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文是練過的,中氣十足,這一聲喝,即使在這麽喧囂的環境下,也是清晰入耳。瞬間,學兵們立刻放下手中的飯碗跑向空地,半分鍾時間不到,三十名士官生已經排列整齊,集合完畢。


    “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幾句口令一喊,學兵們迅速調整著隊形,瞬間,一股肅殺之氣由然而生。


    鄉民們立刻也被感染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場麵一片寂靜。剛剛和劉少卿說話的裏正一看這架勢,以為自己是不是什麽話說錯了,嚇得直冒冷汗。


    劉少卿看集合完畢,走到隊伍中間,對著鄉鄰們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本官受皇上指派,編練新軍。今日來到這裏,一方麵是陪新軍士官曹錕迴鄉省親,另一方麵,也是為皇上招募新軍士兵的。朝廷在去年就已經發布詔令,對於新軍在冊官兵,給予家屬一體優待政策。但是本官今日所見、所聞,似乎大沽縣未曾實行朝廷的政令,因此本官需要前往縣衙一問究竟,不能陪各位父老一同用餐,十分抱歉,還請包含包含。”


    那些個鄉親哪裏知道什麽軍屬一體優待是什麽政策,隻是聽這個少年官員最後說了兩個‘包含’,這個大家明白,就是客氣話唄,但誰也不敢接口,隻是笑著點頭哈腰,算是表示聽見了。


    劉少卿轉頭對曹錕道:“曹錕,出列!”


    曹錕一挺胸,一步跨出。“到!”


    “今天你迴家省親,就不要去了,留下來陪陪父母吧。”


    曹錕看了看對麵的父母,旋即一挺腰身,道:“報告長官,卑職首先是一名軍人,執行任務是卑職的天職,請大人允許卑職一同前往。”


    劉少卿猶豫了一下,隨即道:“那好,你就一起去吧。”說完,一指那裏正,“帶上他,出發。”


    “是!”頓時過來兩個士官,不由分說,一把架起那個裏正往馬背上一扔,眾人上馬直奔縣城而去。


    大沽縣衙,縣令大人正在午餐,師爺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搞什麽,這麽沒有規矩!”縣令大人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滿。


    那師爺連忙道:“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告。”


    縣令這才拿起手巾擦擦嘴,道:“什麽事?”


    “迴大人,外麵人稟報,有一隊背著洋槍、衣著古怪、還沒留辮子的人騎馬往縣衙來了。”


    縣令一聽,這語焉不詳的,說的是啥啊。“你說他們沒留辮子?那是不是洋人?”


    師爺道:“應該不是,洋大人都生著黃毛,藍眼珠子,一看就知道,下麵人就算不認識,也不應該看錯。”


    縣令道:“笨蛋,你說的那是西洋人,萬一是東洋人呢?”


    師爺也被說的一愣,隨即道:“迴大人,不是洋人,聽說他們在城外問路,說的是咱們的話。”


    這樣一說,縣令就尋思了。‘不留辮子,衣著古怪還背著槍。’哦,縣令忽然想到了,去年春天京城朝野上下鬧得沸沸揚揚的,好像就是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說是皇上特旨的什麽陸軍學堂的士官學員,可以不留辮子,還賞了用明黃色,禦賜見官不拜。


    看來是這幫人了,不過他們跑自己這大沽縣來做什麽?縣令眼珠子亂轉,忽然想到,壞了。


    去年夏天的時候,千萬天津府道台衙門聽差,曾記得薛大人說過,皇上對這幫學兵十分看重,特旨地方上讓對這些新軍士官的家屬也要一體優待,當時還說了那麽幾條政策,說是什麽擁軍優屬政策的,不過薛大人好似對這件事並不上心,畢竟隻是一幫丘八,所以自己也沒有在意。這會子這幫人過來,不會是為了這個事兒吧。


    要說這當官兒的還真沒有一個笨蛋,就算是愚蠢,也得看在什麽事兒上,你看看,這才幾分鍾的時間,這位縣令大人就已經將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就在這為縣令大人心中打鼓的時候,又一名差役跑了進來,“大人,有一隊人馬過來,堵在了縣衙門口,說是什麽青年近衛軍的欽差,遞了帖子,要見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包東西遞了過去。


    縣令一看那差役遞過來的黃布包,手就有些發抖,打開一看,一個是官憑,上書‘欽命陸軍士官學校四品監督及新軍編練大臣劉少卿’。另一個則是一麵金牌,上書四個大字‘如朕親臨’。


    縣令看的真真的,這脖子上的汗就下來了。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趕緊吩咐換官服,一路小跑的來到了衙門口。


