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對這前朝後宮的其他人,也並無好奇之心,秦柳瑟便跟在這九皇子身旁了。


    畢竟夫唱婦隨嘛不是。


    不過不跟不知道,一跟著,就知道了很多背地裏的事情。


    原本她是知道永嘉帝兒時不易,卻沒有想到竟然這麽慘。


    小小年紀,就跟皮球一樣,被幾位妃子踢來踢去,原先是養在先皇後下麵的,但先皇後去了,便被推給了四妃中的貴妃。


    可沒多久,這貴妃自己有了第二個皇子,九皇子又被推給了別人。


    以前的西太後隻是婕妤,養不得,一直相伴他,與九皇子相依為命的,隻有這位華姑姑。


    九皇子也要強,被人欺負,性子擰,也不跟自己生母說,可每迴別人人多勢眾,他自然是被欺負的份。


    夜裏迴到自己屋裏,華姑姑給他上藥,看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落著淚給他上藥,“殿下啊,要不下迴,咱就忍一忍,別再與人起衝突了。”


    九皇子年紀小,卻眼神已經有著大人的森然,但依舊有小孩的倔強,“他們辱罵我娘親是賤貨,罵我是賤種!都是父皇的兒,父皇既相中了我娘親,怎還會低人一等?我忍不了!姑姑。”


    秦柳瑟看著這模樣,又看九皇子這神情,不知是不是自己如今也是已為人母的緣故,隻感覺自己也眼眶發熱。


    華姑姑哽咽道,“可到頭來,都是殿下您受罪啊!要不然,要不然咱們去找皇上,去找太後娘娘,可惜太後娘娘不在宮裏,去了避暑山莊……”


    九皇子冷笑一聲,似乎是極為瞧不起自己的這位父皇,“他說男兒家打打鬧鬧不算什麽,男兒要打鬧,才有男子氣概。”


    皇上一貫是不管這些事,隻生不管。


    華姑姑搖搖頭,想起現如今皇上身邊那位比九皇子大了不過十歲出頭的皇後,搖了搖頭,也知道求皇上也沒用。


    “色令智昏,有朝一日,他會倒在這個女人身上的。”九皇子眼神冷意地說。


    華姑姑趕緊捂住他的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殿下可小點聲,被人聽去了,就大事不妙了!那可是皇後!”


    九皇子卻是依舊冷冷的,“我不是小孩了,姑姑,有朝一日,我會讓她對我,對娘親和你,都客客氣氣的!”


    華姑姑苦中作樂地笑了笑,替他揉搓著淤血,雖然知道這很難實現,但這種苦日子裏,誰不愛聽這種窩心話,光是想著就有盼頭。


    秦柳瑟卻是心裏無比難受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因著她知道,這位華姑姑是等不到永嘉帝成龍的那一日的。


    ……


    後宮的日子一日日地過,雖說東太後當年得了寵做了皇後,但先皇卻沒少荼毒其他如花兒一般的侍女秀女。


    一茬一茬地播種,總能落下幾顆種子,但這種子,卻都被皇後毫不留情地拔除了。


    這種事兒,九皇子自然管不了。


    但當他身邊伺候的侍女,也被自己的父皇睡了,身子有了反應後,九皇子便難免也有了護內之情。


    這一日,那侍女被皇後“請”去宮裏問話問安,人人都以為皇後是要給她請太醫拿位份,隻有九皇子聽了華姑姑說她去了皇後那兒,覺得不正常。


    立刻拔腿往皇後宮裏去,到時,那侍女正端起皇後賜給她的所謂安胎藥,要飲下去。


    九皇子跑過去,一手就把她手裏的碗撞飛了。


    哐當當,碎了一地,藥水也灑落一地。


    屋內一片愕然,誰如今敢得罪這位如日中天的皇後娘娘?


    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下,皇後對這位九皇子到底還是裝得客氣。


    便問他,“九皇子著急忙慌的,急什麽?小心傷著了。”


    九皇子憤怒地說,“你拿什麽給春夏吃?她肚子裏有了父皇的孩兒!”到底還是小孩,說話語氣格外的衝。


    “九皇子亂說什麽?我這是給她安胎啊。”皇後說得跟真的一樣。


    “你胡說,安胎?那你自己倒一碗吃一吃給我看!”九皇子質問道。


    皇後冷冷一笑,沒有迴答,也沒有照著她的意思做事。


    春夏暫時是被領走了,但兩日後,那肚子裏的孩兒還是沒了。


    春夏疼得哭天搶地,又不敢發出聲響,隻死死咬著一塊棉帕子,一頓滑胎下來,被褥都濕透了。


    而那邊,皇後宮裏,皇後聽得孩子沒了,才安心,但眼裏依舊滿是冷意,“這個賤人生的孩子,也得除了!”


