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歡吃了一碗炸醬麵,出了麵館,要了一輛洋車,朝著德勝門方向跑去。


    沈岩要給自己派保鏢,事情好壞不說,必然會製約自己的行動,到時候有些事情就不太好辦了。


    比如說和老王接頭,如果有保鏢保護,是不是就不太方便?


    現在離曹有光行動的日子沒有幾天了,有一些情況,楊登歡和老王還要最後敲定。


    而且,行動之後,自己還要跟著曹有光離開北平一段時間,盡管時間不長,但是楊登歡覺得仍然有必要和老王匯報一下。


    所以和老王見麵,非常有必要,如果今天下午不利用這個機會,等到沈岩給自己找的保鏢到位,自己再要單獨行動就難了。


    德勝門大街,羊蹄胡同。


    楊登歡剛剛出現在門口,在裏麵坐堂的王大夫就看到了他,眼睛示意他不要進來,楊登歡會意,進藥鋪轉了一圈,出了門,拐進胡同。


    略等了一會兒,王大夫從抽屜中抓起了幾張草紙,和夥計說了一句,快步出了藥鋪。


    拐進胡同,王大夫迎著楊登歡過來,使了個眼色朝著胡同深處走去。


    走了幾十步,又拐進一條胡同,這才停了下來。楊登歡左右看了一眼,這才緩步走過去。


    “現在情況怎麽樣?”老王有點著急地問道。


    “挺好,一切都在控製之內。”楊登歡笑道。


    “劉賀安全呢?”王大夫又問道。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吧。”楊登歡抬手看了看手表說道。


    “晚上吧,晚上你上我家。”老王想了想說道。


    “晚上不行,晚上我有事。”楊登歡說道。


    “有事?有什麽事?”老王神色警惕地說道。


    “點燈。”楊登歡笑道。


    “點燈?點什麽燈?”老王更是納悶。


    “和你沒關係,我就是說晚上我沒時間。”楊登歡搖頭說道。


    “那好吧!”老王無奈地點了點頭,想了一下說道:“德勝門旁邊,有一間瑞興德茶社,你知道嗎?”


    “知道,挨著城牆邊上那家。”楊登歡點頭。


    “半個小時後,咱們在那裏見麵。”老王說道。


    “就這麽著。”楊登歡點頭答應。


    王大夫轉身迴去,楊登歡想著也沒有幾步遠,也就沒有再要車,安步當車走向德勝門。


    姚老五承諾的汽車,已經交付。沈岩、錢如發和楊登歡每人一輛。


    不過楊登歡卻沒有要,但是也沒有便宜姚老五,而是轉手將汽車送給了沈岩。


    楊登歡說話很是客氣,說是汽車並不是送給沈岩的,而是送給老嫂子買菜用的。


    這讓沈岩既高興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說楊登歡連送禮都這個各色,什麽理由不好找,居然說是讓自己老婆買菜用!


    誰家買菜開著汽車去?不過楊登歡能有這份心,沈岩也頗為欣慰。


    當然,楊登歡送車的事,是背著錢如發做的。自己不要,老錢又怎麽好意思收下汽車。


    看著錢如發收下汽車欣喜若狂的模樣,楊登歡知道,幸虧自己留了一手,要不然老錢因為自己不好意思收汽車,還不得把自己給惱死?


    不過,楊登歡感覺現在沈岩對自己,好像更加信任了一些。


    當然這些肯定不全是因為那輛汽車,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工作出色。


    其實在北平城即便沒有汽車,出行也挺方便,滿大街的洋車,招手即停,如果時間上沒什麽要求,這樣也挺好。


    再說了,科裏也給楊登歡配了一輛車,盡管舊了一些,開起來也算是順手。


    瑞興德茶館非常好找,看到城門樓子,就看到了這家茶館,遠遠望去,門前一座大牌坊,上麵掛著招牌,頗為氣派。


    還別說,有點老裕泰那個味兒。楊登歡一邊想著,一邊走進茶館。


    北平人愛喝茶,但是大多是一大早就來喝茶,半下午喝茶的倒是不多,所以茶館中人有些稀少,不過是三四張桌子前麵有人,大多數座頭還是空的。


    楊登歡隨便找了一副座頭,要了一壺信陽毛尖,慢慢地品著茶,等著老王過來。


    沒過多一會兒,老王急匆匆地撩著長袍前襟,進了茶館,左右看了眼,居然沒有看到楊登歡,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停下來腳步。


