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剛的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周一下午,蘇俊琦在辦公室裏對來找他的孫榮然說道:“孫榮然,你爸爸的原發病灶終於找到了,是肺,腫瘤就在心髒後麵的位置,可能是被心髒遮擋了,前幾次拍片什麽查不到了。”


    “蘇醫生,那有沒有辦法將腫瘤給手術切除掉,徹底斷了它的根?”聽到這個消息,孫榮然覺得總算可以讓父親接受相應的治療了,他便直接提出了能否手術的事。


    蘇俊琦歎了口氣說道:“唉,能動手術的話,你爸爸的這個病就有希望了,他這個病不能動手術,一方麵是轉移了,另一方麵就像農村裏的那些革命草一樣,你把老根給拔了,以為是斬草除根了,但是它伸展出去的那些枝葉早已又到處落地生根了,你把老根給鏟除了,反而會激發了這些新根更容易發育成根了,弄得到處都是就更麻煩了。”


    “蘇醫生,那查到了這個原發病灶部位卻做不了手術,真的是也沒用的了嗎?”孫榮然有點失望,蘇俊琦的話也的確很淺顯易懂的,孫榮然明白那個道理,但他始終還是想能夠有一套有效的根治方法,“蘇醫生,那現在我們能有什麽好的治療方案嗎?”


    “目前唯一的辦法隻有化療,你爸爸是原發性小細胞肺腺癌,沒有別的辦法。”


    孫榮然第一次聽到這個癌症的名字,“蘇醫生,我爸爸不是肺癌嗎,怎麽現在查出來是這個癌症?”


    “肺癌有好幾種的,孫榮然,有肺腺癌,肺鱗癌,小細胞肺癌和非小細胞肺癌這些的,你爸爸的這個是很麻煩的一種。若是非小細胞肺癌就好了,非小細胞癌是一種惡性程度較低的癌症,生長速度較慢,一般不會出現遠處轉移,治療效果較好,預後也較好。非小細胞癌一般會出現胸痛、氣短、咳嗽等症狀。非小細胞癌一般可以通過手術治療,如肺葉切除術、肺段切除術等,術後還可以通過放療、化療等方式進行輔助治療,可以控製病情的發展。”蘇俊琦很詳細地跟孫榮然解釋著,“可惜你爸爸得的卻是惡性程度最高的小細胞肺癌,病情發展速度快,容易出現遠處轉移,治療效果較差,預後不良。目前沒辦法手術切除,隻有化療是唯一的辦法了。”


    蘇俊琦的話一下子又澆滅了孫榮然原本燃起的希望,以為隻要父親的病灶找到了總能有好的治療方法,但現在聽蘇俊琦的意思已經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了,化療成了唯一的辦法。


    “可魏醫生的意思是能不能別再上化療了,怕我父親的身體吃不消的。”


    “你爸爸的身體還是比較可以,各項驗血指標也還是適合化療的,所以得趕緊安排化療的,畢竟這個病的發展速度還是很快的,就是化療期間,可能會出現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掉頭發等情況,你得心裏有數,到時候怎麽想辦法跟你爸爸說的。”


    孫榮然心裏已經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該怎麽跟父親說的。


    蘇俊琦已經拿出醫生化療方案報告了,“孫榮然,這個化療方案需要你簽個字的,你簽字後,我便可以盡快安排護士準備藥去的。”


    孫榮然接過了蘇俊琦遞過來的筆在那個化療方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臉色很是難看,整個人冷得幾乎血液都不流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生辦公室下樓的了。


    孫榮然沒有直接迴到病房裏去,他怕自己那難看的臉色會讓孫繼剛看出端倪來的,隻能在醫院住院大樓外吹著冷風漫無目的地飄蕩著,看來所有做的一切對父親的病情都並無作用了,隻能這樣眼睜睜地數著日子而毫無救治父親的能力了。他真的好悔恨,悔恨該早點讓父親來醫院檢查身體的,現在卻再也沒有一點挽救的辦法了。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正在他有點幾近失狂的時候,他腰裏別著的手機響起了鈴聲把他給拉迴了現實世界。


