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當然緊張,知道的規矩越多,就對宮裏的事情越深。有些事情,是不能付出行動,更不能對外人談起。


    而秦武王嬴蕩,就是宮裏的一個忌諱。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皇族都不再談起,宮裏的老人都不敢提及。那個人對秦宮影響太深,嬴稷在位的時候,就嚴令禁止任何人提起,免得旁人說宣太後的不是。


    在民間,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就是嬴蕩之死,乃是宣太後雇傭刺客,在嬴蕩舉鼎之時,刺殺而亡。而嬴蕩死了以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嬴稷。許多人不信這個傳說,因為周赧王親往視殮,哭吊盡禮,並且言明是舉鼎而死。


    可有些人卻是信的,當時嬴蕩士氣正盛,兵壓周朝,最想殺死他就是周赧王。那位周王說的話,怎麽能盡信?可當時的秦國,就那麽沒道理的信了,實在令人可疑。


    還有一個傳說,說的是宣太後為了報複,殺死了嬴蕩。當時嬴蕩在位,就驅逐了張儀、魏章,還派兵攻打義渠、丹犁。張儀是宣太後引進秦國,與義渠的關係更是密不可分,人家有十足的理由去殺掉嬴蕩。


    所以嬴稷上位以後,秦宮裏再也聽不到嬴蕩的名號,這是一種忌諱。特別是嬴稷的後人嬴政,居然說了出來,鍾離能不替他擔心嗎?


    鍾離歎聲道:“我的公子,那位先王的事情,我們不能談起。你還沒有親政,還需要許多人的支持,在宮裏生活,就要按照規矩行事,小心禍從口出。”


    看著嚇得瑟瑟發抖的老太監和小宮女,嬴政苦笑道:“小鍾啊,你嚇壞他們了,就因為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就想坑殺他們嗎?”


    鍾離冷聲道:“沒錯,他們聽到公子說的這種忌諱,就不能留在世上,免得華陽宮難做。在宮裏,不是華陽宮一家說的算,還有夏姬太後,沒人能知道夏姬太後的心思。”


    “我們不能走錯一步,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北宮比鍾殿強。鍾殿起步太晚了,底蘊根本比不了北宮,別看晨曦是你的妻子,如果夏姬太後傳出口訊,晨曦隻會聽太後的。”


    嬴政問道:“你想說什麽?”


    鍾離再次歎道:“我們不能得罪北宮,更不能惹夏姬太後的不快。”


    嬴政苦笑道:“帝王之家無親情嗎?我明白你的意思。夏姬奶奶雖然是我的親祖母,但是我與她並不太親。這麽多年了,根本培養不了那中親疏關係。你不放心太後,太後何曾信任過你。”


    “從她拒絕你接手北宮那一天開始,我就明白這個道理。皇族子孫那麽多,隻要嬴氏血脈不斷,她就算完成先王們的囑托,後世的史官們也挑不出任何毛病。那麽選誰當秦王,又有什麽關係呢?”


    “其實在秦宮裏,隻要到了那個位置,就沒有不怕夏姬奶奶的。華陽奶奶怕,趙姬母親怕,現在連我的小鍾也怕了。因為直到今天,你才知道她有巔峰極品實力,藏在宮裏那些秘庫你就找不到,想不怕都難。”


    鍾離低下了頭,她是真的怕,那位夏姬太後太恐怖了。手下能人異士甚多,北宮各方麵的人才都有,本身實力就那麽強。從個人到勢力,都是那麽龐大,鍾殿在她的麵前,隻是一群小孩子玩鬧罷了。


    最讓鍾離不放心的,就是北宮一直脫離嬴政的掌控,北宮做事,嬴政插手不了。如果哪天那位太後說,嬴政不適合當秦王,鍾離拿什麽去抗爭?侍劍女的身份,在她麵前什麽都不是。


    嬴政坦然道:“怕又怎麽樣?怕了就不敢做事嗎?大秦的規矩,女子不得幹政,這些年來,太後們幹政的事情太多了,敢怒不敢言。”


    “秦武王是我尊敬的一位先王,他為大秦立下過汗馬功勞,就算他的後人殺來,我也能坦然麵對。功是功,過是過,立過功的,我們不能忘記,有過失的,就要加以懲罰。”


    “小鍾啊,在規矩麵前,就不應該怕。我們隻做自己該做的,不怕別人去說,先王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上代的恩怨,就不應該延續到下一代,隻要秦武王的後人沒有犯下滔天大罪,我們就不能動手殺他們。”


    “你給我記住了,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去商公府上。你是我的侍女,就不應該幹涉太多的事情,還記得晨曦跟你說過嗎?如果你不懂情,不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我們很難一起走下去。”


    鍾離張大了眼睛,嘴角哆嗦著,這次嬴政說的太兇了,好像犯了他的什麽忌諱。一個死去的王,何必去想那麽多,八竿子打不到的關係,居然能讓人緬懷。


    嬴政當然不爽,鍾離跟自己這麽久,還不懂這樣的感情。別人說秦武王的不是,自己絕對不能說,更要懷著感恩的心去麵對。沒有嬴蕩,哪裏來的大好河山,如果他不死,謀略絕對超過先祖嬴稷。


