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年宮,嬴政平靜地看著嬴艾,那張微笑的臉龐,看上去顯得人畜無害。


    一個人的偽裝,可以瞞過所有人,不細心地觀察分析,根本看不出嬴艾是那樣的人。看不出的原因,主要是她太小,又與嬴政走的太近,就連鍾離都沒有發現。


    嬴艾不會武,年齡小,雖然頑皮了點,但是要說她是那位隱藏的刺客,很難讓人信服。起碼在鍾離和羋潤看來,這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她私下玩的那些折磨人的事情,許多皇子公主都玩過,都沒有放在心上。


    嬴艾微笑地問道:“太子哥哥,僅僅憑這些,能說明什麽呢?體罰下人,宮裏的哥哥姐姐都玩過,學宮那次隻是偶遇,那兩個伺候我的下人是什麽身份,管我什麽事情?凱隆大哥是羋潤姐姐給的致命一刀,在我的手上,從來沒有沾上一條人命。”


    嬴政愣了愣,細細想來,還真像嬴艾說的那樣,她並沒有殺人。折磨凱隆是為了給羋潤出氣,刺殺林葉也不是她做的,具體是誰在命令凱隆,隻要嬴艾不承認,那就隻能詢問夏姬。


    可夏姬已經閉關,沒有人能去問,這就變成了一樁懸案。嬴政說了這麽多,都是心中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她與墨舞安是什麽關係?與秦武王是什麽關係?隻要她不說,旁人真的猜不出來。


    知道嬴艾真正身份的人,要麽死了,要麽閉關,要麽消失了。根據華陽夫人所說,嬴艾是嬴氏一族血脈,她的父母早亡,這一點不會錯。最關鍵的還有一點佐證,商公那裏記載的族譜上,確實有嬴艾的名字。


    喝了口酒,嬴政言道:“華陽奶奶說你不守宮中禮儀,具我的情報得知,你是商公接引入宮,你是從巴家來到鹹陽的。我又從即墨木靈那裏得知,你確實在巴家待過一段時間,宮廷禮儀學習的很好,可入了宮以後,為什麽有這麽大的轉變呢?”


    嬴艾笑著言道:“我是太子哥哥的妹妹,隻要華陽奶奶不懲罰我,宮裏還有誰敢說什麽?宮廷禮儀,知道是一迴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迴事。不但是我,哥哥也經常不遵禮儀行事。比如有自己的寢宮不住,大部分時間住在鍾殿。”


    “敏代姐姐是君夫人,自己的宮殿不住,長年在鍾殿不出,這已經失去了禮儀。至少我還沒有成年,些許不遵禮儀,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嬴政犯愁了,種種跡象表明,嬴艾比許多人都聰明,也比許多人早熟。那些做出來的胡鬧事,隻是一種偽裝,不但騙過身邊的所有人,有時候連自己都騙過。


    從林葉被刺、風亦自殺、凱隆被殺、轉移墨舞安視線,都有她的身影。一件事是巧合,可種種巧合加在一起,這個巧合也太多了。


    想到一件事,嬴政搖了搖頭,笑著言道:“這些你都可以說的過去,但有件事你抵賴不了。當初接你去巴家的那個老者,據我的調查,他是從宮裏出去的一個宦官,年紀與風亦相當。”


    “那些刺殺的手段,也是他教的。他病的太重,無法繼續教你,就送你去巴家。因為他知道,巴家是訓練死士最好的地方,讓你天天與他們接觸,哪怕什麽都不學,看的時間久了,也能學會許多東西。”


    “有一點讓他失望了,那就是巴老夫人並不想將你變成死士,除了教你貴族禮儀,並沒有真心教你那些殺人手段。可你殺人的手段,比太多人都高明,不動聲色地殺死了許多人,自己還不沾鮮血。”


    “我隻能猜測,背後應該還有個人在教你,那個人是誰呢?還有你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麽?”


    嬴艾微笑地言道:“既然我從巴家出來,哥哥可以去問巴奶奶嘛。”


    嬴政苦笑道:“問不出來的,我敢肯定,就算我去問,巴老夫人也不會說。或許夏姬祖母也知道,可她閉關躲起來了。紙包不住火,她們都知道,我遲早會知道的,就算我去問,所以都躲起來了。”


    “不願意讓我知道,隻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們都在保護你,保護的力度不下於墨舞安。由此看來,不妨大膽猜測一下,你的身份比墨舞安還高,與皇族更親。”


