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山出了門,遙遙的往施和靜家的方向望去,給明悅溶發了消息說自己迴一趟家後便就原地化作虛影散在風中。


    她收到消息後也不意外,放下手機就開始醞釀睡意,段青山總是有事情要忙,沒什麽可掛念的。


    白日裏吃了火鍋,許久不吃辛辣的東西猛的吃了一頓讓明悅溶的胃隱隱傳來陣陣絞痛,又爬起來找了家裏常備的胃藥服下才又躺下;抱著擺在床上的玩偶滾了一圈進了被窩,就這麽睡過去了。


    直到施和靜早起後用客廳的音響大放自己偶像的歌才把她鬧醒,明悅溶幹脆也起身,拉著她給家裏做大掃除。


    這頭兩個人做清潔工幹得火熱,那頭的段家村也伴著嗡嗡電鑽聲開啟了新一天。


    徐秋恆給段青山做了合法身份,段府現在算是有主了,他又同意將外院和花園一同旁邊的古建築群一同打通改造作為景點向外開放,段宏坤正帶著工人在前院加急改造。


    一大早見到段青山過來巴巴的朝他點頭“段總,您過來啦?”段青山朝他點點頭,從前門一路逛進去,發現一路上美化修繕都做得十分妥帖,還將外院和隔壁院子分為好幾個部分,吃喝玩樂算是一應俱全了,


    段青山一路進來看著心情不錯,直到他的腳步踏進內院的隔門段宏坤才止步,他還是不敢進內院,哪怕這些天的改造和修繕也是讓段青山帶來的小姑娘安排,他是半步不敢進。


    他拐著彎迴了南苑,秋喜和桂卿正在屋裏等他,她們二人雖然有徐秋恆給的符籙護身,但連日白天出入還是損傷了些陰氣,所以現在能不出去就不出;現下沒什麽緊要的事便在南苑裏休息,隻拿著段青山給的叫手機的鐵塊看進度,一邊等著他帶明悅溶迴來。


    “少爺,您迴來了。”秋喜迎上去,仔細打量了他身上無礙才放下了心:“少夫人不是過來了嗎?怎麽沒一起迴來?”


    桂卿也起身給段青山倒了杯茶,之後才扯了扯興奮過度的秋喜:“少爺出門一趟也是勞累,你少問些吧。”


    少爺這迴出門周身陰氣壓得這樣低,跟少夫人肯定是見了麵,不然怎麽能用這麽緩和表情對段宏坤?


    秋喜也想到這茬,低頭笑了笑便不再問,跟著桂卿站在他身後候著。


    段青山接過茶,叫她們把房門打開,眼神飄忽的望向院外的天空發呆,“這都不像段府了。”段青山冷不丁冒出句話,眼神落在院裏那棵他親手栽下的梧桐樹上。


    秋日裏發黃的樹葉打著旋飄落在一旁的亭簷上,那方之前他和明悅溶喝茶的亭子被工人們在柱子旁邊加裝了個架子,在架子頂端上安了個日光燈,從側邊看起來倒像是有些粗製濫造的假景點才會出現的景象。


    真是十分的難看……


    桂卿順著他的目光探頭看去,隨即發出一聲局促的笑:“昨天進來個叫什麽設計師的人,本來給我看的圖紙還是挺像樣的,午飯時在村裏用了飯,聽他們說這裏頭鬧鬼就不敢進來了;隻來了個漢子自己搭了架子給安了這個燈,簡陋是簡陋了些,總歸是能用的。”至於還像不像段府,這一切改動都是少爺囑咐的,他不過是感慨一聲罷了。


    秋喜也迎合著桂卿:“少爺要是不喜歡,等少夫人迴來再改,省的少夫人不滿意不是?”


    他們說話間苑外似乎是來了人,未見其人隻能聽見拐杖聲‘哢噠哢噠’的響著;那人走到苑門前,倚著拐姿勢還有些蹣跚,見到正堂上坐著的段青山才將那副簡陋的拐杖一甩,重重的朝著他往地上一跪:“少爺…少爺……”邊喊邊往他們麵前爬,秋喜見狀還想去扶,走出兩步卻被桂卿拉住,這丫頭太心急,忘了這人之前的所作所為嗎?


