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鳴在夜裏沒怎麽敢睡覺,她好害怕那個人突然沒了唿吸,不時地安靜地聽一聽,瞅一瞅,可是除了均勻的唿吸聲,他沒有喊她半聲。


    半夜,自己實在是撐不住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屋子裏的馬燈已經燈枯油盡,窗戶外麵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天還亮。春鳴隻好起身點燃了煤油燈,坐在床上照了照不遠處睡著的人。唿吸聲還在,依然沒有說話。


    春鳴覺得頭沉沉的,看著天還未亮,又重新躺下了。


    清晨她被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了,趕緊起來查看。隻見院子裏跑著好幾個小孩子,屋裏頭站了幾個婦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是王家興的大姐。顯然,她們得到了弟弟病加重了的消息,全部趕過來了,還將一直給弟弟拿藥的江湖醫生也給帶過來了。


    春鳴連忙梳了頭發,出來洗漱,看著廚房裏需不需要幫忙的。


    “媽,你們也不管管,睡到這時候才起來,真好意思,我們都來到這兒了。”


    大姐端著一碗熱水斜眼瞅著正在洗臉的春鳴說道。姐幾個數她嫁的比較好,男方家和自家的家境不相上下,丈夫忠厚老實,她自個養得肥肥的,其他三個妹妹也不差,但不像她的日子好過一些。


    “你別的在那多嘴,管好自家的事就是了。春鳴,你去把家興喊醒,大夫來了。”


    王強順嗆了大女兒一句,大女兒低聲嘟囔了一句,意思是自家才不想管呢,可是還不是每年都要往家裏頭拿東西。王強順隻當是沒有聽見。


    春鳴走進臥室,看到王家興已經坐在床上了。他一夜之間好像好了很多,有力氣起來了。春鳴在門口看著他,既不想上前去扶一把,也不想退出去讓幾個人說。


    “媽、媽,你進來攙我一下。”


    王家興對著門口喊道,目光越過春鳴。


    “不用你管我,你出去。”


    他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昨晚上的好言好語沒有了。春鳴愣了愣出來了。


    “我這正煮著雞蛋呢,那忙得過來找你。你媳婦不是在門口的嗎,一天隻知道找娘做什麽呢。”


    趙秀香邊嘮叨著邊往外走。


    “他不讓我扶。”


    春鳴說了一句,走出了房門。


    “你去給看著那一鍋子糖水雞蛋吧,還沒放糖,是煮給那醫生吃的,來一次得吃我五個雞蛋,攢個十天才夠吃的。”


    趙秀香邊說邊將臉上的亂發攏到耳朵後麵去,春鳴看到她那長指甲裏黑乎乎的泥垢,趕緊跑進了廚房。


    趙秀香拉著兒子的衣邊往外走,王家興支支吾吾地說讓她幫忙洗下床單。她將兒子扶到堂屋裏的椅子上坐下,再往迴走,扯開被子,發現濕了一大片,裏頭還蜷縮著一團王家興換下來的褲子。


    “這點燈看著的人,還給尿床上了,這都什麽人啊。燈油費了,人也沒看好,做兒子的還要媽來收拾一切。當那老娘是丫鬟,媳婦是那天仙兒啊。”


    趙秀香在屋子裏頭嘮叨個不停,大女兒和小女兒跑過去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大女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兩個人住的屋子,如同偵探一般地在地上發現了稻草屑。她神色緊張地問母親,這兩人是不是分床睡。趙秀香說這幾天應該是的,但是她親眼在他們的床單上看見了紅色。


    大女兒切了一聲說指不定是春鳴來例假了呢,你看兩口子,就連尿床上了都還不好得讓媳婦知道,兩個人的關係能夠親密到那裏去啊。她可不信兩人真的做了夫妻的事情。


    趙秀香聽著聽著也覺得不得勁,好似真的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那這兩人的事情,總不能讓我們在一旁看著確定不是。”


    趙秀香在大女兒言之確鑿地推理之下,也信服了。


    “我去問問她,你們對她太好了,我弟那樣的人,你們這樣軟乎乎地,她哪能那麽聽話呀。”


    大女兒說著就一點也不嫌棄地拿了那一團汙穢走到廚房,質問春鳴為什麽半夜不起來問問,生病的丈夫尿床了也不曉得,本就一個生病的人,在那潮濕的褥子裏睡那麽久,不是雪上加霜嗎。


    春鳴往那鍋雞蛋裏頭緩緩地倒了半勺白糖,不理會大姐在那比手畫腳的演講。


    “跟你說話聽不到啊,我們迴來這麽久了,你一聲都沒有喊過我們,你這算哪門子媳婦啊。”


    大姐氣惱地走近春鳴一些,聲音大了起來,不依不饒地,一定非得從春鳴口中得到些什麽事情來。


    “他能說話,沒喊人。我不曉得。”


    春鳴平靜地的迴答道。她知道王家興是嫌丟人才不讓她發現的, 大姐這樣大喊大叫豈不是讓人難堪嗎?


    沒想到,大家還是不依不饒地走上前來,狠狠地踢了春鳴坐著的小凳子一腳,春鳴一個趔趄差點倒在了火裏頭。


    “幹什麽, 像個瘋婆子,家裏頭還有人呢。”


    王強順站在了廚房門口,訓斥起大女兒來。


    “爹,你們再這樣下去,什麽也得不到的,白白地花那些錢。”


    大女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恨恨地將一大團髒床單丟在了旁邊的一個盆子裏。


    春鳴起來拍了拍身上灶火灰,拿了一個大碗來,將煮熟的糖水雞蛋盛起來,小心翼翼地端到那我花白胡子的老爺爺麵前。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每次來都得讓你們破費。”


    江湖醫生一邊接過春鳴遞過來的碗和筷子,一邊客氣著說道。唿唿地吹了幾下子,就吸著嘴吃了起來。院子裏的幾個孩子像是聞到了氣味一般,可伶巴巴裏靠在門口呆呆地看著長胡子老爺爺嘩啦嘩啦地吃著,不斷地吞咽著口水。


    “媽,雞蛋還有不,一人給他們煮幾個吧。”


    王家興在一旁看不過,輕聲問母親道。


    “沒了,其他的都拿去賣了。”


    春鳴輕飄飄地看了趙秀香一眼,明明自己打開櫃子拿糖的時候,還看見有小半筐的雞蛋的。人情居然可以這般涼薄。


    白胡子老先生吃完了那一碗雞蛋,胡子上沾滿了黃色的蛋沫,毫不顧忌地打著嗝,開始給王家興把脈,故作神虛地東摸摸西捏捏。最後居然說小夥在慢慢地恢複,繼續吃藥就是了。


    春鳴暗暗發笑,明明剛撿了一條命迴來的人,怎麽一下子就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呢。王強順顯然也不相信,但他不好說明,隻有趙秀香和幾個女兒,好似王家興真的要好起來了一般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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