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青空依舊高遠遼闊。


    零星的流雲徜徉天際,看來非常悠閑——讓人抬起頭來就覺得神清氣爽。日漸高升的太陽預告著夏季即將到來,灑落的陽光也越來越白亮耀眼。


    季節更迭——現在正是晚春與初夏的交界。


    舒爽宜人的天空下無數的行人來迴穿梭。


    這天走在街上的人數似乎比往常來得多了些,是天氣的關係吧?像這種不冷不熱,濕氣不重,也不會太過幹燥的天氣,非常適合外出;得出門工作和上學的成人和學生不說,就連老人、小孩——這些沒有迫切需求的人也會想要出門散步,這天的天氣就是這麽的爽朗。


    將都托爾巴斯——這是個擁有兩百萬人口的大都市。


    它是圍繞在帝都美納德周圍的幾個衛星都市之一。


    托爾巴斯是當初為了紓解首都人口密度過高而規劃的其中一個通動者市鎮—〡但在高度的都市開發順利推展下托爾巴斯不論在都市規模或居住便利性上,都已經不比首都美納德遜色了。托爾巴斯吸引了許多新興企業進駐,經濟活動也變得活絡。雖說有些老公司因為法律程序或其他問題而仍將總公司留在帝都——但主要的活動都擺在這座新興都市了。


    不過在當地為數眾多的組織和集團之中,最有名的則要屬早在托爾巴斯擁有這般繁榮的現況之前,就已經設置在中央市區的兩個公家機構。


    其一是政府直轄的第三神曲公社。


    而另一個就是附屬於第三神曲公社之下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


    一般來說,當人們提到第三神曲公社的時候,都會一並提及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因此,若真要說這座都市最負盛名的特色是什麽,那就是培育出了許多神曲樂士的神曲樂士專門養成學校——托爾巴斯神曲學院。


    這座學校本來隻是公社的附屬機構……但在人們眼中,兩者的主從關係倒是完全顛倒過來了。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由於其豐碩的成果,吸引了許多希望成為神曲樂士的年輕學子慕名而來——結果也使得這個城鎮變得非常活潑熱鬧。對於一般人來說,除了委托神曲樂士執行工作之外,跟神曲公社是不會有交集的,因此人們的目光自然比較容易集中在和學校相關的人事物上頭了。


    另外……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舍是由過去的貴族豪宅改建的,不隻是內部裝潢,外觀上亦保有濃厚的曆史氣息,因此,人們便理所當然地將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視為這座將都的第一名勝。


    這天早上——穿著學生製服的人群也在中央市區來迴穿梭著。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舍門前立有一塊公車站牌,上麵寫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站」,共有多達五條路線的公車會在這站停靠,因此大部分的學生都會搭公車通學。


    例外者有三。


    其一是擁有學校核發的許可證,可以開車或騎機車上學的學生。


    其二是為了健康或節儉的習慣而刻意走路上學的學生。


    其三——這部份可能涵蓋了前二個項目——則是住在宿舍裏頭的學生。


    在距離這個每天通學時間擠滿了人群的公中站牌,步行約一分銷、用跑的人約需要一分鍾左右之處,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宿舍就座落在此。


    雖說有這麽一間學生宿舍,但因為這間學生宿舍的規模不大、房間數少、設備老舊,加上每間房間的坪數更小,很少學生會選擇住在這裏。畢竟托爾巴斯原本就是因為聚集了許多希望成為神曲樂士的年輕學子而聞名的城市——因此市內各地都有許多人看準這個商機而提供學生出租公寓。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有少數學生選擇了學生宿舍,原因無他,就是看中了學生宿舍的租金便宜——而且這個金額是「可以等到他們出了社會以後再還的」。


    換句話說,「住在學生宿舍的人全都是窮人」﹒這是早已形成的共識。


    而這也是金錢方麵有些餘裕的學生,怎麽也不願意選擇學生宿舍的理由。於是學生宿舍的設備也沒有足夠的預算可以更新,就此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不過雖說如此——