    秋喜也暗惱,連忙又後退了幾步,露出的嫌惡十分明顯。


    段青山手裏還握著那杯茶,茶香帶著霧氣嫋嫋蒙上他的麵容,本來屋子就比院子高幾節台階,這霧氣漫上來更讓跪在外頭的烏景看不清他的神情。


    隻敢抬頭望一眼便又低下了頭,南苑裏一時無人出聲,隻剩下些鳥鳴蟲叫和外院那邊傳來些嗡嗡電鑽聲,一直到段青山杯裏的茶都冷了,他才起身進了內屋換了身長衫出來,坐到往日練字賞畫的書房裏,“帶進來吧。”


    外頭的秋喜和桂卿聞言忙去扶烏景,將他扶到外間之後便手一甩,似乎是十分厭惡他一般。


    烏景也自知理虧,沒跟她們計較,除了進院子那聲少爺便是再痛也不曾吭聲。


    桂卿和秋喜在心底嗤笑,這要換做當年烏景早就暴怒起來指著她們鼻子罵了;桂卿是早些年夫人指到南苑的大丫頭,幾乎都默認了她以後會被少爺收房做姨娘的,苑裏一切事務又都由她打理,眾人都十分敬重她。


    隻有烏景對她絲毫不留情麵,好幾次下她的麵子不說喝多了還會調戲小丫頭們,多年舊怨今日得以發作,她們心裏說不上有多舒暢。


    段青山終於舍得正眼瞧他,可眼裏卻是失了對桂卿他們的溫和,冷冷的掃他一眼:“來見我想必是想好了說辭,你先說吧。”隨後便招手叫秋喜去再沏一壺茶來,秋喜得了令便往廚房去,心裏頭也知道少爺怕自己心軟,保不準就給烏景開脫解釋了。


    可解釋什麽呢?烏景和黃朔是打少爺出生那會就買到府裏的孤兒,是自小陪著少爺一起長大的情分。


    兩個小廝裏少爺又一向都是偏心會奉承嘴皮子溜些的烏景,見他到了年紀還托夫人給他說了門好親事,往日進出、出門遊曆也是他跟隨的多,在這南苑裏說他烏景是半個主子也不誇張,為此她們幾個沒少在院子裏抱怨少爺偏心,可少爺這些年的偏心換來的是什麽?


    她們這些簽了死契下人為了主子死是天經地義的,哪怕是存了私心不願意赴死也不該壞主子的事,像烏景這樣幾次三番的挑唆鬧事打死他都不為過。


    這烏景不知打哪聽說老爺要同道長做法,卷了些少爺房裏的玉石擺件要逃,被老爺抓迴來還不依不饒,嘴裏還罵罵咧咧不幹淨,被老爺打斷一隻腿後關在房中不許出來。


    他還日日咒罵主子慫恿看守的家丁們同他一齊逃出去,這人多口雜差點傳出消息,氣得老爺病了一場,險些就要撐不住身子,夫人氣得要將他毒啞,可又怕少爺找不到人傷心,還是罷了。


    夫人心善,還以為他這樣百般違逆是舍不得家中新娶不到兩年的娘子,還派人去他家裏寬慰那小娘子,誰知那姑娘早就在一年前就被烏景帶迴來的妓子逼死,一方小院早就雜草叢生屋裏也落滿了灰,無人再住了。


    又從鄰近人家中知道烏景好賭,一直從段府偷物件出來賤賣以籌集賭資,這下一切能為他的開脫的借口都沒了,他就隻是為奴不忠罷了。


    可後頭在府裏關著他,日子長久了就又發了瘋,將與他同住一院的黃朔拿燭台活活砸死,這是個少爺的親近人,是不能少的;老爺隻好將計劃提前,隻可憐了和他一齊長大的黃朔,這幾日才借著徐道長之力恢複人形,否則那一腦袋……都不知要怎麽見少夫人。


    也別說少夫人了,自府中恢複以來他都不怎麽出屋子,府裏諸人幾乎要忘了還有這號人,要不是烏景前幾日自己出來了都沒人記起來這兩個隨從也隨著少爺來了。


    房裏的烏景仍不發一言,低頭跪著,他原以為做人做鬼都不會再見段青山,此時一見又看著桂卿她們的態度就知少爺已經知情,沒必要再辯駁。


    是死是活,不對,他早就死了……那還怕什麽?於是梗著脖子擺出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流氓樣。


    段青山心裏自見他起便鬱起一股氣,見他不辯駁又擺出這副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麽以前不覺得這人如此表裏不一?還是自己過於縱容才導致今日反目?他忽地站起,行至烏景跟前,在要發難之前聽見聲突兀的鈴聲。


    ‘叮咚’


    他放在裏間換下來的衣服裏的手機響了聲,桂卿連忙進裏頭尋了出來遞給他,發信息來的是明悅溶。


    是一段她抱著隻毛色雪白看起來就毛茸茸的可愛大狗蹂躪的視頻,笑得眉眼彎彎的看向鏡頭;段青山看著她的笑顏也緩了神色,低頭看著地上的烏景:“你與黃朔自小一起長大,我也一向待你不薄,你何以這麽作踐我們的情分?”


