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安來到後院,發現穿著和今日見到的鹽寡婦穿著一樣,裸露的肌膚同樣已經潰爛。


    這個年輕的寡婦已經昏迷不醒。


    “把她帶迴去,讓隨行女醫給她醫治傷口。”沈歲安吩咐。


    “王妃,今日在城門處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凝霜低聲說。


    她記憶力向來極好,所以今日在城門幾個寡婦的模樣,她都能記住。


    “先把人救醒。”


    既然符今淵要查鹽湖城的鹽運,在他們還不知水深程度的情況下,自然是要了解更多。


    符今淵並不是很想沈歲安卷入鹽湖城的事情之中。


    他怕她有危險。


    沈歲安笑說,“你我本來就一體,你有危險,我難道還能獨善其身。”


    “再說了,這還是在府裏,周圍都是我的人,凝霜和芙蕖也都在身邊,何況還有青素呢。”


    符今淵仔細一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府裏除了會武功的丫環,太皇太後身邊也都是訓練有素的暗衛,想要在府裏傷著她們,確實不太容易。


    沈歲安讓人暗中盯著這個鹽寡婦,女醫給她全身檢查,發現她全身肌膚潰爛程度很嚴重,正因為這些傷勢,才導致她全身發熱昏迷。


    女醫給她全身抹藥,又灌了一個晚上退熱的藥,這個鹽寡婦終於在第二天醒了過來。


    覃蓁以為自己已經死在仇人追殺之中,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躲到馬車底下,隻是沒想到這個人也是狗官。


    她居然還活著……


    “你醒了?”


    清悅好聽的聲音驟然響起。


    覃蓁嚇了一跳,她下意識要做出防備的姿勢,但身體才微微一動,全身的劇痛讓她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別亂動,你的傷才包紮好的。”沈歲安按住她的手。


    “你是誰?”覃蓁警惕看著沈歲安。


    半見說,“你暈倒在我們後門,是夫人好心救了你。”


    沈歲安清亮透徹的眸子淺含笑意,“姑娘,你且安心在這裏養傷。”


    “我是鹽寡婦,你們就不怕被我連累?”覃蓁咬了咬牙,既然他們替她療傷,那肯定看到她後背的刺青。


    每個鹽寡婦的後背都會有一朵花的刺青。


    她們的命運掌握在鹽商的手中,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


    “若是害怕就不會救你了。”沈歲安說。


    “你們是今日剛進城的,根本不了解鹽湖城,如果讓人知道你收留我,你們怕是連鹽湖城都出不去。”覃蓁眼神一閃。


    “我今日偷偷藏在你們馬車底下躲過搜查,不想拖累你們。”


    沈歲安問,“官府抓你們幾個女子有何用,要杜絕買賣私鹽,不該是去抓鹽商嗎?”


    覃蓁眸光一閃,詫異看向沈歲安,“夫人以前不曾來過鹽湖城吧?”


    “的確是第一次。”沈歲安說。


    “難怪,鹽湖城的鹽商,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樣,夫人若是了解,肯定不敢收留我了。”覃蓁自嘲說。


    沈歲安:“反正都已經收留了,把你這樣送出去,你隻有死路一條。”


    “你的命是我救的,那就是我的了。”


    覃蓁:“……”


    “你叫什麽名字?”沈歲安問。


    “覃蓁。”


    沈歲安輕輕頷首,“覃姑娘,你傷勢未愈,外麵的士兵應該是在追捕你吧?我們這一路走來,幾乎是十步一崗,你出去肯定會被抓走。”


    覃蓁沉默了。


    “好好養傷。”沈歲安說。


    她還不能死的!


    覃蓁心裏想著,她隻能厚著臉皮留下來,剛才在城門她看到連守城將軍柴旺對他們都客客氣氣的。


    說不定她留在這裏,真的能夠避過追捕。


    她不能大意,萬一這些人也被收買了呢。


    覃蓁腦海裏警惕自己要謹慎,可她太累了,連日的逃亡,又受傷過重,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沒想到一下子就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


    ……


    榷鹽使司的官署議事廳中,幾個鹽湖城主事人都聚在一起。


    聽到何正東提到昨日進城的符今淵等人,鹽湖城知府覺得有些可疑。


    “不曾聽說東寧派駐守備,會不會是假冒的?”


