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帝看到有個女子走來時,腦海裏想的是那人不是宮女皇後已經被禁足,居然還敢見外人,等他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他腦海裏嗡的一聲空白了。


    被歲月洗滌得有些模糊的記憶在此時似乎又清晰了幾分。


    他想起年少時的歲月,那時候他剛剛登基,因為一些政見與阮丹陽吵架,所以偷偷跑出宮散心。


    在城河邊遇到被偷了荷包的小姑娘。


    她躲在船塢裏,哭得鼻頭發紅,一雙眼睛像浸水的葡萄。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與子皆臧。


    年輕帝王第一次心動了,愛上了小孤女。


    她文采斐然,寫了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還彈了一手好琴。


    除了身世,她簡直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人選。


    他們在船塢度過最美好的幾天,他承諾她,一定會對她後半輩子負責。


    年少時候的記憶太美好,所以符帝對柳貴妃有著不一樣的偏心。


    隻是柳貴妃進宮之後,不曾彈琴也不曾與他在月下吟詩作對,更沒有再為他的畫題字。


    她說她的手受傷了。


    可不知為何,符帝今日見到這個與柳貴妃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子,腦海裏本來模糊的輪廓更加清晰。


    眼前這個女子,才是他年少深愛過的女子。


    柳妙心看到符帝的時候,神情有些怔忪,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符帝的臉。


    心間湧起一股濃烈的悲傷和心痛,還有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誰?”符帝握住柳妙心的手腕,神情有些癲狂。


    柳妙心被嚇得臉色發白,“放開,放開我!”


    阮皇後清悅的聲音在符帝身後響起,“皇上,這位柳娘子是柳貴妃的孿生姐姐。”


    “孿生姐姐?”符帝的唿吸有些重,他沒有迴頭去看阮皇後,炙熱的眼神幾乎要將柳妙心的臉龐燒出一個洞。


    “微微風簇浪……”符帝聲音暗啞地開口。


    柳妙心下意識地迴了一句,“散作滿河星。”


    “此生此夜不長好……”符帝的聲音有些顫抖。


    “明月明年何處看。”柳妙心又接了一句。


    符帝閉了閉眼睛,他極力地克製著胸腔怒火,到了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們年少時在月下對過的詩句,柳貴妃一句都記不住了。


    除了他和當時的小姑娘,沒有人知道。


    “你先下去,朕有話要跟皇後說。”符帝啞聲道,舍不得對眼前的女子太大聲。


    柳妙心驚慌失措地看向阮皇後。


    “先去偏殿,稍後再傳召你。”阮皇後對她微微頷首。


    看到柳妙心對阮皇後更加信任,符帝的心猶如刀割。


    “阮丹陽,你到底做了什麽?”符帝咬牙切齒,“你以為把她帶到朕的麵前,朕就能放過你和阮星臨。”


    “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當初如果沒有太後娘娘和穆家阮家的支持,你到底還能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阮皇後嘲諷地看他一眼。


    看到柳妙心和柳貴妃相似的容貌,這個蠢貨居然還以為是她要算計他。


    他就沒有想過為什麽和他相愛的是姐姐,進宮的卻是妹妹,這麽多年來,妹妹一直不曾提過有姐姐的事,明明處處都是疑點,他還沒察覺出來。


    符帝惱怒,“你究竟想說什麽!”


    阮皇後眼底閃過一抹惡趣味的冷意,“我記得柳貴妃進宮的第七個月就生下二皇子吧。”


    “皇上,如果當初和你相伴相知相愛的女子是柳娘子,那柳貴妃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你心愛得二皇子……是誰的?”


    猶如晴天霹靂。


    符帝被劈得全身發冷。


    他隻沉浸在這些年認錯人的震驚中,根本沒有想過二皇子的身世也存在問題。


    “阮丹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朕認錯人,你其心可誅!”符帝暴怒。


    “柳娘子這些年一直生活在王都城,而且就在賀知源的府裏,那位從來不曾露麵的賀大夫人就是她,聽說她當年嫁給病臥床榻的賀知添,沒多久她就生下兒子。”


    “她兒子就是賀景堯,皇上,你是見過的,和二皇子一般大小呢。”阮皇後當然知道符帝此時定是催肝裂膽般的疼痛。


    這算什麽呢!


    她水深火熱地痛了那麽多年,他也該好好地痛一下。


    被心愛的貴妃算計,被信任的大臣背叛,錯愛了一個野種,嘖,無論哪一件事,都足以讓阮皇後心裏湧起一股解恨的快意。


    “不可能!”符帝脫口而出,“阮丹陽,是你找人來騙朕的,朕絕對不信你。”


    “那皇上何不去找柳貴妃對峙,帶著柳娘子去找柳貴妃吧,相信姐妹見麵,場麵定是十分感動。”阮皇後含笑說。


    “隻是……賀知源為何要隱瞞柳娘子的身份,當初她們姐妹都住在賀家,賀知源肯定是知道柳娘子才是皇上的意中人,為何是妹妹成為你的貴妃呢?”


    “賀知源擁護二皇子這麽多年,連失蹤了都為二皇子的前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嗬,皇上,看來要滴血認親的人應該你心愛得二兒子才是。”


    阮皇後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割得符帝遍體鱗傷。


    他不肯信二皇子不是他的兒子,那是他捧在手心教養長大的兒子,是他投注所有疼愛養大的兒子怎麽能是別人的!


    怎麽能!


    “你說的話,朕一個字都不信。”符帝怒聲道,“禹兒就是朕的兒子。”


    話音才剛落下,蘇忠誠蒼白著臉色,“皇上,午門出事了。”


    符帝猛地看向阮皇後。


    “皇上,賀景堯還活著,他是柳娘子的親生兒子呢。”阮皇後說。


    “出什麽事?”符帝憋著巨大的怒火,狠狠地看向蘇忠誠。


    蘇忠誠心口還砰砰跳,午門的事,他是真不敢迴稟皇上。


    “皇上,二皇子……二皇子受傷了,已經被送迴皇子所,恆王與大理寺卿幾位大人都在養心殿求見您。”


    聽到這話,符帝的心口一沉,覺得必定是有事發生了。


    “阮星臨兄弟認罪了嗎?”符帝問。


    蘇忠誠將頭埋到最底下,“皇上,大理寺卿找到證據,證明洪禦史是在汙蔑構造忠良,真正在江北私鑄兵器的人是賀知源。”


    符帝的腦袋嗡嗡嗡聲,他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口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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