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然,你是得陪陪阿爹,你不迴來也好的,另外今天懷德阿公跟我說他已經和老虎洞的蓮花古寺約好了,這個星期天安排給我們做梁皇寶懺道場,要我們準備好水果,蠟燭,香火這些祭品,這些東西你也不用管的,我都會去弄好的。”金舒薇在電話裏說道。


    “哦,這個事這麽快有迴音了也好,那你和姑媽去說一下這個事,到時候讓她和我們一起去寺廟裏。”


    “嗯,她今天已經來過了,幫我收拾好了院子,圍牆和樹都已經弄好了,幸虧有她來幫,才把院子都清理幹淨了,所以去寺廟裏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她很讚成我們為阿爹去做法事的。好了,我掛電話了,思遠還要去我媽家帶迴來。”


    夜幕已經徹底降臨了,盡管城裏的晚上還是燈火璀璨的如同白晝,但街邊那些飯店飄出的香味卻提醒了孫榮然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金舒薇掛了電話後,孫榮然似乎又是一個人流蕩在這陌生的世界裏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去弄點吃的,醫院裏父母也該在吃飯了,他不想去和他們一起吃飯,三個人在這種地方吃飯的心情不會很好,讓他們吃好了再迴去更好,可自己一個人若是去飯店裏吃飯又很有點負罪的感覺,自己的父親都已經病成這樣了,自己竟然還有心思下館子,還是自個享受著這些美食,浪費錢財。孫榮然不敢往這些館子裏張望,他不知道該去吃點什麽來填飽肚子的。


    從惠興路轉到郵電路的轉彎處,孫榮然突然聞到了一陣烤番薯的香味,一種烏焦卻誘人的香味直接到了孫榮然的大腦裏麵,對,就買幾個烤番薯填填肚子或許是最好的。


    孫榮然索性站了下來將那袋書掛在自己的右手臂彎裏,要了兩個番薯,番薯很燙,他不停地一邊將番薯從這隻手換到另一隻手一邊又不停地用嘴吹著來讓番薯降溫,他的整隻手都沾滿了烤番薯上的焦黑,番薯的燙手讓他不得不慢慢剝著番薯皮,然後用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將剝出來的番薯吃著。


    花費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將兩個番薯給吃完了,孫榮然的嘴唇也有點變黑了,但整個人現在不再感覺有點冷了。街上也無處洗手的,孫榮然隻能依舊將袋子掛在臂彎裏,將兩隻手半抬著往醫院走去。


    到醫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衛生間將兩隻手洗幹淨後,孫榮然將書袋子提著走進了孫繼剛的病房。


    “榮然,你怎麽沒迴家?飯吃了沒有?”躺在床上正在聽收音機的孫繼剛見孫榮然提著袋子走進來便問道。


    “嗯,吃過了,阿爹,今天晚上我打算在這裏睡一晚,明天上午魏醫生就要過來給你打鍶89的,我趕來趕去的也累,幹脆還是在這裏將就一下算了。”孫榮然邊說著邊將那袋子書本放到了床底下,他不能讓孫繼剛看到那幾本書的書名,在這裏是不能打開來看的。


    “榮然,你還是迴去吧,這裏隻有一張躺椅,你在這裏了,你姆媽沒地方睡了。”孫繼剛對孫榮然勸說道,“趁現在還有末班車,你迴去還來得及。”


    “沒事的,阿爹,讓姆媽睡躺椅,我坐在這張方凳上到時候靠在床沿上睡一下就行了。”


    褚鴻英在一旁依然緊繃著臉說道:“你既然要在這裏,你還是睡躺椅上吧,年輕人氣血旺,貪睡,不能缺覺的。還是讓我坐在方凳上靠著床睡吧。”


    “你睡躺椅吧,姆媽,畢竟我年紀輕點,沒事的。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覺,晚上阿爹有事情我會做的。”


    醫院裏的晚上也是感覺有點沉悶的像病人,無力而慘淡,病人們一早便躺在床上一聲不吭等待睡著了,但是這一整天在床上睡下來其實也根本沒了睡意,隻是躺在那裏假意地睡著。除了門口那位大伯還在淅淅索索地整理他的東西而有點聲音,病房裏靜的可怕。大伯明天就要出院了,他有點為這個而興奮才睡不著的。


