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裏的嬴政,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


    太後在逼他,呂不韋在逼他,現在鍾離也在逼他,幾乎所有人都在逼他。一個未曾認識的女人,不管那個紫萱的背景有多大,都不是自己選擇的那個。


    在嬴政的心目中,正妃位置應該是胡姬的,隻是被形勢所迫,外麵的許多事情需要胡姬去謀劃,不得不退為其次。


    阿房女也合適,這是個敢於罵自己的人,就算跟隨在胡姬身邊,也不改往日性格。嬴政就希望多些這樣的人,有個性的女人,仿佛又迴到了前世,這種感覺很好。可是不行,隻要將想法說出來,肯定會被她再次痛罵。尊卑有別,胡姬都做不了正妃,何必出口相問?


    孟薑也合適,可惜一直找不到,留給嬴政選擇的很少,那些心愛的女人都因為各種原因成不了正妃,隻能在六國公主裏挑選。


    唯一不合適的,可能隻有麗姬,以麗姬的性格,肯定做不來這個位置。


    在這些公主中,嬴政最看好敏代。當初在風雨小築,聽著敏代彈琴,互相談論彼此心中理想,何其快意。那個時候,嬴政就已認定敏代是自己的女人,兩者在一起,更能得到冷月的擁護,也符合秦趙兩國的利益。


    事與願違,理想與現實總是存在差異,那位紫萱公主插足進來,讓人極其的不爽。大婚之日,最好不要提成為自己的妃子,隻要你不提,堵住了眾人之口,才不會讓太後等人尷尬。


    如果那位公主提了,自己應該怎麽辦?


    “好煩啊!”嬴政抱頭抓著頭發,露出猙獰地表情,猛地打碎桌旁的杯盞,瘋狂地言道:“如果你提了,必然被我拒絕,哪怕太後和呂不韋用權力施壓,我也會堅持,最多這個秦王不做了。”


    “隻要能統一列國,做不做秦王有什麽關係?到時候讓雍城那邊獨立,憑我和胡兒的謀劃,也能完成大業。逼急了我,直接讓師尊出手,隻要我闡明其中厲害,師尊會聽我的。”


    嬴政有這個自信,牧羊女天性平和,對感情之事忠貞。隻要說清楚自己的感受,立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為正妃,萬一人家以後容不下麗姬,讓他怎麽辦?


    正妃之位之所以重要,就是一旦確立,後宮的女人就要以她為主。嬴政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可能天天在宮中,就算在了,暫時也沒有能力去剝奪。現在的秦宮,還是以華陽宮為首,羋氏的女人都太厲害了,自己的女人難免要受欺負。


    趙姬的例子擺在那裏,如果自己的女人也要躲起來,以後做什麽事情,心裏都不踏實。自己成為大王,母親趙姬依然不敢在宮中自由走動,身為子女,看著都難受。


    特別是某一日,趙姬竟然想要迴雍城,至少那裏是嬴政的地盤,可以帶著宮女自由遊玩。在秦宮,太壓抑了,趙姬連大門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什麽事,給兒子帶來什麽麻煩。


    許多人都知道,嬴政的位置還不穩,眾多大臣都沒有歸心,這需要多年的人脈積累才能辦到。留在秦宮,也會成為嬴政的負擔。可是華陽夫人不同意,以一句“君王之母不可離宮”的理由拒絕,讓嬴政和趙姬都沒辦法。


    親生母親都如此,何況自己的女人?所以這個正妃,必定是自己選定的女人,不然心裏總感覺要出事,根本靜不下來。心不靜,就會做出許多荒唐之事,嬴政知道這個道理,他可不想成為一個昏君。


    本來指望鍾離給華陽宮施壓,現在好了,自從紫萱出現,鍾離與太後成為一夥的,實在讓人頭疼。鍾離不會害他,這點嬴政很清楚,但是鍾離最大的缺陷,就是不知情為何物?說了許多次,她也不懂。


    如果懂了,就不會跟太後走在一起。


    冷月府密室。


    “你不懂。”安軒輕聲地說著。


    鍾離問了許久,安軒隻說了三個字,閉眼不談。


    鍾離問道:“是什麽不懂?”


    “你與我的經曆有許多相同之處。我也是訓練營出身,教官讓我成為一個歌姬,我不願意成為那樣的刺客,所以一怒殺了他,逃出訓練營。”


    “輾轉多時,才跟隨了公子,經過牧羊女前輩傳藝,學得了諸多手段。你也殺了訓練營裏的人,隻是殺的比我多罷了。經過青冥、玄冥的授藝,學得了一身本領。”


    “讓我不明白的,你當初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與任務無關的,偶爾殺點也正常,但是你殺的太多了,豈能容於世間?你當時既然能殺那麽多人,為什麽現在幾乎不殺人?這個過程肯定經曆了什麽,是因為那兩位嗎?”


