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宛青實習結束,終於有空來看望許燕寧,她帶了一大捧百合花,擠擠挨挨地插在病房床頭的小花瓶裏。


    “很漂亮,”許燕寧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謝謝你。”


    “有一件事,”鄭宛青說,“我一直沒有想明白。”


    “什麽?”許燕寧麵上不顯,心中卻忍不住警惕起來。


    無他,鄭宛青實在太過敏銳。


    鄭宛青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在遊戲裏,你為什麽,從來沒有懷疑過左航是你的丈夫呢?”


    “你說這個?”許燕寧提起的心放了下來,“因為他戴眼鏡啊。”


    “戴眼鏡?”鄭宛青不解。


    “習焰近視,還有夜盲,但是從來不愛戴眼鏡,讓他戴跟要了他的命似的。”許燕寧忍不住笑起來。


    笑著笑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


    鄭宛青得到糾結許久的答案,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她有些羨慕起來,“你們的感情真的太好了吧,哪怕在那樣的情況下,你的潛意識裏也還記得他的習慣,他更是一眼就認出你是他的老婆。”


    許燕寧勉強笑著,岔開了話題:“你最近工作怎麽樣?”


    鄭宛青眼裏閃過一絲疑問,隨即很快消失。


    兩人聊了許久,許燕寧的身體不允許熬夜,直到她不得不入睡,鄭宛青才走出病房。


    她看見習焰站在走廊上,她聽許燕寧說,習焰兩天前到歐洲出差,這次的行程預計三天。


    他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麵色疲憊,眼裏滿是紅血絲,應該是加急完成工作,火急火燎趕迴來陪她。


    “她睡了。”鄭宛青說。


    她有些抱歉,“早知道你來了,我就早點出來了。”


    “不怪你,”習焰說,“你們很久沒見,多聊聊是應該的,我不想打擾你們,她睡了,我守著她一會兒就行,也沒什麽要緊事要說。”


    鄭宛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怎麽了?”習焰說。


    鄭宛青突然覺得習焰有些可憐,她試探著問:“你知道她……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嗎?”


    她在校時心理學成績是滿分,“過度的情感防禦,來源於深刻的傷害,這類人群堅信,隻有隨時警惕,才能擁有絕對的安全。”


    “她在遊戲裏,可以全然地愛你,但她在現實中,有父母和成長的陰影,她一直在害怕、逃避。”


    習焰沉默。


    “你知道?”鄭宛青覺得不可思議。


    人性是很複雜的,在情感收支不對等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繼續堅持付出。


    “如果你願意的話,”鄭宛青說,“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


    習焰說,“那是她安全感的來源,我沒必要把她從殼裏強硬地剝出來。


    我曾經諮詢過專家,專家問我,‘你希望她對你放下防備,信任你、信任這個世界嗎?’


    我當然希望她能夠相信我,但那是因為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傷害她,如果想到她同樣對這個世界其他人懷抱單純和信任,我很害怕她受傷。


    這個假設,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鄭宛青奇怪地看著他,“你也病得不輕。”


    “或許吧,”習焰毫不在意,“她一步一步試探我,而我步步退讓,她高興,我也滿足,這種平衡沒必要打破。”


    哪怕她一開始就開口要他的全部,他也會悉數奉上。


    不過她認為隻有辛苦圖謀來的東西拿著才安心,那就讓她安心。


    許燕寧休養了半個月,重新迴到新瑞。


    全息遊戲已經修複了會讓玩家身體受損的缺陷,遊戲重新上市,立即火爆全球,許燕寧賺得盆滿缽滿。


    到第二年,習焰已經穩坐一把手的位置,許燕寧手上的股份,僅在他之下。


    他深夜加班,許燕寧帶著湯來看他。


    “我瞧瞧,都瘦了,習總,”她摸著他的臉,親親他的耳朵,“好辛苦。”


    習焰陷在她的柔情裏,密密麻麻的網把他包裹起來,他早就放棄了救援。


    他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刺目的光線讓他本就疲憊的雙眼變得模糊,他說:“確實好累,我真想休息。”


    許燕寧坐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那就休息啊。”


    “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呢,”她仰頭看他,“像我們在遊戲裏那時候,我去上班,你在家裏給我煲湯,也很好啊。”


    習焰對她笑笑,意有所指地說,“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我願意。”


    他轉過來望著她的眼睛,“你會嗎,燕寧?”


    許燕寧罕見地沉默了一下。


    她最擅花言巧語,此時竟然開不了口。


    習焰吻了吻她的臉頰,沒有追問。


    離開公司時,許燕寧迴頭望去,習焰站在頂樓的窗前,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就這樣仰著頭看了他很久,距離太遠,她不確定他是否也在同樣凝望著她。


    次日許燕寧去試穿婚紗,於夢在她身後替她拉上拉鏈,她捏了捏她腰部富餘的布料,“還需要再減兩公分嗎?”


    “不用了,”許燕寧說,“這樣舒適一些。”


    “太緊了,會喘不過氣。”


    店員都已經退出去,她們兩個打著心照不宣的啞謎,“是真的太緊,還是你不想?不忍心?”


    許燕寧似乎很是猶豫:“我不知道。”


    “在說什麽?”厚重的蕾絲簾布後,習焰的聲音響起。


    “可以進來嗎?”他問。


    “可以。”許燕寧說。


    於夢撩開簾子出去,把空間留給兩位新人。


    “習太太,”習焰走到許燕寧身後,注視著鏡中她穿著婚紗的窈窕身影,“新婚禮物,想要什麽?”


    許燕寧想要迴頭看他,被他握住肩膀,他們在鏡中對視,習焰說,“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


    “對。”


    這啞謎比方才她和於夢打的還要赤裸。


    習焰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她的迴答。


    沉默得太久。


    習焰還是先退了一步,主動說:“在家裏煲湯等著你,也很好。”


    “要項鏈。”


    “什麽?”


    “項鏈。”許燕寧抬手摸上他的左耳耳垂上的耳釘,那是一顆小小的藍鑽。


    “之前在遊戲裏,你不是,親手給我做了燕子項鏈嗎?”


    “和我從前那條一模一樣。”


    “不一樣,”習焰胸口翻湧,情緒激動,他的聲線都不穩,“那個心口沒有鑲鑽。”


    “是。”許燕寧擦掉他眼角的一滴淚水,“心髒,被你撿去了。”


    習焰忍不住又哭又笑,緊緊抱住她,臉埋在她的肩頭,濡濕一片。


    許燕寧輕輕拍著他的背,溫柔地安撫他。


    鄭宛青推薦給她的那本心理書說得有道理,人性是很複雜的,在長久的情感收支不對等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繼續堅持付出。


    許燕寧將習焰抱緊了一點兒,在他的背後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我才是這個遊戲的創造者。


    沒有人能越過我,去操控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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