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懷德辦公室出來以後,孫榮然便趕緊去學校把自己上午的課給上好了,吃了午飯便趕去杭城的醫療器械商店買好了那張折疊醫療床和輪椅車,見那裏還有賣護腰綁帶的,便也給買了一個,他的心裏還是希望父親能夠平安地活下去的,哪怕父親不能走路了,他也願意用輪椅車推著父親出去看看世界,看看風光的。他從沒考慮到父親走了以後這些東西的去處的,他不願意往那方麵想,隻要父親能活著,這些東西哪怕再貴,也要買下來。


    孫榮然裝著這些東西一早便迴家去了,因為那張床還要安裝起來的,這也是個麻煩事,必須早點弄好的,天冷了,床上還有許多的墊被什麽的要給弄好的。


    迴到家的時候,金舒薇和孫繼芳兩人早已把房間收拾的幹幹淨淨了,地磚拖得很光滑了,玻璃窗也擦得亮亮的了,那幾張會客的紅木椅子被挪到了一邊。表叔楊祖隆也在幫忙,幸虧他在,這些椅子什麽的還能很輕易地被挪動的。


    楊祖隆見到孫榮然便對他說道:“榮然,這些椅子什麽的舒薇說要搬出去,我說不要搬出去,以後有人來探望你阿爹也可以坐一下的。”


    “嗯,祖隆叔,這些椅子是還是不搬出的好,放在邊上也能給人坐一下的。我的床已經裝過來了,你幫我把它抬下來吧,趁你在把它安裝好了,舒薇也能把墊被什麽的好鋪上去的。”


    楊祖隆便答應著和孫榮然一起走出屋外去把輪椅車和那張鋼製的折疊醫療床給卸了下來搬到了客廳間。孫榮然去把扳手螺絲刀這些工具拿來後,叔侄兩人便按照說明書將折疊床給安裝好了,試了一下,能將兩半的床板架都能自由的搖起來了,便將床移到了靠牆的位置。


    孫繼芳和金舒薇拿來了墊被和新的被套,被子將床鋪好了。


    楊祖隆見事情已經弄的差不多了,便對孫榮然說道:“榮然,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接你阿爹出院。”


    “哦,也好的,祖隆叔,你去了更好,可以幫我一起到時抬一下阿爹的。”


    楊祖隆又對孫繼芳說道:“車子可能坐不下的,阿姐,你就別去了,舒薇和榮然加上我三個人過去就行了,你就在家裏接一下阿哥好了,家裏也要有個人照料下接阿哥進門的。”


    孫繼芳想想楊祖隆的話也是對的,按照這裏的習俗,病人從醫院迴到家的時候要撒點五穀雜糧,將接他的車子用雞毛撣撣一下將所有的晦氣都撣掉了才能進家門,而且要折一根桃樹枝條插在門上以避邪的。這些事也隻能由自己來做了,自然隻能在家裏了,盡管她也很想去接自己的阿弟。


    想到這裏,孫繼芳便對楊祖隆說道:“阿弟,那隻能辛苦你了,我在家裏也好的,早點收拾好了,等你們迴來。”


    孫榮然想到明天就要接父親出院的,醫院裏還有許多東西可能裝不下的,因為住院這幾天,已經有好多人去看望過父親,多多少少都會買點東西過去的,今天晚上先得去把這些能裝的東西先裝點迴來,明天車子就不擠一點了。於是吃過晚飯就準備出發去醫院了,金舒薇便也想跟著去醫院幫著收拾整理一下。


    “舒薇,你就別過去了,晚上思遠也需要你在家看著的,我先過去裝一點東西就迴來的。”


    金舒薇便也不再堅持了,一個人留在家裏管著孫思遠了。


    醫院裏褚鴻英早已將東西收拾好了,她怕落下了東西,反複地將櫃子抽屜打開看了好多次。孫繼剛看著她那種不放心的樣子便勸說道:“鴻英,好了,你也累了,又沒值錢的東西,落下了就也無所謂的,就是那個手表別給我落下。”


