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看向從剛才便一言不發的董貴妃,見她如是說微眯了眯眼。


    梁衣瞥見董貴妃看向她的方向,掙紮著想要起身,“娘…娘娘…”沈清歡抬手撫住她的肩膀,見她委屈不甘地看向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李嬤嬤見狀似鬆了一口氣,抬眼看向董貴妃,一臉的激動,“謝娘娘!”


    殿門微響,兩個侍從領命而入,董貴妃芊指微抬,看也不看李嬤嬤一眼,“把這老奴抓下去。”


    “是。”


    李嬤嬤滿臉的震驚,仿佛不相信她自己的耳朵,等侍從壓著她起身時才反應過來,拚命掙紮著,臉上顯出極度驚懼之色,聲音顫抖而尖利,


    “娘娘!娘娘饒命啊!老奴隻是聽從了你…”


    “嬤嬤!”


    董貴妃撫了撫頸間的瓔珞玉串,抬眼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侍女微點頭便厲聲喝製住了李嬤嬤的嘶吼。


    李嬤嬤頭發蓬亂,猛然抬眼看著向她緩緩走來的董貴妃,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紅腫不堪,渾身抖如篩糠,早已嚇得老淚縱橫。


    董貴妃一臉淡然地看著姿態無的李嬤嬤,言語似有些悲切,但眼裏卻淡漠無情,“嬤嬤自小便侍奉我,但你竟得罪了神女,那也隻能以死謝罪。”


    沈清歡握緊了拳頭,眼裏閃過一絲惱怒,本是自己在理,沒想到這董貴妃如今這番說辭倒像是說她以權壓人。


    李嬤嬤聽聞,眼裏依舊殘留一絲希翼,微顫著蒼白的嘴唇,“娘娘,老奴跟隨娘娘二十餘載…”


    “嬤嬤侍奉我數年,我定會好好關照你的女兒。”


    “娘…娘娘…”


    沈清歡看向此刻已然頹然絕望的李嬤嬤,聽見董貴妃此刻不似哀切更似威脅的話語,眼裏閃過一絲了然。


    李嬤嬤被拖下去之時已放棄掙紮,低著頭也不知在叨念著什麽。沈清歡一臉沉靜地看著這一切,武娘死得慘烈,自己不是白蓮花,以命換命本就是天道。就是便宜了罪魁,沈清歡深吸一口氣,理智告訴自己,即使知道這李嬤嬤不過就是依命行事,但即使從她口中爭取到真相,自己也無可奈何。


    “神女,這樣的懲處不知是否合意?”


    如今的沈清歡如鯁在喉,看著轉身緩緩倚迴椅上,一臉閑適的董貴妃,心中有一團火氣無處發泄,頭更疼了。


    正在此時,突然大殿外響起一陣嘈雜之聲,不一會兒,領著沈清歡進殿的藍衣侍女便走進大殿,在董貴妃身邊耳語了幾句。片刻,便從殿外衝進來一個麵容白淨的侍女,不發一言,隻跪在地上,一臉認真地看著董貴妃。她身後跟著跑進來另一個粉衣侍女,氣喘籲籲,見到董貴妃連忙磕頭,“娘娘,奴婢攔不下,望娘娘恕罪!”


    董貴妃微抬手,藍衣侍女便帶著滿臉委屈懼怕的粉衣侍女退了出去。


    沈清歡挑了挑眉,看著一進來便跪趴在地的白淨少女,心下了然,這十有八九便是李嬤嬤的女兒,微眯眼,準備靜觀其變。


    “娘娘!求您饒過母親!”前來的少女衣服有些髒亂,滿臉淚水,話音剛落便連連磕頭,不一會額上便已猩紅一片,甚是滲人。


    董貴妃抬手扶額,掩去眼裏的不耐,聲音卻裝著不忍,“你的娘親得罪了貴人,唯以死謝罪。”


    “娘娘,娘親一直以來奉命唯謹,此事絕不是娘親本意,往娘娘網開一麵饒了娘親!”


    “放肆!”站在董貴妃聲旁的侍女連忙出聲嗬斥。


    “娘親若死,奴婢也不願苟活!”