    又因為嬴蕩對越人有恩,受到冷月的支持,他是冷月公子,如果連燒幾張紙錢都有人讓他閉嘴,那麽做這個秦王還有什麽意義?不懂感恩的人,永遠過的不踏實。


    嬴政燒著紙錢,歎道:“秦武王啊,你的那位後人,不敢堂堂正正地站出來,行的乃是詭道。身為王者,當要行王道,陰謀詭計偶爾用用也就罷了,卻不是治理天下的良策。”


    “如果他來行刺,我會全力一戰,如果他隻是來罵我,我會虛心與他交談。我向你保證,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他,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含笑九泉。”


    拍了怕身上的煙灰,轉首對老太監和宮女言道:“你們迴去吧,今夜發生的事情不要外傳,就算傳了出去,我也不怕。可你們就有難了,這個秦宮,我還做不了主,我還沒有親政啊……”


    嬴政走了,鍾離看了看那兩人,無聲地委身而去。她沒有殺他們,因為嬴政生氣了,如果再殺那兩人,估計嬴政真的會將她趕走。


    能讓鍾離怕的人也就緋月和夏姬,怕了也不會死。其實她最怕的,就是嬴政趕她走,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如果改變的話,人生目標就不在,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老太監眼裏看出了希望,低聲囑咐道:“除了小公主,不許將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大王是好人,希望他們能改變初衷吧。”


    ……


    ……


    屯留,一聲嘹亮哨子響起,成蟜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傳來侍衛官,仔細詢問,嚇得進入軍帳,聚將議事。


    成蟜大聲問道:“沒有本人的命令,是誰與趙兵交戰的?就算要交戰,也要聚集眾將,大家商議以後再做決定。樊將軍為什麽沒有來?”


    一名小將嘀咕道:“就是樊於期將軍派軍出戰,難道不是將軍的意思?”


    成蟜傻眼了,他並沒有傳下這樣的命令,樊於期想要做什麽?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跑來,道:“啟稟將軍,樊於期帶著手下的兵馬,先是與趙軍交纏一番,然後帶著人向燕國逃去。趙軍集結人馬,已經將屯留重重包圍,我們走不了了。”


    眾人驚唿,形勢居然變成這樣,成蟜癱坐在主位,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初來駕到,手下的兵都不熟悉,又怎麽衝出重圍?


    一人急聲問道:“趙軍來此何人?”


    斥候苦著臉答道:“戰神李牧。”


    所有人都泄了氣,李牧親自圍困屯留,想在他手裏逃出去,簡直是做夢。眾人都沒了主意,隻能看著成蟜,他們需要一個主心骨,可成蟜哪裏有好辦法。


    想了許久,成蟜猛然記得,晨曦曾經給過他一個錦囊。想了想,又泄了氣,一個錦囊又能起什麽作用?在李牧麵前,什麽詭計都施展不了。


    大家比的是戰力,趙軍人數是秦軍幾倍以上,而成蟜對這裏的將領不熟,怎麽想都沒有逃出去的希望,徒唿奈何。


    死馬當活馬醫,從懷中掏出錦囊,抽出絹帛,細細察看。


    “樊於期叛逃,屯留被李牧圍困,公子插翅難飛。為今之計,隻能投降。你隻要對李牧說這樣一句話,‘鬼穀李牧,還有後人,趙王殺李,替身而走’。他就會擒你去趙國,不會危及你的性命。不願意跟隨你的兵馬,都能安然無事的迴到函穀關。忍辱負重吧,我的成蟜弟弟。”


    為什麽說那樣一句話,李牧就能放過他呢?成蟜不懂。而現在的形勢,也隻能這麽辦,至於自己的性命,隻能聽天由命了。


    就這樣,成蟜投降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隻是說了晨曦交代了那句話,李牧居然真的放了那些兵馬。隻抓了成蟜一人,向趙國而去。


    私底下,成蟜忍不住問道:“李牧將軍,長平一役,趙兵死了那麽多人,你隻抓我一人,放了我大秦那麽多兵馬,如何向趙王交代?”


    李牧隻是言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白起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你的運氣比較好,遇上了我,可我想要問你,你是怎麽知道我今夜會帶兵圍你呢?”


    原來李牧並不知道樊於期反叛,隻是私下巡視防務,聽說屯留兵馬衝擊邊關,根據人數多寡判定,屯留兵馬不多,也沒有多少防衛。所以當機立斷,將屯留圍了起來。


    令李牧想不到的是,向來勇武好戰的秦人,居然投降了。不但如此,還送來一條信息,居然探查到自己有後人在,此事連趙王都不知道,那人怎麽會知道?


    成蟜也傻眼了,直接跟李牧交代,那是晨曦給他出的主意。


    兩人一交流,都露出不敢相信之色,晨曦是怎麽算到這一切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刺客列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世塵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世塵風並收藏新刺客列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