    “喂,榮然,你現在在哪裏?”電話是金舒薇打過來的。


    “我還能去哪裏,在醫院裏。剛從醫生那裏出來,阿爹的病徹底查出來了,小細胞肺腺癌。”孫榮然低聲說道。


    “什麽癌?能治嗎?不是肺癌?”電話裏金舒薇追問著。


    “不要再問了,就是肺癌,是比較麻煩的肺癌,你有什麽事就說。”心情不好的孫榮然有點不耐煩地對金舒薇說道。


    金舒薇明白孫榮然的心情肯定也不好的,倒也沒有發脾氣,隻是在電話裏對孫榮然說道:“我帶電話給你隻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在醫院裏,在的話就讓你別擠公交車迴來了,我會來接你的,我給阿爹去買了隻大青蟹,一百多塊呢,他在醫院沒有什麽好吃的,我今天看到有很好的三門大青蟹,便買了一隻,等下要送過來,才打電話問你在哪裏的。”


    孫榮然便不再說什麽了,隻是低聲說道:“那你過來,我在醫院裏等你。”


    其實孫榮然知道父親的病從中醫的角度是不適合吃這種腥氣的東西了,但想到父親這輩子平時省吃儉用,也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加上魏醫生他們跟自己說過讓父親好吃的吃,好玩的玩,讓他盡情地去開心過人生這最後的日子是最好的,孫榮然便也沒有在電話裏阻止金舒薇送大青蟹過來了,畢竟金舒薇也是一片孝心的,不能傷了她的心。


    在冷風裏的這個電話讓孫榮然的頭腦又恢複到了理智,既然父親得了這個最麻煩的肺腺癌,就讓父親依然像以前那樣毫無察覺地過日子吧,這最可怕的日子隻能不去多想了,或許放下是最好的辦法了,盡管孫榮然這段時間也感覺自己的兩肋間也有點隱隱的疼痛,但那一定是自己心情的鬱悶而造成的,也許隻有陪著父親一天是一天了,那才是自己最應該做的事了。


    想著這些,孫榮然恢複了自己原來的樣子,便慢慢走到病房裏去了,病房門口的病床上又住進來一位新的鼻息肉割除住院病人,而中間那位病人今天也做好了手術。


    孫繼剛見孫榮然進來了便對他說道:“榮然,你今天早點迴去吧,每天這樣趕來趕去的,也累人的,沒事情就不要過來了,幫幫家裏舒薇她們也好。”


    “阿爹,等下舒薇也要過來的,我等她一起迴去了。”


    “廠裏這麽忙,趕來趕去的,我們也不放心的,讓她別過來了,你早點坐公交車迴家去吧。”


    “她說買了隻大青蟹燒好了給你們送過來,我就等她過來一起迴去吧,你們在這也吃的不是很對胃口的,所以她今天去買了隻大青蟹讓你們吃個鮮。”


    孫繼剛便不再說什麽,他心裏想著孩子們能這樣孝順他們,還能說什麽了。


    褚鴻雲便說道:“這裏的飯菜我可是真的有點吃不慣,燒的不是油膩就是太鹹,實在是沒辦法才將就著吃了,舒薇給你阿爹送菜過來那倒也好的,到時候是要吃吃家裏燒過來的菜了。”


    半個小時後,金舒薇拎著一隻蓋著蓋子用棉胎包裹著的搪瓷盆走進了病房裏。褚鴻英便將床頭櫃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騰出地方讓她把搪瓷盆放在了上麵。


    搪瓷盆還是很熱的,掀開蓋子的時候,一股清香味隨著熱氣送到了孫繼剛的鼻子裏。


    “繼剛,這麽大的蟹我還真沒看到過呢,既然舒薇燒好送來了,你就一個人吃了吧。”褚鴻英打開蓋子後對孫繼剛說道。


    “我也吃不完的,你先吃一點吧,剩點給我吃就行了。”