    褚鴻英迴道:“不會的,手表我早已放到了包裏了,就怕還有東西落下了,才再仔細地看一看的。”


    孫繼剛突然看到孫榮然走了進來,便叫道:”榮然,你怎麽晚上還要過來啊,明天不是要出院了嗎,你明天早上過來就行。“


    “阿爹,姆媽,我來先裝點東西迴家,省得明天裝不下。”


    褚鴻英說道:“也好吧,既然榮然過來了就讓他先把這些水果籃什麽的都先裝迴去吧,我這就把東西拎出去。”


    孫榮然便也跟著將地上褚鴻英早已整理好的東西往外拎了,水果籃和一些換洗的衣服都拎上了車後,孫榮然迴到病房裏對孫繼剛說道:“阿爹,那我先迴去了,明天一早我會來辦理出院手續的。”


    孫繼剛點點頭說道:“好的,榮然,你是該早點迴去了,路上開得慢點,一定要注意安全的!”


    孫榮然答應著便走了。晚上馬路不是很擁堵的,孫榮然很快就將車開迴到了進村的那條西江塘路了,隻要到了陳家裏向南拐後就到家了。


    可是前麵站了一大堆人,旁邊還有一輛小汽車停在那裏,似乎出交通事故了。孫榮然隻能將車停了下來,走上前去準備看個究竟。


    “大家一個村的,你們就幫我推一把吧,我這車隻要推一下就能起動的。”人群裏一個聲音在向大夥央求著,聽起來似乎是虞天華的聲音,孫榮然借助自己的車燈光看清了說話的那個人,的確是虞天華!


    “呸,誰會給你這個末代推車!活該!貪了我們老百姓多少血汗錢了,開這種破車來裝窮,以為可以騙得了我們啊!既然沒錢買好車,就別開車了!”黑暗中有人高聲罵道。


    “就是,報應!我們就看看熱鬧,看看笑話!哈哈哈哈!”又有人跟著起哄道。


    孫榮然看了下那車子不尷不尬占了大半條路,自己的車可以勉勉強強過去也要把路邊上的幾塊大石頭再往裏麵挪一下的,但這也得叫人幫忙的。


    人群裏他看到了陳少勇,陳少勇現在也和人合夥開了個修車攤,幫人補胎修車的。便走到他身邊叫了一聲:“少勇叔,我的車怕是過不了了,要過去的話要麽把他的車推開,要麽把那幾塊石頭再往裏挪的。”


    陳少勇認出了是孫榮然,便對他說道:“榮然,是你啊,被這個貨色擋了道了?他叫我來給他修理下車,我才不會給這個末代修呢!”


    接著陳少勇湊到孫榮然耳邊輕輕說道:“這個末代的車其實是隻有一隻氣缸在工作了,所以毫無動力了,隻要換幾個火花塞頭子就行了!我也不願意告訴他!活該!你要開過去,我會叫人把石頭挪一下的,你就迴車上去開車吧。”


    孫榮然也不想和虞天華打上照麵,便走迴到自己的車上去了。隻見陳少勇對虞天華高聲叫道:“好狗不擋道的,你啊早點叫拖車來把這破車給拉迴去吧,你看看人家的車都被你堵在路上了。”


    接著陳少勇又對人群喊道:“大夥來幫個忙,繼剛哥兒子的車要過去,我們一起把這幾塊大石頭往裏挪一下,讓他好迴家!”


    “哦,原來那是繼剛哥兒子的車啊,那我們大夥可都得幫下忙的,繼剛哥可是多好的人啊,幫過我們多少忙的!”人群裏有人應和道。


    隨著“一、二、三”的喊聲,大夥們很快便將幾塊大石頭給挪到了更裏麵。孫榮然的汽車很輕鬆地便過去了,他使勁按了幾聲喇叭向人群示意表示感謝!


