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健幫馬坤倒上茶,馬坤喝了一口笑道:“老何這次是把寶貝拿出來了,景德鎮的細瓷、信陽的明前茶,學弟,俺得謝謝你,今天要不是沾了你的光,哪裏喝的到他的好茶。”


    袁西一挑大拇指:“老學長厲害,一品就知道喝的是明前茶,學弟佩服。”


    馬坤道:“你佩服俺幹啥,要不是前幾天俺在縣長那喝過,俺也不知道什麽明前茶明後茶。”


    袁西幫著滿上茶:“看來羅縣長對老學長頗為倚重啊。”


    “那可不,不是羅縣長三次登門邀請,俺也不會出任民團大隊長一職,不過,俺也是頗為佩服他的為人和本事,才甘願為其效力。”


    “哦?能得到老學長的肯定,羅縣長必有過人之處,願聞其詳。”


    “嗯,時間尚早,那俺就給你們講上一樁羅縣長智破殺人案的故事吧。”馬坤搖頭晃腦,一副說書先生老神在在的模樣。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羅縣長剛來西平不久,他喜歡隻帶一個隨從,遊涉縣境各鄉、鎮,借以接觸百姓,體察民情,有一次,他來到五溝營鎮,正和鎮長聊著當地風土人情,剛巧有人到鎮政府報案,報案的是做雜貨生意的賈掌櫃,他說昨日約了朋友李掌櫃去上蔡進貨,兩人還一起到小洪河碼頭找到相熟的船家鄧小魚說好出發時辰預付了船錢,沒想到晚上家裏來了親戚,又覺得自己家離碼頭近誤不了事就多喝了幾杯,今早起晚錯過了約定好的時間,他緊趕慢趕到了碼頭沒有見到李掌櫃,也沒有見到鄧小魚,隻看見鄧小魚的船,他以為自己來早了就到船上等候,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沒有見到兩人,他不耐煩就去問其他船家,都說看見鄧小魚一大早就上岸辦事去了,他以為出了變故,就去李掌櫃家裏問個究竟,沒想到李掌櫃老婆張氏聽了人就慌了,說丈夫清早就出門了,根本就沒有迴來過,還說船家鄧小魚也來找過丈夫,當時他大聲拍門,口裏喊叫‘嫂子開門’驚動了左鄰右舍,還很是挨了一頓罵。”說到這裏,馬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賈掌櫃心道不妙,因為他和李掌櫃定的是死約,而且李掌櫃在他這存放了不少錢,斷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一定是出事了,於是他就跑到鎮政府報案來了,羅縣長聽罷略一思忖,命人把張氏、鄧小魚和李掌櫃家的左鄰右舍帶來,他仔細詢問張氏李掌櫃出門和鄧小魚上門尋人的情況,又細細盤問鄧小魚昨晚和清晨的行蹤,而後命人將兩人分別看管。最讓人看不懂的事情是他一個堂堂縣官大老爺居然和張氏的鄰居聊起了家常,大媽大嬸們難得有機會見到縣長,起初還有些害怕,後來見縣長為人和氣,這才放下心來,那是問啥答啥,還能展開了說,要不是羅縣長打住,她們都收不住話頭了。送走了大媽大嬸,羅縣長喚來隨從,命他帶人去辦件事。然後,他就和鎮長邊喝茶邊談起公務。”


    “如此說來,羅縣長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他派隨從帶人出去是去取證據的吧?”袁西問道。


    “我不明白,他為何隻關了張氏和鄧小魚,難道羅縣長斷定他們其中的一個是兇手?那賈掌櫃就不可疑,他難道不會圖財害命?羅縣長依據什麽得出這個結論?”王自健一連提了三個問題。


    “兩位學弟都很聰明,已經無限接近答案。不過俺剛才講述案情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留意一個細節?”馬坤故弄玄虛。


    “細節?”袁西思忖道:“莫不是船家鄧小魚為何上李掌櫃家尋人?他收了船錢,隻需在碼頭等待李掌櫃和賈掌櫃到來,而他卻主動去了離碼頭更遠的李掌櫃家而不是離碼頭更近的賈掌櫃家尋人,想必那時他早知道李掌櫃已經死了。”


