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鴻英的蠻橫似乎沒有了休止,連續幾天不下樓吃飯,誰也勸不好。在她心中這個全部是靠她才有今天的日子,吃夠了婆婆的苦。


    一家人因為她的這種漫無休止的胡鬧弄得很不開心,孫繼剛在廠裏為了生產和生意隻能強顏歡笑地撐著,一個人忙裏忙外的。他每晚都迴家很遲,隻是悶悶不樂吃了晚飯出去和人一起打麻將了。為了解悶,孫繼剛已經學會了打麻將來消除心中的那份鬱悶的苦楚。


    最可憐的就是孫榮然的老祖母,為了家裏的安耽,隻能含著淚,每餐都將飯菜端上樓給褚鴻英,卻引來的是褚鴻英更刁蠻的罵聲。


    唉,褚鴻英總是說吃盡了婆婆的苦,卻真的搞不清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顛倒婆媳身份了。


    晚飯的時候,孫榮平會端著飯菜上樓去勸說自己的母親吃飯。褚鴻英便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自己心裏所謂的苦了,她翻來覆去如祥林嫂般和所有來勸她的人訴說著這些。


    孫榮然每天傍晚從單位迴來直接趕到廠裏陪著父親,他擔心著父親的身體。孫繼剛現在煙抽得很兇了,鬱悶讓他隻能靠抽煙來緩解了,每晚幾乎隻有兩三個小時的睡眠,他不會像褚鴻英那樣到處訴說,他隻會一個人的時候抽悶煙,和人在一起也是毫無破綻地說笑聊天。孫繼剛心中的苦隻有他自己明白,也會這樣默默忍受著這無邊的苦悶!


    孫榮然明白父親的這份苦悶,他擔心自己的父親承受不住,哪怕父親一個人悶坐著,隻要自己坐在父親身邊也是對父親的一種安慰,盡管孫繼剛總是對他說:“阿爹沒事情!”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星期,也終究不是個事情。


    孫繼剛迫於無奈隻能和褚鴻雲去商量該怎麽讓這個事情收場的,“阿弟,你姐這樣不依不饒哭哭鬧鬧也終究不是個事,我姆媽再不濟也是我姆媽,一個人從小把我和姐拉扯大是吃了多少苦了,也從未虧待過你姐的,可你姐卻總是認為吃盡了她的苦,一天到晚的吵和罵,罵我的不公正,我終不至於讓我娘去死!盡管我娘也總是怨閻王爺不肯叫她早點死!”


    此時孫繼剛的眼角隱隱有淚光,他的這番話是多麽痛心!讓他越說心頭越不好受!他隻能轉過頭去平複了下心情,強忍著眼淚繼續說道:“老話說的好,吵架吵半段,演戲演半場,差不多就好了,非要藕斷絲不斷,這日子還怎麽過的!”


    褚鴻雲也深知自己這個二姐的刁蠻脾性,他隻能勸慰孫繼剛:“阿哥,我知道你們的苦,可還能有什麽辦法,我這姐真的是也實在太過分了,而我又不能說她重話的,我若說重話,連我都會成為她冤家的,我想明天讓菊芳去把她叫到我家裏來吧,讓她在我家住一陣子,你們也能過幾天安耽的日子,我們這邊也勸勸,或許過陣子就好了。”


    孫繼剛想想現在也隻能這樣子了,家裏也的確不能褚鴻英這樣折騰下去了,或許過陣子風平浪靜就好了。


    於是褚鴻英很快就在自己的弟弟家住下了,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孫榮平和孫榮然便又多了一個事情,時不時要去舅舅家看望一下自己的母親,不是水果就是菜的買一點過去,孫榮平依然負責勸慰自己母親的事。


    這段日子最苦的還是孫繼剛,他的衣服總是自己在洗,他不好意思讓孫榮平給他洗,畢竟女兒年齡也大了。他更不想自己的老母親替他洗,自己兒子女兒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能讓白發婆娑的老娘親來替他洗。他總是偷偷擦好身子,把衣服隨便洗了晾在了那陽台上了!