    現在在這棟外觀看來有些寂寥的學生宿舍門前,有一對身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學生製服的男女站在馬路邊。


    「佛~~隆~~拜托你不要再等了吧?再不走上學就要遲到了」


    少女粗魯的語氣和日中無人的態度,和她稚氣未脫的外表形成對比。


    她的名字是克緹卡兒蒂˙阿帕拉格蘭潔絲。


    這女孩的容姿非常可愛。


    她的五官鮮明而端正白皙的肌膚有如陶瓷一般光滑細嫩,鮮紅色的波浪長發用黑色緞帶紮成一條馬尾,輕盈地垂在身後擺蕩著。


    若是她不開口說話,從頭到尾隻是麵帶微笑的話,任誰都會覺得她是個像「洋娃娃」般可愛的女孩吧。


    而這個女孩現在正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男孩——佛隆,催促著他趕緊動身。


    「不會遲到啦。而且平常都是她們在等我們,要是丟著她們先走不好啦,何況我們現在都還沒等超過五分鍾呢一


    男孩微笑著說。


    該怎麽說呢……這個名叫佛隆的少年真的非常適合這種柔和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表情可以反映人的性格的緣故,他的表情總能撫慰觀者心底的不適,帶給人溫暖的感受。但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總是沒辦法表現出強硬的一麵,而且老是被老師們批評「太過消極」、「欠缺自主性」。


    然而……現在的他的笑容似乎又顯得更懦弱,或者該說看起來有什麽困擾似的,光是「消極」已經不足以用來表現他的性格了。


    「人家是喜歡等才等的吧?」


    「嗯~~也許吧……可是……」


    看著佛隆支支吾吾的模樣,克緹卡兒蒂焦急地加上一句催促:


    「我們又沒有跟她們約好,沒有道理要你來配合她們呀。」


    「我們是沒有約好沒錯啦,可是……」


    道兩個人——至少佛隆在等的是平常總會跟他們一起上學的,小他兩屆的一對雙胞胎姊妹。


    佛隆非常喜歡跟這對姊妹說話,因此若是讓主動邀他每天一起上學的這對姊妹覺得失望,會讓他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佛隆現在就待在學生宿舍門前,等著她們一起上學,但這似乎讓克緹卡兒蒂覺得很無趣。


    「好了,我們快走吧。」


    克緹卡兒蒂抓起了佛隆的袖子要離開這裏,但佛隆卻不肯動。


    「我們再等她們一下下嘛。」


    雖然雙方的確是沒有約好,但每天的例行公事跟約定其實也沒什麽兩樣;對方不過是比起平常遲了一、兩分鍾,就要打破這個慣例,實在說不過去。


    「我們現在還有時間時亡


    但這對克緹卡兒蒂來說似乎更讓她覺得不快了。


    「姆……我說你也對那兩個人太好了啦!」


    克緹卡兒蒂吊起了眼睛瞪著佛隆,同時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領。


    「咦?怎、怎麽了?怎麽忽然——」


    佛隆對她忽然表現出來的怒氣露出些許困惑的反應。


    當然,克緹卡兒蒂個子比起佛隆嬌小多了,旁人怎麽看都不會覺得這一幕會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看起來反而像一個大人被小孩子揪起來一樣,非常滑稽。


    「你就是這麽寵她們,所以她們……特別是那個金發小姐兒才會這麽沒禮貌地膩在我們身邊啦!」


    「什麽膩在我們身邊……她們對我們很親切耶。我說,其實學長還是不應該擺架子,讓學弟妹覺得有隔閡嘛……」


    「我說的不是親不親切的問題啦!」


    克緹卡兒蒂像是要咬人一般大吼。


    而佛隆被吼得嚇了一跳。


    「……?那、那是什麽問題?」


    「是、是……」


    聽到佛隆的反詰﹒這會兒克緹卡兒蒂倒是忽然紅起了一張臉,支吾了半晌,連話也說不清楚了:


    「那個……不是學長姊跟學弟妹之間的問題……是那個……更高次元的親昵問題……」


    她的臉越說越紅。


    現在的她已經連耳根子都染上了一層漂亮的櫻花色。


    一般情況下——大部分的人這時都會明白她要說什麽了。


    同時,大概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了。


    然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名叫作佛隆的男孩,在這方麵就是遲鈍得令人覺得恐怖。他到現在還歪著頭,顯然不知道紅發女孩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更高次元的……?」


    「討厭!隨便啦!你聽不懂就算了!總之我想說的是,你太寵她們了啦!」


    克緹卡兒蒂滿臉通紅,狠狠地朝著佛隆的腹部揍了一拳。


    從旁人的眼光來看,這幅景象依舊像是一個小女孩在跟身旁的大人玩耍——隻是接下來若是再看到佛隆鐵青著臉、身體前屈的模樣,這件事給人的感覺也許就不如原本那樣滑稽可笑了。


    「克……克緹…………:」


    「——姆?」


    克緹卡兒蒂舉起了拳頭,仿佛在說「一拳還不夠嗎},而佛隆大概也知道再繼續追究下去恐怕會是一種危險,於是帶著一副虛弱的表情搖搖頭說:


    「嗚嗚……好、好啦……」


    「姆,知道就好亡


    克緹卡兒蒂雙手交抱在胸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點了點頭——但臉頰的紅暈依舊沒有消褪。


    她深唿吸之後,又重新擺出了一副高興的表情,抓著佛隆的手說:


    「那我們就別再冒著遲到的危險繼續等那兩個人了吧亡


    「這是兩迴事吧?」


    不知道佛隆究竟是太有毅力,還是恢複力驚人,現在的他又重新擺出了一張柔和的微笑,把話題給拉了迴來。


    「大家一起走去學校比較有趣嘹。」


    結果問題繞了一圈,又迴到了原點。


    噯,要是這麽點工夫可以讓事情有所轉園,那麽克緹卡兒蒂也不會表現得這麽不高興了。現在的她又嘟起了一張臉,氣得把臉別開。


    「我不覺得有趣呀!」


    她用不會被人聽見的音量,小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若是不知道整件事來龍去脈的人,恐怕看不懂他們兩人間的互動究竟是怎麽迴事;對話聽起來也許像是兄妹間的互動……但兩人的容貌卻完全沒有相似之處。然而談話內容聽起來又不像一對情侶。


    當然他們並非什麽戀人,也不是兄妹。


    而是是神曲樂士——還有和這名神曲樂士交換了契約的精靈。


    精靈。


    充斥於這個世界的「某種具有知性的生物」。


    它們作為「人類的好鄰居」,和人類一同生活,人類社會的各領域都因它們的存在而受惠,但多數人卻對於精靈的生態一無所知得令人驚訝。


    比方說——精靈身上的特征,閃閃發光的精靈羽翼。


    這是精靈才有的器官。


    有一說指出精靈用這些翅膀來吸收神曲凰受人類的靈魂波動,但這種說法尚未得到肯定成為正式學說;另外也有一說指出,這些精靈翅膀才是精靈的本體,然而,這種說法亦沒有得到證明。但人們知道——當精靈將其力量發揮到極限時,他們身後的精靈羽翼一定會變大,並放出強光。


    不過——


    其實精靈羽翼是伸縮自如的。


    因此像克緹卡兒蒂這等擁有人類外型的弗馬奴比克精靈,一旦把身上的羽翼藏起來,看來就


    跟一般人沒兩樣。


    更別說克緹卡兒蒂現在是穿著神曲學院女生製服的模樣了。


    作為學生,佛隆穿著學生製服是理所當然的事。


    然而,和他交換契約的精靈根本沒必要跟著他一起穿學校製服。


    換句話說……現在身著一襲女生製服,又把翅膀藏起來的克緹卡兒蒂,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學生,根本看不出來是個精靈。雖然她那頭鮮紅色頭發的確是人類所沒有的——但最近因為染發噴劑的種類繁多,把頭發噴得「像是精靈」一樣的人其實也不少。