    “精彩,精彩的分析,若不是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俺斷不敢相信這麽短時間內學弟你就能分析出兇手是誰。”馬坤讚道。


    “老學長,忘了告訴你,我們連長的外號可是‘小諸葛’。”王自健得意地說道。


    袁西卻道:“老學長過獎,若不是你剛才講述案情時,道出羅縣長已將疑犯縮小為兩人,我隻需要分析這兩人的可疑之處,這個案子還真是令人頭疼。”


    馬坤見袁西如此謙遜,對其好感又加深幾分,他道:“羅縣長和鎮長正談著公務,隨從拿了個濕漉漉的包袱進來交差,羅縣長命人先帶上張氏,張氏一見便道這就是李掌櫃早上出門所帶包袱,羅縣長聽了,立即喝令帶上殺人犯鄧小魚,鄧小魚押到堂上還想狡賴,羅縣長把包袱往他麵前一丟:‘這是在你水缸裏找到的,你還有何話說?’鄧小魚見證據確鑿,不得不招供,原來李掌櫃到碼頭時天剛蒙蒙亮,鄧小魚偷眼瞧見包袱裏頗多錢財,又見四下無人起了歹心,趁李掌櫃不備將其殺死,而後把船劃到河心將李掌櫃屍體拋入河中,而後又將包袱帶迴家藏於水缸中,做完這一切,他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為擺脫自己幹係,造成自己不知情的假象他又故意跑到李掌櫃家尋人,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鄧小魚沒有想到羅縣長斷案如神,不到半天時間就破了案,將其繩之以法。”


    王自健好奇地問道:“老學長,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莫不是羅縣長親口和你講的?”


    馬坤搖搖頭:“羅縣長為人平和,不喜吹噓,他哪裏會同俺講這些。這都是俺的族侄告訴俺的,他就是五溝營鎮鎮長,他當時也很好奇羅縣長是怎麽破案的,就向羅縣長請教,羅縣長也不藏私,他解釋道懷疑鄧小魚的原因首先是他收了船錢,隻需等候雇主,為何天色尚早就主動去尋人,此疑點一;鄧小魚去尋人,去的卻是離碼頭較遠的李掌櫃家而不是較近的賈掌櫃家,這也與常識不符,這和袁學弟觀點相同,此疑點二;鄧小魚在李掌櫃家門外叫門時口裏大聲喊叫‘嫂子開門’,而不是‘李掌櫃開門’,這也與常理不符,俺們一般去別人家找人都是找男主人,哪有直接找女主人的?隻有知道男主人不在家時才可能這麽做,此疑點三。起初羅縣長懷疑鄧小魚與張氏有私情才會有此反常行為,但詢問左鄰右舍,知道張氏是個本分女子,絕不可能做那些傷風敗俗之事,於是他斷定必是鄧小魚見錢眼開,臨時起意殺了李掌櫃,就叫人到鄧小魚家中搜查,果然找到贓物。”


    “羅縣長怎麽知道鄧小魚會把贓物藏在自家水缸裏?”王自健好奇地問道。


    “哈哈,你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羅縣長說水上討食的人,習慣有水的環境,隻有水才能給他們安全感,所以他藏東西必定藏在有水的地方。”


    “羅縣長不僅觀察細致,思維縝密,還能揣摩罪犯心理,難怪斷案如神,西平有他在,真是百姓的福分。”袁西感歎道。


    “可不是嘛,羅縣長到了西平,確實做了不少好事,他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他興修水利、鼓勵耕作,他重視教育,興辦了好幾所國民小學,他禁絕鴉片,到西平後槍斃了好幾個販煙、種煙的鄉民,西平吸毒的人嚇得都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說起羅縣長的好,馬坤如數家珍。


    “不過最近他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共軍進犯豫西,離著西平越來越近,搞得人心惶惶,政府工作人員都逃散了不少,附近的杆子又日益猖獗,你們親眼看到,崔紅華居然大白天就敢攻打縣城,這可是幾十年聽都沒有聽說過的事情,這次要不是有你們幫忙,西平就危險了。更讓羅縣長難過的是,為了完成上麵下達的任務,他不得不向老百姓催糧、催款、派壯丁,搞得民憤甚大,有損他這幾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唉,現在的縣長真不好當。”說到時局,馬坤直打唉聲。