    開過人群的那一瞬間,孫榮然心裏有點深深的觸動,他想哭,自己能夠這麽輕鬆擠過人群,都是因為父親平時在村裏的樂善好施結下的果,而那個虞天華卻寸步難行在那裏也是自己父子兩人造的孽。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老話永遠不會錯,佛家為勸人行善積德,便有了前世、今世和來世三世之說。並且總是覺得如果今生不積德,下輩子就不會有好日子過。其實人生沒有來世,人死了,一了百了,誰能說出下世會怎樣怎樣。花謝了還有再開的時候,春去了還會有再迴來的時候,葉落了還會有再發芽的時候,隻有人死了,不能再有迴生的時候,所以沒有來世。每個人的來世就是他的後代子孫,自己的善行可以讓自己的子孫自然得到蔭庇,逢兇而能化吉的。所以做人自然要行端為正,善於助人而富人緣,多種花少種刺才是有益於子孫後代。


    今天自己和虞天華截然不同的遭遇都是自己有賴於父親平時的為人和善,極佳人緣才有的。孫榮然心裏泛起了對自己父親更深的感激,是父親給了他這種出門的庇護!隻有這樣的父親才是真正的靠山!想到這裏,孫榮然心裏更多的是一種驕傲。


    一夜的無眠,孫榮然隻是眯了一小會兒,似睡非睡,父親出院了就是意味著在家裏等待最後那痛心的結果了,隻有自己再去尋找醫治的方法了。失去父親的日子無非想象,他有點半夜驚魂,隻能一個人閉著眼躺著假裝睡著,因為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和妻子也睡不好。


    從窗簾裏透過來的微弱的晨曦,孫榮然看了看表已經五點半了,便再也躺不住了,輕輕地起床到樓下去透個氣。


    孫榮然走到院子裏的大門邊將門打開發現孫繼芳正跺著腳站在門外等著開門了。


    “姆媽,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到了為啥不按門鈴叫我們一聲的?”


    “唉,我怕你們起的晚,沒時間弄點吃的,便早點過來給你們燒個早飯,結果來的還是太早了,按門鈴怕吵醒了你們,便在門外等著了。”


    “姆媽,外麵冷,那你趕緊進屋去吧,舒薇她們還在睡覺,我躺不住了才起來的。”


    孫繼芳便將自行車推入院子裏後,便去灶間給孫榮然他們準備早飯了。


    沒多久,楊祖隆也過來了。


    金舒薇聽到樓下他在院子裏的大嗓門便也起床洗漱好下樓了。


    孫榮然和金舒薇匆匆忙忙地吃了早飯,準備收拾碗筷。


    孫繼芳從金舒薇手裏奪下了碗筷,說道:“你們放著好了,思遠和奶奶都我會照管好的,你們去好了。”


    “對了,舒薇,你去給阿爹拿一雙棉皮鞋,去住院的時候還是穿著涼皮鞋,現在這麽冷了,該給他穿棉皮鞋迴家來了。”孫榮然突然想到了該給父親換一雙鞋迴家的,便對金舒薇說道。


    孫榮然和楊祖隆兩人坐到汽車裏等著金舒薇把鞋子拿來了便出發去醫院了。三個人到醫院的時候,孫繼剛又已經掛上了鹽水,這是今天醫院開出的最後幾瓶鹽水了,孫榮然便去樓上辦公室找蘇俊琦。


    蘇俊琦還沒到辦公室,必須要他開好出院證明才能去辦理出院手續的,孫榮然便隻能在那裏百無聊賴地等著了。


    “孫榮然,你這麽早就過來啦,你爸爸還有幾瓶鹽水要掛完才能迴去的。”就在孫榮然麵對著走廊上的牆壁看著上麵的醫生介紹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蘇俊琦的聲音。


    “蘇醫生,你來了,我們也想早點接我父親迴家,所以有點心急。”


    蘇俊琦卻說道:“別心急,我還得給你爸爸開些中藥和西藥的,等下中藥你們自己去藥房領取,西藥護士會送過來的,出院單我也會讓護士給送過來。”


    既然這樣說了,孫榮然也沒必要呆在醫生辦公室裏了,便對蘇俊琦說了一番謝謝的話後便下樓去了。盡管最後一天的鹽水不是很多,但歸家心切就感覺這鹽水掛的特別的慢。


    褚鴻英抱怨道:“走都要走了還非要掛幾瓶鹽水的,唉,這醫院也真是的。”


    “在醫院裏隻能由醫生說過的,阿姐,有什麽辦法呢,所以最好還是不生病。”楊祖隆在一旁勸說道,然後他又向躺在床上的孫繼剛問道:“阿哥,現在人感覺還痛不痛了?”


