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的一席話,可以說是振聾發聵,隱藏在暗處的矛盾,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許多人都知道墨舞安是嬴氏嫡係,是秦武王的後人,幫他的人有很多。不是權傾朝野的權貴,就是守護一方的封疆大吏,更有富甲天下的巴蜀。知道歸知道,但你不能明著說出來,那樣大家都下不來台。


    可呂不韋說的也沒錯,賞罰分明,乃是秦王最重要的權力,做不到這一點,那麽這個位置就坐不踏實。隻從前兩點來說,呂不韋說的很有道理,其他人或許有許多想法,但是你是秦王,該怎麽做就要怎麽做,金口玉言可不是一句空話。


    隻要你開口,誰要是敢反你,就是與造反謀逆無異。可嬴政能開口嗎?當然能開口,起碼華陽宮和甘泉宮就支持他,那還怕什麽?他不是怕,而是打心眼裏佩服秦武王,不想將事情做的太絕。


    這一個猶豫,就釀成了宗人府血案,許多被關押的皇族死亡。在這一點上,嬴政自己就要負上一些責任,但不會太重,因為他還沒有親政,去宗人府會讓人詬病。


    其中商公要負很大的責任,這點連商公自己都知道,可也不能懲他一人。如果沒有其他人支持,墨舞安怎麽敢踏進鹹陽城?還安然意得的住進了宗人府。就算是給商公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做。


    聯想到曾經給過墨舞安幫助過的人,把商公擺進去,真的不太起眼。呂不韋說的很對,做為秦王,你不能隻罰商公一人,這對上對下都不公平。羋氏沒有意見嗎?趙姬太後就沒有話要說嗎?


    說到底,嬴政是華陽夫人扶上大位,有趙姬在背後毫無保留的支持。誰敢動他的位置,兩位太後絕對不會同意,務必要將那些人給點臉色看,方能罷休。


    在這一刻,嬴政打心眼裏佩服起呂不韋,他說的非常正確。這些話,沒有人敢說,連嬴政都不敢輕易說出口,但是被呂不韋說了,也算是做給華陽夫人和趙姬看的。


    其實嬴政等人哪裏知道,呂不韋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按照他的想法,嬴政確實不適合冠禮,因為還不夠成熟。一直以來,呂不韋都認為嬴政是他和趙姬的孩子,趙姬太會使用權謀了,總是若有若無的暗示這一點,讓呂不韋為嬴政操碎了心。


    別人可以不說,但是呂不韋不能不說,何況所有的大臣,都在看著他。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呂不韋沒有發揮自己的作用,那麽以後大家也不會再跟著你唱一個調。


    政治從來沒有人情,就是赤裸裸的利益。華陽夫人已經妥協,能不能壓製住秦王嬴政,就看呂不韋的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嬴政想要親政,大家都能理解,但是時間能拖的更久點,他們才能得到更多的時間準備。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呂不韋不但說了,而且說的這麽有理由。這哪裏是發問,而是當麵眾人的麵,教訓起嬴政。這樣的責問,可能連華陽夫人都沒有說過吧。


    許多人都露出敵視的目光,隻是稍縱即逝掩去,恢複出側耳傾聽的沒有那個。還有些人,露出疑惑的目光,聽不懂呂不韋說的那個刺客是誰。華陽夫人卻聽的津津有味,這樣的話連她都不敢說,呂不韋果然深懂她的心。


    嬴氏死了人,但那也是嬴氏自家事,鬧了這麽久,誰問過羋氏的感受?羋氏在這件事上,一直提心吊膽,華陽夫人最擔心夏姬會與那個人見麵。現在事情塵埃落定,就要對那些人進行懲罰,隻懲罰商公一人,並不能讓人服氣。


    誰都知道,商公就是一顆被丟棄的棋子,所有的爛攤子,都要他一個人收拾。他能怎麽做?墨舞安藏在宗人府,他能說不知道嗎?死了那麽多皇族,他這個嬴氏族長難辭其咎。


    可能過不了多久,皇族就會召開內部議會,罷免商公的族長之位,連商公自己都能預料到。可商公也覺得冤,天知道墨舞安會那麽瘋狂,那些推薦墨舞安來的人,現在連個屁都不放一個,而他又不能當麵將此事說開,心裏憋屈的無處發泄。


    呂不韋喝了口酒,正色言道:“前麵兩事,大王日後慢慢清查,不能懲罰的太重,也不能什麽都不表現,起碼要做給那些受影響的人一些安慰。隻有這樣的賞罰分明,政通人和,我大秦才能上下團結一心。”


    “其實在我看來,隻要大王深刻反省,前麵兩點以後完全可以避免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前麵的都不重要,重要的乃是第三點。”


    “三,長信侯嫪毐。”


    所有人同時一愣,沒事說那個麵首做什麽?人們還沒有愣過神來,呂不韋不給人思考的時間,繼續言道:


    “我大秦所有在朝為官之人,今夜都來赴宴。秦宮大宴,一年一次,這是一種傳統,更是春節來臨前的盛會。以前或許有人推辭不來,但是今夜,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為什麽他們要來?主要是給大王麵子呀。”


    “也就是說,大家都來了,唯獨缺少了長信侯。大王身份尊貴,親自為我等臣子準備豐盛的晚宴,許多食物都是大王親自做的,這樣的禮遇,居然還有人敢不來?他想要做什麽?從這一點即可看出,嫪毐有不臣之心。”


    “為什麽要這麽說?因為我對這個人非常熟。嫪毐以前隻是我府上的一位門客,靠著與趙姬太後的關係,一路爬了上來。此人心術不正,文不能治國安邦,武不能開疆拓土,這樣的人,居然能成為一位封疆大吏,更上升到侯爵。”


    “我大秦升遷最快的是什麽?是戰功。沒有戰功,連本丞相都要摸爬打滾幾十年,可是我們看到了什麽?嫪毐毫無戰功,隻是三年時間,就爬到這樣高的地位,這是在打大王的臉啊。”


    “何況嫪毐並不想做個安樂侯,在雍城處處與統兵首領嬴皓爭權,他要爭大王的兵權呀。我的大王,雍城之兵,豈能讓一個心術不正的人把持?此人不除,必是我大秦心腹大患。”


    “順便說一句,趙姬太後並不看重嫪毐,把他位置擺的這麽高,就是要讓大王來立君威的。大王如果真想親政,首當其衝的就是要立君威,從哪裏來立?唯有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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