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場的屋頂大梁吊裝還算順利的,盡管準備工作和吊裝速度慢一點,但終歸是解決了第一次這麽重的屋架吊裝了,這也為以後土建隊碰到這種難題有了解決思路。


    房子蓋好了,剩下的就是屋內外的水泥地坪的澆築了。這幾天,大隊裏的手扶拖拉機手陳少勇特別忙,他得從雞鳴山石礦裏的碎石塊一車車地拉過來做地坪基礎的。一個人要在石礦裏將碎石一鍬一鍬裝上車鬥,再拉迴到百豬場這,雖然這裏有孫繼剛他們一鍬一鍬地卸下車的。但對他一個小年輕來說,這工作的確是累人的。


    每次車子一到工地,倒好位置停機後,孫繼剛會趕緊將舀好的一竹筒茶水遞給他:“少勇弟,趕緊去陰涼處歇歇。”孫繼剛有點憐惜陳少勇,一放下書包就參加大隊這些重活了,好在他有點文化,大隊裏讓他學會了開手扶拖拉機,平時手扶拖拉機的保養和使用都由他在弄的,所以他在大隊裏也還是香餑餑的。


    “繼剛哥,謝謝你的,你總是照顧著我,其實也沒事,你看我現在可也是幹重活的老手了,隻是抬大石頭沒你們那種力氣。”陳少勇將水一飲而盡後,又去舀一筒的,他得喝足了,在石礦那邊可沒這裏有人照顧著的。


    土建隊的人多,三下五除二就很快把一車碎石渣給卸了,陳少勇也不敢耽擱的,拿起搖手柄插在機頭的啟動孔上,使勁用力搖起來,隨著“叭叭叭”地一聲緊一聲的吼叫,拖拉機煙囪冒出一陣濃煙後,他便將搖手柄放入座位下的鐵箱內,便坐在座位上,將檔位杆敲好後,放開製動器,擰了下油門,又向石礦開去了。沒裝東西的手扶拖拉機車鬥在大路上像青蛙一樣,隨著“叭叭叭”聲一跳一跳地躍向遠方。


    孫繼剛他們趁陳少勇去拉碎石渣的間隙,都在鋪整個地坪麵,鍬石頭的鍬石頭,挑石頭的挑石頭,打夯的打夯,沒有一個人休息的,都在使勁地幹。他們知道過四五十分鍾,陳少勇的下一車碎石渣又要到了,到時他們沒時間休息了,又得幫他卸下來,然後又是這樣鍬,挑,整平的工作。他們隻要在他到來之前趕緊幹好,才能坐下來歇一會兒的。


    這樣不停歇地加油幹,很快便將一堆碎石渣給消化了。於是大夥便都跑到陰涼處打點茶水,坐下來歇著聊天了。年紀大點的小棣伯和陳燦亮兩個相互遞了下煙,開始享受那吞雲吐霧的快樂了。


    陳燦亮是陳燦明的本家堂兄弟,因為從小頭上生了癩子,大夥都叫他“燦亮癩子”,他也不在乎,反正該娶的老婆也娶了,兒子也可以參加生產隊勞動了,是癩子也是事實。他這人脾氣好,不和人計較。


    倒是這個年齡比他大點的小棣伯還是很認真的,他雖然也和燦亮一樣是個癩子,但很不喜歡人家叫他“小棣癩子”,他覺得他這年齡在土建隊算是長輩了,人人該叫他小棣伯。


    比小棣伯小一丁點的陳道昌,雖然土建隊也有很多人都叫他“道昌伯”倒比小棣伯要風趣的多,他因為一臉麻子,也有人喚他“道昌麻子”的,他都是樂嗬嗬的:“土建隊啊,十來個刺栗子,五四個老胡子,三痞子,兩癩子,一麻子,我這麻子可是最值錢的了。”


    大家有說有笑在陰涼處說著笑話。陳道昌用草帽使勁扇著風,邊扇邊用另一隻手刮著汗甩一下。嘴巴裏不停地大聲說著:“老胡子,你看看,大隊的豬都要比我住得好了。這樓房多氣派,還水泥地坪。你看看我家的茅草屋,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那泥地上都是青苔,走路都得拄著拐,一不小心就要滑倒的


    。真是羨慕這些豬了。這條件,嘖嘖嘖。”


    陳柏友聽他這麽一說不禁哈哈笑道:“道昌麻子啊,你說的還真是的,再過幾年,你看看,估計它們吃的都要比我們好嘍,比我們人啊就少了一雙筷子。”