    “何副使檢查過對方的路引,包括派駐證籍,上麵有內閣印章,不可能有錯。”榷鹽使王大人沉聲說。


    “未免也太巧,‘海市蜃樓’馬上開市,突然就來了個東寧守備,王大人,此事必須告知呂家主,以防萬一。”知府提醒。


    王大人:“本官已經告知呂家主,也跟洪家傳了消息。”


    “‘海市蜃樓’極為重要,這是三年一辦的,若是出了差錯,我們全都一鍋端。”知府說。


    “那位陸守備隻是路過,說不定明日就離開了。”何正東說。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出去。”王大人嗬斥他。


    何正東斂眸,掩去眼中憤恨,“是,王大人。”


    “慢著,覃家女抓到了嗎?”知府叫住他。


    “迴大人,所有鹽寡婦都抓到了,覃家女……不知所蹤。”何正東低下頭。


    “不過,她身受重傷,不可能逃出城,下官認為她應該死在某處角落。”何正東道。


    王大人,“沒有見到屍首,一切都不算數。”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年輕男子嘲諷問,“九大鹽井的密蕩都在覃家的手中,當初你們連密蕩都沒拿到手,怎麽敢把覃家趕盡殺絕?”


    “……”王大人和知府對視一眼,兩人心虛別開眼。


    三年前,鹽湖城的鹽課司提舉是覃善,覃家也是有名望的家族,可鹽井的利潤太大了,很多人都想要分一杯羹。


    偏偏這個覃善不懂變通,擋住別人的路,剛來了鹽湖城沒多久,居然拿就妄想取消‘海市蜃樓’,那不是斷人財路嗎?


    覃家有這樣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人死不死無所謂,最重要是把密蕩給拿迴來!”


    “誰能想到覃家這個遺孤居然會把自己偽裝成鹽寡婦,否則早就把她抓到了。”何正東狠聲說。


    要知道鹽寡婦都是從窮苦人家挑選的,除了要假裝成寡婦運送私鹽,還要充當在鹽庫中測試鹽的質量。


    每日受鹽潮折磨,肌膚很容易就潰爛破損,而且很難痊愈。


    覃家唯一的獨女,竟能受得住這個苦。


    “別廢話,快將人抓迴來,否則我們都不好收場。”


    ……


    在鹽湖城兩日,沈歲安卻還沒能完全打聽到想要的消息,符今淵亦然。


    “昨日我去了鹽場,找了鹽工打聽,無人敢說實話,都說這五年來鹽場提煉不出優質鹽,若是能夠像鹽井一樣有血祭,或許不同。”符今淵說。


    “血祭?”沈歲安詫異。


    是她所了解的意思嗎?


    “活人血祭。”符今淵握住她的手,怕她嚇到。


    沈歲安瞳孔微微一震,“他們怎麽敢!”


    拿活人血祭鹽井,那不是殺人嗎?


    符今淵說,“你救的女子,可有說什麽?”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覃蓁,別的一句都沒說。”沈歲安說。


    “姓覃?”符今淵挑眉,“五年前的鹽課司提舉就是姓覃,不過因為有鹽商販賣私鹽被抓,供出是覃家提供的私鹽,因此被問罪。”


    “覃善一把火把自家全燒死了。”


    “?”沈歲安都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迴應聽到的話。


    被問罪了,所以一怒之下燒死全家?


    聽聽,這麽荒謬離譜的事,居然會有人相信。


    “歲歲,我要見這位覃蓁。”符今淵說。


    沈歲安:“你覺得她是覃家後人?”


    “是。”符今淵點頭。


    “她受傷很重,不知能否起身,讓人去看看。”沈歲安說。


    沒想到隨手救的人,居然有可能是關鍵人物。


    凝霜親自去請覃蓁,覃蓁擔驚受怕兩天,還以為很快就會被帶去問話,但她每日除了吃藥換藥,連吃食都非常豐盛。


    她心中都生出惶恐之意。


    直到看到凝霜出現在門外,覃蓁終於鬆口氣。


    總算等到了。


    “你能下地走路了?”凝霜看到覃蓁從床榻下來,上前詢問。


    覃蓁嘴皮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撿迴一條命,就算此時離開,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誰要你離開,你要是能走路,那就隨我來,夫人要見你。”凝霜說。


    “是。”覃蓁低下頭。


    凝霜見她一步一步走得艱難,過去攙扶她的手。


    “我見過不少傷口,像你這樣皮膚潰爛幾乎可見骨的第一次見,他們是怎麽折磨你?”凝霜問。


    “用不著怎麽折磨,將我們丟在鹽庫中,不出三天,肌膚便開始潰爛。”覃蓁平靜地說。


    “傷口永遠無法愈合,因為空氣全是潮濕的鹽分……”