    人都是畏懼死亡的,段青山不讚同自己父母的做法,覺得烏景要逃要走都正常,但是他怎麽能下狠手殺了黃朔?


    那是遠比同他這個高不可攀的少爺還要親近些的兄弟,黃朔又是個謹慎溫和的性子,就這麽白白在自己屋裏死了,還是父親尋不到人才發現的,一進屋鮮血淋漓蚊蠅叢生,人間慘案不過如是。


    黃朔他不該是這麽一個死法啊……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用不敢來見他,為何烏景就敢來?還覺得自己是那個被他蒙蔽的少爺?


    “我隻是…不想死而已,少爺!少爺……沒人不怕死啊少爺……”烏景聽言撲爬上前,伸出的手幾乎要攀上段青山的腳,又被桂卿上前拉開,死死製在原地。


    “那黃朔呢?黃朔就該死嗎?”他一聽桂卿提起黃朔烏景就更瘋魔,一個勁掙紮著嚎叫:“他勸我去死啊,桂卿姑娘,你願不願意替人死啊?哈哈哈哈你願不願意啊?”


    “死不死的,我們不都在這見著麵了?”桂卿雖是製著他,但是麵上十分嫌棄巴不得早早的離他遠點,隻能抬頭去看段青山等他發落:“交給黃朔處置吧,不用再來迴稟了。”


    段青山轉著手機把玩,隻冷眼看著桂卿將他拖下去,待屋裏隻剩他之後才放軟聲音給明悅溶迴了消息;“可愛。”


    半響後桂卿才帶著黃朔迴來,他身形還沒穩住,情緒起伏過大還會現出幾分淋漓可怖,他跪在段青山麵前規規矩矩的磕了頭,才堪堪穩了心緒:“少爺,小的迴來了。”


    段青山朝他露出個笑:“迴來了就好,這幾日你就還是先歇著,等你陰氣穩定下來了再來伺候吧。”黃朔聞言抬起頭還想再說對他些什麽,被後頭的桂卿捂著嘴拉出去。


    段青山隻是淡漠的看著,南苑裏管理下人的事兒一向都是桂卿在做,她又是個公平慣了的,眾人信服她也就沒必要去下她麵子,樂得自在的不知打哪兒摸出本書細細看著。


    “桂卿姐姐,您攔我做什麽啊?烏景那事兒……”被拖出苑門的黃朔急急的去扯桂卿的衣袖想迴去,可是桂卿不饒他:“別怪姐姐仗著年紀大教訓你,烏景這人你要是想留著,隻把人攬在你屋裏不讓他再到少爺跟前也就罷了,你現在要是再到少爺麵前求情,保不齊少爺動了怒連你一齊罰了。”


    反手將他拉到院外,苦口婆心的勸他,“他當年將你殺了,少爺難得心疼你一迴現在你倒心疼起兇手來了,別忘了可還惹得老爺差點病倒了,你再這麽心慈手軟的做不成事的。”


    又壓低了聲音湊近他耳邊,“烏景不能在少爺跟前伺候了,剩你一個得做事醒目些,好好的機會就在眼前你可別犯渾。”


    黃朔聽完愣了愣,神情複雜的看了眼恨鐵不成鋼的桂卿,又抬眼去望南苑;他們少爺一向是溫和待人,那麽些年也鮮少見少爺真的生烏景的氣,保不齊等哪天想起來又念著放人……


    到時候再傷心還是他的過錯,還是把人關在屋裏,索性現在已經不是活人,不必再日日派人送餐,如此也是個辦法。


    “那便麻煩姐姐再給我安排個屋子,烏景……就留在我屋裏不許出來就是了。”黃朔朝桂卿一拜,算是鬆了口不再有求段青山的心思了。


    桂卿見他想通了也點頭,帶著他往稍外頭的院落去。


    再過幾天等徐道長來,再請徐道長給黃朔求幾張符籙,這樣外院的事情便有人料理了,桂卿滿意的點頭,還是將自己手裏的符籙分他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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