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濃。


    囚室中怒罵聲、皮鞭抽出的破空聲,火紅烙鐵將肌膚烙焦的滋滋聲,以及男人帶著疲憊的嘲弄笑聲,在月色下交匯出一曲不算優美的交響樂。


    “周兄、彭和尚,你們下手注意點,別真給人打死嘍,不然小心以後獅王迴來了找你們的麻煩。”


    “哈哈哈咳咳......你們還想有以後?哈哈哈......”


    啪啪——


    滋滋——


    “這你就放心吧,讓他就這麽死了,那是便宜他,我周顛從來都不做虧本的買賣!”


    布袋和尚臨走前叮囑了一句,周顛則是拍著胸脯保證,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歇。


    一旁彭和尚帶倒刺的鞭子在成昆身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他就用火紅的烙鐵幫成昆止血,在保證不會大出血的前提下,再找人調配一些參湯,以及成昆本身的修為底子在這擺著,絕不會這麽輕易地死了。


    囚室外,楊逍負手而立,蝠王緊隨其後。


    鐵冠道人、冷麵先生、說不得接連走了出來,隨著囚室大門關閉,說不得提著口袋,腆著肚子走上前,看向楊逍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楊左使,說不得代周顛和彭和尚與你賠個不是,還望你不要將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說的自然是周顛與彭和尚 將楊逍認定為這次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罪魁禍首的事情。


    楊逍擺了擺手:“說不得大師哪裏的話,一切都是成昆這個惡賊從中作梗......如今,還是商議一下該如何應對六大派的高手吧。”


    他這話一說出口,饒是鐵冠道人也對他有所改觀,同時卻也讓其他人皺起了眉頭。


    是啊,如今的情況,究竟該如何是好?


    若是他們專心備戰,借著地利人和之勢,固然有希望將六大派的高手擊退,可也要兩敗俱傷,平白被蒙元人得了好處。


    可若是不戰......雙方已然勢同水火,想要罷手言和,談何容易?


    “......”


    正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白眉鷹王與殷野王等人,也來到了會客大廳,等候,由明教弟子前去通傳。


    楊逍也是給足了麵子,帶著韋蝠王與五散人當中的三位便去迎接招待。


    不過他畢竟曾經與白眉鷹王交惡,擔心待會若是兩人相見,免不得會話不投機半步多。


    所以專門拜托了布袋和尚,讓其從中斡旋。


    要說布袋和尚說不得,在五散人當中,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異類。


    明教之中,聚集了全天下各式各樣的人。


    像是光明使者,特色便是瀟灑、帥氣,這才有了逍遙二仙的美譽。


    而四大法王,皆是豪氣幹雲之輩。


    五散人則是大不一樣,要說兄弟義氣,他們不缺,但相較於他們的特點,義氣反倒是容易被人忽略。


    這特點便是怪,千奇百怪的怪。


    周顛的‘極致嘴臭’、冷麵先生的‘寡言少語’、鐵冠道人的‘雲遮霧繞’、彭和尚的‘火爆脾氣’。


    而之所以說布袋和尚說不得是‘異類’,便是因為說不得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脾氣。


    仿佛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臉上的笑容都不會衰退,也仿佛他這個人從來都不會生氣一般。


    正因如此,明教之中,絕大多數的人,都願意和他交個朋友,與他的關係也大都不錯。


    若是說不得從中調解,即便是白眉鷹王因為當年的事情發作,想來最後也不會鬧得沒法收場的結果。


    然而,當一行人來到了會客大廳後,楊逍和殷天正的矛盾沒有被激發。


    反倒是老蝙蝠韋一笑瞪大了眼睛。


    “小丫頭,臭小子,你們怎麽上光明頂來了?!”