    袁西安慰道:“老學長,現在的形勢雖有些混亂,但不至於糜爛到不可收拾,國民政府應該仍能控製大局,如果大家能在蔣校長的帶領下,精誠團結、勵精圖治,我們一定能重整山河,再塑新社會。”


    “學弟有此信心,那為何心生退意,要歸隱山林?”馬坤似乎很在乎袁西不願再效命軍中,他試圖勸說袁西改變主意:“俺和駐防信陽的張司令長官交情莫逆,如果學弟有意,俺可以向他舉薦你。”


    “多謝老學長,隻是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難為我了。”袁西婉拒道。


    “唉,俺就想不明白學弟你這樣的英才為何不能為黨國所用?罷了,既然人各有誌,俺也不好勉強,兩位學弟,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老學長,我們此次來西平意在稍作休整,順便打聽前方道路消息,如今體力已完全恢複,我們打算明天就去信陽。”袁西答道。


    “什麽?明天就離開?這怎麽行,你們對俺西平百姓有大恩,怎麽也不能就這樣離開,俺這就去同羅縣長說,一定要熱熱鬧鬧擺上三天酒席,走時還要用車風風光光把你們送到信陽才行。”說完,馬坤起身就往外走。


    袁西趕忙攔住他:“老學長何必心急,晚上羅縣長過來吃飯你再和他說也不遲。您是我們的老學長,我和自健有幸在西平遇見您,我特別想敬上三杯酒,不知今天中午您能不能給我們這個機會?”


    馬昆大笑道:“哈哈,俺們想到一起去了,俺也正想和你們好好喝上幾杯。“他轉頭喚道:”新地。”


    一個夥計笑嘻嘻地迎上來:“大隊長,新地他剛才和幾位軍爺出去了,有事你吩咐俺。”


    馬坤問道:“大春,你們何老板呢?”


    大春道:“老板也不在,晚上不是要擺宴席嗎,他買菜去了。”


    馬坤有些不悅:“那曹師傅總在吧?”


    “不好意思,大隊長,他也不在,不到點曹師傅是不會來的。”


    “那你去把他找來,還就奇怪了,找誰誰不在。”馬坤憤憤道。


    這時,袁西聽到何老板在客棧門口叫道:“大春、新地,快出來幫忙卸車。”


    大春答應一聲,慌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何老板小跑著進來了,一見馬坤,他遠遠就拱手作揖:“不好意思,俺剛出去買菜去了,讓大隊長久等了。”


    馬坤雖說不高興,但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嗯”了一聲:“老何,中午俺要在你這裏辦桌酒,你讓曹師傅好好露一手,記住了,店裏的拿手菜盡管上。”


    何老板道:“沒問題,三位稍等,俺這就叫曹師傅去。”


    馬坤叫住他:“老何,等等,這壺茶也該換換,別舍不得你的明前茶。”


    馬坤的酒量一般,幾杯酒下肚早已滿臉通紅,舌頭漸大,他指著眼前的酒瓶子問袁西:“老弟,你可知道俺們喝的是什麽酒?”


    袁西道:“老學長,剛才我飲此酒,綿甜醇香,口感極佳就特意看了商標,才知道此酒喚作‘龍鳳酒’。”


    “學弟果然心思縝密、觀察仔細,不錯,俺們喝的酒正是西平的特產龍鳳酒,龍鳳酒用龍鳳山下的棠溪泉水釀造,這棠溪泉水凜冽甘甜,清潤爽口。俗話說得好‘曲是酒之骨,水是酒之血’,用這樣的泉水自然能釀出絕妙的美酒。龍鳳酒的曆史說來悠久,據史料記載,先秦法家的韓非子,因不為韓王所用,憤而出走,他結廬隱居在龍鳳山下,著書立說,飲酒賦詩,還寫下‘日裏小酌龍鳳酒,夢中常聞棠溪吟’的佳句。西漢末年,光武帝劉秀舉兵反莽,曾被困於龍鳳山下,他以龍鳳酒大宴諸將,痛飲後人人奮勇一舉殺出重圍。劉秀稱帝後,因感念‘龍鳳酒’救駕之神功,遂題書‘龍鳳美酒,興吾漢室!’,並封之為宮廷禦酒。”馬坤興致勃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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