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河畔,荊軻背對易水河,遙望北方。


    荊軻的一生,從來沒有去過秦國,對那個國家,充滿了怨恨。此次入秦,不求仁、但求死,有些事情他必須去做。


    鞠武什麽都沒有說,當場擺放桌台,親自給荊軻斟滿一樽酒。有些話不需要多說,或許別人不知荊軻入秦的目的,但是鞠武絕對猜的出來。秦王嬴政不是那麽好殺的,無論荊軻刺秦能否成功,他都不可能存活。


    有些事情,不能擺到台麵上去說,不明真相的人,那就讓他們才去吧。隻要去了秦國,荊軻必然刺殺嬴政,荊軻與嬴政,乃是宿命之戰。


    荊軻的家人都死在秦軍手上,求娶麗姬,被牧羊女拒婚,秦燕兩國必有一戰。於公於私,他都逃避不了,荊軻也不想逃避。易水組織,就是一個刺殺集團,身為易水首領,荊軻必須要為易水做點什麽。


    無論能否殺的了嬴政,隻要做了,必然讓易水躋身三大勢力行列。鬼穀、冷月、墨家都不敢殺王刺駕,易水人卻敢做,天下豪傑必然把易水的聲勢推上頂峰。


    江湖人行事,就是為了一口氣,他們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在他們的眼裏,皇族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隻提供高額報酬為誘餌,讓刺客們去執行。刺客們的生死,根本不被看重,荊軻骨子裏就看不起皇族。


    在場的人身穿白衣,頭戴白冠,前來為荊軻送行。這一去,估計荊軻再也迴不來。


    燕丹言道:“荊軻大哥,此次入秦,本太子在薊城恭候佳音,你務必要把嬴政殺死。”


    荊軻淡淡地言道:“所有人都不說出口,偏偏太子要把這件事說出來。不管誰來問我,我都不會承認。我是燕國上卿,受大王之令出使秦國,締結秦燕兩國之好,讓戰事不再發生,其他事情,不會考慮。”


    燕丹笑了笑,言道:“你說的很對,不過讓你孤身一人去秦國,本太子不放心。秦國你沒過去,我特意喚來秦舞陽,讓他陪同你前去。在合適的時機,可以配合你行動。”


    荊軻皺眉道:“太子不信我?”


    燕丹言道:“不是不信,而是多個人,總會有個照應。”


    周圍的人都很沉默,燕丹就是不信荊軻,生怕荊軻殺不了秦王,而讓秦舞陽一起刺殺。這個心思,大家看的很清楚,卻不會多說,就讓荊軻去考慮。


    荊軻歎道:“看來太子鐵了心要讓秦舞陽配我同去,但我要提前聲明,過了易水河,就要以我為主。如果秦舞陽不聽我的命令,我會直接殺了他。”


    燕丹當即言道:“那是當然,他不聽話,你就殺了他,不需要問我。”


    秦舞陽在旁一語不發,他根本不想入秦,可自己的家眷都在太子府,實在沒辦法。這次惹惱了荊軻,等去了秦國,還要找個時間解釋下,畢竟荊軻是易水首領。


    荊軻飲下鞠武給的酒,柱劍而立,好似在等什麽人。


    燕丹言道:“時辰不早了,還請荊軻大哥盡早上路。”


    聽到此話,所有人神情劇變,這麽不吉利的話都說了出來,看來燕丹早就不想看到荊軻。用你時,太子多次登門拜訪,不用你時,徹底撕下友善的麵具。這裏的易水人很氣憤,皇族始終是皇族,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鞠武怒喝道:“燕太子,荊軻這一去,基本上就迴不來了,為何還要說出這等喪氣話?荊軻多次不見你,讓你心裏不忿,可他也是為你去的。我勸你不要多說了,荊軻之所以逗留,就是在等高漸離。”


    燕丹不語,閉目養神。


    氣氛顯得緊張,眾人都為荊軻擔心,大家看的出來,如果荊軻不去的話,估計燕丹會找易水的麻煩。身為燕國太子,太子府是有兵權的,而荊軻最放不下的還是易水。


    這時,高漸離身穿白衣,孤身一人,緩緩走來。


    來到荊軻身邊,言道:“大哥,家裏事都處理好了。”


    荊軻問道:“可有難處?”


    高漸離答道:“隻有一點難處,但也解決了。”


    轉頭對秦舞陽言道:“舞陽,此次入秦,你要協助好大哥,凡是都要聽他的話。你也請放心,你的家眷,我都從太子府接到易水總部了。”


    秦舞陽猛地點頭,這樣他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燕丹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他怕的是他們不去,既然去了,就不會留人話柄。


    荊軻大聲地言道:“在我走後,高漸離將成為易水首領,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點頭不語,荊軻言道:“好,漸離兄弟,我就將易水這個家交給你了。未來易水何去何從,你一言可決。”


    荊軻與高漸離並肩站在一起,冷漠地掃視著眾人,隻要發現神情優異,就會出手擊殺。幸好沒人反對,兩人看了番,高漸離言道:“該說的小弟都說了,大哥還是要去秦國,這一去,可能就成為永別。”


    “我是冷月人,在最困難的時候,大哥收留了我。此恩小弟永世銘記,必定照顧好易水這個家。我不知道拿什麽來報答,隻能親自為大哥擊築,恭送大哥遠去。”