    “怎麽......蝠王之前見過阿離?和曾小兄弟?”殷天正頗為好奇。


    話題也由此展開。


    韋一笑見到那小丫頭站在了殷天正身後,得意洋洋的笑著,時不時還朝他挑釁地抬了抬眉,就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明教這邊也頗為好奇,怎麽韋一笑還認識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


    也紛紛看了過來。


    韋一笑沒了辦法,就隻好將前兩日發生在山下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他為人也算是正派,要說就都說,省的藏頭露尾再被人戳穿謊言,反倒難堪。


    這下,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長相憨厚的曾小兄弟,因為老蝙蝠的緣故,被抽了好幾天的血。


    也知道阿離和曾小兄弟,被韋一笑關了好幾天。


    然而,無論是白眉鷹王,還是殷野王,都沒有出言責難韋一笑。


    甚至五散人當中原本與韋一笑很不對付的鐵冠道人與冷麵先生,也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韋一笑的寒毒症,在明教,甚至江湖當中都算不得秘密。


    許多人都知道,青翼蝠王練了邪功,每施展一次武功便要吸一次人血,而現如今議事大廳之中,有不少人都見識過韋一笑寒毒發作時候的場景。


    用如瘋似魔來形容都毫不誇張。


    然而,在寒毒發作的情況下,對方竟然因為阿離的身份,還能夠保持理智,甚至願意賣對方一個人情,每次隻取曾阿牛的一點鮮血,事後還給對方帶了許多補品。


    可以說是極為顧全大局了。


    當然,在場眾人當中,尤其是殷天正,知曉對方和阿離的關係,也沒有忽視他的感受,便在中間前線,幫助兩人化解仇怨。


    布袋和尚說不得,也是拿出了獨門寶藥,代蝠王給了補償。


    曾阿牛也知曉大局為重,再加上人家也給麵子,他又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便接了賠禮道歉。


    會客廳中的氛圍,因為這一件讓韋一笑略有些尷尬的小事,成功暖了起來。


    一眾人也是說起了這次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事情。


    殷天正直接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天鷹教的上千名弟子,全都在山下的某處安營紮寨,雖是可以與明教的力量匯聚一處。


    並且,自己願意讓出指揮權。


    可以說是誠意滿滿。


    若是昨日,明教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絕對會欣喜若狂,但自從楊逍等人從成昆口中得知這一切都是他和蒙元人的陰謀後,對拚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已經不是那麽的滿意了。


    殷天正也察覺到了幾人的異樣,皺眉詢問,這才了解到了原委。


    這下那兩條白眉皺得更緊了。


    其後,曾阿牛聽到這番對話,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先驚後喜。


    驚怒蒙元人險惡用心的同時,又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歡喜。


    既然是外人的陰謀,那明教和六大派最理智的做法,就應該是罷手言和。


    如此,才能不讓蒙元人的陰謀得逞。


    而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外公與自己的諸位師叔兵戎相見了。


    曾阿牛......應該說是張無忌,在心中暗暗想到。


    楊逍等人同樣是這麽想的,認為罷手言和才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如今六大派已然兵臨一線峽穀,勢不可擋,認為自己距離剿滅明教,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若這時候,明教中人和他們說這都是蒙元人的陰謀,他們會如何去想?


    多半會以為是明教中人貪生怕死,所以才編造了謊言讓他們退兵。


    其實,即便不是明教,即便是任何第三方勢力,在這時......甚至是行動之前,和六大派的高手言明這是蒙元人的陰謀。


    都極少有人願意相信。


    或者說,對於他們而言,即便是蒙元人的陰謀又如何?


    明教中人擾我門派,殺我兄弟,難不成因為一句蒙元人的陰謀,這仇就不報了?


    ......


    ......


    就在一眾人挑燈夜戰,在會客大廳商議要事的時候。


    光明頂,楊不悔居住的院子。


    俏麗的刁蠻丫頭依舊在門口吹著涼風,雖然如今已經入夏,然而明教總壇光明頂,位居昆侖山頂。


    海拔高,氣溫低。


    因此,即便是夜晚,依舊是涼意逼人。


    小姑娘本都打算上床睡覺了,如今身上穿得衣服也不多,自然更是怕冷。


    如今,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已經在她雪白嬌嫩的肌膚上顯露出來,即便是穴道被封鎖,也無法製止她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明尊火神啊,誰來救救我......’