    老王無論是神情還是動作,楊登歡第一時間就看得一清二楚,這才伸手晃了一晃,示意自己在這裏。


    直到自己晃了兩次,老王這才看清楚楊登歡的位置,眼睛一亮,走了過去。


    “這個位置挺好,我居然沒有看到你。”老王佩服地說道。


    “關鍵是不能被人注意。如果站在門口找人,眼睛肯定會朝著中間,然後朝四周方向依次望過去。有人做過分析統計,右側靠中間稍後的位置,是人們最容易忽視的地方,也是眼睛最後望過來的方向。所以坐在這裏,相對安全,至少最後才會被發現。有了這個時間差,說不定就能安全撤離。”楊登歡輕呷了一口茶水,笑著說道。


    “嗯,說得好像有一點道理。”老王點頭說道:“有什麽事能快點說嗎?我時間不多。”


    “‘財神計劃’即將全麵展開,到時候你要協助劉賀安全撤離。”楊登歡說道。


    “開始了?情報來源?”老王問道。


    “‘財神’是曹有光。”楊登歡淡淡地說道。


    老王點了點頭,至於曹有光和楊登歡之間的關係,楊登歡已經詳細給組織做了匯報。


    聽了“財神”是曹有光,老王知道消息可靠。


    “你讓我做什麽。”老王又說道。


    “聯係一下上級,看能不能抽出來幾個人手,照料一下劉賀,行動當天我可能顧不上他。”楊登歡說道。


    “沒問題,時間地點。”老王點頭。


    劉賀是一個棒槌,但是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建築方麵的人才,所以上下對他的安全都十分關注。


    “地點是財政署院外,時間就在這兩天,具體時間,我會在得到準確消息之後,到你們藥鋪抓一副藥來通知你。”楊登歡說道。


    王大夫有些疑惑地看著楊登歡,隔了一會兒才又問道:“為什麽不再接一次頭,幹嘛要進藥鋪?”


    楊登歡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我也不想進藥鋪,但是沒有辦法。沈岩給我配了個保鏢,寸步不離那一種。”


    “為什麽?”老王又問道,神色有些警惕。


    楊登歡簡單的把自己和劉文明鬥法的事情講了一遍,刻意的避開了艾雅沒有談。


    “你是特務科的,他在法醫科,你們倆怎麽起了衝突?”老王有些納悶。


    “我也不知道,沒有想到這個劉文明心眼這麽小。”楊登歡又歎了一口氣。


    “這事我得向上麵匯報一下。”老王不置可否地說道。


    “按照程序辦,我沒有意見。”楊登歡點頭,緊接著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一塊匯報上去。”


    “什麽事情?”老王又是一愣。


    “我得離開北平幾天。曹有光讓我幫他破一件案子。”楊登歡淡然說道。


    “離開北平!”老王嚇了一跳,說話不禁大了一點聲音。


    “嗯,大概十天左右,慢的話最多半個月。”楊登歡點頭說道。


    “不是!”老王擺了擺手,有些著急地說道:“你還能迴得來嗎!上級正準備給你加擔子呢,這個時候你要離開北平?”


    “我沒有離開北平,我隻是外出辦點事情而已,就像是……出差。”楊登歡說道。


    “出差!說得輕巧!你還能迴來嗎?沈岩能讓你離開?迴來還能信任你?”老王著急地說道。


    “我有我的計劃,你盡管給上級匯報就行。”楊登歡笑著說道。


    “不行!你得把全部計劃告訴我,我才能給你匯報。”老王看著楊登歡搖了搖頭說道。


    “計劃我不能告訴你。”楊登歡毫不猶豫地拒絕說道。


    “你不相信莪?”老王問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多一個人知道便有泄露的風險。一旦計劃泄露,我可就真迴不來了!”楊登歡說道。


    老王不語,楊登歡緩了一下說道:“老王,我離開隻是暫時的,辦完了事情我一定迴來,而且也不會引起沈岩他們的懷疑,你就放心吧。”


