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貢和艾爾莎相識於1928年的巴黎情人酒吧。在那一天,阿拉貢寫下了這樣的詩句:與你相識之日,才是我生命的開始。

    我沒有艾爾莎那樣的幸運,能夠擁有一段永久燃燒的愛情。

    公元2007年的第一天,我與劉矜再次相遇。在那一天,我絕望地給自己加了一個注解:與你相逢之日,才宣告了我過去的死亡。

    這一天,我狼狽而匆忙地把自己塞上了開往通化的列車。

    沒有臥鋪,沒有硬座,我在嘈雜擁擠令人透不過氣來的車廂裏足足站立了16個小時還多。關了電話,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走,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欲歸,一個人穿越午夜的黑暗,在昏寐沉睡的陌生人中,孤單著,絕望著。

    車在清晨七點半到了通化。一出車門,萬條金線透過北方清冷的晨霧瞬間將我包圍,暖暖的。這種感覺熟悉而幸福。

    看著陽光下飄飛的細如微塵的金色小雪粒,我的心裏一下子踏實了。

    迴到家,爸爸媽媽剛吃過早飯。我的到來,引起他們莫大的驚喜。

    我抱住媽媽,有一種重生的羸弱。

    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失去了愛情的天空照樣有雲有空氣。

    “一個舊的愛情走了,預示著一份新的感情即將到來!”一個人在小屋愜意地享受兒時的記憶時,我用蟑螂強的手勢為自己加油。

    馬大勇從我哥哥那裏聽說我放假迴家的事。

    這兩個人直到我迴來前不久依然打得火熱,現在看他倆不順眼的已經不止我媽一個人了,馬大勇的老婆也對這對“狐朋狗友”整日“怒目相向”。

    這兩個人隻要湊到一起,就會立即進入“忘我”的境界,對吃飯睡覺完全失去了概念,對自己肩負的洗衣服做飯收拾屋子打掃衛生等家務重任更是不管不顧。我嫂子還好,對我哥這種癡迷投入的脾性早就習以為常,馬大勇的老婆孫小萌卻經常為此暴跳如雷。

    ——據說,婚後兩個人經常吵,有這個原因,還有一些別的問題。無論怎樣,我聽到這些時心裏總無端地會生出些愧疚,雖然從始至終好像我都很被動。

    其實,我很欣賞孫小萌,那是一個敢作敢為,個性爽直到可愛的女子,我從心底裏喜歡她。

    隻是,有時候你欣賞的人未必和你有緣,而充斥在你身邊的,都是一些“有緣”的煩惱。

    命中注定。

    現在我常常無緣無故地想到這個詞。

    就在即將跨入新年的這段時間裏,馬大勇和孫小萌兩個人突然親密起來了,而且馬大勇竟然忍痛戒了圍棋。我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驚又痛,驚的是能讓馬大勇改性的事,除了太陽打西邊出來外幾乎沒有可與之相提並論的,痛的是自己從此又要過上形單影隻自攻自守的生活了。

    還是馬大勇甜蜜地道出了個中奧秘:孫小萌懷孕了。

    所以當馬大勇和孫小萌聯袂請我吃飯時,我高高興興地去赴宴。幸福是一種可以傳染的情緒,朋友的幸福尤其是。這是現在的我最需要的。

    更讓我開心的是,孫小萌居然和我一見如故。聰明如她,婚宴當天一定曾覺察了什麽,但是現在她能這樣心無芥蒂開朗爽快地與我大侃馬大勇的糗事,讓我覺得她一定是一個襟懷豁達的女子。馬大勇一如既往地貧,結了婚的他更胖了,啤酒肚明顯鼓了出來,言談中有淡淡的滿足不經意流露。

    我真心為他們而高興。

    放假的這段時間,在與小學初中高中的同學輪番聚會的間隙,我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未來。

    我發現告別過去並不是很艱難的事情,一旦麵對並且打定了主意,心裏反而不再痛苦彷徨。

    我決定換份工作。

    這是如今這種微妙情況下一個不理智卻充滿感情色彩的抉擇。

    對於所長,我的感情十分複雜,一時說不清楚,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以後恐怕再無法如從前一般輕鬆地麵對。至於劉矜、魯青未還有楚東,這些人從現在起要統統從我生活中刪除。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生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圈子,從這個熟悉圈子裏跳出來,我一定會得到更多的圈圈!雖然看起來,形狀很像“零”……我又有點泄氣地想。

