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道連狹邪,青牛白馬七香車,馬行街直轉州橋,相國寺簷垂鈴響。


    八街九陌圍棋盤,九衢三市風光麗,香街金碧黃衫客,十字街頭喧囂聲。


    白雲浮日照晴空,水陸往來風送頻,湖堤銀勒牽驕馬,浪中花船載麗人。


    街南火樹春饒絮,洛陽城東桃李花,赤闌橋盡通街直,行人持滿遊春路。


    清冷蕭瑟的冬日已然漸逝,迎春送暖的季節貼慰人心,街市開始活絡起來,行人如織,車馬滾滾,店鋪林立,旗幌招展。


    林婉兒帶著晴兒來到京師最大的一家書肆。


    店鋪分兩層,一層販書,二層收售古玩字畫,筆墨紙硯,也提供作畫或習字的雅室。


    一進門印入眼簾的,是沿牆麵一字排開,塞滿封包、大小、顏色、軟硬不一各類書的擱板書架,中間左則擺著幾張簡約書案,供人讀閱,右側是櫃台和一扇通門。


    經史子集,百家學說,諸國列傳,山川地理,詩詞歌賦,星象八卦,傳奇小說,野聞怪談,這裏應有盡有,是學子遊生,文人墨客常來之地。


    今日這裏的人也算不少,一眼望去,道袍唐巾,大帽直身,青衣飄巾,皆是儒士。


    林婉兒也融入其中,緩緩遊走於一座座書架前,視線在書海中來迴遊梭,不時伸手抽出一本翻上兩頁,麵上是一派享受的閑適與慰足。


    尋看了一會,她突然眼神一亮,盯在一本琥珀色綾麵包封的薄本上,本上貼著硬簽,上麵寫著書名:桃花詩集。


    由於書擺放得有些高,她便掂起腳,盡量伸直手臂,去拉那本書,手指剛剛觸到,上方突然便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一把將書抽了去。


    林婉兒迴頭,見一著黛藍竹紋暗花道袍,頭戴著黑色網巾,掩口細髯,相貌秀雅,身量瘦高的男子,手裏正捏著那本書。


    “多謝!”林婉兒伸出手。


    對方那雙眼角微垂的俊眼帶著睿智的清亮,捏著書的手巍然不動。


    林婉兒反應過來,麵色有些不善:“君子不奪人所好!”


    “這書是姑娘的?姑娘買下了?”


    “我先看中的。”


    “可拿到的是我,姑娘尚未銀訖吧?”


    林婉兒頓時有點火大:“不過是仗勢欺人。”


    男子麵上帶著難解:“我仗了什麽勢?”


    “身長之勢,欺淩女子弱小。”


    男子一怔,不由展笑,有點無奈道:“身長體態,皆來自於父母祖輩,長於自然,姑娘是欲加之罪。”


    “可事實卻是,女子多偏弱小,男子身量高壯,這等經緯分明的自然之事,隻屬因由定數,凡人難改,此乃天道。因此才有尊老愛幼,鋤強扶弱之世觀。


    觀你像是讀書之人,或身在官道之中,就算是平頭百姓,卻不知這點小小道理?如此,你這手中書搶去讀來,想必也是索然無味吧。”


    “哈哈哈!”男子張嘴大笑,直搖頭:“今日我算是遇到對手了,你這女子雖說伶牙俐齒,咄咄逼人,可說的還真有那麽幾分道理。”


    他看向手中書:“罷了,今日便順應天道,這書就讓於你!隻是我一直心悅此書,尋來也頗費了番功夫,平白給你心中不妥。”


    “你要如何?”林婉兒壓下不耐。


    男子眨了下眼:“不若這樣,樓上雅間相請。你若能說出此書何人所作,因何而作,對作何感?我便雙手奉上,絕不食言!”


    林婉兒想了下:“好!也算公平。”


    林婉兒跟著他穿過櫃台旁的那扇通門,來到一道寬廊下,廊前不遠便是一道向上的樓梯,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二樓二分空間,一半擺著筆墨紙硯台,有幾人在前觀摩選購,一半則設有數間小室,便是雅間了。


    男子推開其中一間,林婉兒跟著走了進去。


    一股濃鬱墨香混著木頭味襲來,牆上掛著數幅潑墨字畫。


    對麵窗戶半開,窗下一張畫桌,上鋪宣紙,紙上留有墨跡,好像是畫了一半的畫。


    一旁有張四方桌,桌上擺著點心茶水,圍桌擺著幾把椅子。


    “我之前便在此做畫,隻是一時思路堵塞,便下樓尋書。”說著他拿起桌上一隻空茶碗,揭蓋注水,推到桌邊椅前:“請坐!”


    林婉兒也不扭捏,直接在椅上坐下,眼睛瞟向四周掛畫:“這些都是你的大作?”


    他隨後在對麵坐下:“有些是自己,有些是朋友所繪。這間雅室是和同撩一塊租下的,隻為偶爾怡情。”


    林婉兒了然,既有同撩,大概便是官場之人。不過她並不是太感興趣,便沒追問,隻道:如果你現在還沒反悔,那我便說了?”


    他有片刻征愣,隨即馬上反應過來,笑道:“請講。”


    林婉兒喝了口茶,看了眼此時放在桌上的書:“這本桃花詩集是杭州府昌化縣學子季陽所著,他少年神智,年紀輕輕便考中舉人,在當地頗具才名。


    後又赴京來趕考,不想卻卷入一場科場舞弊案中,一朝躊躇滿誌,轉眼便下了牢獄,雖然最後命保住了,可卻被剝了功名,永不錄試,采用。


    迴鄉後,家中又遭逢變故,親人離去,家道中落,他從此窮困潦倒,壯誌全消。人生到此,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最後隱於鄉野,消了蹤跡。


    傳說他已隨道修仙,或是已成瘋癲,總之,此後甚少有人再見過此人。隻偶有流傳出他的畫作、詩集,而這本桃花詩集便是其中一本!”


    隨著她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他那雙眼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她不是國色天香,更非傾城絕色,相反,她那張臉僅僅是素白清顏,襯得其氣質更加寡淡清冷,如一輪幕中明月,雖亮卻遠,拒人於千裏之外。


    隻有在她滔滔不絕時,眉間才平添一抹神采飛揚,眼中溢著堅定自信,聲音抑揚頓挫,侃侃而舒,令人不知不覺沉溺其中,不容置疑。


    他點點頭,勾起一抹笑:“不想姑娘對作書者竟如此了解!在下佩服!那敢問姑娘,此書又是由何而出呢?”


    窗外拂來一股暖風,捎來滿城抽綠新枝、春花綻放的馨香,為屋內平添一抹繚繞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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