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時,日頭正盛。


    在直射的陽光下站一會,汗意就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打濕了額發。


    “這麽熱的天,她還披著長發,作不作啊?”


    “哎呀拍畢業照嘛,臭美一下很正常嘛。”


    “嘔,嬌柔做作,又裝又窮,就隻有那群臭烘烘的男生喜歡她這樣,還班花呢,反正我是欣賞不來她的顏。”


    “大家真的覺得她好看嗎?”


    雲想緊緊攥住袖口,汗水黏膩膩地滲出來,從脖頸往衣領下的鎖骨落,雲想甚至能清晰感知到這滴汗水在她的肌膚上一點點滑落,和血滴滑落的觸角很像。


    就像那些嘲諷的聲音一樣。


    雖然細微雖然悄聲,卻打在她敏感的肌膚上,生出一片紅意。


    雲想埋下頭,烏黑蓬軟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拂落汗滴,黏在她的臉頰上。


    還是有些痛意。


    上周末剛放完兩天的假,住宿生都得迴家住兩天。


    盡管雲想再不情願,無處可去的她還是隻能迴家。


    剛進門看見放在鞋櫃旁那一雙腳碼很大的男士皮鞋時,她頓時腦袋一嗡,唿吸都被按下暫停。


    那個男人……又來了。


    雲想忍住喉中升起的惡心感和驚慌,轉身提著自己的包想要出去,卻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和來自地獄般的笑聲:


    “想想,你終於迴家了啊。”


    雲想背脊一僵,臉色煞白,她捏緊書包帶,不做停留地往外麵跑。


    身後的男人倒是沒預料到她能跑這麽快,本來想追出去,卻被身後趕過來的胡燕叫住了:“那個小賤人迴來了?”


    男人頓住腳步,視線往下,深深地看著女孩逃跑的背影。


    他勾起唇角,真有趣。


    那麽脆弱又無依無靠,她以為自己能跑到哪裏去呢?


    “人呢?”


    胡燕叉著腰蹙眉看著門口。


    男人轉迴頭,無奈地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又跑了。”


    胡燕眉心蹙得更緊,嫌棄地啐了一聲:“瘋子,有本事永遠別迴家。”


    男人撇開視線,又去看空蕩的樓道。


    戀戀不舍地把門關上。


    哎,看了年輕貌美的雲想後,他都不是很想再麵對胡燕那張刻薄的臉了。


    再等等吧,他相信雲想跑不遠的。


    沒準今晚還會偷偷溜迴來。


    男人忍不住陰險一笑,目光貪婪又猥瑣。


    “你想什麽啊,做飯沒有?”胡燕狐疑地看著男人。


    男人立馬露出溫良的笑來,“馬上去做了。”


    ……


    雲想抱著自己的書包呆呆得地在花壇邊坐了一會。


    今晚的夜悶悶的,雲想抬頭望天,隻看見一輪孤寂的清月,連星星都沒有。


    她穿著長袖長褲,即使這樣,還是有蚊蟲找到可以下嘴的地方,吸完她的血拍拍翅膀飛走,給她留下一個紅色的大包。


    雲想低頭看著放在自己腳邊的衣物包,歎了一口氣。


    她現在身上隻有十塊錢,住旅店肯定是不可能的,在大街上呆一晚也不妥當,而且她還要用家裏的洗衣機洗衣服。


    上次她就是在宿舍洗的校服,盡管費力揪幹了水,還是打擾了室友。


    雲想搓了搓臉,背好自己的書包,提起裝衣物的小袋子,走到商場裏的一家麥當勞店。


    她尋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買了一個最簡單的甜筒。


    冰淇淋很甜很好吃。


    雲想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衝動。


    還有幾張試卷沒做呢,吃完就趕緊做作業吧。


    高考也沒幾天了,考完就逃跑吧。


    逃離。


    是她學習的動力,也是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


    雲想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餓得有些痛,她喝幾杯水,蹙著眉把痛意忍下去,從書包裏把作業找出來。


    與此同時。


    裴星澈麻溜地在手機上下單,等號到他的時候,他走到前台壓了壓帽簷,把餐盤上的可樂換成一盒酸奶,又囑咐服務員把餐盤送到雲想那桌。


    雲想本來專心地在做題,看見服務員端著餐盤過來的時候她一怔,慌忙道:“這不是我點的,你們送錯了。”


    服務員小姐姐輕輕笑了笑:“我們沒送錯,是有人幫你點的。”


    雲想注意到放在餐盤上的酸奶盒,向四周望了望,店裏的客人並不多,但她還是沒找到那個人。


    或許這位“酸奶供貨商”怕被她發現,早早離開了。


    這麽尋了一轉,雲想的心裏竟然蔓延著一股失望的愁緒。


    她看向餐盤上的食物,把作業推到一邊,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雖然是“陌生人”送的東西,但雲想一點也不怕。


    就算是有毒又怎麽樣,大不了就死吧。


    況且她吃了“酸奶供貨商”的那麽多東西,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雲想吃完東西,也更有底氣地繼續在店裏待著。


    剛剛隻消費了一個甜筒,她本來是不好意思坐那麽久的。


    吃完大餐,雲想不敢麻煩服務員,自己把殘渣收拾一番,倒進了垃圾桶裏。


    等到12點半的時候,店裏除了她就隻有另外一個帶著黑色鴨舌帽看書的客人,安靜得能聽見他翻書的聲音。


    雲想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眼皮頹懶地垂著,她費力地睜開,繼續做題。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待多久,也不知道是外麵安全還是那個所謂的家安全些。


    淩晨四點二十三分,某隻小蝸牛閉著眼趴在了桌子上。


    裴星澈合上手裏的書,遠遠望著女孩單薄的身影,歎了一口氣。


    她一定是遇到什麽問題了。


    可他好像沒有什麽立場去問和關心。


    他就是她的一個同班同學,她興許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而他偷偷寫給她的情書也被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裏。


    裴星澈垂下長睫,神色有幾分晦暗。


    他慢慢拿出手機,對著雲想纖薄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


    還想拍她的睡顏,可惜怕被發現。


    裴星澈攪了攪杯裏的黑咖啡,找店裏的服務員借了一個小毛毯。


    “你拿去披在她身上吧。”少年蹙著眉壓低聲音。


    正在打哈欠的小姐姐虎軀一震,複雜的視線在這兩個奇怪的客人間轉了轉。


    長得這麽帥總不可能是搞虐心暗戀的吧。


    可能是小情侶吵架冷戰呢。


    “行。”服務員小姐姐應道。


    裴星澈迴了座位,看著小毛毯蓋在了雲想身上。


    還好服務員是個女生。


    他心想。


    又可惜是個女生。


    如果是男生的話,他肯定會親自去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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