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懷善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柳滿庭許久,這才開口道:“收服上治觀這本不算是一件特別重大的事情,但也不能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滿庭臉上露出純真無邪的笑容,“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任何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東西,都有可能完全改變事情的走向。”


    仇懷善說道:“沒錯。如果是你,你願意冒險嗎?”


    柳滿庭並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向身旁的棺材,“這是一副上好的棺材,對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來說,能躺進這樣的棺材裏真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情。”


    仇懷善笑了,露出殘缺不堪的牙齒,“小友剛剛說自己是夥夫?”


    柳滿庭迴道:“是。”


    仇懷善說道:“從小友的談吐,氣質來看恐怕隻有瞎子才會認為你是一個夥夫。”說罷,便也看向一旁的棺材,“隻要小友不走出這扇門,貧道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你的性命。”


    話音落,酒肆內陷入了安靜。


    一陣妖風吹過,吹滅了酒肆內的蠟燭。


    慘白的月光穿過窗戶和門照進了酒肆內,照在了漆黑的楠木棺材上。


    酒肆老板趕緊點燃蠟燭,燭光驅散了慘白的月光,卻驅不散雨後的涼意。


    柳滿庭緩緩地起身,提著酒壺準備向外走去。


    仇懷善歎息道:“貧道見過很多人,有聰明絕頂的,有蠢笨如豬的,有一身正氣的,有猥瑣不堪的,但不貧道聽勸的你不是第一個,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柳滿庭說道:“道人,你今日可卜卦?”


    “還未卜卦。”


    柳滿庭說道:“道人,可為自己卜一卦。”


    話音剛落,酒肆門口便出現了兩個醉漢,其中一個大聲喊道:“老板,拿酒來今天我一定要與他分個高下。”


    老板從那張充滿汙垢的櫃台後站起身,向後麵走去拿酒。


    另一個人拉著說話的人,道:“好啊!正合我意,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誰厲害。”


    說罷,便先一步向酒肆內走進,可是,腳下沒有踏穩向著正在向外走的柳滿庭撲倒過去。


    第一個說話的人,當即向前伸手去扶。


    也就在這個瞬間,兩個人的手中同時都多出了一把短刀,刀身薄如蟬翼,刀鋒鋒利無比。


    二人的臉上已沒了醉意,有的是快感,那種尖刀劃開肌膚,刺入皮肉的快感。


    然後,二人幾乎同時聽到了一個忽遠又忽近的聲音,這個聲音他們從來沒有聽過,因為那正是他們骨頭斷裂的聲音。


    薄如蟬翼的短刀掉落在地上。


    柳滿庭一隻手提著酒壺,他隻剩一隻手怎麽可能在同一時間將攻來的二人擊倒。


    因為,他有第三隻手。


    那第三隻手便是他的手肘。


    他未做任何停留,繼續邁步向外走去。


    仇懷善一直沒有迴頭而是看著一旁的棺材,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有月,下弦月,月如鉤,勾魂奪魄。


    柳滿庭踏出酒肆的瞬間便感覺到一股寒意撲麵而來,轉頭望去,樹陰的黑暗中站著一個身著黑袍,站立如鬆的男人。


    男人的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把劍。


    他安靜地站在那裏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又仿佛本就生長於黑暗之中。


    柳滿庭知道這股寒意便是從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你是誰?”


    男人低沉著聲音,道:“屠折衝。”


    柳滿庭沒有傻到問他和屠天冬是什麽關係又或者問他到底是不是龍門律宗的人,“你是來殺我的?”


    屠折衝說道:“是。”說罷看向酒肆內,繼續說道:“你剛才的出手我看了,你應該能接住我十四劍,但第十五劍你一定會死。”


    柳滿庭感覺到腰間那把任何一個兵器店都能買到的三尺長劍在顫抖,在鳴叫,它想要出鞘,想要對敵。


    這把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劍根本不會顫抖,也不會鳴叫,真正顫抖與鳴叫的是柳滿庭的內心,他的靈魂深處很想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他很想看看屠折衝的第十五劍到底是什麽樣?


    可也就在這個刹那,他感覺到了陰冷,恐懼,死亡……


    他向後退了一步,退迴到了酒肆的門內。


    噗……


    仇懷善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隨後,人便趴在桌子上暈了過去。


    柳滿庭趕緊轉頭看過去,桌子上放著一個滿是裂痕的龜甲,龜甲上麵全都是仇懷善的血。


    看來剛才仇懷善卜了一卦,可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這一卦的結果如何。


    柳滿庭趕緊上前查看,發現仇懷善體內的靈氣十分混亂,脈搏也十分的微弱,當即手中聚集靈氣送入仇懷善的體內,“醒一醒。”


    一刻鍾後。


    仇懷善終於醒了,慘白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的神情,但雙眼中卻露出無盡的不舍。


    “你怎麽樣了?”柳滿庭問道。


    仇懷善強撐著坐了起來,道:“貧道算卦算了一輩子從來沒有給自己算過一次卦。”


    柳滿庭說道:“你剛才為自己算了一卦。”


    仇懷善說道:“是。”


    柳滿庭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問道:“為什麽你丹田內的靈氣在一點點的消散?”


    仇懷善說道:“仇家世代作為算卦者,號稱算盡天下之事,但唯有一點就是這卦不能給自己算。”


    柳滿庭繼續問道:“如果給自己算了呢?”


    仇懷善說道:“必然會遭到大道的反噬。”


    柳滿庭說道:“這麽說你命不久矣?”


    仇懷善嘴角露出微笑,道:“是。”


    柳滿庭看著仇懷善那雙不舍的眼睛,繼續說道:“道人,你不止算了自己應該還算了很多吧?不然,即便大道反噬也不見得會為此喪命。”說罷,看向桌上滿是裂痕的龜甲。


    仇懷善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嘴角一邊向外流著鮮血。


    “沒錯,貧道算了很多。”


    柳滿庭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麽,可說出口的卻是,“你們龍門律宗的屠折衝就在外麵,需要叫他進來見你嗎?”


    仇懷善擺了擺手,道:“貧道以為你會問我……”


    “我不會問,也不想知道。”柳滿庭打斷了仇懷善的話。


    你想不想知道了將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這個沒有人知道,至少柳滿庭不想知道。


    仇懷善說道:“最後貧道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柳滿庭。”


    柳滿庭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他已猜出仇懷善必然在剛才的卜卦中算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將來,“我若說不呢?”


    仇懷善笑了笑,苦笑,道:“無妨,無妨,一切皆有定數。替貧道照看照看我的女兒。”


    柳滿庭忍不住皺起眉頭,道:“你的女兒?”


    “沒錯,你很快便能見,見,見……”仇懷善再次趴在了桌子上,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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