    荊軻豪爽地笑道:“有兄弟為我送行,不枉在世上活一遭。”


    拍打著節奏,高漸離以築為音,開始輕柔綿綿,好似迴憶著過往。隨之音律一改,變成慷慨之勢,聽的人熱血沸騰,恨不得衝上戰場廝殺一番。


    荊軻更是有感而發,隨著築聲,激昂高歌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唿氣兮成白虹。”


    一曲悲歌,荊軻不但唱出了心底悲涼的境地,更唱出了那種對世間不公平之事。從小在易水生活,在中原各地遊曆,受到很多知名人士羞辱,這些他都忍了下來。


    易水想要發展,處處受到三大勢力抵製,始終無法更進一步。荊軻知道,鬼穀、冷月、墨家,那三家根本看不起易水,一直都看不起。成為易水首領,還要處處受著內部牽製,變得不那麽純粹。


    江湖勢力,就不應該與皇族扯上關係,這一點與天水一致,荊軻也是這麽想的。可惜不行,鞠武在易水太有影響力了,然後燕丹也摻和了進來,本來整頓好的一盤棋,卻又沒機會穩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等自己走後,內部的權力鬥爭再次上演,哪怕他殺的人再多,鞠武和燕丹都不可能讓易水脫離出去。無論高漸離做的再好,都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高漸離根本沒經曆過皇權鬥爭,也不懂皇族人的做事方式,豈能不敗?


    沒有辦法,嬴政統一天下的步伐太快,荊軻根本沒有時間去穩定。除了他,唯有高漸離能勝任,換了另外一人,也沒有武力震懾住燕丹。燕丹的那些死士,荊軻根本不敢用,隻能圈禁起來,以時間慢慢磨去燕丹的影響。


    還是時間不夠,過了易水河,就再也無法迴頭。那位心愛的姑娘,不知你能否趕迴來見我最後一麵。應該是趕不迴來了,估計草原上的那位雄主不會放人。


    周圍人不知道荊軻在看什麽,好像在等什麽人。燕丹催促道:“荊軻兄弟,還請早點出發,如果再遲點,天就要黑了,河對岸的秦軍會引起誤會。”


    高漸離、鞠武等人怒視著燕丹,這位太子心太急了,到了這一步,荊軻豈會再迴頭?想到荊軻的下場,眾人內心更是憂憤。


    荊軻一語不發,帶著秦舞陽,踏上小舟,橫渡易水河。


    站在船上,依然麵朝北方,當再也看不到岸上的人影,荊軻才返迴頭,盯著鹹陽的方向,露出鋒利的眼神。


    秦舞陽吃驚道:“荊軻大哥,難道此次入秦,你真的要刺殺秦王?”


    荊軻言道:“沒錯,我們出使秦國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殺秦王。到了這一步,你我都無法迴頭,如果不想死,就要全心協助我。”


    “你也放心,不需要你出手,你隻要聽我的安排,哪怕嬴政死了,秦國人也不會報複殺了你。我們的身份是燕國使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隻要你不動手,秦人根本不敢殺你。”


    “等我殺死嬴政以後,也會自殺,你將成為燕國使節。嬴政一死,秦國必然上演君位之爭,那就更不敢殺你了。原因很簡單,嬴政與供奉們撕破了臉皮,隻要那些皇族的老人們還有影響力,就會遵循不殺使節的禮法。”


    秦舞陽苦笑道:“所以我不得不協助大哥,努力讓刺殺成功,倘若我告密,大哥也不會承認,那麽我必然會死。”


    荊軻點了點頭,遙望鹹陽的方向,全心地籌謀刺殺計劃。


    易水河畔,高漸離等人還未離去,他們還在等著。隻要荊軻沒進入秦國腹地,完全可以返迴,他們是真想荊軻能夠迴來。如果傍晚時分還沒迴來,那就永遠也迴不來了。


    鞠武問高漸離,道:“荊軻在等什麽人?”


    高漸離言道:“一個女人,但我並不知道她是誰。大哥有秘密,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告訴別人。”


    鞠武再次問道:“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高漸離答道:“一個扶桑女人,實力比我們都要強的女人。具體是哪位,沒有人知道。”


    鞠武納悶了,荊軻居然在等一個外族女人,隻要他不說,誰又能知道?中原人內部紛爭,從來不讓外族人參與,如果終南山那幾位知道這件事,估計荊軻見不到嬴政,就會被他們殺死。因為林笙之死,其中就有位扶桑女刺客。


    想到此處,鞠武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對高漸離、燕丹等人敘說了這件事。


    燕丹對著周圍厲聲道:“所有人都不得將此事透露出去,更不要查荊軻的那個女人,這個消息不能讓嬴政知道。”


    高漸離言道:“易水人全部禁足在家,太子也盡量少出門,以免節外生枝。薊城和武陽城有很多秦國探子,稍不留神就會泄露消息。就算太子和鞠武大人想要謀取易水的控製權,也要等到荊軻的消息。”


    在場的人都點了點頭,無論荊軻會不會刺殺秦王嬴政,起碼等到荊軻在鹹陽的舉動,消息傳迴來以後再行定奪。無論荊軻會不會死,也不能在幾年內奪取易水控製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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