    “舒薇可是為你才去買的,你吃吧。”


    金舒薇便說道:“姆媽,你就跟阿爹一起吃吧,你們一起嚐嚐鮮。”


    說著她又轉身對站在床尾的孫榮然說道:“榮然,你把床板搖起來讓阿爹坐起來吃一點吧。”


    孫榮然便將床搖了起來讓平躺著的孫繼剛在床上坐了起來,褚鴻英便端著搪瓷盆子幫助孫繼剛吃那隻大青蟹。


    “嗯,味道倒還真不錯的,鮮,肉還這麽多。”孫繼剛邊吃著邊說道。


    看著孫繼剛胃口大開的樣子,金舒薇心裏很是高興,隻要什麽能讓自己的公公能有胃口的,她可不管價格貴不貴的都會去買的。


    孫榮然站在一旁看著父母親一起吃著那大青蟹,心裏也比自己吃還要高興的,但想到馬上就要給父親做化療了,不知道這種化療的感受會是怎樣的難受,卻又不能和父親明說的,但又得讓父親有點心理準備,他想了很長時間,隻等父親將那隻青蟹沒胃口吃了,將剩下的都讓母親去吃了,才對他說道:“阿爹,今天蘇醫生跟我說了你這病已經查明白了,主要還是你的肺出了問題,按他的說法,說中醫叫什麽肺癰的病,明天開始要給你用藥下去了,就是可能會有很強烈的反應,到時可能會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這些情況,他說你得克服的,因為這個藥就好比我們莊稼地裏打農藥,要把害蟲殺死,可能也會殺死青蛙,蚯蚓這些有用的益蟲的,所以人會有這些難受的情況出現,他讓我轉告你一聲,到時候不用怕這些情況的。”


    孫繼剛聽了孫榮然的話後,很是高興:“哦,原來是肺上的病啊,查明了就好,藥能用下去了,我不會怕這些難受的,隻要能殺死害蟲,讓我身體好起來,這些難受算什麽的,別怕,阿爹能扛得住的。”


    金舒薇在一旁說道:“阿爹,看來還是你香煙抽的太多害的,早就和你說了別抽得那麽兇,你總是說沒事的,這以後可別再抽煙了。”


    孫繼剛微笑著說道:“沒想到抽煙真的會有這麽大害處的,不抽了,以後再也不抽了。”


    孫榮然便接著說道:“是啊,阿爹,你想想,我們平時燒飯的灶台那根煙囪,每年年底都是要用撣子通到裏麵將積在煙囪裏的煙灰撣出來的,如果不撣出來,煙囪就堵塞了,煙出不去,隻能在灶間裏打轉轉,人被熏得咳嗽死,燒飯也燒不熟的燒,這人的肺也一樣啊,你長年累月的抽煙,那些肺管裏麵可都積滿了塵垢的,所以才會生病了。”


    這個說詞是多麽的形象和完美,讓孫繼剛感覺的確很有道理,對於接下去的化療藥物反應自然很願意去接受,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一個硬朗的人,對於這些難受根本不會在意,隻要能讓自己的病得到醫治,這些難受都是臨時的,他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榮然,你們別擔心,這點苦對阿爹來說算不了什麽。”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孫繼剛擔心孫榮然和金舒薇迴去太遲了,路上不安全的,家裏還有自己的寶貝孫子在等著爸爸媽媽的,便對他們催促道:“榮然,舒薇,時間也不早了,天暗得早,你們早點迴去吧,路上開得慢一點,注意安全,別讓思遠在家裏等你們太遲了。”


    褚鴻英準備將那個空了的搪瓷盆子拿到衛生間去洗一下讓金舒薇帶迴家去,金舒薇阻止了她,從她的手裏拿了搪瓷盆子放到塑料袋裏,說道:“姆媽,這個我會帶迴去洗的,就是這些殼什麽的垃圾要你收拾好扔到垃圾桶裏去了,我和榮然就先迴去了。”


