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以前金永富和孫繼剛的關係,他自然是信心十足地接受了這個任務找孫繼剛去市政公司一起談談,孫繼剛自然礙於這麵子也隻能開著殘疾車去了。


    “繼剛,你來了就好,這事我也是受他們工辦的委托和你聊聊的,你這麽多年吃了這個苦,我也平時沒來多關心過你,現在這腳還痛嗎?”金永富現在也隻能是繞著彎兒的和孫繼剛聊著了,其實他也知道這點補償真的是有點微薄,讓他也有點無從啟齒的。


    孫繼剛淡淡地說道,他現在已經很平靜了,畢竟這麽多年下來了,“永富叔,都已經習慣了,這麽幾年來都是這樣過來的,說不痛那是假的,每天折騰一天,這膝蓋骨架在這假肢上誰不會痛,但為了活下來也得咬牙挺住的。”


    “我知道你現在的工廠辦得也很紅紅火火的,心裏也替你高興,聽老張說今年的形勢尤其好,每個月都要出幾個集裝箱。繼剛,你真的厲害的,盡管腳沒了,還能闖出這麽一番事業來,還把生意做到了海外,真的讓我們這些不缺腿腳的有點汗顏的。”金永富依然對孫繼剛誇讚著,他覺得隻能這樣和孫繼剛套點近乎才能把那個事情說好的。


    孫繼剛卻謙虛道:“永富叔,我也是抓蛇不來討討飯的,自己總得養活自己的,上還有我老娘,不想給子女添累贅,才去搞了這麽廠子,盡管現在形勢看上去很好,但其實也隻不過是個‘開關廠’,有生意了就開工,沒生意了就關門,一切都是靠市場吃飯了,說不定哪一天就關門了呢。”


    “你說得也太客氣了,至少在我們村裏你現在的日子和經濟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但生活水平一定是在村裏的前排隊伍,當然我可是最希望你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金永富覺得這樣東拉西扯的也差不多了,該扯到正題上去了,便又說道:“繼剛,說實話,今天我找你過來,無非也是想和你說說鎮工辦跟你一次性講斷的事,鎮裏現在的所有鎮辦企業都要轉製到個人手裏,所有原先的債務和企業職工都需要一個大的清理,最難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一批為企業發展做出過貢獻但身體卻落了個殘疾的職工,按照轉製文件精神,你們隻能由工辦協調進行一次性的工齡買斷補貼了,一般呢都是按照你們原先工資的年總和再乘以十來計算的,你當時的工資給定了三十六元每個月,這樣的話鎮裏給你算了三千六百元的一次性補貼。”


    “永富叔,這個算法我知道,但是你想想,我從腳弄壞拿到現在的三十六元工資,現在的生活如果靠這三十六元能不能過的?我為啥還要去再辦廠,就是因為靠這點微薄的工資根本過不了日子才去辦的。從沒多的像單位和政府部門要過,現在他們說講斷就講斷,還隻給這麽點補貼,你讓人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金永富無奈地對孫繼剛說道:“繼剛,這的確是少了點,但是因為是整個鎮一盤棋,大家也沒辦法,隻能根據文件精神照章辦事了,我也去和鎮工辦溝通過,覺得該給你加點的,但他們也很為難,畢竟有好多人都盯著,給你一個多了,另外的就要造反了,如果全鎮隻有你一個,事情就好辦多了,可現在有那麽多的殘疾職工需要處理,鎮政府隻能公事公辦。我在鎮工辦也是好說歹說,他們最終說可以給你十二個月計算年工資,算三百九十元,十年給三千九百元。”


    “永富叔,我這事也讓你在給我操心了,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但是三千六和三千九相差了多少?加與不加其實也無所謂的了,但這麽點錢給我真的是不可能接受的,換誰都不可能接受,靠這麽點錢這日子怎麽可能維持生活!”


