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的時候,燕丹做足了功課,他怕的是見不到人,隻要見到荊軻,他就有信心說服荊軻。


    自從負芻投降的聲音傳來,燕丹沒有哪天能安然入睡,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和趙嘉。


    終南山短暫地交流,讓燕丹知道嬴政的野心,而他又得罪了趙嘉,弄的現在趙嘉隻願見燕王,而不願見他的情況。其實燕丹也清楚,趙嘉之所以不願見自己,主要是怕卷入宮廷鬥爭,他在燕國內部就是一個麻煩。


    就因為對嬴政的恐懼,燕丹才想出刺殺的辦法。隻要嬴政死了,秦國就不會攻打燕國,自己也在燕國內部水漲船高,燕王根本沒理由再殺他。再加上手上的兵權,那個燕王位置,遲早會是自己的。


    但是想要殺死嬴政,不是那麽容易的,在燕丹看來,放眼整個中原,敢刺殺嬴政的人,唯有荊軻。而嬴政根本看不起荊軻,一個有心刺殺,一個沒有心理準備,很容易刺殺成功。荊軻死不死,燕丹根本不會去考慮,隻要對自己利益最大,哪會管其他人的死活。


    隻要見到了荊軻,並且能說服他,那麽自己的目的,就算成功了一半。至於怎麽刺殺,燕丹不會管,畢竟他不是刺客,刺殺的事情,應該讓荊軻那樣的專業人士去想辦法。


    燕丹言道:“沒錯,我請你刺殺嬴政,你很可能死在秦國。別人都認為你會拒絕,都認為我自不量力,不相信我能說服你。請聽我將話說完,無論你答不答應,我都沒有任何怨言。”


    荊軻給燕丹倒了一樽酒,兩人舉樽飲下,荊軻好奇道:“請太子直言,所有人都認為你不能說服我,但你依然來了,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如果不聽你說完,我心裏也不好受,你也會怨恨於我,那你就說吧,不要有什麽顧忌。”


    燕丹言道:“有荊軻大哥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因為有些事情,會說到你的痛處。可不說不行,不然你不會同意。”


    “從大局來說,自從邯鄲之戰結束,列國聯手抗秦之勢瓦解,再也組織不起一次合縱軍。從那一天開始,列國隻能逐步被嬴政蠶食,達到統一中原的目的。”


    “楚王熊負芻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他的才能不比嬴政差,但是他依然輸給了嬴政。無論是負芻還是嬴政,能力都比我高,我不是他們任何一位對手。再看看我燕國,除了本太子,其他皇子還很年幼,父王又很懼怕嬴政,如果我不站出來,那麽燕國就要亡了。”


    “燕趙年年打仗,我們連趙軍都打不過,就別說秦軍了。秦國的國力比我們強,軍隊比我們多,能打仗的將領更是多出我們幾倍。秦燕遲早會有一戰,我們燕國要怎麽才能打贏秦國呢?思來想去,唯有讓嬴政死掉,秦國內部才會大亂,才會給我們更多的時間喘息。”


    “我們需要時間,嬴政也需要時間,本指望秦楚之戰,楚人能拖延更多的時間。可我們都沒想到,嬴政居然有決心二次伐楚,一戰將項家軍打敗,還在很短的時間裏拿下了壽春。別看昌平君在蘭陵稱王那個,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他的滅亡隻是時間問題。”


    “我又得到了一個消息,雞鳴先生去了終南山,將整個田氏一族都帶了過去。也就是說,嬴政借助田氏提供的錢糧,王翦大軍很快就能再起戰端,這個冬天就能拿下長江以南。真等到那個時候,無論我大燕做什麽,明年春天秦國就會攻打我國。”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當燕國被滅,易水組織與燕皇室走的這麽近,也很難獨善其身。真等到嬴政統一中原,成就帝王之尊,就會整頓民間勢力。俠以武犯禁,這是每個帝王都會做的事情,荊軻兄弟,易水首當其衝,你根本保不住易水。畢竟三大勢力的首領,都在嬴政的身邊做事,嬴政不可能動鬼穀、冷月、墨家,那就隻能拿易水開刀了。”


    “要說天下勢力,還是以供奉集團實力最強,嬴政還需要借助供奉們進行匈奴之戰,所以不可能與供奉們直接開戰。在座的幾位,你們想一想,除了易水,嬴政還會拿誰祭旗?”


    鞠武和田光聽的重重點頭,易水根本無法置身事外,秦王肯定會拿易水開刀,那麽荊軻想不站出來都難。


    兩人確實被燕丹打動,但依然沒有打動荊軻。荊軻喝了口酒,淡淡地言道:“那又怎麽樣?易水會保證燕王室的安全,真到了那一天,以嬴政的作風,根本不會多殺皇族之人。”


    “嬴政確實會對易水出手,可我不會給他那個機會。太子不要忘記了,易水以前還與鬼穀合作過,也與冷月進行過合作。我會將易水總部搬去風雨小築的舊址,我本人也會加入鬼穀,嬴政還有什麽理由傷我易水中人?就算嬴政想要殺,也不會在這兩個地方展開殺戮吧。”


    燕丹聽的愣住了,荊軻隻是一介江湖草莽,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思,實在出乎了燕丹的預料。而鞠武和田光兩人,也聽的雙眼放光,這個辦法,未嚐不是一條後路,他們都是有家族的人。明知道打不過嬴政,多一條出路,對家族的延續更有幫助。


    特別是風雨小築舊址,嬴政就是從那裏出來的人,對那裏感情比任何人都深,他不可能在那裏與人動武。隻要去那裏安住的人,變向地告訴世人,他們算是嬴政的人了,嬴政總不可能打自己人吧。


    而鬼穀就更安全,鬼穀穀主王恆早就加入嬴政陣營,還在秦國當了官,嬴政怎麽可能對自己手下動手?