    孫繼剛躺在病床上其實感覺還是透不過氣來,他已經厭倦了這裏的氣味,到現在為止,他除了喝中藥,掛鹽水,卻似乎感覺不到人有一點舒服的,眼看著自己比門口大伯早來這個病房,人家卻一天比一天硬朗起來的,那種身體的恢複是很明顯的,從開始老伴給他打點菜過來服侍他吃下飯到現在能下床自己活動,康複是如此的快,而自己似乎到現在為止還沒查清楚是什麽病的,盡管藥在用下去,但唿吸卻感覺是越來越局促而氣短了。


    孫繼剛隻能反複地翻身變換姿勢來讓自己能夠透過氣來,但是總是隻能躺一會兒便又感覺不舒暢了,心頭總像壓著一塊門板那麽沉重而難受。


    孫榮然坐在凳子上能夠聽到父親翻身的聲音,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門口大伯也早已收拾好東西躺在床上等著進入夢鄉了,他想站起來問下父親,但又怕驚擾了病房裏好不容易靜下來的世界,便也隻能忍著在黑暗裏坐著,他在想等父親查出了到底是哪一種癌症之後,自己該去好好研究一下的,一定要讓父親能夠帶病活下去,從今天書店裏看到的病例,癌症似乎並不可怕,許多晚期的都能夠延長存活期的,這些方例讓他始終充滿著期待,一定要讓自己的父親能夠戰勝病魔,延長生命!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過去,門口大伯和中間那位病人已經進入了夢鄉,整個房間裏隻有中間的新病人的唿嚕聲在唿嘯著。


    這個唿嚕聲就如錢塘江的潮水般奔騰不息的,更讓孫榮然閉著眼也沒了睡意,他的頭腦裏不時閃現著一個一個的念頭,想著現在家裏會是怎樣,想著父親的病最終會怎樣,想著很多很多。


    褚鴻英似乎也已經睡著了,她躺在躺椅上也傳來了輕微的鼾聲。她也是真的困了,這些天來沒迴家過一趟,也的確有點累了。孫榮然想到自己的這個母親就是有時候不通情理,小氣的有點不近人情,但對這個家畢竟還是也辛苦付出的,隻要順著她的意,便總是能風平浪靜的。自己和母親之間的矛盾無非就是因為母親和祖母的矛盾,自己不願意年邁的祖母受委屈而和她頂牛才會這樣的,唉,人為啥總要為活得明明白白而弄得很累呢,祖母年紀也大了,娘啊娘你何必還要計較得那麽多呢,弄得家裏雞犬不寧,弄得父親夾在你們中間整天鬱悶著心情。


    現在父親都已經得了這樣的重病,卻還是總時不時在父親麵前數落著祖母和姑媽的不是,自己又不能把父親到底得的什麽病跟母親說清楚的,有時聽著她在父親麵前說著祖母和姑媽的不好的時候,真的聽不下去,好想告訴母親,別再說這些了,會讓父親更鬱悶的。但自己若是那麽一說,母親會不顧場合的又和自己吵起來,弄得不好又會又哭又說自己多不容易,自己有多苦。


    唉,娘啊娘,你真的太不通人情了。


    孫榮然想著這些,心裏又是一陣苦惱和鬱悶上來,感覺眼睛有點發酸,想掉眼淚。這時,他看見孫繼剛用兩隻手撐著床試圖坐起來,便趕緊忍住眼淚站起來走到孫繼剛旁邊輕輕問道:“阿爹,你怎麽啦?”


    “沒事,榮然,就是有點透不過氣,睡不著,想坐一會兒透透氣。”孫繼剛喘著氣輕聲說道,他怕吵醒了夢鄉中的褚鴻英。


    黑暗中孫榮然隻能幫助孫繼剛將身子往床靠背上挪,但因為怕孫榮然攙扶他的勁頭太大而弄疼了自己,向他擺手示意讓他自己往上挪。


    孫榮然隻能借著微弱的光站在一旁看著孫繼剛慢慢地靠在自己的床靠背上,看著他這一番折騰後大口大口地唿著氣。


    “阿爹,哪裏不舒服?我給你輕輕揉一下。”孫榮然輕聲問道。


    孫繼剛微微搖著頭道:“不用了,榮然,你睡吧,讓我坐一會兒,緩口氣就行,唉,到底什麽原因也不知道,整個人會變成這樣了,你有沒問過醫生,我到底是什麽病,若是那種病也的確沒必要醫的。”