    大家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禁都哄然大笑起來。剛才的勞累一下子減去了許多,風吹過,汗水變得很陰涼。


    不知不覺休息時間很快過去的,按先前的時間,陳少勇的拖拉機聲音該傳過來了。可這迴卻始終還沒有。陳燦明耐不住地立起身向百豬場門口走去,向大路盡頭望去,絲毫沒有拖拉機的影子。正在他極目張望的時候,他看到路盡頭跑過來一個人,隱隱約約是自己的另一位堂兄弟陳燦強。


    人影很快就跑到了眼前,不錯,是陳燦強,他的臉色很難看,透著慌張和害怕,一見到陳燦明,喊了一聲:“燦明弟。”兩行眼淚便從眼眶裏滾了出來。


    “燦強哥,你怎麽來了?出啥事了?”陳燦明趕緊問道。


    “燦明弟啊,我跑不動了,我跑不動了,我哥呢?”陳燦強幾乎是撲向陳燦明的,整個人癱在了陳燦明的懷裏。


    陳燦明趕緊扶住他,說道:“燦強哥,出啥事了?你別急,慢慢說,慢慢說!”


    陳燦強卻站立不住地向地上坐下去,整個人毫無力氣地癱軟在地上:“快,快叫我哥,我爹不行了。”


    陳燦明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趕緊轉迴身走進百豬場裏,對陳燦亮喊道:“燦亮哥,燦亮哥,你快出來,燦強哥有急事在找你。”


    陳燦亮在裏麵聽到陳燦明在喊,便趕緊跑出來問:“什麽事?燦明弟。”


    陳燦明沒說什麽話,向他招招手跑向百豬場門口。他跟著陳燦明跑到大門口,見自己的弟弟陳燦強癱軟在地上兩手拍打著土地哀號著:“阿哥哎,這咋辦啊?阿爹被撞了,人已經不行了。快點去啊!”


    從陳燦強斷斷續續的話裏,陳燦亮大致聽清了自己的父親被陳少勇的手扶拖拉機給撞了,人已經去了。他來不及迴頭換衣服,拉起弟弟陳燦強就急匆匆往事故地兒趕。


    陳燦明也趕緊迴頭向大夥招唿道:“大家快點,少勇把我叔,燦亮他爹給撞了,我們趕緊去,看下有沒可以做的。”


    土建隊所有人都立起身跟著陳燦明向陳少勇拖拉機拉碎石屑來的路上走去,他們知道事故一定就在這路上的。


    陳少勇拉碎石渣的路是從雞鳴山石礦那出來後開過聞堰到浦沿,古河直到永興縣城的沿山石渣路後轉到杭州一橋下來到龍化廠的柏油路至西江塘後,便沿著西江塘經過新莊大隊的隊部往東開過西興河上麵的水閘邊的橋梁一直到褚家潭後折向北開到百豬場的,這路上一般就是大隊部這裏的水閘上人多一點。平常一些老人會高高地坐在水閘橋梁的水泥護欄上乘風涼,聊長天的。


    大家沿路逆向往前走著,快到水閘這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大堆人圍在那裏了,他們明白事故一定出在那裏了。便三步並作兩步趕緊向那跑去。


    隻見地上一大灘血跡還鮮紅地淌在那,陳燦亮兩兄弟抱著自己的父親在嚎啕大哭,他們的父親下半身已經慘不忍睹了。


    陳少勇像丟了魂一樣蹲在一邊低埋著頭一動不動,邊上的手扶拖拉機的車鬥塌在地上,那個機頭跑到很遠了。


    陳永煜書記和幾位大隊幹部也站在那裏有點手足無措,陳永煜對自己這堂兄弟陳永喜的飛來橫禍也感覺不忍直視。


    從大家的嘴裏知道,陳少勇加大馬力將手扶拖拉機開上橋,因為這橋和西江塘的路麵有一段高差而形成的斜坡,裝滿石渣的拖拉機每次開到這,都得加大油門才能衝上橋的。


    橋上的水泥欄杆上依然坐著幾位老人,包括陳燦亮的父親,他們兩手扶著最上麵的水泥欄杆,兩隻腳放在下麵第二級的欄杆上,相互一起談天說地地開心聊著。


    突然陳少勇的拖拉機上了橋之後,那顆連接機頭和他車鬥的踏腳板的螺栓斷了,拖拉機像失控了的牛頭一樣突然橫著旁邊欄杆上的老人們衝過去,陳少勇人坐在車鬥上的位置上,根本來不及反應,拖拉機仰著頭顧自往前衝去,一下子將坐在欄杆上的陳燦亮的父親撞了,直到欄杆攔住了機頭,拖拉機頭才像泄氣的瘋牛一樣安靜下來。可惜陳燦亮的父親被這一撞,下半身撞得當場就不行了,人又被撞到了欄杆外麵的水閘攔水板上,整個腦袋是重重地敲在那水泥閘板上的,幾乎是瞬間就沒了氣了。