    侍女有些不解,“可是,皇後娘娘,九皇子這麽大了,隻怕有些難了。”他們還沒除過已經長大的皇子,都是在肚子裏就解決了。


    因著那些賤人好解決,生下來的長大的皇子就不好解決了,皇後除掉這些胎兒,也是擔心等自己有了生了皇子,有這些年齡相仿的爭寵礙事兒,才全都做掉了。


    “難也得辦了!你看他那樣子,哪裏像個孩子,這麽會做事,會記仇,等他長大了,還有我的好日子?”皇後恨恨地道。


    秦柳瑟心裏升起一股惡寒,她從未見過女子落胎,方才春夏那場景,看得秦柳瑟捂著嘴巴,明明自己是虛的,卻怕自己的哭聲被聽到。


    ——


    視線一轉,秦柳瑟便看到了九皇子被關在一間幽暗屋子裏,並非是什麽柴火房而幽暗,而是所有窗戶,都被封了。


    吃喝拉撒,全都在裏頭。


    外頭被皇後的人守著,說是他犯了戒,得受一受罰,以糾正歪曲的性子。


    但九皇子的性子哪有歪曲,便是有朝一日歪曲了,也是來源於這肮髒無比的後宮。


    華姑姑看這迴皇後如此堅決,隻覺得不對勁,覺得她像是要把九皇子往死裏整一般。


    她坐在窗邊琢磨的時候,秦柳瑟隻想走過去跟她說,是那香爐!


    香爐裏的香料,明麵上是除蚊除蟲,其實是一種慢性毒藥。是她飄在皇後宮裏聽見的!


    好歹毒的婦人!


    九皇子不過十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再聰明,也很難知曉這些。


    可愣是她如何高聲地喊,華姑姑都聽不見。


    秦柳瑟這才落寞地走開,差點忘了她什麽都不是,這隻是個夢。


    華姑姑琢磨不明白,但每日看著殿下日漸萎靡,心裏頭難受的要緊,以為他是病了。


    趕緊去求皇後給請來太醫,可太醫看了,又說沒事,隻說是屋子裏關久了才這般,就當做磨一磨心性也好。


    華姑姑哪裏知道,這太醫早就被皇後收買了。


    別人說沒事,但華姑姑每日瞧著九皇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一顆心就跟在油鍋裏熬著一樣難受。


    秦柳瑟也是恨不得當場就衝出去把東太後那個賤人剝了皮。


    可偏偏這是個她什麽也做不了的夢。


    思來想去,華姑姑隻能背水一戰了。


    秦柳瑟不知她心中所想,隻看著一如往常的一日,華姑姑起來,給九皇子送了吃食,自己穿戴整齊,尋著出去給九皇子倒夜壺的借口,到了外頭,便撇開那夜壺,拚了命地往前頭跑。


    她知道前兩日太後迴來了,今日是秋夕節,園子裏唱著曲兒,太後定然是在那兒。


    華姑姑拚了命過去,好在參天有眼,太後娘娘真的在那兒坐著。


    一時間,華姑姑也顧不得其他了,行了禮,立刻倒豆子一樣,“太後娘娘,快救救九殿下!快救救九殿下!他被皇後娘娘關了起來,他什麽錯都沒犯啊!他沒有母妃撐腰,是這宮裏頭最守規矩的殿下了!可眼下出不來,一日比一日消沉,一日比一日臉色難看!再這麽下去,九殿下怕是要沒了!”


    餘光看到皇後的人來了,華姑姑又趕緊慌裏慌張地道,“九殿下命不好,沒有顯赫的生母娘家撐腰,可他也是皇家的人,也是皇家血脈啊,怎的過得如街邊的乞丐一般!”


    太後一聽就皺了眉頭,她一向不管後宮的事情,所以後宮有何事,也沒人會報給她,卻沒想到。


    當即就去了華姑姑說的地方,走進去時,看到這九皇子,堂堂一個皇子,竟然住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廂房裏,窗全都封了起來,且屋裏一股味兒,渾濁不堪。


    小小的九皇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好似隨時就要沒了。


    太後心疼不已,立刻就讓人把人抬到康寧宮去。


    她沒眼看皇後,想著今日秋夕,也不打算在今日發落。


    誰知能到了八月十六這日,卻傳來華姑姑投井自殺的消息。


    這自然是皇後的手筆,趁著秋夕這日,到處手忙腳亂,無人在意,立刻就趁著夜裏把華姑姑做了。


    先皇被皇後吹了一夜的枕邊風,到了康寧宮這兒,自然與太後說,“都是那下人自己想太多,皇後哪會害朕的孩兒,母後你瞧瞧,那下人為了將九皇子送到您身邊養著,撒了這麽大的謊,這不,都畏罪自殺投井了。”


    太後擰著眉,指著床榻上的九皇子讓他睜開眼好好看看有沒有事……


    ……


    秦柳瑟已經全然沒心思聽他們在說什麽了,隻胸口發悶地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九皇子。


    她多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臉,可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眶發熱地看著他。


    可忽然間,那床榻上躺著的人,卻好似化作了霧氣,逐漸四散。


    秦柳瑟心裏一急,趕緊撲過去喊了聲,“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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