    燕丹心裏有些怨恨,荊軻說出來的辦法,確實惹惱了他。因為這個辦法,令鞠武和田光兩人心動了,變向地挖自家牆角,完全損害了自己的利益。想要在燕國生存,燕丹必須得到兩人的支持,哪怕是與鞠武私下的恩怨,都有在這個時候保持的微妙的平衡。


    如果鞠武有了條後路,那麽就不會阻擾燕王的遷都,也不會再支持自己,到時候免不了一場內鬥,這不是燕丹願意看到的。


    沉默了一陣,燕丹吐出一口悶氣,言道:“荊軻兄弟的辦法雖好,但不是人人都能用的。眾所周知,太傅大人是父王的老師,父王的決策,都出自太傅大人之手。如果父王不投降,太傅大人就注定就被嬴政殺死,而田光先生也是我的幕僚,本太子絕不會投降,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聽到此話,鞠武和田光臉色不好了,荊軻有些怒意,道:“燕丹太子,我們都可死,但你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做法,實在讓人不敢苟同。妨礙別人的後路,很容易得罪人的,更會讓我看不起你。”


    燕丹大聲地言道:“什麽人都有出路,唯獨我們沒有。”


    “我哪裏還有出路?擅自從終南山迴來,已經惹惱了嬴政。迴來以後,太傅大人和父王都想要我死,如果不能立下對燕國有力的大功,估計第二天就會被父王賜死。”


    “我沒有後路,你也沒有任何後路。林笙之死,出現了一位扶桑女刺客的屍體,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本在武陽城的我,還是很清楚的。秦舞陽曾經說過,你與某個扶桑女子很親密,在那段時間,隻有你與扶桑人有過接觸,嬴政不可能放過你。”


    “你與嬴政,宿命中必有一戰。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們絕不可能共存,絕無可能。”


    荊軻氣惱道:“秦舞陽該死,我易水核心之謎,居然向太子吐露,簡直沒把我這個首領放在眼裏。”


    燕丹破罐子破摔,當場言道:“秦舞陽是我的人,荊軻兄弟想要殺他,還需問過我才行。我不可能死在你手上,因為你還有整個易水牽絆,易水也不可能卷入皇族內部這潭渾水中。”


    “荊軻,還記得當年被拒婚之事嗎?你明明喜歡麗姬,牧羊女卻言辭拒絕了你。堂堂男兒,難道一點尊嚴都沒有嗎?你忍了下來。然後魯勾踐將你拒之門外,蓋聶當麵嘲諷於你,你依然忍了下來。”


    “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尊嚴,但你是誰?你是易水首領,難道你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易水的尊嚴還要重嗎?或許你看不起我,但是你想我看的起你,起碼你要做出一點身為男人尊嚴才行吧。”


    “言盡於此,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了。我隻是將心裏的想法都說了出來,起碼對得起生我養我的燕國。等你想好以後,就來太子府找我。”


    燕丹起身獨自離去,該說的他都說了,如果荊軻真的不答應,他也沒有辦法。


    等燕丹走後,鞠武和田光都在心裏暗笑,義氣用事,不是他們的風格,荊軻不可能同意的。可再次看向荊軻的臉色,兩人臉色劇變,卻見荊軻全身哆嗦,不知是氣得還是怨的,總之再也保持不住寵辱不驚的氣度了。


    在這一刻,深深地荊軻了解的鞠武,看到了荊軻另一麵。他沒有想到,荊軻會對男人的尊嚴看的那麽重,身為江湖勢力的首領,就不該這種心思。對於江湖人來說,連吃飯都成問題,尊嚴算什麽,又不能當飯吃。


    想想鬼穀王恆,也不會為了什麽尊嚴,而影響到鬼穀,甘心當嬴政的一個手下;想想牧羊女,如果為了尊嚴,也絕不會聽緋月的話,甘心當劍穀的一個守門人。那兩位都如此,本就不如他們的易水首領,居然為了尊嚴動怒,完全出乎了兩人的預料。


    隻聽到荊軻恨聲道:“太子說的雖難聽,但是說到我的痛處。身為大好男兒,生死都不懼,唯獨不能丟失了尊嚴,這是我的底線。”


    “等我整理下思緒,明天就去太子府,準備刺秦計劃。”


    荊軻也不管驚慌失措的兩人,揮袖而去,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兩人互視一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一個人把尊嚴看的這麽重,其他人根本勸不迴來。荊軻與嬴政,這場宿命之戰,注定了要緩緩地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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