    孫榮然最怕父親問他這個問題,有點躲閃地迴答道:“阿爹,怎麽會是那個病,你多想了,明天上午魏醫生就會來給你打針,打下去了你就不會疼痛了,然後到時候蘇醫生把病因找到後會對症下藥的,到時候你就會慢慢好起來了,但你得堅持吃藥打針的。”


    “嗯,吃藥打針我倒不怕,就是這人沒有好一點的感覺,住院到現在,人好像越來越不行了。”


    “阿爹,蘇醫生和我說過了,你這病就像我們大橋上拉車,那個陡坡你沒力氣往上拉,車子就往後退了,你隻能跟著往下麵溜坡,不停地往下溜,你試圖把它止住,但又隻能跟著繼續被它往下扯下去,隻有你的力量和它下溜的力量慢慢持平了的時候,車子才會慢慢停下來,你得等自己恢複了體力才能再慢慢往上拉的,而即使開始能往上拉了,這開始拉動的幾步也是最吃力的,這車子就像你的病,你要把這病給徹底往上拉,你得先跟著它不停地往下溜,等這病已經到底了,你才能慢慢往上恢複身體了。”


    孫榮然的話似乎很有道理,這比喻也很能讓孫繼剛聽懂,但其實這些話蘇俊琦也壓根都沒和他說過,但是現在能讓孫繼剛聽懂而願意接受的也隻能是這種淺顯的解釋了。


    “嗯,榮然,這倒也的確是的,有句話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唉,看來有一番好折騰了。現在不知道幾點了,我其實已經好幾晚都沒能好好睡覺了,都是胸悶的很。”


    孫榮然便掏出手機看了下上麵的時間顯示,“阿爹,快淩晨三點了。”


    “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等下自己會再躺下去的。”


    “嗯,我也沒事的,阿爹,反正也是迷迷糊糊的,你若想去衛生間,我背你過去。”


    孫繼剛點點頭說道:“嗯,榮然,衛生間我是要去下,但你是背不動我的。”


    “姆媽是怎麽讓你去衛生間的?她能背的動,我難道會背不動?”


    “你把輪椅車推到床邊,我挪過去,等下你幫我推過去就可以了。”


    “阿爹,我是男人,我怎麽會背不動,還是讓我背吧,省得你還要挪到床邊再站起來的。”


    “還是讓我自己來,我自己站起來心裏有數,你背著我反而怕痛。”


    孫榮然隻能將靠牆折疊著的輪椅車給拉開了推到床尾,孫繼剛便慢慢地將那隻好的腳放到地上踩穩了,便靠這隻腳的支撐慢慢將自己挪到床尾後,咬牙便站了起來坐到了輪椅上。


    孫榮然怕孫繼剛穿著單薄的衣衫會受涼,趕緊將一件大外衣套披在他的身上,孫繼剛便用兩隻手扯住了外衣套的袖子,示意孫榮然把輪椅車推出去。


    孫榮然便輕悄悄地推著輪椅車往門口走去。褚鴻英此時也醒了,她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見孫榮然推著孫繼剛走出門外了,便也站起來摸索著往衛生間那邊走去。


    在衛生間,孫榮然還是想背著孫繼剛走到那個蹲坑上,褚鴻英在後麵對他說道:“別對你阿爹的手腳很硬,他的身體很痛的。”


    孫榮然被褚鴻英的話給止住了蹲下去想背孫繼剛的動作,“那怎麽辦,阿爹怎麽走到那個蹲坑上麵去?”