    雖然楊不悔沒有加入明教,但耳濡目染了十幾年,自然也知道明教供奉的主神——象征著光明與溫暖的火神。


    然而,神明日理萬機,連自己的教徒都無法全部照顧周全,又怎麽會來理會她一個外人?


    因此,小姑娘又在寒風之中凍了小半個時辰。


    發黏卻仍舊稀如水的液體,從她的鼻子當中流淌出來,一直劃過嘴唇,沿著縫隙橫向蔓延開來。


    換做以往,別說是鼻涕,哪怕是一些灰塵,楊不悔都會潔癖發作。


    但現如今,寒冷已經讓她無暇顧及這麽許多。


    此刻,她心中的念頭,已經從找出小昭和那個陌生人,然後打死,逐漸演變為了明尊究竟存不存在,到了現在的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好好修煉武功,若是武功有成,即便不能從那和尚的手中脫身,至少也可以運功幫自己衝開穴道。


    ‘不行了......眼皮好沉......我是不是要死了?’


    楊不悔的眼皮垂落下來,遮住了泛著晶瑩淚花的瞳孔。


    在她即將失去意識以前,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擔心地聲音:“她不會有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小姑娘就是被冷風吹得時間有點久了,喝碗薑湯,好好休息一晚,把被褥蓋嚴實一些,發一發汗就沒大礙了。”


    又是一人開口說道。


    聲音雖然青澀,卻少年老成,且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


    ‘薑湯好辣......我不想喝薑湯......’


    楊不悔心中默念,眼淚已經流淌過白皙臉頰,同時,她隻覺得一股暖意從頭頂沿著經脈,朝著自己的四肢百體蔓延而去。


    讓她舒服極了,就像是泡在熱乎乎的泉水裏麵一樣舒服。


    意識逐漸清醒,同時,身體被封鎖的穴道,也逐一衝開。


    這讓她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


    下意識便要去伸手去擦臉上混雜在一起的液體,同時揉一揉眼睛,好睜開眼看看是誰救了自己。


    然而,當楊不悔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卻是一雙紅色的眸子,同時耳邊傳來了一陣莫名詭異的聲音:


    “紅豆綠豆雲豆赤豆黑豆白豆小豆大豆紅豆綠豆雲豆赤豆……”


    那語速快極了,吐字不是特別清晰還帶著迴音,但聲音也特別柔和,讓她有點想睡覺,然後......她就真的睡了過去。


    (。-w-)zzz


    眼看楊不悔即將倒在地上,一旁的銀灰寸頭青年忙以擒龍功的運力法門,將其提住。


    而後挪步送到了床上,又伸手用真氣一卷。


    被褥飛起,而後楊不悔便好似夾心春卷一樣躺在了床上。


    做完這一切,銀灰寸發青年才是鬆了口氣,看向身旁的矮個子少年:“記憶都處理好了?”


    “放心,她本來就被凍得意識模糊,我又全力施為,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都會在夢境當中迴憶起來,但是在睡醒之後,又會很快忘記,即便是還存在著模糊印象,也隻會把那當成是夢中發生的事情。”


    少年開口,聲音很是得意。


    笨小孩怎麽了?


    努力雖然戰勝不了天賦,但努力加錢就一定可以戰勝純粹的天賦。


    如此才不枉他半賣身給了錦衣衛。


    磨弄著腰間的一個香爐形狀的掛飾法器,他心中就頗有感觸。


    一旁青年聽到少年都這樣說了,也點點頭,而後開始收拾起了房間。


    要說他本來是沒有這方麵的天賦的。


    但奈何他有個把兄弟,每次偷完東西後,都要給人家打掃房間,美其名曰是不留下痕跡線索。


    長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練就了一身極為出色的家政技能。


    在確定房間都收拾好了以後,青年滿意點點頭,這才帶著身旁看起來頗為青澀的少年出了房間,以擒龍功的手法將他提起後,身體朝著遠處飄飛而去。


    臨走之時,帶起了一股勁風,順勢將房門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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