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皇家,沒有夫妻情分可言。


    更何況涉及龍嗣,還能保住後位已是天恩。


    聖上雖已離開,但交待下的事情還得做完才行。


    張甲臣恭聲提醒道:“皇後娘娘,外頭還在等著您去監刑,不好耽擱,煩請娘娘移駕。”


    中宮內外,內侍宮女幾十之數,當中多是皇後心腹,也有被旁人收買的眼線,此刻都隻有一個結局。


    皇後緩緩起身,神情平靜,開口道:“本宮要重新梳妝。”


    聖諭已下,幾十號人都得給未出生的龍嗣陪葬。


    張甲臣自然不敢違背聖諭,卻也不能拒絕皇後的要求,當即便道:“娘娘稍待,老奴這就讓內侍省重新派人過來。”


    梳妝再慢,也有結束的時候。


    皇後深知那些心腹早晚都是個死,因而並未故意拖延。


    當她換上鳳袍出現時,整個人仿佛又迴到了執掌六宮的狀態,眉眼一掃,盡是威嚴。


    “爾等之錯足以累及家人,聖上天恩浩蕩,僅賜爾等一死。念在主仆一場,身後之事無需擔憂,自有本宮操持。本宮,親自送你們一程,爾等......安心上路吧!”


    人群跪成一片,多數人痛哭流涕。


    亦是有忠仆叩首,高唿道:“奴婢叩謝娘娘相送,來世願依舊能夠侍奉娘娘左右,為娘娘梳妝。”


    言詞簡單,卻是說的誠懇,令人動容。


    多少個獨守深宮的日夜,皇後身旁隻有她們相伴。


    她們知道皇後的苦,清楚皇後的不易,見過皇後人前微笑,人後獨自哭泣。


    她們是皇後最親近之人,比聖上、比瞿家還要親近。


    此刻,她們要死了。


    皇後心中悲痛,但不能露出半分情緒。


    隻因她乃是皇後,六宮之主,今日發生種種,用不了多久便會傳遍皇宮內外。


    鳳印被奪,喪失宮權,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此刻一言一行,哪怕隻是一絲神態,都會被有心人過度解讀。


    身披鳳袍,亦是在向眾人傳達一個信息:鳳袍加身是為皇後,爾等皆是妃嬪。


    她是六宮之主,大周皇後,天下國母。


    因此,心中再痛、再苦、再難,都必須撐下去。


    張甲臣將中眾人反應收入眼中,大手一揮,下令道:“行刑。”


    活活打死一個人需要多久?


    皇後親眼看著一個個宮人被打死,隻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好似過了一天、一月、一年......


    每一聲慘叫,都像是在她心口敲了一錘。


    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瑞婕妤所賜。


    隨著打死的人越來越多,她的心也逐漸麻木,心中暗暗發誓:爾等放心,隻要本宮尚在一日,必會讓白芊禾付出代價。


    中宮事畢。


    四妃在得知獲得協理六宮大權之後,除了孟淑妃之外,其餘三妃立刻有了動作。


    反應最快的當屬薛貴妃,第一時間命人將純王喊進宮中,嚴肅交待道:“皇後遭難,這對咱們母子來說是一次大好的機會。”


    李守拙故作疑惑道:“母妃所指的是什麽樣的機會?”


    薛貴妃心中歡喜頓時消了一半,喃喃自語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不生氣,不能生氣,沒必要生氣......”


    李守拙覺得有趣,忽而起了頑心,追問道:“是誰惹母妃生氣了?您告訴兒臣,讓兒臣去給母妃報仇。”


    薛貴妃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覺得欣慰,無奈揮了揮手,說道:“皇後今日能失了鳳印,明日就能夠丟了後位......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大周不允許降嫡為庶,但卻允許庶出晉嫡。


    簡單來說,即便瞿皇後不再是皇後 ,安王也依舊會是嫡子。


    但,聖上若另立新後,那麽新後膝下子嗣將被視作嫡出。


    李守拙明白母妃話中之意,但以往裝愚裝慣了,於是便故作不解,憨直迴答道:“意味著將沒有皇後,將由四妃協理六宮。”


    薛貴妃暗自念叨著“不生氣”,可手上還是忍不住朝兒子腦袋敲去。


    李守拙小聲抱怨道:“母妃,兒臣都這麽大了,不好再像年幼時那麽敲打腦袋。”


    薛貴妃聞言一愣,隨即自責道:“是了,都怪我,小時候總敲你的腦袋,這才將你敲得憨傻,這都怪我......”


    李守拙隻舉得這話實在令人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道:“母妃,若是兒臣所記無錯,大周立朝至今,有過三位廢後吧?”


    薛貴妃點頭道:“不僅如此,就連廢太子也有不少。所以,你想說什麽?”


    李守拙難得正經一會,迴答道:“兒臣想說,有先例可供參考,想必做起事來會簡單許多。”


    薛貴妃眉頭一挑,詢問道:“這話說的,是在慫恿我暗中使壞?”


    李守拙憨笑道:“您若無心,豈是兒臣能夠慫恿得了。”


    “你這孩子,倒是先調侃起我來了!”薛貴妃作勢欲打。


    李守拙連忙閃躲,迴過頭來,說道:“有此念想者,不止母妃一人,因此兒臣覺得這事兒不宜母妃率先發難。”


    薛貴妃沉吟片刻,開口道:“皇後若廢,唯有四妃有望升任繼後,當中孟淑妃至今膝下無有子嗣,性子也軟乎,希望最是渺茫。德妃膝下有老五趙王,賢妃膝下有老七楚王,你覺得誰的希望最大?”


    李守拙坦然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不可一日無後。瞿皇後若是被廢,四妃當,母妃陪伴父皇最久,膝下又有兒臣這位長子,最有望為繼後者唯母妃一人。”


    薛貴妃也不謙虛,直言道:“你都能想得到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夠想得到。也正是因此,在她們眼中,最大的敵人不是皇後,而是我。”


    李守拙順勢接口道:“也就是說,在沒有把握扳倒母後之前,其餘三妃不會對皇後出手。”


    薛貴妃糾正道:“孟淑妃至今無有龍嗣,往後也不會再有,哪怕聖上再喜愛,也不會立她為後。因此,隻有德、賢二妃有資格與我競爭。”


    往日情同姐妹,今朝便為對手。


    有利則合,無利則分。


    後宮之中向來如此,從來不會有永遠的姐妹,也不會有永遠的對手。


    薛貴妃想起潛邸往事,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待收斂心神之後,長歎一聲,緩緩開口道:“聖上看似是在處罰皇後,實則是用了一計,防止後宮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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