    孫繼剛對他說道:“榮然,你背對著我好了,我站起來將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將讓我做個支撐往前麵慢慢走就行。”


    孫榮然盡管不願但還是照辦了,他站到輪椅車伸出的兩隻腳前,讓站起來的父親將兩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後便慢慢向前走著,孫繼剛靠著他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撐的瞬間便將那隻好的腳往前換了一小步,就這樣靠著孫榮然的支撐,他走上了那個蹲坑。


    孫榮然便讓父親蹲了下去後,自己和他也麵對麵地站著,用兩隻手叉到了他的兩個腋窩子下麵用力拉住一隻腳蹲在地上的父親。可憐的父親上個廁所都要比兩隻腳能走路的人還要麻煩!孫榮然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


    費了好大的一番工夫,孫繼剛總算上好了衛生間,孫榮然讓褚鴻英先迴病房去,自己幫著孫繼剛迴到了床上繼續睡覺。可是這一番折騰下來,時間早已到了四點鍾了,一家子三人都好像沒了睡意。


    褚鴻英輕聲向孫繼剛問道:“繼剛,你肚子餓不餓?”


    “肚子是有點餓,你要不拿點那個餅幹給我吃幾塊,給榮然也吃點。”


    褚鴻英便去床下的那幾個人家送來的水果籃裏翻了幾塊餅幹上來遞給孫繼剛和孫榮然,孫繼剛接了便慢慢吃了起來。孫榮然卻沒吃,他想過會兒出去吃點饅頭什麽算了,呆在這病房裏他其實根本沒合過眼,想出去透透氣。便對孫繼剛說道:“阿爹,天還早,你和姆媽再睡一會兒,我去外麵看看有沒好吃的早餐,等會兒給你們買點迴來。”


    “這麽早街上還沒早吃店開張的,你還是也再眯一會兒吧。”孫繼剛對他說道。


    隔壁的兩張病床上的病人也有點醒了,他們看了看時間也都去了下衛生間,便又上床睡了。但門口大伯躺了沒一會兒卻又坐了起來,他因為要出院,也很興奮地睡不著了,便起來又開始收拾東西了。


    時間已經指向了五點鍾,天色已經開始泛白,孫榮然便和父母親說了一聲,準備出門去吳山路那邊遊蕩了。但是在孫榮然走的時候,孫繼剛跟他交待了別替他們買早餐,因為他們已經訂了醫院的早餐了。


    在病房裏的時候,還感覺不到天氣好冷的,走出住院樓的瞬間,孫榮然卻不由自主的激淩了一下,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有點單薄,但他的頭腦卻也因為這一陣激淩而清醒了許多。


    因為冷,孫榮然便往吳山路方向小跑著來取暖了。


    吳山路上的人還不是很多,除了掃地的清潔工和晨起跑步鍛煉的人,隻有幾位睡眠不好的老年婦人拎著馬桶去公共廁所那裏了。


    空氣中飄蕩著油炸東西的香味,讓吸進鼻子裏去的冷空氣也似乎溫暖了許多,幾家餛飩小吃店已經開張了,盡管客人還是很少,但店老板們已經都在忙著炸油條和麻球這些小吃了。


    孫榮然找了一家店麵比較大的餛飩店便走了進去,要了一碗餛飩和一籠小籠包子外加一根油條便慢慢吃了起來。吳山路的小籠包子的確名不虛傳,肉多皮薄汁濃,盡管燙嘴,孫榮然隻能慢慢咬一小口的,其實即使不燙嘴,這小籠包子也隻能咬一小口的,因為裏麵汁水若是用力咬一大口,都會四處飛濺出來的,弄得不好這汁水會飛得自己滿臉油膩,一臉的尷尬。


    孫榮然用嘴巴使勁吹著小籠包子,待有點冷卻了,便輕輕地咬破那層薄皮後,把嘴巴貼著包子上的小洞慢慢吸著裏麵的湯汁,一種肉味的香便一下子充滿了整張嘴,慢慢地吞咽下去,然後再將整個包子塞到嘴裏細細咀嚼著,這小籠包子剛好一口一個,再舀一勺餛飩湯吸到嘴巴裏,那味道真地讓人很是享受了。


    孫榮然打算買一盒小籠包子和幾根油條帶迴去給父母親品嚐一下,盡管父親說他們訂了醫院的早餐,但那醫院裏的早餐肯定沒有這裏的小吃好吃的,他知道父母親很節省的,肯定不會來買這些東西吃的。他準備等學校裏老師們上了班便打電話迴去今天請假了,因為他必須在醫院裏等魏醫生來給孫繼剛打針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稼穡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田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田甿並收藏稼穡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