    事故基本就是這樣,現在大家都感覺有點後怕,看著這悲慘的場麵,不知道該怎樣處理了。


    陳永煜看著人越聚越多,來看事故的人已經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了。他怕會出更大的亂子,見自己的侄子陳燦明領著土建隊一幫人來了,趕緊對他們喊道:“燦明,你們來了就好,你永喜叔得弄迴家去,這樣放著也不是個事,你讓幾個人把燦亮兩兄弟也弄迴家去,然後想辦法把拖拉機弄到一邊去,不要阻塞了交通。”


    他又看了下蹲在一邊的陳少勇,低下身對他說道:“少勇,你也別怕,這事大隊會處理的,你也迴去吧。”陳少勇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開拖拉機到現在,他還從沒出過事的,今天這一幕真讓他嚇死了,他既惶恐又感覺對不起陳永喜叔的。


    陳永煜隻能叫孫繼剛和陳柏友攙扶著陳少勇迴家去,並交待陳少勇家裏人照看好陳少勇,不要讓他想壞了。這邊的人很快將陳永喜的遺體抬迴了家,並清洗了事故現場的血跡,將車子和車頭都弄到了橋梁下的安全地方拖拉機和陳少勇都是大隊的東西和人,所以陳永喜的後事都由大隊承擔了,並作出了一定的補償,這事也算是了結了。


    百豬場和奶牛場不久就建好了,百豬場很快引入了母豬和公豬,並安排了第六生產隊的閹豬能手韓水錦負責豬場的所有豬病的診治。


    韓水錦以平時走村串戶幫人家閹豬閹雞為生,甚至還替本村吳燦橋家閹過狗,結果他被那條狗記仇了,隻要他經過吳燦橋家附近,那隻狗便會追著他自行車跑,最瘋狂地撲咬他,嚇得他總是避開吳燦橋家附近去辦事的,弄到最後吳燦橋家把狗打死了,閹豬水錦才又敢在他們那一帶替人閹豬閹雞了,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答應人家替人閹狗了。


    閹豬水錦自然也捎帶著替人家給豬看病的,社員家裏就隻有一頭豬的,打針開藥對他來講都不是大問題,基本都是很有療效的,基本能藥到病除的,因此在社員們的心目中他是家畜的天然守護神。他自然成了百豬場的首席醫官了。小豬的繁殖起初很順利,一窩一窩的小豬很快就擠滿了百豬場的每一間豬舍。百豬場的熱鬧聲已經能和上沙廟孩子們的喧鬧聲有的一拚了。 大隊劃撥給百豬場用來種植豬飼料的田地裏也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了,蕃薯必定是他們先替小豬們先嚐了那味道的。玉米是逃學的小家夥們用來野烤的最香食品了。雖然百豬場時不時飄來那豬糞味,但對於平時也每天給家裏的豬打豬草的孩子們根本無所謂的,對他們來說有所謂的是那地裏的美味的。


    百豬場發展的似乎很順利,但是對於這種規模化的養豬,大隊裏依然是按照傳統方法養殖,其實也沒什麽先進方法的,完全和生產隊畜牧場養豬差不多的,隻是豬更多,更聚集在一起的。豬多了,豬飼料成了大問題的,地裏種的長得實在是慢的,從農戶家裏收穀糠麥皮,農戶自家都有豬養著,自己用都不夠的。孫榮然家的豬就因為不夠吃,祖母總是把絡麻葉曬幹了,再用梿枷拍碎或用石臼搗碎了,和穀糠攪拌勻了喂豬的。當然孫榮然他們小孩子每天還要打點豬草迴去也是為了補充豬飼料的不足的。