    “大膽奴婢,竟出言頂撞主子!來人!依規仗責五十!”


    董貴妃微抬手,看著被侍衛架起,不斷掙紮的女婢,緩緩開口,“我才答應了李嬤嬤好生照顧她的女兒,小懲即可,留她一命。”


    “是。”


    “娘娘!娘親自娘娘進宮便侍奉左右!忠貞之心皆知,求娘娘饒她一命!娘娘!”


    董貴妃微蹙眉,身旁的侍女連忙抬手讓人拖下去,侍從更是堵住了她的嘴,她不斷掙紮,滿臉的不甘,手指在潔如白玉的地上留下道道血漬,竟是連指甲也被深深扣斷。


    臨出門時,侍女汙發下看向董貴妃時那滿眼的恨意決絕,讓沈清歡終究不忍直視,微側頭看向一臉無波,姿態無恙的董貴妃,


    “娘娘,這事現已與蓮華殿兩清,不過這內務府誆騙我不知武娘身份,這事卻也不能算了。”沈清歡看向依靠在青黛身旁的梁衣,緩緩開口,語氣卻帶著滿滿的憤恨,“這婢女知內情,望娘娘借予我,我定要與那內務府討要一個公道!”


    董貴妃聽聞微勾了勾嘴角,“那就借由神女發落。”


    “那就謝娘娘了。”沈清歡對董貴妃眼裏閃過的鄙夷熟視無睹,低頭時眼裏閃過一絲恨意,自己裝作一心隻想報仇雪恨的固執女子,帶走梁衣便容易多了。


    月光從大殿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光忙,白玉地磚上的血漬已被人打掃幹淨,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娘娘,神女她。”見沈清歡離開大殿的身影,身旁的侍女便開口問道。


    董貴妃眼裏閃過一絲輕蔑,勾起嘴角輕哼一聲,“如此衝動行事,這個傳說中的神女也不過如此。”


    侍女聽聞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緩緩開口,“可這梁衣…”


    “她不是說借嗎,有借便有還,急什麽。”


    “是。”侍女小心翼翼地抬手撫著董貴妃側臥,“娘娘,丹藥已備好,請娘娘服用。”


    “再多給些金子給孫道師,這養顏丹功效不錯,讓他繼續供著。”


    “是。”


    沈清歡讓青黛找人送梁衣去仙瑤殿後,便在侍女的帶領下出了蓮華殿,路上沈清歡隻覺腳下無力,一個踉蹌,青黛連忙扶住,


    “神女!”


    “把這個給李嬤嬤的女兒。”沈清歡此刻才覺得渾身無力,拉住青黛的手都顫抖起來,有些氣虛卻也字字清晰。


    青黛看著沈清歡悄悄塞給她的一粒長生,片刻便明白了,“午時我便去交給她。”


    沈清歡吐出一口氣,剛走到殿門口,隻覺得此刻的頭鈍疼不已,輕輕搖了搖有些微花的眼,


    “一會我得哭著迴去,先下手為強,明日我…”沈清歡話沒說完隻覺天昏地暗,下一刻,便暈了過去。


    —


    仿佛進入了夢魘,沈清歡卻怎麽也睜不開眼,隻覺身體如同進了冰窖一般止不住的顫抖,不一會兒,又覺一股熱氣慢慢充盈身,舒緩了嚴寒,但片刻後卻傳來一陣灼熱感,如被火燒了一般鈍疼,沈清歡想要尖叫出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感慢慢變淡,沈清歡慢慢放鬆下來,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過了兩日,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比陽光更刺眼的是坐在不遠楠木桌旁,淡然喝茶的南無月,蒼術手裏捧著雪白的大鼇,如孤鬆一般站立在旁側。


    一身月牙白的錦袍,穿在南無月的身上卻似昆侖美玉,散發著淡淡華彩,身如芝蘭玉樹,光風霽月,黑發隨意綰與腦後,說不出的尊貴雅致。


    男子似察覺到她醒來,緩緩看向沈清歡,眼裏閃過一絲似寒冰的精芒,隻剩千種琉璃的光,聲音清冷悅耳,似神明降世,


    “醒了?”