    可憐的父親!孫榮然的心裏總是流著淚!他心疼自己的父親,也怨恨著不通事理的母親!這樣的母親讓他更沒有對美好生活追求的勇氣,他覺得自己隻能顧著自己的祖母和父親,顧著這個家,他覺得父親不讓他出國是對的,他沒有資格出去尋求自己的生活!他隻能在這鄉野尋找一個適合自己這個家的女人!


    孫榮然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按照父親的想法做出的人生婚姻的選擇是對的!他和金舒薇的感情自然的在增長,這段日子,金舒薇也常來家裏幫著燒菜做飯了!他們在計劃著結婚的事了,現在隻有這個事是讓祖母和父親才有開心的笑容了。


    金舒薇總想有一套自己的婚紗,孫榮然覺得也就穿一次,花一大筆錢去買這麽一套婚紗也總是犯不著的,但金舒薇不願,她早已暗自下了決心要買一套了,她已經偷偷去問了價格,也挑好了她喜歡的粉色婚紗裙了。


    “榮然,你也該去訂一套像樣的結婚西服的。”金舒薇對孫榮然勸道,她覺得這麽大的事,也不能在所有人麵前太隨便的,這一生這麽一次得讓自己和孫榮然兩人光鮮一點。


    “西服不是有的嗎,還都是新的呢,將就著穿下麽算了,何必弄得那麽複雜?”孫榮然感覺有點太費事了。


    金舒薇卻不願孫榮然這樣隨便地對待這個事,她逼著孫榮然去解百量尺寸,說自己跟那裏已經約好了,一定得去的,她感覺有點不高興,心裏也似乎有點委屈,這麽大的事隻有她在乎和重視了,好在孫繼剛和孫榮平他們都支持著她,孫榮然也無話可說。


    “榮然,舒薇都已經訂好了,你就去量一下的,這事你沒時間管,就聽她的,讓舒薇去管,你聽她的去做就行了。”孫繼剛對孫榮然說道。


    “阿爹,廠裏這麽忙,禮拜天我都要幫著你這邊幹活的,就一件西服,家裏又不是沒有。”


    “你自己看看,那幾件西服都是市場上買的,不是溫州的,就是石獅的,式樣都是幾年前的了,雙排扣的,袖口上還縫個商標,多土裏土氣了,還真像那個小品裏的農民工了。”金舒薇噘著嘴有點不高興。


    孫榮平見金舒薇那個樣子,趕緊對孫榮然說道:“阿哥,一生一次的事,你可得依了舒薇的心,禮拜天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解百的。”她怕孫榮然和金舒薇兩人會為這事弄得不開心,自己陪著他們兩人一起去,也能讓他們不再多爭論了。


    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西服在解百的服裝設計師那裏量身定製了,隻要過幾天由金舒薇去那裏取就可以了,金舒薇也順利地在那裏買到了她自己心儀的婚紗裙。


    結婚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褚鴻英終於也迴到了家裏,但她似乎還是沒有把這個事情給過去,每天總是板著個臉對家裏人沒有好臉色的。


    孫氏家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自己家族的後生結婚前,每家都會拿八個雞蛋和兩斤白糖過來作為人情的,但不送禮金的,結婚的日子裏卻要整個家族的人到場幫忙幹活,喝喜酒的。


    孫榮然家很快每天都有族裏人絡繹不絕地拿雞蛋和白糖過來了,隻有孫榮然的祖母熱情地和孫榮然的這些叔伯嬸子們招唿接待著。褚鴻英卻隻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毫無表情地和她們打個招唿了,這些叔伯嬸子們也知道了褚鴻英的不愉快,因為褚鴻英見一個人就訴說一遍,人家說家醜不可外揚,她從沒有這種想法的,沒有文化的她隻知道訴說來宣泄她心中的不快。


    褚鴻英的這種行徑讓孫榮然很是感到對自己母親的怨恨,自己結婚本該高興的事,卻成了她縫人丟醜的機會了,他心裏的鬱悶也和孫繼剛一樣的在累積著,他真沒想到自己的母親會是這麽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