    凝霜倒抽一口氣,鎮撫司審犯人有一狠招,就是在傷口澆鹽水。


    那痛幾乎鑽心刺骨。


    這個小姑娘受了怎樣的非人折磨。


    “所有鹽寡婦都……這麽被折磨嗎?”凝霜問。


    覃蓁抬起一雙有些蒼白冰涼的眼睛,“不是啊,還有很多孩子,孩子肌膚嬌嫩,更適合測試鹽庫潮濕程度。”


    “……”凝霜的怒火直衝天靈蓋。


    “喪盡天良!”凝霜罵道。


    “是啊,可這些喪盡天良的人,卻享盡富貴,想讓誰死就讓誰死。”覃蓁低聲說。


    短短一段路,凝霜幾乎冒火,扶著覃蓁的手卻更加溫柔。


    沈歲安看到凝霜進門,詫異看她幾眼。


    剛才凝霜去接覃蓁,還不是這樣的表情,是誰惹她了?


    覃蓁進門見到沈歲安旁邊還有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她的心猛地一提,眼角因為激動不自覺地抽了兩下。


    她低下頭,艱難行禮,“見過夫人。”


    覃蓁沒有給符今淵行禮,沈歲安都沒介紹過,所以她隻認沈歲安是她的救命恩人。


    “覃姑娘,傷勢好些了嗎?”沈歲安問。


    “多謝夫人救民女一命。”覃蓁真誠地感激。


    沈歲安笑了笑,“你傷勢未愈,先坐下說話,這位是陸守備,有幾句話想問你。”


    “隻要是民女知道的,民女定知無不言。”覃蓁微微垂首,雙手緊握成拳。


    “覃姑娘,你與鹽湖城五年前的覃家有關係嗎?”符今淵單刀直入發問。


    “什麽?”覃蓁大概沒料到符今淵會這麽直接,一下子愣住了。


    符今淵目光銳利地盯著她。


    覃蓁不自覺地坐直身子,“我是覃善之女。”


    沈歲安怔了怔,轉頭看向符今淵。


    符今淵似乎並不意外,依舊麵色端嚴冷淡,“所以,你想做什麽?”


    “……”覃蓁局促地捏緊衣角,隻覺得眼前的男人壓迫感十足,讓她本來胸有成竹的想法幾乎潰不成軍。


    她是不是算計錯人了?


    沈歲安沉默不語,默默看著覃蓁。


    “您,是攝政王嗎?”覃蓁突然低聲地問。


    符今淵冷笑,“你為何覺得我是攝政王?”


    覃蓁:“我猜的。”


    “在你們之前,我遇到過一個年輕女子,從她言語之中,提到要前往肅州的攝政王,那日在城門見到你們,我……我便覺得是你們,我隻是賭一賭。”


    “什麽女子?”沈歲安問。


    覃蓁說:“我隻知道她的丫環喊她霞姑娘,她救過我,否則我還在鹽庫中出不來。”


    沈歲安吃了一驚,霞姑娘?


    難不成是阮照霞?!


    那丫頭不會跑到肅州來了吧!


    沈歲安目光驚疑不定,和符今淵交換個眼色。


    “先說說你的事,想要做什麽?”符今淵沉聲說。


    覃蓁緩緩地跪在地上,“民女求王爺為我父伸冤,求王爺救救鹽庫中的孩子,求王爺……取締‘海市蜃樓。’”


    “呂洪兩家作惡多端,九大鹽庫早在他們的控製中,他們的鹽井利潤早已經超過官鹽。”


    “他們利用鹽寡婦運送私鹽,每次都可藏私鹽百引,還在官鹽中摻入三成鹵水增重,等送出去之後,再熬煮提純……”


    覃蓁將手放在鎖骨的地方,“當年我年幼被人擄走,便是成了他們的鹽奴,我父親發現他們用童女祭鹽井,這才被他們陷害滅門。”


    符今淵麵色冷沉,聽著覃蓁的控訴,他的眼皮輕輕一撩。


    覃蓁看似說了很多,但仔細斟酌,這每一件都沒有實際證據,全憑她一張嘴,符今淵不可能全然相信她的話。


    “證據呢?”他問。


    覃蓁咬緊下唇,她手中是有證據,但卻不敢完全相信符今淵。


    “隻要王爺把‘海市蜃樓’的童女救出來,民女把所有證據都呈上,即便王爺要我的命,我也可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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