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淡淡出聲:“確定了,就去做吧。”


    肉身像枯柴一樣的王書桓已經無法出聲,隻是點點頭,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去觸碰那片夢幻一般的淺靛色雷雲。


    在他的指尖,一團流動的真水緩緩流出,成絲成線,如萬道雨絲,纍纍貫串先一步碰觸雷雲。


    水本是導電的。


    被觸怒一般,雷雲發出“滋滋”的聲響泛著細密的電光,萬千縷雷光猛地炸開,而後順著水絲盡數流入王書桓的身體中。


    “劈裏啪啦!”


    水絲瞬間升騰起大量的煙霧,等到最後一絲雷雲流入王書桓的體內,本就不多的真水被蒸發的隻剩下黃豆大小,隱入王書桓身體深處。


    “哢嚓,哢嚓”


    王書桓本就焦炭一般的肉身頓時皸裂開來,血肉橫飛間無數電弧在筋脈血肉之中亂竄。


    “啊!!”


    像是整個肉身每個神經末梢都在被蹂躪撕裂,有發繡的鋼刀在切割自己皮肉一般,王書桓喉嚨中發出一聲如同獸類垂死的嘶吼,五官扭曲到一塊。


    引雷入體,即使是對於神霄派的嫡係傳人來說也是無比兇險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會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這是玄雷,天地陰陽殺伐之樞機,對於神魂的威懾極強,一旦失敗連一縷魂魄都留不下。


    神霄派的傳承遺失的太多,現代唯一一個嫡係傳人譚振明也是趕鴨子上架,沒有人知道這處造化地乃是給神霄派先天境界以上的門人準備的,而且即使是先天境界的弟子,也需要有門內祖師陪同護道才能下來煉雷。


    冷汗剛從毛孔中析出,瞬間被蒸發成一縷青煙。刹那間,王書桓體內混亂肆虐的玄雷如同活物一般沸騰起來,無數道靛色電光從他的皮膚撕裂處迸發,將王書桓的全身籠罩在一片靛色的光暈中。


    也是如此,在王書桓的身體深處,無數帶著惡臭和汙穢的氣息慢慢的被雷炁蒸發,化作青煙透出體外。


    這是殘留在他體內的天人五降,如今徹底被玄雷煉出。


    不過王書桓的感覺不是很好,玄雷伐骨煉體是霸道和充滿破壞性的,如一團熊熊烈火,他的身體是幹柴,若是火勢太烈,他自己先會化作飛灰。


    “砰!”


    透支了最後一絲清涼能量,手上的青玉牌徹底消耗一空,炸成碎片飛濺。


    先是透支好不容易重修出來的氣感,轉瞬之間,氣感作為燃料被消耗一空,王書桓短短數秒鍾便從引氣重新跌迴了普通人。


    再是血肉,筋骨,神魂,精氣神三才。


    等到最後一絲精血幹涸之時,王書桓徹底絕望。


    欲求不滿遇見囊中羞澀,會死人的啊!


    他隻感覺自己要被吸幹了,幾年苦修成果已經狗帶,那玄雷仍舊在在筋脈脈中肆虐奔騰,不斷索取,不斷摧毀。


    到了此時王書桓已經有點後悔。


    想要讓玄雷停止,可是烈火幹柴,一旦開始燃燒怎麽可能再以他的意願停止?


    “停下來,快停下來,別燒了,一滴都沒有了!”


    “還吸,小爺我跟你拚了,啊啊啊!”


    “我錯了,活爹,你是我活爹行嗎!”


    語氣從惶恐再到妥協,最後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秒鍾,兩秒鍾,十秒鍾……


    短短的兩分鍾對於王書桓來說卻是度秒如年。


    那玄雷似乎折騰夠了,也或許是現在的王書桓如同風中殘燭再也沒有能讓它折騰的了,開始慢慢的龜縮,平靜。


    不是王書桓收複了玄雷,而是現在,王書桓已經要死了。


    他的手臂,皮膚,血肉,慢慢從炭黑變成灰白,開始飄散。


    “你能堅持到現在,比我預想的要好一些。”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李陽淡淡出聲:“剛剛玄雷之所以如此大的動靜不過是與你體內殘存的天人五衰降頭的陰冷氣息起了反應,恭喜你,廣東一別,現在的你才算是徹底渡過了天人五衰。”


    王書桓沒有說話,事實上現在的他也說不了話。


    “沒結束呢,王書桓!!”


