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最無措之人,當屬六皇子蚺禮。


    這日,欒陽景由丁林陪著,走在通往府中西側小花園,雕梁畫棟的遊廊中。


    兩人彎彎繞繞走了一刻多鍾,丁林終於停了腳,視線指向位於左側廊下的花園:“世子爺,殿下就在那呢。”


    欒陽景順著他指向的視線,側頭瞧了眼。


    此時不遠處的蚺禮,正在那棵凝著水珠的西府海棠樹下,坐在雲紋白玉桌前自斟自飲。


    從這個方向隻能瞧見他一側臉,那上麵早已染上了一絲緋紅。


    欒陽景擺擺手。


    丁林會意,片刻便退了下去,世子爺經常來府中,無需他事事伺候。


    欒陽景轉身繼續朝前走,行至遊廊盡頭,再左轉,下了道石堆的斜坡台階,人便踏入小花園中。


    “青天白日,六哥好雅性!”離白玉桌還有些許距離時,欒陽景便停住步子沒再上前,微彎著腰,側著頭,麵含笑意地打量著對方。


    對於他的到來,蚺禮早已習以為常,隻白了他一眼,手中酒不停:“一入四月,綿雨菲菲,今日難得有個日頭,還不許我出來晾一晾。”


    “六哥要晾什麽?”


    “晾我的心!”


    “六哥的心怎麽了?”


    “這還不是得問問世子爺你?”蚺禮語氣不虞。


    欒陽景一副懵懂:“我又如何惹得六哥了?”


    “我不信你不知。”


    “我可是真不知,六哥不妨說說。”欒陽景不鹹不淡地道。


    蚺禮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到了嗓子眼裏的話又咽了下去,隻是不停地抿著酒。


    欒陽景倒也不著急,斂了笑,鄭重其事地瞧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雖然對方擺著副一本正經的臉,但蚺禮就是感覺出,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帶著絲戲謔。


    心中頓時有些惱了,手中酒杯砸向白玉桌麵,發出脆響,一抹嘴:“說便說!


    前幾日壽宴上,我便與你說,若父皇將那個林婉兒配與我,我便是頭磕出血來,也定要將親給退了!”


    欒陽景想了想,虛心地點點頭:“六哥是說過這話。”


    得到對方肯定,蚺禮便接著道:“我還問你喜不喜歡她?你卻不置可否,一副神秘。”


    欒陽景不語。


    蚺禮伸手指著他道:“呐,就像現在這樣。”


    欒陽景依舊不語地瞧著他。


    蚺禮有些泄氣,隻得繼續道:“後來我又說,不管你喜歡與否,都不要與她在一起,否則常與你一處的我,豈不是也要經常與她打交道!”


    欒陽景再次點頭,眨眼瞧著對方。


    蚺禮側身,不滿地甩了甩寬袖:“沒想到,我當日所說的話,竟是一語成讖!


    父皇是沒將她賜於我,可卻偏賜給了你,如今不管你想與不想,都要與她綁在一塊了。”


    欒陽景皺眉:“原來六哥是為這個在怪我?”


    “自然。”


    “可這是聖旨,沒人能預料到,我也是如此,六哥怎偏怪到我頭上了?”


    “你還裝傻!”蚺禮伸手拍在桌麵,迷離的雙眼被細碎的暖光照得閃爍不定。


    “父皇下旨時,你為何不當場反對?旨下之後,你為何又如此平靜,一點辦法都沒想?


    我之前都將話說得那般清楚,更有將頭磕出血的覺悟,為何你卻什麽也不做?


    你根本就沒顧及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吧。”蚺禮越說越氣。


    欒陽景走到桌前,在他對麵坐下,擺出一副委屈:“六哥!我即使去鬧,也改變不了皇上的旨意,即便將頭磕出血來,也沒人心疼我啊,何必去做些徒勞無功的事。”


    “哼!你現在不是有世子妃心疼你了嗎。”


    “嗬嗬!六哥這是在羨慕我?”


    蚺禮聽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道:“羨慕?就那樣的女人,送上門來我還要趕緊緊閉府門呢!”


    欒陽景噗呲一樂。


    蚺禮眯眼瞧著對麵,那張比身後那棵海棠樹還要嬌的笑顏,恨鐵不成鋼地道:“瞧你那副欲蓋彌彰的麵孔,我看你對這樁賜婚,心裏根本就是樂不可支吧!


    你現在就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她?不許再敷衍我!”


    欒陽景微垂頭,勾了勾嘴角:“便是喜歡又如何!”


    “哈!你終於承認了!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上次在北郊地下場時,我說不見她,是你勸我見她,最後還為她說盡好話。


    壽宴上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管不顧地幫著她,連姑母的麵子也不給了。


    我當時還以為,你隻是討厭你那位表姐才向著她,現在看來你是早存了私心。


    這段時日,她在我們哥倆麵前上竄下跳,你卻連屁都沒放一個!


    我一說要教訓她,你就拿四哥來壓我。”


    欒陽景對蚺禮從一開始就劈裏啪啦的一連竄指責,絲毫不以為意,淡然道:“六哥何苦對她起這麽大成見。”


    “成見?她屢次耍弄我,次次威脅我,還打傷我的護衛,難不成我還要拱著她?”


    “不需要你拱著,今後對她客氣點,她好歹也是我的世子妃了。”


    “呦吼!”蚺禮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這還沒成婚呢,就護上了?”


    “不管六哥如何想,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六哥何不既來之則安之?”


    “好個既來之則安之!外麵果然說的沒錯,那女人一定是對你施了什麽咒術了!”


    欒陽景麵容燦爛:“也許真是如此呢!”


    蚺禮直愣愣地盯著對方胸前織繡的春花五樣團紋,又瞧向自他發間垂落而下,在光下閃爍的織金發帶,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真的確定嗎?”半響蚺禮才悻悻道,聲音如脫了力。“那女人要長相沒長相,還比你足足大了六歲,我怕你吃不消!”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嘖嘖!酸死了。”蚺禮直磨牙。


    欒陽景卻一臉愉悅。


    蚺禮萬分不甘,突然有些不懷好意道:“你別高興太早,那女人喜歡你嗎?”


    欒陽景笑容有點僵。


    蚺禮知抓住了對方痛處:“她與程家小子不清不楚,你打算如何?”


    欒陽景麵色也開始不大好了。


    蚺禮又添一記:“四哥對她好像也不錯嘛!”


    欒陽景終於陰惻惻地道:“六哥要惹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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