    因為人類就是如此對精靈懷抱著憧憬,想要親近這種生物。


    不過這點先姑且不提……


    「佛隆學長~~~」


    一聲活潑的聲音唿喚著佛隆的名字。


    佛隆迴頭,看到宿舍西棟的玄關處有一名金發女孩揮手朝他跑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和她長相非常相似的銀發少女。


    「啊,你看,她們來了嘛。」


    「姆……」


    佛隆對著這對姊妹揮手。相較之下,克緹卡兒蒂則是嘟著嘴,一臉無趣的表情。


    「早安,兩位!」


    「學長早!抱歉,讓學長久等了!」


    率先趕到的金發少女活潑地打了招唿。


    「也太久了吧。」


    克緹卡兒蒂帶著非常不悅的語氣小小聲說道。


    「不會,一下子而已,你們不要介意。」


    「嘿嘿,謝謝學長!」


    聽了佛隆的迴答,金發女孩露出有點靦腆的笑容。


    這位是比起佛隆小了兩屆的女生,尤吉莉˙貝爾莎妮朵。


    她身上也和佛隆一樣穿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製服,一頭金發則用淺紫色緞帶束成兩條馬尾。這對馬尾像是小動物的尾巴一樣晃呀晃的,非常可愛。


    貝爾莎妮朵姊妹也和佛隆一樣住在學生宿舍。


    但雖然是在同一棟學生宿舍,宿舍中央卻築起了一道牆,將同一棟建築分成了東西兩半,以至於宿舍裏的人不能在東西兩側之間來去自如。因此,宿舍的東半部稱之為東館,西半部則稱之為西館。


    這當然是為了區分男生宿舍所做的區隔。


    東館和西館各有其出入口,使得同樣住在學生宿舍的男生和女生,要會麵就得約在建築物外頭了。因此,佛隆和克緹卡兒蒂、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總是在宿舍門前的馬路邊會合。


    「其實人家今天有點睡過頭了……」


    明明尚未被詢問,貝爾莎妮朵卻紅著臉,自己道出了遲到的原因。


    「喔,我知道,這個季節總是會有睡過頭的時候嘛。」


    佛隆說著,臉上浮出了苦笑。


    其實他這陣子能夠每天按時起床出門,全是多虧了克緹卡兒蒂的攻擊—〡不對,是叫他起床為她做飯的關係。但這講出來就太丟臉了,所以他沒說。


    「對呀對呀!就是這樣時!所以人家就是不小心睡過頭,然後醒來的時候發現距離平常出門的時間隻剩下十分鍾而已,我才慌慌張張地跟普利妮趕緊弄一弄跑了出來呢~~~~~」


    不知為何,貝爾莎妮朵說話時的模樣看來還有些得意。


    「話說,平常都是普利妮叫人家起床的,所以要是她也睡過頭,我就一定也會……」


    佛隆看了貝爾莎妮朵爽朗的笑容,心裏湧出莫名的安心感。


    (太好了……原來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要被人家叫才有辦法起床呀……)


    就在這時候,貝爾莎妮朵的雙胞胎妹妹,尤吉莉˙普利妮希卡——貝爾莎妮朵喚她做普利


    妮——也終於趕上來了。


    單就長相和身型,普利妮希卡跟貝爾莎妮朵其實長得非常相似。


    普利妮希卡有著及腰的銀色長發,同樣也綁上了一條和姊姊一樣的淺紫色緞帶,看起來非常好看。


    然而,若是跟生性活潑的貝爾莎妮朵比起來,普利妮希卡綁發帶的方法就顯得較為樸素,並帶有安靜的味道。說起來,她的個性也比較沉穩而像個大人——這點在她的行為表現上也非常明顯。