    李陽的麵目陡然嚴肅起來,


    “受了天人五衰大降,幾年下來,你的身體早已經毀了,雖然外表如常,但是內裏寶藏早就被流瀉一空。”


    “我說過!這裏有修補你道基根骨的一絲契機,需大刀闊斧獻祭一切過往才能涅槃新生。”


    “此乃一縷東方青木神雷,以水之潤澤,木之生長,天雷捶打,先破後立,方能重鑄你無匹道基!”說罷,李陽輕叱一聲,指尖頓時顯出一絲碧青色雷弧,咻的打入王書桓體內。


    “小子,醒過來!你那絲契機,來了!”


    隨著李陽將自己手上那枚青玉牌扔到王書桓身上,隨著玉牌氣息不斷湧出,王書桓原本幹枯的身體竟然慢慢開始長出血肉。


    李陽收複中央黃氣土雷時完全就是仗著修為硬剛,壓根沒有使用過這塊玉牌。


    那團本已經析出的靛色雷雲像是嗅到血腥味的惡狼一般,唿地一聲又鑽入王書桓體內。


    那絲被李陽分離出來的東方青木神雷雖然隻有一絲,體積隻有雷雲的幾百分之一,卻可以和雷雲分庭抗禮,靛色和青色在王書桓體內開始相互盤旋纏繞。


    周圍的雷炁如同冷水滴入熱油一般瞬間躁動起來,迷迷蒙蒙析出萬千銀輝竟好似化作一個大爐將王書桓籠罩其中,


    青玉牌顏色迅速變淡,剛剛恢複的血肉立馬又焦黑成炭,露出瑩瑩白骨,


    王書桓猛地疼醒過來,大喊大叫。


    “受不住,形神俱滅,萬般皆無,王書桓,如果想保護你想保護的,奪迴本該屬於你的,就不要像個蛆蟲哇哇叫喊,給貧道熬過去!”


    意識彌留之際,聽見李陽的嗬斥,王書桓的腦海深處已經開始了跑馬燈。


    如現代社會的普通人一般,小學,初中,高中的生活現在俱已經模糊不清,如同昨日煙雲。


    年少成名,以劍主的顯赫身份一步跨入修行界,功法,兵器,師傅,福地,無一不是頂尖。


    身中降毒,在醫院苟延殘喘,以不死不活的廢人狀態渾渾噩噩度過好幾年。


    一步入仙,一步落凡。


    好不容易振奮過來,入白雲道院,本以為是苦盡甘來,沒想到一切都要畫上句點。


    經曆了如此多,讓王書桓意想不到的是,走馬燈的最後一個畫麵卻是一枚繡的很難看的平安符,


    繡工很蹩腳,顏色也很蹩腳,就是上麵的‘平安符’三個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最後一個畫麵閃過,似喜似悲,王書桓本來開始渙散的意識卻猛然開始凝聚。


    ——“嫌難看別要,反正我五塊錢路邊攤買東西送的。”


    ——“王書桓,你說,我們真能考上道院嗎?”


    ——“前麵還有好多人,你要去超過他們,我,我會繼續爬的。”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天生就不該沉淪在世俗裏麵,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


    生的欲望前所未有的開始強烈,無邊的渴望比雷霆更甚,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啊!!”


    王書桓嘶吼出聲,感受到這股意誌,李陽不禁動容。


    玉牌轉眼消耗過半,但是王書桓的肉身蛻變隻進行一小半,李陽沉吟片刻,從指尖逼出一滴鮮紅的血液來。


    血液剛一出來,頓時顯出無邊異象,氣勢之磅礴,溫度之高竟像是要把整個雷池煮沸開來。


    “一滴人仙精血……王書桓,你算是現代唯一一個受此造化的人,這下你欠我的任務點可是越來越多了。”李陽淡淡一笑,隨後將那滴精血精準的擲入王書桓眉心。


    逼出那滴精血對於李陽來說也是不小的消耗,他這滴精血若是給到道盟那邊,足可以造就一名先天高手。


    從價值來說,一縷青木神雷再加一滴人仙精血,這筆投入顯然很大,


    但是對於李陽來說,這些投入並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而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


