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戴著墨鏡和口罩,在飛船起降中心焦急地等待隊伍前麵辦理托運的人。


    她的身份卡被鎖,現在不能使用任何政府工作人員的權利,隻能老老實實買經濟艙、排隊辦理。


    甚至她擔心自己的行程被焦慮的老父親發現,為了防止被他查到自己銀行賬戶的動賬情況,特意帶了一大包的現金。


    “您好,請在這裏掃您的身份卡。”,櫃台人員麵無表情地對她說道。


    “現在出王城的航班也要掃身份卡登記了?”,沈韶難以置信。


    “是啊,這幾個月治安不是不好嘛,又是爆炸又是殺人的,所以上麵領導就說進出王城都要核實身份卡,登進係統存檔。”


    沈韶很無語,心想多半是老爹為了防止她逃跑——


    治安不好加強進城人員管理不就行了,關出城什麽事啊!


    “我忘了點東西,等下再來。”,她找了個借口,拉著行李箱往起降中心外麵走,嘴裏嘰裏咕嚕地罵臭老頭控製欲太強。


    沈韶心想那多半出城的巴士也要在哨卡登記,似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有暴露行蹤的可能,現在得想想別的辦法離開這裏。


    她早上查了一下,風眠山莊遠在東南的淩水城,從位於中部的王城出發過去屬實太遠,自己開車照樣會被門崗哨卡查到,而且到時候進入淩水,城門哨卡可能也會上報她的身份信息,不知道有什麽好的辦法。


    也許找找偷渡的法子。


    沈韶腦子一亮,淩水是一個山城水鄉,那裏群山環繞的同時水路發達,或許可以坐船去,從河道偷渡進去,也可以避開城門哨卡的檢查。


    她無奈地扶額,“真聰明,那上哪找偷渡的路子呢?”


    沈韶恨自己讀書的時候不是個壞孩子,作為所謂的“世家小姐”,她的成長曆程可以說是“每一根頭發絲、每一個枝杈,都是按照上流社會的禮儀,精心修剪過的”。


    盡管沈韶是個經常有些叛逆壞心思的家夥,然而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個表麵上很聽話的乖乖女,這種不三不四的朋友關鍵時刻一個都找不到。


    她想不到什麽人這個時候還願意幫她,雖然有個小姐妹家裏是管理航運的,但是這會兒肯定也被家長提醒了不要跟自己來往搞事情,等塵埃落定再說,畢竟當年奪嫡內亂的時候,有過那麽多前車之鑒。


    一根手指突然從後麵點了點她的腰。


    沈韶慌張地轉身過去,她心想自己居然沒有注意到有人偷偷接近,難道是這兩天太難過,竟然放鬆了探員條件反射的警惕嗎?


    是一個隻到她大腿高的小孩子。


    “小朋友,你父母呢?”,沈韶見附近並沒有看起來認識這個孩子的大人,她彎曲膝蓋俯身和他對話。


    “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麽事?”,她注意到這個小孩的手裏拿著一個信封,材質和風眠山莊寄過來的那封信一樣。


    小孩不說話,隻是把信封遞到沈韶的手裏,沈韶狐疑地打開,裏麵是一封信和一張門禁卡,信上寫著“請到王城運河6號碼頭”。


    小男孩見她看了信,伸手牽住她:“姐姐帶我去碼頭買魚蝦,媽媽說要買四斤七兩。”


    沈韶默默記住了這句話:“好,姐姐帶你去買魚蝦。”