    褚鴻英便說道:“好吧,這裏我都會收拾好的,你們趕緊迴去吧。”


    孫榮然便和金舒薇走出了住院樓開車迴家了。


    孫榮然一聲不吭地開著車,他的臉色還是難看的,心裏的痛苦全部寫在了臉上。別的病若是找到了發病的位置和病因是極其令人高興的事,因為那是意味著病灶可以得到鏟除,病因可以得到根治,而自己父親的病灶位置確定了,病因查明了卻是更滅絕了鏟除根治的希望,這是一種多麽殘忍而痛苦的事!眼睜睜看著父親接近死亡卻絲毫無能為力!


    金舒薇坐在副駕駛座上也不敢說話,她知道孫榮然心裏的痛苦,在電話裏她已經感受到了。


    兩個人都沉默著,金舒薇心裏卻一直想搞明白孫榮然電話裏說的這個到底是什麽癌。她終於忍不住地向孫榮然輕聲細語地問道:“榮然,阿爹得的那個癌症難道不是肺癌?”


    “跟你說了,是小細胞肺腺癌。”孫榮然有點不耐煩。


    “可我就是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的癌症,知道什麽肝癌,肺癌,胃癌,腸癌的,所以我才問下嘛。我這不也是擔心阿爹的病,想知道查出來的到底是什麽結果。”金舒薇也有點委屈。


    孫榮然想想也該和金舒薇說清楚的,也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便說道:“醫生說了,阿爹得的是肺癌,但是肺癌又有好幾種的,有什麽肺鱗癌,肺腺癌,小細胞和非小細胞肺癌等等的,但小細胞肺腺癌是最麻煩的,也是病情惡化最快的,所以阿爹的病基本是沒法手術了,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化療了,我真的不知道這以後的日子到底會是怎樣了。”


    孫榮然接著又繼續說道:“阿爹的日子真的怕是不長了,我好怕這一天若是到來了,該怎麽向躺在床上的奶奶說,讓她能夠安心活下去。還有阿爹相依為命長大的姐姐,我的記拜姆媽又會怎樣了!這可怕的日子到來的場景我真不敢想象!”


    “阿爹的病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榮然,要是阿爹真的離開我們管自己走了,我們的家以後該會怎樣了,隻有阿爹在,姆媽還能把自己的性格脾氣收斂點,還有那個廠子,阿爹若真的不在了,這個廠子的業務,材料和產品的進進出出還有誰能來操心了。”金舒薇說著說著,兩行眼淚不禁從眼眶裏流了下來,她開始抽泣起來。


    金舒薇的抽泣讓孫榮然心裏更是感覺有點難過,金舒薇的話的確說得沒錯,這個家要是沒有了父親,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了,母親褚鴻英的那種嬌蠻不通情理的脾性真的讓自己也很頭痛的,父親在的時候都是他一個人在受氣和調和的,父親若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以後這個家隻能靠自己去接替他的角色了,讓奶奶能夠好好活下去,給姑媽能夠安心過日子的信心。


    孫榮然便隻能對金舒薇勸慰道:“舒薇,你別難過了,阿爹若是真的走了,這個家我和你應該好好努力支撐下去的,畢竟這個是我們自己的家,我們要給思遠有個安定幸福的家,如果我們兩個人都不堅強點,這個家才算真的完了。你和振華還是仍舊按部就班把廠裏的事管好,阿爹的事我會去努力的,我們盡量要讓阿爹開心地活一天算一天了,凡是隻能到那座山唱哪首歌了。”


    “榮然,我有擔心你的身體,怕你扛不住這些變故,家裏可不能再有意外了,我們一家人現在真的也隻有你能撐著了。”金舒薇還是有點難受,她也對孫榮然勸說道,“你自己身子單薄,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阿爹的日子不多,我們就盡量地讓他開心點。”


    “嗯,舒薇,我們一起相互扶持給孩子,姆媽,奶奶她們撐起一片天,不要讓她們有絲毫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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