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丞相來到坤寧宮,行禮之後,他坐在一旁的圈椅。


    姐弟兩人相顧無言。


    鹽湖城的事傳到王都城時,朝野震驚,幾乎不敢置信,居然還有豪族敢如此膽大包天,在鹽湖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惡事。


    連朝廷派去的大員都被收買,簡直罄竹難書。


    怒罵討論了半個月,從鹽湖城來的奏折一本比一本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不敢想象居然還有人這麽惡毒。


    整個朝堂都在要求皇上重罰呂洪兩族,更要淩遲處死知府和榷鹽使。


    符今翊在這件事上處理得格外冷靜成熟,他甚至已經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他像個成熟的帝王,讓朝臣對於他的蛻變感到驚喜。


    隻有阮丞相對皇上的變化感到憐惜。


    朝臣或許還沒察覺出來,可當鹽湖城的奏折送到內閣,他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


    他們還以為呂洪兩族是依仗賀知源當靠山才敢這麽大膽。


    阮丞相卻清楚,西北鹽運向來是掌握在太後的手中。


    他能夠猜到,攝政王身在鹽湖城,他肯定能查到更多的線索,除了奏折上所寫的,攝政王還查到什麽?


    無人知曉。


    皇上或許知道。


    但皇上什麽都沒說。


    到重選知府和榷鹽使,阮丞相便知道,皇上這次挑選的全是攝政王和他自己的心腹。


    阮丞相輕歎一聲。


    “你有什麽想說的?”阮太後問。


    阮丞相想了一下,斟酌著開口,“太後娘娘對鹽湖城多年來的惡習,可否知情?”


    “你覺得哀家若是知情,還會縱容他們如此胡作非為嗎?”阮太後厲聲問。


    “您不知情,那易瀾心和衛蓁她們呢?”阮丞相低聲問。


    阮太後扶著額角,“易瀾心兩年前就出門遊曆,前陣子到了肅州,以前她就算不知,此時肯定也知曉了。”


    “還沒給太後來信嗎?”阮丞相問。


    “沒有。”阮太後也擔心易瀾心在途中會不會出事。


    阮丞相說,“上次的童謠,也是太後的人所為吧?”


    “哀家已經重責廖瑩瑩,她絕不敢在亂來。”阮太後皺眉。


    “太後娘娘,您對皇上登基以來所為有何看法?”阮丞相問。


    “皇上本來就聰慧,如今更是勵精圖治,任賢使能,哀家沒有任何不滿的。”阮太後說。


    她若是覺得皇上做得不好,不會安坐在坤寧宮。


    “可易瀾心她們不是這麽想的,她們應該更希望擁護您。”阮丞相抬眸直視著阮太後。


    “皇上身子已經大好,何況還有攝政王,您要一唿百應幾乎不可能,除非……”阮丞相張了張口。


    “臣知道您不會與兩個兒子都離心。”


    阮太後眼睛通紅,“哀家當然不會!”


    “不管你信不信,從找迴攝政王,哀家便沒有這麽心思了。”


    阮丞相自是相信阮太後的,如果她 還有那個心思,新帝登基不會這麽順利。


    先帝也會再多活兩年。


    “您手下的女官和女兵,她們的存在都是為了擁護您,您沒有心思,她們甘心嗎?”那是一群早就蓄勢待發的狼崽。


    正等著狠狠叼住敵人一口肉,再狠狠咬死。


    誰知道會橫穿出一個攝政王,把她們的敵人輕而易舉就給解決了。


    阮太後:“皇上還想查嗎?”


    “至少表麵是不會再查下去了。”阮丞相說。


    “哀家該跟皇上實話實說嗎?”阮太後向來堅韌強勢,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阮丞相同樣為難,“太後娘娘,皇上真是個純善且孝順的孩子。”


    “哀家知道。”阮太後的聲音有些微顫。


    殿中又陷入沉默。


    “你下去吧。”阮太後輕輕地擺手。


    阮丞相作揖行禮,“微臣告退。”


    與此同時,年輕的小皇帝正在養心殿,禦醫正在給他把脈。


    “陛下……”禦醫的手輕輕一顫,驚訝地看向皇上。


    符今翊對他笑了笑,“怎麽了,朕就是有些睡不好。”


    江禦醫壓低聲音,“皇上,不如請周大夫迴來給您施針,他的陣法無人能敵,之前在他的調理下,皇上的心疾大有好轉。”


    雖然周舟在離開之前,已經把皇上的醫案,包括施針手法都教給他,但他還是沒有辦法保證,能夠有周大夫的醫術,把皇上的心疾治好。


    符今翊閉上眼睛,“不必,朕隻是這些天睡不好。”


    江禦醫在心裏狂叫,可是皇上的氣色看起來就不對,還有那脈象,分明是心疾又要犯的跡象啊。


    天啊,他該怎麽辦?


    皇上要是有什麽事,他一頭碰死都無法贖罪啊。


    “你施針吧,朕的身子,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後。”符今翊低聲道。


    江禦醫喉嚨哽了一下,“是,皇上。”


    這麽溫和仁善的皇上啊,怎麽會有心疾呢。


    上天真是不公平。


    江禦醫一邊在心裏感歎,一邊按照周舟所教的陣法給皇上施針。


    符今翊覺得壓在他心口的沉痛漸漸地有些鬆開了。


    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江禦醫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好覺的皇上。


    “對不起啊,皇上,雖然您不讓我告訴任何人,但微臣答應過攝政王,要時時刻刻把您的身體狀況告訴他。”


    他家裏還有一個暗衛的。


    等他迴家了,立刻就讓那個暗衛去告訴攝政王,皇上的心疾又犯了。


    隻有周大夫迴來才有辦法治好皇上。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江禦醫將符今翊身上的針拿了下來。


    符今翊睡得更沉了。


    他悄然無聲地退出寢殿。


    看到坤寧宮的大宮女安靜站在門外。


    “噓。”江禦醫立刻禁止她開口,示意她走遠一點。


    “青狸姑姑,皇上好不容易才睡下的。”江禦醫低聲說。


    青狸心中一驚,“皇上病了?”


    “這些天有些睡不好。”江禦醫不敢把皇上心疾犯的事告訴青狸。


    “那我在這裏等皇上睡醒再進去。”青狸道。


    江禦醫也不敢走遠,隻能一起在偏殿等著。


    符今翊這一睡便到了金烏西墜。


    他的氣色看起來比剛才要紅潤多了。


    隻是,在看到青狸來請他去坤寧宮的時候,眼神有些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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