    “哈哈,繼剛,你現在日子若是難過的話,我們村裏的其他老百姓可都沒臉活下去了,你也不缺錢了,幹嘛還要為這個錢去和鎮政府掐著呢,我想你還是姿態高點,接受這個麽好了,對自己辦廠也有好處,讓鎮裏領導也能刮目相看的,你若這樣糾纏著,大家也都不舒服。”


    孫繼剛搖了搖頭,對金永富苦笑著說道:“永福叔,你覺得我該接受這種一次性補償協議,或許從領導的位置看是很正確的了,但有沒考慮過,我現在的日子好過是我自己努力奮鬥得到的,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也從沒給我點照顧過,而現在居然說要拿我自己奮鬥來的成績成為接受這種不平等處理的理由,我覺得有點好笑了。如果我日子不好過,他們也不可能會給我多點的,所以永富叔,不是好過不好過的事,也不是這錢的多少的事,我隻想爭取個公平處理,而這個處理公平不公平就是不是用經濟補償的高低來衡量了,隻要是符合國家的法律法規來處理我這個事情的,哪怕一分沒有我都認,可現在僅憑鎮政府的一紙文件精神作為補償依據我自然不會接受。”


    金永富被孫繼剛的這一番話給說得有點難為情了,他知道這個說客是很難當的,他隻能憑借著自己和孫繼剛過去的交情來勸說下的,但現在被孫繼剛倒說得有點啞口無言了,他更有點想早點結束這個勸說了。


    “唉,繼剛,我也是來和你這麽聊聊的,至於接不接受當然完全由你自己決定的,我隻能替你去努力爭取點,但我也想勸你別和鎮工辦弄得很僵,畢竟人家是政府部門,有些事他們還是的門路廣,大腿粗的,我們老百姓自然不能跟官鬥的,到時候你自己弄得精疲力盡,事情卻依然得不到處理,而且還得法院走動,弄得更是勞民傷財的,最後還不是你能贏了官司,法院也是誰家開的,你這些都得弄明白。我真的也是為你著想,才讓你過來一起溝通溝通的,如果你願意接受,我就再替你去傳話,能多爭取就多爭取點,好不好?”


    孫繼剛覺得自己也該走了,畢竟話已經說完了,自己的態度也很明白了,多坐也無益的,但心裏還是感激金永富的,他至少在幫自己做緩衝器了,讓他和鎮工辦也不會硬碰硬了,這樣也有利於自己對這個事的掌控,畢竟他現在心裏也沒把握,如果按照國家的法律條文,這一次性補償到底能要多少的。


    孫繼剛便站起身對金永富說道:“永富叔,這個事,我想過段時間再說吧,我也需要去好好地思考下,還有我也得徹底地去摸清楚這個公平合理的補償到底是該怎樣的,也麻煩你給我去工辦溝通了,到時候我再和你聯係好了。今天就說到這裏吧,你也忙,我也要迴廠裏去忙。”


    “好吧,繼剛,你也迴去再考慮考慮,反正以後沒事也可以到我這裏來坐坐的,我就不送你了。”


    孫繼剛便和金永富說了聲再見開著殘疾車迴廠去了,他現在也隻能等孫榮然的信息,在金永富那裏沒有把話說絕,畢竟到時候也還是需要有個能和鎮工辦溝通的人。


    孫榮然這邊也已經和胡增慶通了電話,把父親的這個事大致的和他說了下,胡增慶倒也很熱情,在電話裏告訴孫榮然心別急,他會幫孫榮然一起去找到相關的法律條文和處理事例的,畢竟要有理有據才能和鎮工辦去交涉。


    胡增慶在電話裏說道:“榮然,你們鎮工辦的這個一次性補償肯定是有問題的,具體的補償標準必須要根據勞動法和省市工傷管理條例來實行的,至於能賠多少,我現在一下子也說不出,我等下就去查查看,你和你爹說一聲,讓他別心急,這事肯定是不對的,但至於我們去和鎮工辦怎麽交涉還是要有依據的,所以這個依據等我弄好了,我們再過去談這個事情。”


    “哎,好的,增慶,這事可得要你用心了,我爹心裏也一直在憤懣,若是真的能夠爭取到更多的補償,也不隻是錢的事了,更是麵子上的事。現在聽你這麽一說,我想我爹也會放下心來去和鎮工辦要個合理的說法。那我等你的消息?增慶。”


    “嗯,讓你阿爹放寬心,這事本來我們就沒錯,是鎮工辦要跟我們來協商了斷,至於我們接不接受又不能強迫的,沒事的,我們隻要不超出法律條文規定的漫天要價,一切都是正當的。”


    胡增慶一而再,再而三的這些寬慰的話,讓孫榮然徹底準備和鎮工辦走一場法律之路了。下班後迴到家裏,孫榮然便把胡增慶的話簡要的和孫繼剛說了下。


    “阿爹,我問了下情況,你這個賠償的確是有問題的,但具體能賠多少我那同事也會去詳細的尋找法理依據的,到時候他會和我一起去和鎮工辦交涉,他讓你盡可以放下心來,不用怕的,隻要我們有理有據地去爭取,我們不會犯啥事的。”