    對於百豬場吃大隊配給飼料這種皇糧的豬來說,盡管有專職醫生看護,但過度的密集群居還是容易導致集體傳染病的發生的。閹豬水錦在碰到大批的豬犯上了豬瘟病的時候,眼看著一頭一頭的豬倒下來的時候也有點手足無措的,最後請了專家來看了下病,專家給出的辦法隻有將所有的病豬深埋的,這豬場一年之內不能再養豬了,豬瘟病不能再往外傳,否則整個大隊社員家裏的豬也要遭殃的。


    百豬場就是這樣短短地紅紅火火了一段時間在悲壯的氣氛中悄然結束了。奶牛場更不必說,奶牛一共引進了兩頭,卻未能發展壯大的,食料的挑剔不用說,它們最愛吃牛板根草,但要每天去弄到大批大批的這種草料,別說割草人手不夠,草源也沒地方好找的。


    奶牛生病更令人急,購買奶牛的錢可是遠遠高於購買種豬的。最令人頭疼的問題是擠下來的牛奶怎麽消毒怎麽處理一點都沒經驗和頭緒的,奶牛場最後成了孩子們的參觀場所了。


    很不幸的是最終這兩頭奶牛也開始不吃不喝,奄奄一息了,程永煜書記眼看著奶牛不行了,最後隻能痛心地作出決定由土建隊把牛宰殺了,將牛肉出售以拿迴最後的殘值。


    孫繼剛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買迴了一隻牛蹄帶迴家讓孫榮然祖母發了煤爐慢慢地燉。從來沒弄過牛肉的祖母最頭痛的是那些殘留的細牛毛的拔除,她仍舊按照去豬蹄毛的方法,仔仔細細地將牛蹄上的毛一根一根拔除,整整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牛蹄下鍋慢燉。


    從來沒有嚐過牛肉味的一家很快就聞到了一種牛騷味,孫榮然對這種陌生氣味感覺很不舒服,但孫繼剛卻說香的。


    整整熬了一夜一天,這牛蹄徹底被燉化成一鍋牛蹄湯和幾根帶著牛筋的骨頭了。祖母便用大砵頭盛了這連帶骨頭的牛蹄湯,放在桌上讓它冷下來。


    沒想到這牛蹄湯一冷卻凍成了整個一團的牛蹄凍了,韌性而軟彈,孫繼剛幹脆用刀將它切成了一片片的肉凍了,想吃時夾幾塊。孫榮平也很喜歡這味,時不時去偷幾塊解解饞。而對那牛騷味反感的孫榮然直至整個牛蹄凍吃完也沒去碰一下。 這段時間,整個大隊的上空都飄蕩著這股牛騷味,牛肉的,牛肚的,牛心的,牛頭的……,整頭牛騷味在空中交織相遇。整個村莊似乎在開牛肉的盛宴。


    和孫榮然一樣大的小孩們會從家裏偷拿著幾塊牛肉出來當零食咀嚼著,他們似乎吃到了世間的最美味,慢慢地咀嚼著,閉著眼享受這口福。而這股味在大隊書記程永煜的鼻子裏感覺是一種苦澀,他有點鬱鬱,從沒嚐過失敗的他居然敗在這農村人應該最擅長的養豬養牛的事上了。 百豬場和奶牛場成了新莊大隊的痛,這裏的房子和土地有很長一段時間空在那了,成了上沙廟讀書的孩子們躲貓貓的好地方了。盡管不再養豬了,但百豬場作為大隊的地名開始蓋過上沙廟的名頭而一直存在下去了。 百豬場在空閑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大隊決定還是因地製宜搞點適合自己的集體企業。最後決定將養豬場改建成醬菜廠,鼓勵生產隊種植蘿卜,榨菜,小菜瓜等農作物,再由大隊醬菜廠統一收購後進行醃製,這一下子讓百豬場又開始起死迴生了。


    大隊裏幾個醃製好手被集中到那裏進行交流培訓,鹽的用量,辣椒的用量,窖醃的時間,曬製的時間等等都有了嚴格的步驟和規定。


    很快上沙廟的小孩子們從聞到的豬糞味轉變成了醬香味,上課的時候都會流下口水的,醬菜廠自然也成了孩子們偷吃的天堂。醬菜廠很快就打開了銷路,蘿卜幹,醃榨菜,醬瓜等產品開始進入杭城的大市場,生意顯得熱火朝天,而生產隊的蘿卜,榨菜這些農作物也多了這條銷路,不愁賣不出去。醬菜廠的興旺也帶動了附近新光大隊這些農產品的種植。一下子讓新莊大隊又成了公社的標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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