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殆盡,黑影摩挲。


    她遇上了不少做完工歸來的莊稼人,有人背了一籃子菜,有的背了一捆麥子,還有一路擔水的人。


    他們不同她說話,所有人瞪大眼睛的好奇地看著她。


    春鳴盡量地平息著澎湃的內心,遇到對麵來的,有時她讓人,有時人家讓她。別人不找茬不答話,自己也就一臉平靜地側身而過,不給人留下任何談資。


    迴到門口,她看到王家興站成一團立在牆角睥睨著瞅著她。


    春鳴想要視而不見地走進去。她不理解平時總是躲著他的人,此刻又想要搞出些什麽事情來。


    “你去看我挖的地了,你覺得它像什麽。”


    王家興看到春鳴一直往前走,一隻手已經打開了門。他慌忙上前去拉住了一邊的水桶,問她道。


    春鳴不理會他,使勁拽了一下水桶,徑直往前走,水灑了一地,蓋在水麵上的葉子也掉了下來,王家興的一隻褲腿和鞋子全部濕掉了,可他依舊沒有鬆手。


    “我告訴你,那是我們兩個的墓穴,若是你在我死之前都不讓我碰的話,我就讓你一起下去陪我,那樣子我們就平等了,生不能成為苦命鴛鴦,死了就做一對活冤家吧。”


    王家興還想說什麽,春鳴又使勁拉了一下。他終於放手了。


    “那個唐景陽,你少去找他。”


    王家興還是陰沉著臉說了一句。


    春鳴一愣,這個病殘的人居然將她的這一趟出行看得一清二楚。她有些厭惡,一團團惡氣哽結在喉頭,她想喊叫出來。


    “在外麵吵些什麽呢,還不嫌丟人啊,挑個水去那麽久,像什麽話。”


    王強順將門完全打開了,瞅著兩人說道,哼了一聲,吐了一口煙霧,背著手進屋子裏去了。


    “還是個年輕人呢,還沒有我挑得多。看著挺機靈一個人,怎麽幹活還耍滑頭啊,還得靠著我這老太太吃飯啊。”


    趙秀香看了一眼春鳴擔的水隻有半桶,還去了這麽久,又開始嘮叨起來。


    春鳴一言不發地將水倒進了水缸裏,放好了桶和擔子。


    “這麽點哪夠啊,牛馬要吃,人要用。不想挑就不要去嘛,這天都黑了還得打著手電筒去,那地母寺黑漆漆地樹在那裏,嚇得死人,還得我去啊。”


    趙秀香還在叨叨個不停。


    “你把嘴閉上,牛和馬今天放出去的時候在塘子裏喝飽了,晚上洗腳洗臉的夠了。一天嘴不住住地說說說,耳朵都要起老繭了。”


    王強順將旱煙鍋從嘴上拿了下來,伸長了脖子罵著媳婦。


    他倒不是心疼兒媳婦大晚上的還要出門去挑水辛苦,他害怕的是有人趁著夜黑風高有人對兒媳婦使壞。這村子裏頭的年輕人對他家的漂亮兒媳婦虎視眈眈,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殘疾兒子守不了,他得出頭的。


    那些人家的兒子可是健康有力量的,隻是沒有魄力拿出那麽些金錢來買一個媳婦的美麗。長輩覺得家家都是平庸的,沒啥過不去的,可是他們的兒子們不會這樣想,春鳴讓他們知道了,人間還有更好的選擇。


    百春鳴不管老兩口在院子裏的喋喋不休,她點燃了屋子裏的煤油燈,又看見了那床單的一角,生氣地順手從門框上取了一隻香把子,使勁地戳著那團東西,想要它完全進入到櫃子後麵去。她拔香的時候讓趙秀香看到了。


    “沒爹教、沒娘養的東西就是什麽都不懂,老祖宗的東西都敢隨便動,會給我們家招來黴運的。這真的是一點規矩也不懂啊,像個十歲孩子一樣。那麽不幹不淨的。”


    她站在得院子裏對著春鳴的房門罵罵咧咧。


    白春鳴砰的一下將臥室的門給關上了,並將那半截沒有燒完的香丟在了趙秀香的腳邊。心想,還說什麽天、什麽地,就連地上的人也未曾有誰真正地照拂過自己,那些莫不著看不見的東西,還成了被人說的借口。


    “大伯母,這是怎麽了嘛,你家怎麽一晚上的吵吵鬧鬧的。”


    王家福打開小門,探著頭問道。


    “哎,你說我這命咋這麽苦啊,找了這麽多事的一個小妖精,我管管還得遭人說,要是那麵兒醜還肯拿出力氣幹活的姑娘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嘛。這些個男人們,那點花花腸子誰不懂啊。”


    趙秀香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但王家福卻像是理虧一般地悄無聲息地將頭縮迴去,把門給關上了。


    “迴屋子裏去,再給我滿嘴吐臭氣,在這裏丟人,我就連著你一起管。”


    王強順氣衝衝地,低聲怒吼著趙秀香。趙秀香撿起腳邊的香把子,朝著春鳴的我是門走去。


    “你別去招惹她了。”


    王強順以為趙秀香又要去找茬,又大喊了一聲。趙秀香像是沒聽見一樣,踮著小腳迎著門走去,高高地舉著香,鞠躬、念念叨叨,鄭重地將那截沒燒完的棍子重新插了上去。


    “要是你那一套管用,你那兒子能成這樣。”


    王強順看著坐在牆角扣著指甲的兒子輕蔑地嘟囔了一句。


    一扇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外頭的喧囂時不時地進入耳邊幾句,春鳴迴想著唐景陽的話,他將她當做了一個不曉得抗爭,輕而易舉就認輸的人兒,告訴她還有別的可能性。


    她的心頭似乎真的亮起了幾絲光亮,或許下次再遇到的人家不會再是壞人了,人都說事不過三,這都多少的苦難和遭遇了,怎可能會一直爛下去呢。但是麻繩不是專挑做細處斷嗎,心頭那點點微光很快又撲滅了。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矮桌上的煤油燈也跟著晃了晃,隨之一陣風吹了進來,門響了一下。


    春鳴從神思中迴過神來,是打開的門又給關上了,王家興站在門口。


    “你出去,你讓我惡心。”


    春鳴瞪起眼睛,低聲罵道。


    “我進來看看,你也沒有因為羞愧一頭撞死到牆上了。”


    王家興靠著門陰陽怪調地說著。


    “覺得羞辱地不應該是你嗎,要死也是你死啊。”


    春鳴沒好氣地嗆了迴去。


    “看來你是接受我了,我就告訴你,今晚我就在這屋子裏睡。”


    他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春鳴說道,那神情加上果斷和決絕,透著無限的恐怖。春鳴不禁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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