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父和父親縱然出色,可是那又與他何幹?難不成憑著祖輩的庇蔭,他謝昭就可以枉顧這三百多年的傳統,直接進入禦史台?


    禦史台中大多數人對於謝昭的到來不加多言,可據何方所知,對聖上這道旨意抱有懷疑的人並不是沒有。


    另一位禦史中丞王東啟私下與何方說起過這個事情:「……今日我路過窗外,忽聽窗內有同僚正在議論謝大人。他們不服氣,自己都是歷經重重選拔進入禦史台,怎的這謝昭就可以直接成了侍禦史?」


    侍禦史雖然隻有從六品,但在禦史台的地位已經不低,僅僅隻在禦史大夫竇舜和兩位禦史中丞之下。


    王東啟嘆了口氣:「聖上這……多讓其他禦史寒心啊?」


    何方仔細一想,覺得王東啟這話沒有錯。


    或許謝昭的確是個可期的人才,或許聖上對謝昭的看重並非無的放矢,可追根究底,謝昭進入禦史台的方式就是錯誤的。


    哪怕聖上真的想要謝昭進入禦史台,也該讓謝昭老老實實去翰林院待個幾年,接著走流程進入禦史台。


    思考了一晚上後,何方擬好了奏摺,準備在第二日的望朝上提出自己這一份奏摺。


    他不是傻,也大約猜到了王東啟覺得聖上偏寵謝昭,不敢觸犯盛怒,是以找了何方這個冤大頭,想讓他去提這事。


    可是何方又想,聖上犯了錯,總有一人要指出來。


    既然沒有人來,那他來又何妨?


    這一日是十五,謝昭終於要參加朝會了。


    天不過剛亮,他就已經穿好了官服站在殿外等候。剛捂嘴打了個哈欠,謝昭就見到何方也到了。他放下手,朝何方作揖,笑得眉眼彎彎:「何大人,早上好啊。」


    年輕人的笑容充滿朝氣,雙眼清澈明亮,這是從未受過挫折之人才能有的眼神。


    何方不苟言笑,輕輕嗯了一聲,他攏了攏衣袖,麵上無異色,心中卻忽的有了一絲疑慮:難不成真的要當朝進諫嗎?


    嚴格來說,他進諫的不是謝昭,而是亂作決策的聖上。


    但何方知道,一旦他今日在大殿之上提出那份奏摺,無論聖上反應如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謝昭都將淪為京城裏的笑話。


    何方成,謝昭迴到翰林院,有人會笑話他抱聖上大腿不成,到頭來害得灰溜溜從禦史台裏退出去;何方不成,謝昭繼續留守禦史台,也一定會有人嘲笑他不知羞恥,竟然還有臉留在禦史台。


    殿門打開,有捏著拂塵的太監站在門口喊:「上朝——」


    何方跟在王東啟後頭,沉默進殿。


    在他的身後,是第一次參加朝會的謝昭。何方低頭,還能見到謝昭抬步揚起的青色衣袍。那衣擺繡了鷺鷥和青竹,正是文官官服才有能的式樣。


    何方不自覺抿唇,轉頭朝謝昭看了一眼。


    謝昭對上他的視線,眼中閃過疑惑,輕聲問:「何大人,您有什麽事情嗎?」


    何方觸及他的視線,眉頭猛然皺起來。


    他幹巴巴說了句「沒事」,接著迴過頭去,心中卻有著說不出的煩躁。


    ——這奏摺,到底奏還是不奏?


    時間過得飛快,六部尚書都象徵性地說了些事情,話題很快掠過。


    何方很快聽到聖上在上頭沉聲問:「諸位大人可還有別的事要奏?」


    何方參加了好幾年的朝會,當然知道聖上這話的意思:有事快奏,無事散朝。


    想到王東啟說的話,何方閉了閉眼,終於下了決心。


    他咬了咬牙,剛要走出隊列,就聽到身後有人已經有人先他一步走出了隊列,站在了大殿中央。


    少年人清朗堅定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臣有奏本!」


    這聲音


    謝昭?!


    何方一驚,偏過頭去,不可思議地看著謝昭。他握著笏板的手不自覺用力,冥思苦想:謝昭不過剛入朝,他能有什麽奏本?如果有奏本,他又是要奏誰?


    這一刻,和他有同樣疑惑的人不在少數。


    竇舜轉過頭來,肅著臉低聲問何方和王啟東:「……他要奏誰?」


    身為禦史台的最高官員,他理應對自己的下屬多有了解。


    如今謝昭來禦史台不過半月不足,竟然有了想要彈劾之人?這人是禦史台的同僚嗎?是誰在暗地裏欺負他了嗎?


    竇舜想起聖上對謝昭稱得上光明正大的疼愛,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都開始發疼。


    王啟東很懵:「……謝大人平日在禦史台與人為善,卑職未曾聽過他與誰結怨。」


    何方眉頭幾乎要皺成一個川字:「……卑職也不知。」


    謝昭不久前還登科及第,在殿上大出了風頭,雖然如今官職低微,可文武百官都對他很熟悉。見謝昭第一次上朝就有奏本,大家都悄悄豎起了耳朵,隻待聽一聽這位被謝大人當朝彈劾的倒黴鬼到底是誰。


    端坐上方的秦厚德臉色也有些陰沉。


    這不滿當然不是對謝昭。他想的是,難不成有誰給謝昭臉色看了?謝昭祖父和父親都已過逝,他如今在京中稱得上無依無靠,難不成是有誰仗著他沒有倚靠就去欺負他?


    竇舜對秦厚德還是有些了解的。


    因為此刻秦厚德的確怪罪到了竇舜的頭上,他心裏想的是:竇舜這老傢夥怎麽這麽沒用?竟然連一個謝昭都看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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