    “嗯…嗯。”沈清歡抬手揉了揉眼睛,隻覺得渾身無力,自己在熟睡時的痛苦感受讓她連發出的聲音也沙啞難聽,緩了緩才繼續開口問道,“咳…我這是…”


    “你吃了長生?”


    沈清歡眨了眨眼,一連遇到了這麽多事,倒是忘了自己服用了長生一事,“是,有人在酒裏下毒,我服了長生才…”


    沈清歡還未說完,便見門口進來一人,紅衣刺眼,銀具遮麵,正是陌千決,“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可不是什麽簡單的毒。”


    “什…什麽?!”沈清歡聽聞原本還有些昏昏然的大腦瞬間清醒,有些艱難地撐起身體,原本端著藥跟著陌千決進來的青黛,連忙放下托盤,上前扶她坐起。


    “是蠱毒。”南無月淡淡地迴答,優雅地喝了一口水。


    沈清歡微張了嘴,這她聽過,隻是沒想到隻出現在電視劇裏的巫術,最後竟然真會被自己遇到,驚奇竟大於害怕,“這蠱…”


    陌千決看了一眼麵色有些蒼白的南無月,勾了勾嘴角,“不過確被你誤打誤撞,用長生延遲了蠱蟲的蔓延,這才不至於無解。”


    沈清歡吐了一口氣,不過卻瞬間睜大了眼睛,“延遲…那我這毒?!”


    陌千決看著一臉驚詫的沈清歡,雙手抱臂,一副愜意的樣子,“都解了,不過還需要清些餘毒。”說完便斜眼看了看桌上青黛端來的藥。


    沈清歡此刻頭還有些暈沉沉的,但也抓住了他話裏的怪異,“都?”


    “那日你所中的蠱名為蝴蝶蠱,是最陰毒的情蠱,毒性能被長生所解,但蠱蟲不是毒藥,反倒吸收了部分長生的毒氣,殘留在你體內。”看著沈清歡在他說出蟲字時那一臉惡心似要嘔吐的樣子,陌千決了然地笑笑,“你放心,蠱蟲已被排除。”


    “不早說。”陌千決曾說過,長生作為毒藥有多麽恐怖,想著自己身體裏還留著餘毒,沈清歡連忙看向扶著自己的青黛,連聲說,“青黛,快!快!端來我把它喝掉。”


    陌千決看了一眼急切的沈清歡,輕笑出聲,“出息。”


    沈清歡就著青黛的手喝了藥,苦地她臉都皺成了一坨,毫無形象地吐了吐舌頭,很是看不慣陌千決如此得意洋洋的樣子,“你這長生也沒什麽厲害的,這麽容易就能解,我還以為是什麽極品呢。”想起自己讓青黛交給那侍女的藥,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勇氣給她娘親報仇。


    “董貴妃要是中了毒,無解。”


    沈清歡有些詫異得抬頭看向開口的南無月,又迴頭看向青黛,後者扶著她坐好後便走到南無月身後站好,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沈清歡見狀有些了然,自己暈倒後,青黛找不到陌千決,定是先找來了南無月,自己交代的事青黛也不可能瞞得了南無月去執行。


    陌千決讚成的點點頭,“我的毒,隻有我能解。不過你在這蓮華殿門口暈倒這事如今卻已傳遍了京城,世人都說董貴妃欺壓於你。”


    “切。”沈清歡拉了拉錦被,偷偷看了一眼閑適喝茶的南無月,“這本就是事實,如果不是我示弱,這第二天傳遍京城的便是我欺壓她宮中的人了。”


    “也不知你這小女子哪那麽多彎彎腸子。”陌千決勾著嘴角,透著茫茫的邪氣,眼睛卻盯著一言不發的南無月,歎了一口氣,“為了救你我可是忙了兩天兩夜,我得去補眠了。”話音剛落便消失在殿門口。


    南無月也緩緩起身,蒼術見狀立刻上前為他係上大鼇,南無月抬眼看向沈清歡,淡然開口,“黃泉能探毒,卻無法定毒,萬事需謹慎。”


    沈清歡微張著嘴也不知該說什麽,便眼睜睜看著他緩步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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