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兩眼惺忪,象是剛醒來不久,他穿著一件打著補丁的青色長衫,蹬著雙露出腳趾的布鞋,長衫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浣洗,上麵不是灰垢就是油汙,整件衣服看上去就不是一種顏色,長衫的袖口更是光可照人,也不知道浸潤了多少油水。


    李有春受不了老頭身上的酸臭味,側著身閃在一旁,他皺著眉頭問道:“哎,我說老頭你誰呀,怎麽一句話不說還就坐下了,趕緊起來一邊待著去。”


    老頭不以為意,“嗬嗬”笑道:“小夥子,你別這麽沒禮貌,我可是你們請來的客人。”


    “客人?誰認得你呀,你最好早點離開,別讓我動手啊!”


    老頭也不理他,見菜端上來了,不管不顧拿起筷子夾起來就吃,李友春不由得火起,他忽地站起身就想去抓老頭衣領子,袁西忙出口喝止:“友春,不要動粗。”


    齊彪聽得身後動靜,迴頭一看樂了:“潘劃子!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唿?”


    老頭自顧自吃得快活:“我剛到,見你看戲看得入迷就沒好意思打擾你。彪爺,你的這位朋友好像不怎麽歡迎我呀。”


    齊彪忙道:“哪能呢!俺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袁爺、王爺、李爺、耿爺,嗯.....”介紹到石頭時他卡住了,他隻知道對方叫石頭,還真不清楚姓啥。


    石頭微笑道:“老伯,你就叫我石頭吧。”


    老頭點點頭:“還是你這個小朋友有禮貌,不像某些人粗魯,一點都不懂得尊老。”


    李友春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假裝沒有聽見,夾了塊血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齊彪不知道剛才發生的糾紛,狐疑地看了他們兩眼繼續說道:“這位是潘劃子,寶慶碼頭這一帶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他就是寶慶碼頭的百事通。”


    老頭“滋漏”喝了一口酒,用袖口擦了擦嘴:“百事通不敢當,不過寶慶碼頭發生過的事情我說不知道就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齊彪急著看戲,就道:“好了,你們現在也算是認識了,袁爺,你們幾位有啥事情想知道的可以問老潘了。俺得先把戲看完,失禮了。”


    李友春欺負潘劃子剛到,想給他個下馬威就問道:“老潘,我想問你台上演的是哪出戲呀?”


    老潘往碗裏舀了幾個豬血丸子,正低著頭“唏哩唿嚕”吃著,他頭也不抬地答道:“這是漢劇?四郎探母?選段,說的是楊四郎延輝在金沙灘一戰中,被遼擄去,改名木易,與鐵鏡公主結婚。十五年後,四郎聽說六郎掛帥,老母佘太君也押糧草隨營同來,不覺動了思親之情。但戰情緊張,無計過關見母,愁悶非常。公主問明隱情,盜取令箭,四郎趁夜混過關去,正遇楊宗保巡營查夜,把四郎當做奸細捉迴。六郎見是四哥,親自鬆綁,去見母親等家人,大家悲喜交集,抱頭痛哭。但延輝迴宋隻是匆匆,不久又別母而去了,”說完,他搖頭晃腦唱道:“老娘親請上受兒拜,幹拜萬拜也是折不過兒的罪來。孩兒被擒在番邦外,隱姓埋名躲禍災。蕭後待兒恩似海,鐵鏡公主配和諧。兒在番邦一十五載,常把我的老娘掛在兒的心懷。胡地衣冠懶穿戴,每年問花開兒的心不開。聞聽得老娘到北塞,喬裝改扮過營來。見母一麵愁眉解,願老娘福壽康寧永無災。”


    老潘信口唱來,唱腔簡潔、明快、洗煉,行腔一氣嗬成,聽來韻味醇厚,饒是袁西等不看戲的人也覺得好聽,袁西輕輕鼓掌:“古人雲,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沒有聽到先生歌喉,我不知其意,現在才真正領會。”


    旁邊站著的食客也覺好聽:“老潘,再唱一段。”“我覺得比台上先生唱的還好,老潘以後你不如登台賣藝,免得活來心酸。”


    齊彪聽得背後喧鬧,忙迴頭製止:“安靜。老潘,你要唱等台上唱完你再唱,別砸了人家的場子。”


    老潘自嘲地一笑:“跛子唱曲隻不過是圖得一樂,哪裏登的了戲台!”


    王自健心道老潘外表不堪,其實是個隱於風塵的異人,態度恭謹起來,他為老潘倒滿一杯酒:“潘先生,剛才彪爺說寶慶碼頭的住戶也是也不是武漢人,不知何意?”


    老潘將杯中酒喝幹,“砸吧”著嘴說道:“不敢稱潘先生,我就寶慶街一混吃等死的糟老頭子。王爺,你的問題答案很簡單,寶慶碼頭共6街8巷,分號為寶慶一街、二街至寶慶六街和寶慶一巷、二巷到寶慶八巷,住著的5萬人都來自湖南新化,我們的根在湖南,不是地道的武漢人,不過我們的祖輩嘉慶年間就到了漢口,到現在已經有了二百多年,所以你說我們是武漢人也沒有問題。”


    “你們既然是新化人,那為什麽碼頭要叫作寶慶碼頭,而不是新化碼頭?”王自健好奇地問道。


    “哦,隻因新化隸屬寶慶府,加上寶慶這兩個字喜慶,過往商家願意討這個好口彩,所以碼頭才被命名為寶慶碼頭。”老潘解釋道。


    “你們湖南人真是能幹,居然能在遠離家鄉的武漢開創出一片天地,真是讓人佩服。”王自健豎起大拇指讚道。


    “王爺所言甚是,湖南四水,湘江最寬、資江最深、沅江最長、澧水最短。新化地處梅山腹地,不與外界相通,隻有一條惡水資江通向縣外,資江灘多浪急,自古以險惡聞名,尤其新化梅山流域更為兇險。前朝嘉慶四年始,先輩利用一種叫作“毛板船”的水上運輸工具,載上竹木、煤炭、土紙、茶葉、桐油、生漆、陶瓷等特產,征服水流湍急、礁多灘險等困難,一路北上到達武漢。先人為我們後輩謀求出路真是殫精竭慮,其中的犧牲和艱辛恐怕隻有他們才能知道。”也許是吃飽了,老潘也不著急吃菜,隻是又飲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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