細。


    但顧憐仍然不懂得這是什麽意思。


    這時候褚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想顧少主也是知道什麽叫有來有往的吧?你讓我徒弟辛辛苦苦在外麵做苦力養活你,你卻拿著他的血汗錢去買殺他的繩子,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有人居然這麽不要臉,不,是連廉恥心都沒了……”


    越訓越起勁,直到宋子殷終於忍不住給他一個譴責的眼神,褚平這才後知後覺他好像跑題了。他咳嗽一聲,強行把把話題扯了迴來:“這紙上所記的,一共是三兩七錢。我想顧少主應該不會問三兩七錢是多少銅板這種蠢問題吧。我們對你的要求很簡單,這一百杖,今天會施行一半,然後,我們會給你用最好的藥,再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養傷。半個月後,我們會在給你一個機會。同樣一個月,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隻要你能夠賺夠這三兩七錢,另外五十杖,隻要你從今之後不再做惡事、生歹心,這五十杖,可免!”


    宋棯安這下真的是可以鬆口氣了,他心裏暗暗想著,三兩七錢也不多不是,怎麽都會有辦法的。


    五十杖雖然多,但是和一百杖一對比,顯然是好很多。


    但鍾遙沒有這麽樂觀,他深知顧憐從小養尊處優,三兩七錢在嘉陽派這種大門派聽起來確實不多,但是放到普通人家,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勞作都攢不到這麽多。


    自己也是辛辛苦苦、不分早晚才賺了這麽多。


    對於從未賺過銀錢的顧憐來說,這絕對是不太可能完成的。


    況且隻有一個月的時間。


    不過他沒有出口質疑,隻是心裏暗暗決定不行自己就悄悄幫顧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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