    沈韶到路邊打了輛車,前往王城運河碼頭。


    ……


    “六號碼頭……”,沈韶牽著小男孩走在運河畔,尋找著數字,她幾乎沒來過運河,對這片不太熟悉,但是還好各個碼頭的數字很大,她很快找到了。


    沈韶刷門禁進入了港口,但是她不知道應該坐哪艘船——


    碼頭裏停了大約四十幾艘不同大小的船,有的是貨運船隻,有的是載客的船,還有一些是漁船,穿著背心露著胳膊上祈禱風調雨順紋身的船員們正在埋頭幹活。


    “姐姐帶我去碼頭買魚蝦,媽媽說要買四斤七兩……”,沈韶迴憶著這句話,她開始關注碼頭停著的漁船,很快就發現有幾艘船上畫著魚蝦的圖案。


    “四斤七兩暗示的是……”,沈韶仔細觀察著這幾艘船,並不是魚蝦的數量,並沒有符合要求的船隻,應該是別的特征。


    “上貨上貨!”,沈韶看到一艘漁船正在往船下搬運一些新鮮捕撈的水產,她發現搬運的漁民工人的手臂有一些人有紋身,而有一些人沒有。


    她迅速數了一下幾艘漁船上的漁民,有紋身的人數量各不相同,有兩艘船上正好各有四個漁民手臂上有紋身。


    這兩艘船上剩餘沒有紋身的人,一艘是三人,一艘是五人。


    “四斤七兩是七個工人有四個有紋身!”,沈韶基本可以確定這句接頭暗號的意思。


    沈韶一隻手牽著小孩,一隻手拉著行李箱,走向那艘漁船。


    漁船的船長見沈韶走了過來立刻站起來準備迎接,他其實早就看到了沈韶,見對方找到了正確的船隻,微笑著打開船艙走下甲板,來到懸梯下,一把抱起那個小孩獎勵地親了他一口,胡子紮得孩子咯咯笑,他轉頭對沈韶說道:


    “沈小姐請上船,我們馬上出發。”


    ……


    沈韶躲在魚艙裏,小船在運河裏快速地航行,相比之前的郵輪來說十分晃,身旁還是魚腥味十足的各種漁具和汙水,她坐在小板紮上,有點惡心地反胃。


    一個漁民見她臉色發青看起來很不舒服,給她遞上了紙巾,沈韶拒絕使用來路不明的紙巾,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就忍不住吐了出來。


    “不好……意思……”,沈韶沒吃早飯也沒吃午飯,胃裏沒東西吐,隻是無法遏製地吐著水和膽汁,“弄髒船艙了……噦……抱歉……”


    “沒事沒事,本來魚艙就髒,還請沈小姐再堅持一下,出了王城就不坐船了。”


    一個漁民工人又去拿塑料袋子給她,沈韶不敢想自己現在有多狼狽,連忙拿出自己小包裏的紙巾擦拭。


    一小時過去,沈韶已經分不清是低血糖頭暈想吐還是船太晃,她感覺自己幾乎快要昏過去了,但是依舊用力掐著自己的腿保持清醒——


    她還不能確定這個邀請她的人到底是否是真實的,雖然她願意為了信上的那句話冒險,但是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再折進去,不然就真的沒有人可以幫中校了。


    ……


    又一個多小時後,船從支流逆向駛出運河,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王城外的一個荒無人煙的水灣裏,以冬季灰黃的茂密蘆葦叢掩蓋著。


    沈韶雙腿打顫,一手扒著欄杆,一手拽著行李箱,從船上下來。


    她看到了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旁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襯衫領子也遮蓋不住的、脖子上露出紋身的彪形大漢,他們胸口別著和那張訪客卡片上一樣的、書法風格的風眠山莊的銘牌。


    “沈小姐,請上車。”


    一個大漢拉開了車門,“這一路辛苦了,但是沒有別的辦法,希望你能理解。”,大漢關上車門,一個人坐到了副駕駛,另一個去開車。


    “我們現在去哪裏?”,沈韶問道,“開車去淩水要很久吧。”


    “我們去附近的一塊空地,私人飛船在那裏等你。”,副駕駛上的大漢迴答她,“後排的小冰箱裏有一些水果和水,沈小姐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先應付一下,剛剛在船上那麽晃,我估計應該是都吐幹淨了。”


    沈韶很警惕,她拒絕了:“謝謝,我自己帶了一點東西。”


    她打開小包拿出裏麵的巧克力和能量棒,看到那些東西她忍不住又情緒上湧——


    這些東西是當時出發去窩點之前,中校放進她的隨身包裏的,貼心地怕她蹲點的時候餓。


    她憋住眼淚撕開綠色的軍需品包裝,用力咀嚼著,眼眶裏的淚水越來越充盈,眼前的畫麵越來越模糊。


    她不想在外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躲在靠背後方,別過臉去偷偷處理。


    ……


    沈韶坐上了這艘外殼塗裝寫著相同書法“風眠山莊”的私人飛船,她檢查了一下外套口袋裏的防護氣球,如果這艘飛船有鬼,她要確保自己能在空中逃生。


    “沈小姐,放鬆一些吧。”,乘務員給她端上一杯熱水,“恩掌櫃要是知道我們照顧不周,肯定也會責罰的。”,她又遞上了熱毛巾。


    “謝謝,不用。”,沈韶隻是禮貌地道謝,但是並不去碰這些東西。


    她要先確認,邀請她的人確確實實是風眠山莊的主人、中校的母親,而且要確定對方不是救子心切,想著把她騙過去綁架,以威脅沈家出力。


    ……


    飛船逐漸下降高度,沈韶從舷窗向外看去,淩水的整個城市緩緩從雲層中打開,展現在她的眼前——


    那像是一幅品位高雅的潑墨山水畫卷,群山環繞的城市沒有城牆,以天然障壁保護著水網密布的城市,仔細看還能見到那些白牆黑瓦的水鄉建築,青綠色的河流被一座座橋斬斷,像是曲曲折折的竹根那樣。