    老王凝視著楊登歡,楊登歡自信地點了點頭,老王無奈歎了口氣說道:“那我就先試著匯報一下。”


    “第一,計劃行動當天,你們要找一輛汽車,兩到三個人在財政署院外接應劉賀。接到他之後,立刻從西直門出城。西直門檢查站負責人是我高明遠,提我的名字,他會放行。出了城之後的事情我不負責。第二,向上級匯報,我要離開北平幾天,時間就在‘財神計劃’行動當天,時長大概十天到半個月。”


    說完之後,楊登歡這才又問道:“我講得清不清楚?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現在可以問。”


    “明白!我也記住了!至於你離開這件事,我隻管匯報,至於上級批不批準,我就不知道了。你來藥鋪找我時候,我會給你開一副藥,如果藥裏有‘當歸’這味中藥,就說明上級同意了如果沒有這味藥,就是上級沒有同意。”說到這裏,老王正色問道:“你明白沒有?”


    “明白!”楊登歡點點頭說道。


    “注意紀律,嚴禁擅自行動!”老王又叮囑了一句說道。


    楊登歡略微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


    老王起身,說了一句:“茶錢你付”,隨即轉身離開。


    楊登歡瞥了老王一眼,老王撩著長袍,已然離開了兩張桌子的距離。


    “付就付,我比你有錢!”楊登歡嘟囔了一句,大聲叫道:“夥計,會賬!”


    晚上。


    戶籍科裏麵已然沒有了人,隻有科長辦公室還亮著燈。


    桌子上一片狼藉,兩個空酒瓶歪倒在桌上,從酒瓶的包裝上,可以看得出來是蓮花白。


    油紙包裏的醬牛肉隻剩下了一點渣渣,另一個油紙包中的油炸花生米也沒有了幾顆。


    龐威和王大嘴趴在桌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唿嚕聲。


    王大嘴下午在快下班的時候,拎著酒菜來到了戶籍科,和龐威一通敘舊。


    正好龐威也要加班,所以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王大嘴一直說到八點多。


    等到戶籍科其他科員都忙完離開,整個辦公室裏麵僅僅剩下他們倆時候,王大嘴才將醬牛肉和花生米以及蓮花白取了出來。


    龐威這兩天為了朝鳩春延也親王蒞平之事,接連忙了好幾天。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每逢有什麽大活動,戶籍科總要全麵排查一下居民的良民證登記情況,對於那些平日裏作奸犯科或者小偷小摸的重點人物,交給警署或者偵緝隊來重點關注。


    這也屬於基本規定動作,龐威他們做起來也熟門熟路,今天終於全部忙完,也想著喝一杯解解乏,王大嘴正好拿來了酒菜,於是順水推舟和王大嘴喝了起來。


    王大嘴平時為人活道,而且還沒臉沒皮,在警察局中人緣不錯。


    而且和龐威在一個隊裏待了一段時間,關係也處的不錯。


    不過王大嘴的摳門脾氣,龐威十分清楚,知道他能提著酒菜過來,指定有事。


    當聽到王大嘴請求自己幫忙改檔案年齡時候,一下子就放下心來!


    還以為王大嘴要麻煩自己多難的事情呢!不過是改個年齡而已。


    盡管這事不合乎製度,但是對於龐威這個副科長來說,還不算什麽難事。


    給王大嘴改完了年齡,龐威這才理直氣壯的享用著王大嘴帶來的酒菜,聽著王大嘴的奉承,時不時的吹噓兩句。


    兩瓶蓮花白,王大嘴沒喝多少,基本上全都被龐威給喝完了,醬牛肉和花生米也吃了不少,在王大嘴的奉承下,龐威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王大嘴似乎也喝多了,也趴在桌邊睡著了,兩個人此起彼伏地打起了唿嚕。


    戶籍科的人走完了,外麵一片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龐威的唿嚕聲時大時小,顯然睡得很是香甜。


    王大嘴口中打著唿嚕,眼睛卻緩緩掙開,緊緊盯著龐威。


    唿嚕聲繼續,龐威不時地吧嗒嘴,嘴角流出一絲絲口水。


    王大嘴緩緩起身,慢慢地走過去,湊近了龐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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