    孫繼剛點點頭說道:“嗯,這事也不能太放心上,反倒把自己給弄得什麽事都沒心思幹了,我們該幹的事還是照常要幹的,空了再去理會這個事的。今天我也被人叫去做工作了,說是給我再增加點錢,讓我同意鎮工辦的處理辦法算了。”


    “阿爹,你有沒有同意?你可別答應他們的,這事我們可是一定得向他們要個合理的說法,這口氣真的咽不下。”孫榮然一聽,急著對孫繼剛說道。


    “我怎能答應,本來去開會時沒答應就是為了心中的這口氣,若是我這樣答應了,豈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補償辦法,我自然不會輕易去答應。”


    “阿爹,既然這事已經來了,我們也不用怕,我們該拿出我們的合理訴求和有力依據,讓他們也隻能答應的,給我們自己爭口氣。這個事,我們不怕他們拖也不怕他們耗著,反正我們也是遵紀守法地在合理抗爭。打算就拿那麽一點錢的話,我們盡可以放下心來和他們去理論。”


    “榮然,你說的也很對,阿爹其它的都不怕,就怕你衝動,到時弄出什麽大事來,現在你能有這個態度了,我也自然放下心來的,頂多就是原先這三千六百塊的一次性補償沒了而已,但我們至少也向他們抗爭了一迴,表達了我們對這件事情的不滿。所以我一直和你說,事我們可以去爭,但心情你不能搞得自己很鬱悶。”


    孫榮然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心情搞得很鬱悶的,他擔心的倒是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的脾性他很清楚,有苦從不肯說出來,有痛也從不願喊一聲,哪怕心情再糟糕,父親都是自己心悶著,一個人默默地消化了,不願給孫榮然他們增加負情緒。但孫繼剛有時那種鬱悶,孫榮然也是感覺到的,隻能時不時地也和孫繼剛相互說話來緩解下。


    “阿爹,我不會弄得自己很鬱悶,我們大家都要看得開點,這件事我們本來就沒錯,我們無非是為我們自己爭取點合理合法的待遇,不是去鬧事,沒啥好鬱悶的,無非就是普遍以為民不跟官鬥,我們是雞蛋和石頭在碰,怕弄得頭破血流而已,隻要我們作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是一分錢都沒有補償的打算,我們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嗯,榮然,但精力和心思還是要花下去的,我就怕你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時候,會更加想不通。”孫繼剛還是不無擔心,他自己倒是能夠隨時放下的,畢竟自己那麽艱難的日子都能挺過來了,現在也不在乎這補償不補償的,隻是為了出心中這口氣才想和鎮工辦掰掰手腕的。


    孫榮然卻對孫繼剛笑了笑,說道:“阿爹,我也當爹了,有些事我自己心裏有分寸,該爭取的一定要爭取,不該爭取的我們自然也不能強求,我看得很開,哪怕這筆錢沒有,我們也會讓你好好的過好下半生的日子,你養我這麽大,我養你的老這是天經地義的,我不會為了這事而想不通。”


    父子兩人相互擔心著也相互寬慰著,孫繼剛現在感到最幸福的就是兒子孫榮然也長大成人能和自己相互扶持走著這人生之路了。


    這麽多年來,孫繼剛唯一能讓自己欣慰的就是孫榮然的懂事和體貼,讓自己能夠對生活永遠充滿著勇氣,有時他也能從孫榮然這裏得到許多的新知識,新觀點,在他心中,兒子孫榮然畢竟是有文化的人,那些知識自然要比他豐富的多,也要明白的多,所以他對孫榮然的擔心隻是一個做父親的擔心,盡管有時也感覺自己是多餘的擔心,但他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平安健康一生,人生的路不再像他那樣充滿坎坷和艱辛。


    “榮然,那就等你和你那位朋友交涉了以後我再給鎮裏麵答複好了,這以後你們不給我信息,我也不去理會他們的所謂協調和勸說了,反正一切就以你們的結論為結論了。”


    孫榮然點著頭說道:“好的,阿爹,你這樣說了,我也不用擔心到時你這邊答應了,我那邊還使勁地在努力。”


    這事便暫時擱在一邊了,孫繼剛依舊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廠裏的生產上,不再去想這個事情。


    孫榮然卻還是在等待胡增慶的信息,因為這個事現在隻有胡增慶能夠來幫他解決了,畢竟人家是懂法律的,說話可都是不一樣的。但他又不能去催胡增慶,隻能耐心地等著胡增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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