    孫繼剛也在盤算著多少人來這場婚事的總費用了,包括要辦多少桌酒,買多少香煙老酒,多少斤喜糖的事了,這一切的事他都在盤算,這輩子孫榮然兄妹倆的婚事是他最重要的事了,在他心裏,兒女們的終身大事是他一筆大負債,自己將母親送上歸山是他的一筆大存折,讓這幾件大事如何風光的辦理好是他人生最終的奮鬥目標,他覺得這是他該還給兒女們的債,是他該連本帶息付清自己母親這本大存折上的存款。


    生活中每個人都是不同地活著,有的人隻為自己活著,有的人為家人活著,有的人為......活著,所以總會因為不同目的而活著碰撞出火花。


    日子就這樣別別扭扭地過了一天又一天,這個冬天似乎也過得不是很寒冷了,因為大家心中都有一個目標,就是讓孫榮然的婚事能順利完成了,每個人的心裏都很熱騰騰的。所有人都開始越來越忙碌了,將買迴來的喜糖用塑料袋包裝好了,去煙酒商店買迴了香煙和各類的酒和飲料,去每家每戶借來了辦酒用的圓桌連帶著凳子。


    空氣中的喜慶氣氛已經變得很濃了,新房裏拉起了五顏六色的彩帶,孫榮然和金舒薇的結婚照已經掛在了牆壁上。明天就是結婚的正日子了,迎親的隊伍早已經由孫繼剛安排好了,並交待著每個人的任務。


    介紹人楊祖茂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得領著迎親的隊伍去新娘家的。這一眾的隊伍中最重要的就是押轎先生了,他得負責迎親隊伍出現的任何情況,能讓迎親隊伍即時從新娘家發轎迴來的。所以他得有足夠的臨時拍板能力,應對新娘家那邊的敲竹杠,提要求的。這個人自然還得有足夠的財力了,這事便落到了楊祖橋的頭上。


    按風俗隊伍中最先從新娘家趕迴來的就是那個拎子孫桶(馬桶)的人,這個人是孫榮然的同輩表兄弟或本族兄弟的,他到了新娘家後直接將那隻放在新娘房內的那隻新馬桶裝進新的麻袋裏後便趕緊帶著它趕迴新郎家放到新房裏了。


    男方迎親隊伍赴女方時,最前麵一擔要挑一對三尺來高帶根係的鬆樹和柏樹,樹上還要纏繞紅紅綠綠的絲棉,到女方後種在女方後園或空地上。主要是表達新郎新娘喜結連理後,雙方成了親家,做了親戚,盼望這種關係如蒼鬆翠柏萬年長青。


    伴娘去新娘家的灶間將帶過去的銅火囪裏炭火換成了新娘家灶膛裏的炭火了,意味著薪火相傳,等新娘從房裏下來讓新娘踩在米篩上告別親人的風俗,是娘家人希望自家的女兒嫁到夫家後,也像米篩頂層最好的米一樣,做一位既能幹又出挑的主婦,俗稱“米篩頂上的人”,因為舊時吃的米是用搗臼椿出來的,碎米很多,用米篩篩選時,最完整的、最飽滿的米總浮在米篩頂上。最後由大舅子抱上轎後便一起發轎迴新郎家了。


    等金舒薇和孫榮然一起迴到孫家,結婚的禮儀更是複雜了。金舒薇先是坐在門外的一張太師椅上,等著裏麵的主持人敬告家裏的祖先大人之後,便由孫家族裏的長輩喂了幾顆甜蜜的湯圓,祝福小兩口甜甜蜜蜜,幸福美滿。


    然後打一盆熱水,絞塊熱毛巾讓新娘擦把臉。洗把臉則並非是為了讓新娘擦擦汗了,這有個說法叫“防熱麵孔衝”。就是說,新娘洗過臉了,以後在日常生活中和婆婆發生爭執時,相互不會紅臉,有矛盾也能平平和和地解決。


    接下去便是拜天地的儀式了,在主持人的指揮下,孫榮然和金舒薇拜天拜地拜了堂上坐著的父母親後,便開始了“傳袋”入洞房的儀式。由孫榮然族裏的長輩在堂前地下鋪上5隻麻袋,眾人一邊傳遞著朝前鋪,一邊讓新郎新娘在花燭的引導下在鋪好的麻袋上踏過,一直送到洞房門口。傳袋的寓意很明顯,就是希望能傳宗接代,家族興旺,後繼有人。不過講究的是,必須是5隻麻袋,不多也不少,象征著五代同堂,這是人生最高的福分。


