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前已知的消息推斷,背後指使之人似乎隻能是三省主官。


    若不是沈廷知,那便會是其他兩位。


    站在政治利益角度而論,三人主官乃是利益共同體,具體是誰並沒有多大區別。


    江景辰曲子輕輕敲打著桌麵,緩緩開口道:“你現在不應該說這些,而是該考慮怎麽求我放過你。”


    他的聲音很輕,似在威脅,似在嘲弄。


    費興侖聞言,笑了笑,神情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江大人當真一點都不好奇嗎?”


    “好奇心會害死人。”


    “若無好奇之心,連自己怎麽死都不知道。”


    “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江景辰雙眸中顯出殺機。


    二人對視良久。


    費興侖忽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在下看到了大人眼中的懼色,是不敢想,還是不願相信?”


    這話說的沒有來由。


    此情此景,應該害怕的人都不應該是江景辰。


    宋硯眉間微蹙,隱隱感到些許擔憂。


    江景辰深深吸氣,緩緩吐出。


    沒有任何言語,可此刻的神情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派遣宗師前來刺殺我的人,就是沈廷知,隻能是沈廷知。你不應該來,也沒必要來,既然來了,那就留下吧。”


    二人打好似啞謎對話,令旁人陷入疑惑的好奇當中。


    宋硯似乎想到了什麽,欲言又止。


    他在江景辰臉上看到了一絲罕見的慌亂,這在以往是絕不可能發生之事。


    費興侖自顧自倒了一杯酒。


    “這一杯酒,敬大人。”


    言罷,他將一杯酒倒在地上,隨後再次倒了一杯。


    “這一杯酒,敬自己。”


    兩杯酒,盡數倒在地上,浸染出一片略顯奇形的酒漬。


    費興侖不動如山,靜靜的看著江景辰。


    他在等。


    等江景辰率先開口。


    場景陷入短暫的寂靜當中,隻聽晚風吹拂樹葉,沙沙之聲格外刺耳。


    江景辰神情凝重,眉頭越皺越深,沉默許久,方才開口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兩杯酒的含義十分明顯。


    他問的並非是這件事。


    費興侖摩挲著手中的白玉酒杯,視線望向窗外。


    近處的景色在燭火的照映下依稀可見,遠處就隻有一片漆黑。


    雙眼看不到的地方,腦海中卻能想象出畫麵。


    狂風怒吼,如同一頭兇猛的巨獸,肆虐著大海。


    海浪被狂風卷起,形成巨大的浪濤,洶湧澎湃地向岸邊撲來,帶著無窮的力量,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在更遠處,波濤更加洶湧,一浪高過一浪,好似無數匹奔騰的野馬,瘋狂地衝向天際。


    怒海狂濤之下,沒任何人可以依靠自身的力量存活下來。


    費興侖收迴視線,說了一句出乎眾人意料的話。


    “江大人,真正要你死的人,是聖上。”


    他的話簡短而輕柔,仿佛是微風中的一縷呢喃。


    然而這些簡單的詞句卻如同滔天巨浪,狠狠地拍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內心。


    震撼無以複加。


    江景辰吐出一口濁氣,滿腔情緒也隨之平複下來。


    “你是沈廷知身邊得力的謀士,應該清楚有些話不能宣之於口,一旦說了出來,就隻有死路一條。”


    “不說,就不會死了嗎?”


    費興侖麵帶笑意,緊跟著道:“在下既然敢孤身前來,便是做好了迴不去的準備。”


    有些話不說就不會死嗎?


    有些事不去做就能活嗎?


    江景辰陷入了沉默。


    他總覺得遊方道士所言有些太過“理所當然”。


    所有的事情聯係在一起,毫無疑問全都指向沈廷知。


    事情本該如此,可又不該隻是如此。


    費興侖自顧自說道:“聖上未登基之前,韜光養晦,暗中培養了甲、乙、丙、丁四名隱衛。甲是張甲臣,前來刺殺你的人是丁。”


    江景辰低垂眼眸,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緒。


    費興侖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反應,心中略顯詫異之餘,轉言道:“聖上將你捧上高台,並非是看重你的能力,而是......”


    人盡皆知之事,聽再多也沒什麽意義。


    江景辰當然清楚自己是一顆棋子,也明白聖上的用心。


    從一開始,他便預料到了有可能會是“飛鳥盡,良弓藏”的結局。


    唯獨沒有想到,聖上居然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下殺手,如此的急不可耐。


    就目前而言,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沈廷知,但他內心深處卻偏向聖上才是那個幕後主謀。


    也正是這個原因,江景辰心中莫名感到焦躁,當即打斷道:“不要再說廢話,沈廷知派你前來,目的究竟是什麽?”


    費興侖正色道:“在下已經說過了,這是聖上布下的死局,相爺想要自救,也想要救你。”


    江景辰順著另一個方向,很快便理清了思路,當即嗤笑道:“倒是會往臉上貼金,難道沈廷知與你說的,不應該是隻有我才能救他嗎?”


    費興侖搖了搖頭,認真分析道:“刺殺巡察使乃是死罪,可你若不死,這罪便定不下來。”


    頓了頓,又道:“聖上心思之縝密,即便認為宗師能輕易將你刺死,也會留下後手,呂恆領五十名百騎就是聖上安排的後手。”


    聖上麵上以“代天子”三字把江景辰捧上高台,又安排呂恆領五十名百騎護衛,目的就是要讓文武百官看到天子對江景辰的看重。


    隻有如此,在江景辰被刺之後,才能以滔天大罪除去政事堂首相。


    刺客與護衛都是聖上的安排,這種情況之下,按理說江景辰本該十死無生。


    費興侖雖是好奇,卻也沒有追問,緊跟著說道:“萬一刺殺失敗,在歸京途中,呂恆也能有無數次機會對你下殺手。”


    計劃若是順利,應該是宗師暗中刺殺,隨後被呂恆帶領百騎捉拿歸案,歸京後三司會審,親口說出是受了沈相指使。


    “代天子”三字加持,刺殺江景辰無異於是刺殺聖上。


    無論多麽令人匪夷所思,人證物證齊全,輕者判處斬刑,重則抄家滅族。


    江景辰腦海中浮現遊方道士那番大義之言,想必也是為了三司會審而準備。


    遊方道士盯著江湖中人的身份,喊著為天下黎民百姓的響亮口號,立意之高遠,實屬最完美的殺人動機。


    江景辰心中情緒有些複雜,自嘲一笑:“所以,從離開京城那一刻,我都在走一條死路。”


    他從不認為聖上是仁善之君,卻也沒想到竟然能夠狠辣到這個地步。


    海船被劫,死了一船的隨行人員,這隻是開始。


    包括呂恆與郭衡在內,若是過程中出了紕漏,結果怕是也難逃一個死字。


    天子之下皆螻蟻!


    為達目的,誰都可以用來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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