    道心自然,看的順眼,想給就給了,李陽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


    雷炁纏繞之中,一具白骨盤膝而坐,許多粉狀雜質不停的從五髒和骨中飄散。


    當精血進入王書桓眉心的那一刻,雷池中一片肅穆,好像犯了什麽忌諱,雷雲密布,須臾間,王書桓體內一碧一藍兩色雷光猛然炸開。


    難以言喻的疼痛折磨著王書桓的每一寸神經,精血進入眉心後,配合著青玉佩的氣息,所到之處血肉生長,生機勃勃,但轉眼又被雷炁玄雷摧毀殆盡。


    生滅枯榮之間,一種玄妙的氣息開始在王書桓的身上湧現。


    王書桓恍惚間聽到了什麽東西崩塌而後再度聳立的聲音,一團耀眼無比的金芒開始從身體中湧出,披靡而倨傲,慢慢的竟中和了人仙精血和青藍雷炁,兩者開始慢慢平衡。


    青玉佩再次炸碎,隨著天地間一聲巨響,一道身影跌下了雷池。


    此時王書桓閉合的瞳孔中儼然是九層雷紋同心圓,雷紋外顯。


    “人仙精血,青木神雷,王書桓,你現在的修雷天賦比起那個譚振明不知高上多少,你就等著後半輩子在白雲道院給我打工吧,哈哈哈!”


    李陽輕笑出聲,一展道袍將那具不著寸縷的身體收入袖口中,頭也不迴的飛出雷池。


    此時的軍鋒山仍舊混亂不堪,有人獲得機緣幾近返老還童,也有人身死道消,化作朽骨。


    天上日食已經步入尾聲,金輪慢慢顯露真容,朝簡石旁的地穴也在緩慢閉合


    已經變成黑猴子的宋鈴跑將上來,焦急的看著地穴方向。


    “真君,王書桓他還在下麵,他還沒有上來!”


    李陽抬了抬袖口:“放心,他現在的狀態很好,隻是需要休養幾個月。”


    說罷,似是感應到什麽,李陽負手看向天穹的被日蝕異象:“這場機緣,要結束了。”


    “嗯?”


    宋鈴疑惑抬頭,此時軍鋒山上鬆濤如潮,懸頂的日蝕墨輪果然慢慢開始消退。


    轟隆隆!隨著李陽的話音落下,整個地穴開始閉合。


    齊乾漱還有吳蓬及時從地穴中逃出過戶,看樣子各有斬獲。


    等到新陽破暝,日蝕消退。山體地穴已經合上,唯餘一道淺淺痕跡,昭示方才之異象。


    天地之間再次大放光明,一切鬧劇就此結束,山上郭局長,付善業等人各自收拾殘局,付善業反應過來,著急忙慌的抱起已經變成黑炭的付龍,又哭又嚎的往山下醫院跑去,看能不能保住兒子一命。


    李陽與齊乾漱點頭示意後,隨即衝入雲霄,去往王母池查看池彥泓的情況。


    王母池的情形和朝簡石差不多,也是一片狼藉。


    李陽下落地麵,很快就看見如鶴立雞群般的那一襲白衣。


    “這邊王母池是池水突然幹涸,而後出現一道門戶,裏麵萬千流光閃爍。”


    池彥泓似心有餘悸,講到此處仍舊心潮起伏,並將手上一個玉盒拿起給李陽看。


    “日食之後,我走入門戶,似進入到一幻境之中,最後在一道人的虛影指點下,得到這個。”


    “這是神霄派的‘乾元還丹’,等我迴去打坐服用,足可抵我十年寒暑苦功。”


    眼見池彥泓有此收獲,李陽麵上欣喜,將自己得到土行神雷還有王書桓重鑄道基的事情簡略與池彥泓說了一遍。


    池彥泓聽罷微微點頭:“那這樣看來,朝簡石那邊是岩玄洞天,也是神霄派的養雷池,而王母池這邊則是儲存法寶丹藥和功法的地方。”


    說著說著,池彥泓突然麵色古怪的搖搖頭:


    “這次王母池這邊最珍貴的機緣卻不是我得到的‘乾元還丹’,而是一部《神霄玉樞錄》,這是一枚玉簡,被劉明那小子和一個道盟的人帶出來,現在正在和道盟那邊商榷,複印抄錄一份給他們,我們拿走原本。”


    “《神霄玉樞錄》?”李陽麵色一正,這應該便是神霄派的主要傳承之一,或許記載神霄派如何煉雷,養雷的傳承,如果是真,價值不可衡量。


    “果然,帶這小子來是對的,這小子的氣運果然古怪。”李陽眼神幽幽,似驚似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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