    對於換工作這件事,開始時我並不擔心,想我讀研期間在著名學府師從著名學者,學的又是當下熱門的專業,找一份工作還不是信手拈來。

    但是幾天下來,心裏卻漸漸氣餒。

    畢業的時候我已經知道如今研究生已多如螞蟻了,但是沒料到隻短短半年的時間,螞蟻已經變成了跳蚤,同樣是四條腿,受歡迎程度已發生了質的改變。螞蟻雖多,還不至於討厭,跳蚤卻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人家避之不及,我隻好更努力地考進。

    我的首要目標是高校。

    我的五個研究生同學裏,現在有三個人在高校工作。

    除了依舊瀟灑的開著酒店做著生意的二師兄吳昊天和該行從政的我外,其餘三人,班長李誌剛留在a大文學院,與那個當年讓我和小韓倒了三年胃口的女秘書組成了“煩人二人組”,折磨著後來人。有次率真的小韓由衷地感歎,唉,現在的孩子抗打擊能力明顯增強了,文學院的這些孩子在這種荼毒下,居然還沒有退學,真是奇跡!

    大師兄馮允和迴到了原工作單位,河北某高校,據說正要考博,繼續為改善自己的人生質量而奮鬥。

    小韓畢業後順利簽入大連某高校,雖然不是重點,但是過著極其瀟灑的日子,有課的學期每周去學校講三次課,沒課的學期就天南海北地轉。失去了導師的小韓,遷怒於前男朋友的死纏爛打,害的自己一直沒機會對導師表白,所以一氣之下又換了一個男朋友,比原來的男朋友還要百依百順。每當我豔羨不已時,小韓這家夥總是氣死人不償命地顯擺:唉,這就是所謂的魅力了……

    轉而又說我,你還在守著那一棵樹呢?周圍的森林都要傷心枯萎了,再得不到你的眷顧就得轉投他人懷抱了……

    除了李誌剛,我為工作分別聯係了大師兄和小韓。

    大師兄是典型的書呆子,迂腐氣很重,先是滿口應承說肯定沒問題,不屑地說,學校一大半教工還都是大專學曆呢。過了兩天卻從話吧打來電話,又不願讓人聽到,壓低了聲音苦惱地說,小吳不行啊,學校現在編製都滿著,我去人事處看了,為了教學工作水平評估,這兩年學校翻著翻地招人,現在評估過了,學校還愁這麽張嘴怎麽吃飯呢……你再看看別的地方吧,實在不行考博算了。

    我跟小韓複述了大師兄那裏的情況,小韓嗤之以鼻。“狗屁,像大師兄這種老實巴交的基層老師一般都思維簡單。現在工作這麽難找,你不拉關係送票子誰平白無故給你工作,那些領導子女都在那排隊等著呢。你不信去打聽一下,哪個學校的圖書館不是專為家屬子女開設的後宮。悠悠,你要是真想進高校,那就別端著研究生的架子,咱這水平——實事求是地說——實在是一堆一堆的多了去了,你拿10萬塊錢,保證給你辦好。”又急急補充說,“這裏麵可沒有我的迴扣,賺誰的錢我也不會賺你的錢就是了。”

    我信任小韓。她是那種講義氣的朋友,所以才肯直白地對我說這些。

    但是10萬,我苦笑,那可是真金白銀,這麽大一筆數字,無論是現在的我,還是我的家庭,都是無法負擔的。

    我上火!小韓也替我上火,卻毫無辦法。

    我悲哀地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工作,父母不計後果地供我讀書花掉的的血汗錢,可真的就打水漂了。

    我想,李誌剛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找的。這個人,永遠排在我厭惡那個隊伍裏,不能翻身了。

    無奈之下,撥通了二師兄的電話。

    “哎呀老妹兒,半年不見可把我想壞了!”二師兄誇張的反應嚇了我一跳,上學時凡是他拿出這個態度,就是肯定是有求於我的時候,已經讓我留下心理恐懼症了。

    但是這次是我多心了,二師兄的熱絡顯然是出自真心。

    聽我讓他幫忙找工作後,好不推脫地滿口答應著。幾天後告訴我,他的一個地產界的朋友正要辦一本集團內部雜誌,問我願不願意去。

    問了工資待遇,還都不錯,甚至比研究所的工資要高,而且給提供宿舍。

    我想了一夜,到清晨時決定了,從此告別鐵飯碗,給資本家打工去!

    時代不同了,知識分子挑三揀四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了。如今大家都在人才超市貼著金燦燦的標簽待價而沽,等待自己的還不一定是公平秤,這種情況下有人肯要就不錯了。

    能賣就賣吧。薄利多銷。我對自己說。

    卻又禁不住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大聲笑出來,震得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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