    “痛倒是不痛了,就是整個人沒氣力,走路都不穩的,還感覺胸悶氣短透不過氣來。”孫繼剛的喉嚨已經嘶啞地隻能發出低微的聲音了。


    “阿哥,生一場大病肯定讓人有好多日子緩不過來了,你迴去可得耐心養養身體的,應該會好的。”


    孫繼剛沒有迴應楊祖隆的話,他的眼神裏其實已經透露著他的那種無奈了,他心裏很清楚但不願說出來。


    “阿爹,我讓舒薇給你帶了雙棉皮鞋過來,我給你換上吧。”說著話孫榮然就去拿孫繼剛的那隻假肢準備把那隻套在假肢上的涼皮鞋給脫下來。


    但是那隻套在涼皮鞋裏的假腳很難脫出來,就因為這假腳後跟被緊緊地扣在那隻涼皮鞋裏很緊的,光憑手是很難脫出來了,孫榮然弄得滿頭的大汗卻毫無辦法。楊祖隆也過來試圖想把鞋子從假腳上給脫下來,卻也是無能為力。


    孫繼剛便對孫榮然說道:“榮然,別換了,你也知道這鞋子要脫下來都得靠鉗子的,你現在沒老虎鉗怎麽能脫下來,算了,別弄了,假肢的鞋子隨它去吧,不換了,到家裏再去弄吧。”


    就在這個時候護士拿著出院單這些東西進來交給孫榮然他們,“你們可以去辦理出院手續了,這些中藥你們等下可以去中藥房拿,這些西藥我現在拿過來跟你們說一下具體的吃法。”


    金舒薇聽完了護士將西藥的吃法交待後便去辦理出院手續了,孫榮然和楊祖隆將東西也慢慢地搬到汽車上去了,隻等孫繼剛那最後的一瓶鹽水掛完就迴家。


    醫院裏的午餐已經開飯了,孫繼剛出院的一切事情總算辦理好了,孫榮然幫著父親穿衣服和褲子的時候猛然發現他的身體已經瘦削了許多,那兩隻大腿再也沒有來住院時候那樣的粗壯了,鬆弛的似乎隻有那一層皮膚了。孫榮然不敢哭也不敢說出來,但他心裏實在是難受,沒想到這麽短短的一個月,父親竟然會變成了如此的弱不禁風的孱弱了!


    迴家的路似乎也是很短了,汽車很快就載著孫繼剛開進了家門。


    孫繼芳早已在院子裏等著自己的阿弟迴家了,一起在院子裏等著的還有孫榮然的五舅公,五舅婆,四舅公。


    等孫繼芳將五穀雜糧撒到了汽車頂上的儀式結束後,孫繼剛才打開車門由孫榮然攙扶著走了出來。


    “阿弟,你總算迴來了。”孫繼芳含著淚說了一句便轉過身去了,她實在控製不住自己。


    孫繼剛向自己的幾位舅舅舅媽不好意思地招唿著:“四舅舅,五舅舅,五舅媽,你們年紀這麽大了,還要你們費心過來的。”


    幾位老人趕緊說道:“迴來了就好,迴來了就好。榮然,祖隆,你們趕緊甘扶繼剛進屋,外麵冷,車上的東西我們會拿下來的。”


    孫繼剛在孫榮然和楊祖隆的挽扶下轉過身看了看自己家那改造過後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這是他最後一次站在自己家院子裏看外麵的一切了,這也是他對這塵世間留下的最後一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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