    隻見衙門口的照壁前麵,一溜三排高頭大馬,馬背上直挺挺的騎著三十條漢子,大簷帽、藏藍伲軍服,領口明晃晃兩枚明黃色的領章,腰間紮著三指寬的武裝帶,上麵別著一把手銃,後背上還背著一杆洋槍。僅僅是這樣站著不動,就已經是殺氣淩人了。


    最前麵是兩騎,上麵的兩人歲數都不大,一個硬朗些,一個瘦小些,這自然就是劉少卿和小郡主了。那縣令也不認識兩人,但估摸著這在前麵的應該是當官兒的,於是快步上前跪在地上,將官憑和金牌高舉過頂,口中道:“下官大沽縣令龐安海,拜見欽差大人!”


    話說縣令大人更衣的時間裏,這縣衙外麵早就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劉少卿一幫人本來就拉轟,再加上縣衙又是在城中熱鬧的地界,來往的人多,這麽大的熱鬧,鄉親們怎麽能放過。隻是大家誰都不認識這騎在馬上的一幫人是什麽來頭,竟然這麽大模大樣的堵在縣衙大門口。現在縣太爺出來這麽一參拜,眾人才知道,哦,原來是欽差大人來到!


    耳中聽到四周的紛紛議論,劉少卿知道自己這一麵兒露的卓有成效,於是翻身下馬,信步走向龐安海。


    隨著劉少卿翻身下馬,後麵三十名士官生動作整齊劃一,一同下馬,連聲音都是一聲,立刻又引得四周百姓一片驚唿。仍然騎在馬上的建寧看看四周,猶豫了一下,也下了馬在一旁站著。


    劉少卿從龐安海手中接過自己的官憑和金牌,順手交給身後的親兵。這才伸手扶起龐安海道:“不敢勞大人跪拜,本官這次來的唐突,打擾之處,還請包含。”


    龐安海連道:“不敢,不敢。大人能來小縣,是小縣的福氣。外麵風寒,大人請裏麵看茶。”


    劉少卿一擺手:“唉~,不急。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外麵空氣新鮮,咱們就在這裏簡單聊幾句便好。”


    “這~”,龐安海一陣猶豫。


    劉少卿不給他猶豫的時間,馬上道:“龐大人,本官有點事情想要和你核實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龐安海連忙道:“大人隻管問,沒什麽不方便的。”


    劉少卿道:“那好,來人啊,將裏正帶上來。”


    龐安海一看這被帶來的裏正,立刻明白自己擔心的事兒果然發生了。但此時說什麽也晚了,隻能盡力彌補了。雖然眼前這位少年欽差很不受朝中諸位大臣的待見,但隻看他在如此風潮中都能屹立不倒,可知聖眷之隆,遠不是自己一個小小七品所能得罪的。


    “龐大人,去年時候,本官記得朝廷曾經下過旨意,要求地方各級衙門對士官學校新軍在冊人員施行擁軍優屬政策,可有此事?”


    “迴大人,確有此事!”


    “哦,既然確有此事,那為何本官今日在北塘曹家所見,這些擁軍優屬政策並未得到執行呢?我的士官曹錕,正是你治下的北塘人士,他的家裏,無論是住房、還是弟妹的學業、還有自家田地、賦稅,均沒有優待,請問龐大人,這是為何啊?”


    龐安海此時心中已經明白,反而不那麽忐忑了,當下說:“迴大人,此事,確實是下官做得不到。去年朝廷下旨,臣本來打算立即著手辦理,但正趕上醇王夜駕臨巡視,天津上下官員忙於接駕,一時忙亂,就將此事耽擱下來了。今日大人當麵指出,下官萬分慚愧。下官保證,立刻將此事落實到位。”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龐安海機靈的很,馬上認錯,並且表示立刻就改,劉少卿倒也不好在咄咄逼人,隻得道:“龐大人打算怎麽彌補啊?”


    龐安海見劉少卿口頭鬆動,心中緩了一口氣。腦子裏極力迴想當時在知府大人那裏聽來的擁軍優屬政策:“這第一嘛,當然是馬上安置曹家大小一個住處,這個”說到這兒,龐縣令看了看那裏正。


    裏正也是聰明人,此時還能不知道該怎麽做麽,立刻接口道:“啊,曹家集上還有一處公房,是兩進的院子,大是不大,但曹家老小幾口,應該是夠住。”


    “嗯。”劉少卿點點頭,轉身對曹錕道:“小曹,你是有餉銀的,多幫襯幫襯家裏,租住公建房子,可得照常付房租,知道麽?”


    曹錕大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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