    “墨舞安是秦武王的嫡係後人,秦武王死後,世人都說他沒有後人遺留。可我們都知道,他是有後人的,起碼秦武後還在魏國活了很長時間。你的父母早亡,嬴氏族譜上都有記載,可墨舞安在族譜上並沒有名字,看來墨舞安是你的叔叔。”


    “再來說你的父母,他們死的跟秦武王一樣,莫名其妙地就那樣死了,能做出這種手段的,唯有宣太後。胡姬迴宮了,她的父母也是無故早亡,死的也是這麽蹊蹺。從各種記錄上看來,胡姬的父母是死在你的父母之前,由此可以推斷出一個假設。”


    “那就是你的父母派人暗殺了胡姬的父母,宣太後加以報複,再派人暗殺了你的父母。那些長輩都死了,很少有人知道,他們都有後人留下。胡姬生活的那個村莊,還有大量的人守護,陪伴著她長大。而你的身邊,也有一群誓死效忠的人跟隨。”


    “父母之死,他們跟隨的人都要報複,可他們無權無勢,想要殺死宣太後的後人很難。所以就秘密地訓練你,將所有人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想要殺死那些目標,就必須進入秦宮,身上就不能沾染太多的鮮血,免得出現殺氣暴露。所以他們讓你看到各種死法,當著你當麵,對各種人進行刑罰折磨。為了讓你習慣,那位教官甚至在你麵前自殺,那位老宦官還帶你去那個富貴之家,生活段時間,然後再逐步地殺死。”


    “在這個過程中,讓你依然保持著笑容,讓你習慣這種笑。從我們相認到今天,我都沒有聽過你哭過,甚至我們第一次雨中相見,細細迴憶起來,你那時肯定就沒有淚水,而是在下雨天,低聲地嬌哼。”


    “羋潤哭過,林葉哭過,甚至鍾離都哭過。可從我的記憶裏,你卻沒有哭過任何一次,哪怕是被華陽奶奶責罵,你都沒有掉過眼淚。世上有這樣的人嗎?有。”


    “根據墨家記載,世上有兩位刺客,外人根本不知道真正身份。一個是血腥刺客,一個是微笑刺客。血腥刺客是安軒,她是自己暴露的,但是外人根本不知。可另外一位微笑刺客在哪裏?”


    “微笑刺客,殺人不見形,長年保持著微笑,沒有人知道她的任何信息,甚至連是男是女,年齡有多大都不清楚。墨家能記載這些,隻是她從墨家的訓練營出來,而你確實是從墨家訓練營走出來的。”


    話說到這裏,嬴政也說不下去了,如果嬴艾還是不承認,他也沒辦法。微笑刺客太隱秘了,甚至墨家也隻是模糊的記載,這個刺客很少在江湖上露麵,隱藏的手段非常高明。


    記載不會出錯,墨家既然能有這樣的記錄,說明世上確實有這個人。


    嬴艾微笑地點了點頭,嬌聲道:“微笑刺客,小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原來墨家的那些老頑固是這麽說我的。這個綽號不錯,我很喜歡,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哭,哭會讓人心情低落,會讓人失去警惕性,那樣會死的很快。”


    嬴政喘了口氣,點頭道:“小艾總算承認了,可你為什麽要承認呢?”


    嬴艾笑道:“哥哥說了這麽多,暗地裏調查我的事情,肯定下了許多功夫。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我不能讓你失望。”


    “記得在訓練營的時候,墨家那幾個老頑固來過幾次,畢竟想要有個好的訓練營,隻能打著墨家的旗號,才能更好的生存。一個訓練營,不是那麽好建的,其中還要與其他幾大勢力劃分地盤。”


    “如果打著冷月、鬼穀、釋家等旗號,那些人肯定派高手來監察。可墨家不同,墨家人太多了,隻要留個備案,其他勢力也不敢插手。那幾個老頑固隻是與我說了幾句話,就認定了這個事實,我的身份還是不能暴露的,所以在他們走後,我的教官就在半途中截殺了他們。微笑刺客的記錄,就到此為止,可能墨家也在追查,隻要我不說,他們怎麽查的出來。”


    “今天被哥哥猜到,讓小妹心情喜悅,哥哥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分析事情條理清楚,想別人不敢想,確實是我大秦之主的不二人選。”


    “可是沒辦法,我答應了墨舞安叔叔,必須要殺死哥哥。小妹現在很犯愁,我殺人的方式,都是手上不沾人命的。現在鍾離姐姐和千葵都不在,我又毫無武藝,應該怎麽殺死你呢?”


    嬴政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嬴艾。對於一個刺客來說,既然要殺死目標,還要問目標怎麽殺你,天下還有這樣古怪的刺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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