    聽到那兩位的時候,安軒睜開了眼睛,露出柔和的目光,緩緩言道:“我這一生,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陪同兩位兄長赴死。我也活不了多少時日,你既然想聽,我就跟你這個同行說說我的故事……”


    許多年前的一個下雨的夜晚,一個女孩親眼看著一群黑衣人,屠戮了整個村莊。躲在草堆裏的小女孩,不敢發出一點聲響,聽著黑衣頭領的笑聲,聽著自己的親人被殺死……


    那一夜很漫長,在小女孩心裏留下了陰影。


    大雨停息,黎明來臨之前,女孩走進熟悉的村莊。周圍靜悄悄,連牲畜的叫聲都沒有,展現在麵前的,就是親人們的屍體。


    所有的食物都被黑衣人搶走,女孩連埋葬親人的力氣都沒有。這個時候,女孩心中產生了複仇的種子,哪怕沒有食物,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走進山林,遠離了熟悉的村莊,吃樹根、抓野兔、吞老鼠……一切為了生存。她不想死,至少暫時不能死,因為有大仇要報。


    在荒無人煙的野外流浪了幾個月,終於被一個墨家子弟發現,帶進了訓練營。既然有了生存的環境,女孩努力地學武,與其他孩子爭鬥。


    瘦弱的她,經常被打的爬不起來,許多次都差點死去。


    躺在樹林間的小數旁,這是進入訓練營的第一天,親手所栽。每一個刺客,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凡是進入訓練營的孤兒,都有教官讓他們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因為這個時候他們懵懂無知,最能反映一個人的本能性格,有的人選擇的是劍,有的人選擇的是食物,有的人選擇的是殺人……


    女孩選擇的是一顆小樹,她想要讓自己獨立起來,任風吹雨打,本心不動,毅力地生存在世間。無論外界帶來多大的磨難,都要如棵樹般,挺立不倒。


    教官非常欣慰,也就在這一天,給女孩賜了一個代號‘安’。在教官的眼裏,想做棵樹,說明心境坦然,能勇敢地麵對任何困難,這是刺客該有的本能。這個女孩天生就是當刺客的料,所以教官經常私下開小灶,指點其武藝,希望這棵小樹能早日長成參天大樹,護佑天下太平。


    周圍的孩子,露出仇視的目光,因為教官對安太好了,這很不公平。確實不公平,因為世間本沒有公平之事,教官偏愛安,成為訓練營眾所周知的事情。


    不公平的地方,都會有紛爭,孩子們不敢殺了安,但是每天的毒打幾次,還是敢的。所以可憐的安,白天受其他孩子欺淩,夜晚被教官瘋狂的訓練。所在的環境,都是那麽殘酷無情,與村莊和平的環境截然相反。


    安很不適應,總想要逃避,可在某一日,一個像要逃跑孩子被抓住。當著所有人的麵,被教官吊在樹上,直接用無情的皮鞭,活生生的打死。孩子的痛苦聲,刺激著每個弱小的心靈。


    這個時候,安發覺不能逃,以自己的奔跑速度,逃了必死。但是天天被其他孩子毒打,也要死。想要不死,唯有殺死其他人,留自己一人,才能從這裏走出去。


    從此以後,安的訓練非常刻苦,直接將訓練量加大到連成年都難以忍受的程度。吃盡苦衷苦,方為人上人。


    教官也笑了,極力地將武藝傳授,並且敘說著天下大勢。成為一個墨者,就要經曆各種苦難,非大毅力者,無法完成任務。


    從小就給安灌輸一種完成任務的思想,各種不折手段的方式都說,再加上嚴厲的訓練,讓安成長的很快。


    隻是幾年時間,除了教官,整個訓練的都不是安的對手。許多次的交手,安都沒有手下留情,用教官話去說,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隻要打敗了對方,安都會直接殺死,不管對方如何求饒。


    既然交手,就是敵人,今天饒了你,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報複?想要做一棵毅力不倒的大樹,就必須斬盡周圍的雜草,才能獲得更多的養分成長。


    安做的很好,至少在教官的眼裏是這樣。安的武學天分也夠,又是幾年過去,當安成長到一位冷酷無情少女的時候,教官已經不是安的對手。


    也就在這一夜,教官說頭領來了,會指派任務讓安去完成。安也沒有多想,訓練營出身,想要離開這裏,必須要完成一個組織交待的任務,這是規矩。


    很早的時候,安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她已經厭倦了這裏的生活。周圍沒有一個朋友,所有看她的人,都有種恐懼的眼神。安也知道,他們是在害怕,如果以後等他們實力強大起來,絕對是自己的妨礙。


    安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想要讓他們認同,基本在這裏不可能。隻要離開了訓練營,以後彼此不接觸,才能讓他們忘記自己。


    進入頭領的居室,教官與頭領說著安的事情,在某一刻,頭領發出爽朗的笑聲。聽到這個笑聲,安的身子劇烈顫抖。


    她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個下雨的夜晚,整個村莊被人屠殺的笑聲,與此時頭領笑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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