    孫榮然和金舒薇兩人進入新房(洞房)後坐在床沿上,孫榮然的族人中一年長慈祥的伯母向新床上撒一大捧花生、蓮子、棗子、喜糖等果子,向見證婚禮的親朋好友撒喜果,祝願新郎新娘早生貴子,連生貴子之意。


    當然孫榮然和金舒薇兩人在前一天早已被各自族裏的長輩教導過了在新房內坐床的時候要搶先坐下去為大的,孫榮然並不在乎這禮儀的,所以他在這個環節反應很遲鈍,倒是金舒薇在坐下去之前拉了把孫榮然,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坐下去,也別去爭這個第一的了。金舒薇倒還是很顧著孫榮然了,盡管家裏人告訴她睡覺的時候要把衣服壓在孫榮然的衣服上以後便能壓得住男人的,她也沒有那麽做,她覺得是自己的老公了,沒必要那麽做了。


    鬧洞房的戲便被挪到了晚上的酒席上了,當然是孫榮然請來的那些同學朋友這些小青年了,彼此推杯換盞,相互嬉戲一番便也算過去了。


    婚後第三日,金舒薇便由孫榮然陪同迴了娘家,俗稱“三朝迴門”。金舒薇母親以糖汆蛋、麻團作點心,但孫榮然不能吃完,以示文雅有禮貌。孫榮然和金舒薇按輩分拜見女家親戚長輩,以感謝女方親人對婚姻的支持和幫助。


    新人去看望女家長輩的過程俗稱“望冷”,意思是女兒出嫁了,家中冷冷清清,所以要來慰籍一下。過些日子新娘父母來女婿家探視女兒,看看女兒嫁到夫家是否平安快樂,幸福美滿,親家娶媳婦後是否熱熱鬧鬧,紅紅火火。這就俗稱“望熱”。


    一切的儀式都總算過去了,日子便又迴複到了平常時的寧靜了,隻是現在金舒薇成了孫家的人了,可以名正言順地為孫家做事了,孫繼剛也很滿意自己的這個兒媳婦,無論長相到操持家務都是那麽令人滿意的。他現在也在考慮讓這個兒媳婦去廠裏接替一些工作了,他也的確感到有點累了。


    等到孫榮然和金舒薇結婚滿月後,他便對孫榮然說道:“榮然,阿爹和你說個事,舒薇反正也沒好的去處了,我在想能否讓她去我們自家廠裏幹活的,畢竟阿爹也在老起來,感覺有時也需要有人幫忙的,不知道舒薇會不會有想法的。”


    孫榮然迴道:“阿爹,這事我會和舒薇去講的,她不會有想法的,做了我們孫家的媳婦了,就是我們孫家的人了,她怎麽可能不為我們這個家考慮的,這事應該沒問題的,我會和她說的。”


    金舒薇很快知道了自己公公的意思,她倒很爽快:“榮然,阿爹年紀也的確大了,這個廠子也不能太累著他的,其實我心裏也很心疼他,一隻腳還這樣在辛苦地支撐著,我可以去廠裏幹活的,幫著他做些廠裏內部的管理事情什麽的。”


    孫繼剛聽到孫榮然和他說金舒薇願意去自己廠裏幹活的時候,也很高興,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媳婦還是很順意的,能夠為這個家著想,也能體貼家裏人,不僅飯菜燒得好,也很懂事,便讓金舒薇去廠裏管著噴塑車間的事了。


    孫榮然現在也能夠安心在學校上班了,他不再擔心自己父親在廠裏太勞累的,因為有金舒薇在幫著了,父親有些事也能交待給她去做了。


    孫榮然給魯雋寫了最後一封信,告訴了他結婚了的事,這信之後也再沒收到魯雋的一封信了。直到一年後,他才突然收到了魯雋的來信,那是魯雋寄過來的一張結婚照,她嫁了個叫岡田直野的日本男子。


    這世上有許多本該發生卻偏未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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