    “沈小姐,我們要停在城外,然後再坐船進去。”,乘務員來到她身邊,“陸路入口會有政府的哨卡,水路雖然也有檢查,但是恩家在淩水還是有點門路的。”


    她補充了一句:“不是在王城的時候那種很髒很晃的漁船,您放心。”


    沈韶下了飛船,停私人飛船的空地不遠處就是一條河流,一艘木製的遊船在那裏等候,她猜測應該是準備讓她混入遊覽船隻進入淩水。


    果然,沈韶乘坐的自動駕駛遊船從一條無人知曉的細小水路潛入,穿過幾道有些曲折的崖壁之後水麵豁然開朗,竟然是通過某種暗河直接出現在了淩水的一個公園湖內。


    “地頭蛇果然還是有點東西。”,沈韶心裏感歎道,現在她基本上能確定確實是風眠山莊主人在邀請她,雖然在遠王城沒有門路,隻能偷偷摸摸地幫她偷渡出去,但是像這樣用小河繞開淩水哨卡,幾乎可以說是正大光明地給自己留後門,其他人應該辦不到這些事情。


    接下來,她隻需要像普通的遊客一樣,等船結束航線停靠到湖邊,上岸就行。


    ……


    沈韶又乘坐上了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她手裏拿著風眠山莊的訪問卡,迴憶著之前在中校檔案上看到的關於他母親家的信息,以及她後來自己感興趣去檢索的東西。


    風眠山莊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原本是叫楓眠山莊,因為這個占地六十餘畝的古代園林建築位於一座楓林遍野的山上,那是淩水本地老牌家族恩氏的祖宅,裏麵住著恩氏本家的全族人,曾經是一個熱鬧的大院子。


    大約十八年前,恩氏本家的族人因為一場災禍大量去世,家族規模逐漸式微,而振興的重擔就落在了早逝的恩老爺的三個子女身上——


    長女恩喜兒是中校的母親,正是如今風眠山莊的主人,也是恩氏家族的族長;二女恩盼兒在恩氏家族企業擔當董事,已然是能夠獨當一麵的掌話人;幺子恩家耀則是貴為大駙馬,生活在王城中心的皇族大殿。


    他家姐弟三人的名字很有特色,沈韶當時看到這經典的配置就信了資料庫上的智能分析:曾經的恩老爺是怎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宗族觀念大於天的傳統老頭。


    她甚至查資料的時候還暗自擔心過,會不會恩中校的母親也是那種傳統觀念的女人,萬一有朝一日兩個人結婚,對方該不會是那種逼著她生兒子的惡婆婆。


    她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毫無意義、莫名其妙又雞同鴨講的封建宅鬥糟粕裏,心想大不了除了婚禮當天一輩子也別和對方見麵,俗話說“距離產生美”,外加“少來管我”。


    但是她又覺得十分矛盾,根據中校的為人來看,如果他是那樣的封建大家族教育出來的二世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


    但後來她查詢到關於這個被稱為“恩掌櫃”的女人的資料的時候,發現她似乎並非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女性,甚至還是和自己讀過同一所大學的學姐校友。


    隻不過恩喜兒在大三的時候,由於他們的母親早逝,外加恩老爺因病去世,她不得不為了還在上高中的妹妹以及還在讀小學的弟弟離開王城迴到淩水主持家業,中途肄業而未能拿到畢業證書。


    沈韶在大學的資料庫裏尋找恩喜兒的信息,發現這個女人的成績十分優秀,不管是學業還是各種社團活動、學生會等,都是玩得風生水起,還榮獲過王城的“新一代傑出青年女性”獎項,甚至連續三年都拿了校長獎學金……


    直到為了家人放棄這一切,毅然決然地迴到那個傳統的老宅裏去。


    今天,沈韶終於要見到這個她不能理解、又令她十分好奇、可能對她來說還十分重要的、似乎有著傳奇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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