    普利妮希卡——平時總是伴在姊姊貝爾莎妮朵身邊,但卻不怎麽跟姊姊站在一起,而是習慣距離她半步麵帶苦笑地站在身後看著她耍寶。基本上都是貝爾莎妮朵一時得意忘形地捅出了紕漏,而普利妮希卡則跟在後麵收拾,不斷地向受害者賠禮。


    「學長早。」


    普利妮希卡雙手交握在身前,恭敬地向佛隆行了早安禮。


    「早安,看來你們早上好像很忙喔?」


    聽了佛隆的詢問,普利妮希卡則紅著臉看著自己的姊姊,並用手肘頂了她的肚子一下。


    「貝、貝爾莎……你已經把早上發生的事情跟學長說啦?」


    「嗯……?啊,嗯!我說了!」


    相較於普利妮希卡羞怯的反應,貝爾莎妮朵則是自鳴得意地猛點頭。對她來說,能找到有趣的事可以跟學長說,心裏其實高興得不得了呢。


    「討厭……你不用連這種事都說吧……」


    普利妮西卡小聲的抗議,似乎早就消失在空氣中,完全沒有傳進貝爾莎妮朵的耳裏。


    倒是佛隆看到這對姐妹的互動,開始反省自己說話是否太不謹慎了。


    剛才那句話也許根本不該對纖細敏感的十幾歲女孩說吧。貝爾莎妮朵這方麵神經比較粗,然而,當對象換成普利妮希卡時,佛隆卻也采用同樣方式說話,這就是他糊塗的地方了。


    「啊……那個,我說了不經大腦的話,不好意思……」


    「咦……啊、那個,不是啦。」


    普利妮希卡似乎也慌了,也許她是為了自己的抗議沒能讓該反省的人反省,反而讓其他人賠禮,因此覺得困擾吧。


    「那個……我其實是昨晚不小心醒來一次,結果再睡迴去,就不小心……」


    明明沒有人間,但普利妮希卡也開始了一場自白。


    她說她做了夢。


    她說她從小身體不好,而現在也說不上健康。


    她說她睡得很淺,因此一旦自睡眠過程中清醒,就很難再入睡。


    她說她在季節交替時,都睡得特別不好——


    一旦情緒失控就完全不懂得煞車——這點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尤吉莉家的遺傳。這對雙胞胎姊妹在性格上也許真的很像。


    「這、這樣啊,那真的是沒辦法的事呢。」


    到底什麽是沒辦法的事其實佛隆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還是露出了含糊的笑容。因為他總覺得,若是再不開口說些話,普利妮希卡將會一直說她今天早上睡過頭的事,沒完沒了。


    普利妮希卡在佛隆的答話中似乎終於察覺自己話太多了,猛力地點了頭之後,便噤口不再說話。


    她垂著頭,沒有再把臉抬起來。


    現在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想必她是覺得害羞吧,連耳根子都紅了。


    「佛隆,走了啦!」


    直到前一刻為止,臉上始終帶著些許不快的克緹卡兒蒂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她似乎終於按捺不住而拉起佛隆的手臂,強行將他拖走。


    「咦?啊……等、等一下啦!克緹!好痛——」


    「啊?對呀!我們今天原本出門就比平常來得晚,那我們趕快去學校吧!」


    貝爾莎妮朵說著也挽起了佛隆的手——她跟克緹卡兒蒂一人抓著一邊。這對貝爾莎妮朵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克緹卡兒蒂看了當然不會悶不吭聲。


    「喂!我說要走隻有叫佛隆走!你可以繼續站在那裏說話呀!」


    「光我一個人站在那裏要跟誰說話呀!」


    「跟草、跟樹、跟宿舍的牆壁都可以說呀!」


    克緹卡兒蒂帶著嚴肅的表情冷冷地說。


    她是經過短暫地思考過後才這麽說的——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在極短的時間思考過才開口,這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但貝而莎妮朵也不甘示弱地迴嘴:


    「草跟樹跟宿舍牆壁又不會迴話!」


    應該不是這個問題吧——佛隆茫然地思索著,但眼前這兩個女孩劍拔弩張地爭吵,生性懦弱的他根本沒有插嘴的餘地。


    「不過不管你要說什麽,它們可都會乖乖聽你說呢!」


    「啊,對耶——不對啦!為什麽你永遠都是這種態度時!壞心眼!」


    「誰叫你一天到晚黏在佛隆身邊!我說過了!這是我的東西!你快點放手啦!」


    佛隆再怎麽說也是克緹卡兒蒂的契約樂士——雙方的關係雖然不至於像主仆一樣有絕對的高低區別,但彼此總該互相尊重。然而,此時克緹卡兒蒂卻指著佛隆說「這是她的東西」。


    這種話若是被生性嚴肅且帶有騎士氣質的賽洛枝族精靈聽到了,肯定會氣得衝上來說個兩句,但包含當事人佛隆在內,還有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都沒有對她提出質疑。畢竟克緹卡兒蒂從沒把契約樂士當作契約樂士,這種傲慢的態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再說——


    「不要!我也說過,佛隆學長是大家的!」


    雖然貝爾莎妮朵沒有惡意,但她說話的方式對於大她兩屆的學長似乎也不太禮貌。


    不過,這點雙方算是扯平了吧。


    畢竟兩人都沒有惡意。


    「不對!他是我一個人的!你放手!」


    「不要!」


    「我說你給我放手!」


    「不要就是不要!」


    她們一人一句,激動地將佛隆拉來拉去。


    克緹卡兒蒂本來就是死不服輸的性格,但貝爾莎妮朵也沒有比較好——與其說貝爾莎妮朵死不服輸,倒不如說她有時候會鑽牛角尖,有點頑固吧。


    至於——


    這位被雙方拉扯爭搶的當事人,現在似乎已經進入了半放棄的狀態了,根本不怎麽抵抗,也沒打算站在其中一邊,隻是自顧自地歎了一口氣。


    「唉……」


    這兩人的爭吵已經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了。


    而且每次爭執的內容都一樣,重複著同一套對話內容,永遠不嫌膩。


    不過這畢竟是在馬路上發生的事,這麽大刺刺地爭吵的模樣想當然耳會引起周遭的行人注意。雖然這本來是件很丟臉的事,但現在佛隆也已經習慣了。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有點悲哀。


    相較之下,普利妮希卡倒是完全沒有習慣這個狀況,跟佛隆等人刻意拉開了距離,一個人低著頭紅著臉地走在後麵。基本上,若是連表情都寫著「這跟我可沒有半點關係」而離得遠遠的,也許反而還比較輕鬆自在——但普利妮希卡在性格上就是沒辦法切割得這麽幹脆。


    而她這時候更是語帶羞怯地說:


    「……大家每天早上……都要來這麽一次……真的都不會膩呢……」


    ——話說,她每天早上都要這麽評一次,也真的不會覺得膩就是了。


    噯,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佛隆等人的一天就在一如往常的早晨中展開了。


    ●


    世界曾經是一片混沌。


    什麽也沒有——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


    這個混沌之中包含了一切存在的事物,但也同時沒有任何事物存在。


    這片混沌不斷變化,但這種變化並不具意義。既然這片混沌代表了一切——那它也等同於有任何意義,而這跟將所有顏料混合起來,結果就隻是一片空虛的黑色,是一樣的意思。


    因此,在純粹的混沌之中,時間也不具意義。


    但在這片混沌之中,祂卻為這一切6,7ili到憂心。


    祂是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混沌世界的祖神。


    祖神——人稱《奏世主》,祂擁有掌控世間萬物的絕對權利。


    祂降臨到了這個混沌的世界,擁有如異形般的外貌。


    祂有八隻手。


    祂有四張臉。


    祂的八雙手共拿著四把樂器,四強臉用歌聲賦予了混沌的世界意義。祂奏出了樂曲,在這片混沌之中埋下楔子,畫出了線條,創造出八柱《神靈》


    這些《神靈》是《奏世主》的仆人﹒也是精靈之母。


    因此這八柱《神靈》日後也被人稱為《始祖精靈》


    這八柱被賦予了強大力量的始祖精靈,在祖神所奏出的樂曲下,各自在混沌的世界中埋下楔子,畫出了線條,合力區分了天和地,更在地上區分了陸地和海洋。


    這是創世——或者稱為奏世的開始。


    之後,這八柱《神靈》合力將世界整理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而祖神在奏世的過程中將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在創造出自己的繼承者「人類」之後,便陷入了永眠。


    八柱《神靈》為此深深歎息。她們為了造就一個祖神所希冀的、充滿生命的世界、為了守護祖神的繼承人,從自己身上分化出了許許多多的精靈來到這個世上。


    於是,世界成形了——


    ●


    「根據奏世記中記載的內容,這個世界是由祖神演奏出世上的第一首神曲而創造出來的。但也有一說,指出祖神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打從一開始就是由八柱《神靈》——即現在的始祖精靈創造出來的。


    而關於這八柱始祖精靈,也有人說她們其實就是祖神手上的四把樂器和四張口。也就是說——這些始祖精靈各自擁有祖神的其中一種麵相,和其中一部分性格。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些說法都沒有直接的證據,而是以口耳相傳的方式遺留下來的解釋。」


    佛隆聽著老講師的解釋,認真地記著筆記同時往旁邊瞄了一眼。


    在那裏——克緹卡兒蒂正堂而皇之地趴在書桌上熟睡著。


    她甩著一頭紅發,轉過頭來將睡臉對著佛隆,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或者該說是因為什麽而滿足的笑容。


    (睡著的時候就這麽可愛……)


    佛隆不著邊際地想著—〡然後,他看了看整間教室。


    原來在睡覺的人還不隻她呢﹒整間教室有好幾個人在睡……其實,睡覺的人還比清醒的人多,而且空著的座位也非常醒目。


    這堂曆史——精靈史在學生間不怎麽受歡迎。


    畢竟這堂課上的與其說是曆史,其實更多是無法分辨真假的傳說故事。而且,不管精靈史學得多好,神曲的演奏技巧也不會因此進步——決定翹這堂課的人是這麽說的。


    除此之外——


    更不用提這堂課的老講師並不是神曲樂士了。


    這位老講師的本業是研究精靈學,而且並沒有擁有任何一間大學的專任講師資格,而是學校的教務處特別聘來的特約講師,一個禮拜為學生開車裸。


    因此,立誌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們,比起對待其他講師的態度,多數都因這名講師並非「神曲樂士」而不怎麽服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名老講師人很好。


    多數學生都看準了這點,就算缺了課,隻要稍微跟老師要求一下,他就會劃掉學生的缺席紀錄;再加上期末考隻要在試卷上寫了點東西,老師就會給過了。


    總之原因就是這樣。


    所以這堂曆史課蹺課的人多,在課堂上睡覺的學生也多。


    今天也有將近一半的學生缺席,來上課的人也有一半趴在桌上睡覺。佛隆並沒有想要埋怨其他同學麵對這堂課的態度——但這麽一來,這間教室便讓人覺得格外空曠,而佛隆的心裏也覺得莫名寂寞。


    順帶一提,現在趴在桌上睡覺的克緹卡兒蒂可不是隻有這堂課才這樣,而是幾乎每堂課她都睡得很香。


    (明明曆史課也很有趣……)


    佛隆很喜歡這堂課。


    這個世界曾經有神。


    那位神祇為了開創世界而演奏了世上最初的神曲。


    透過神曲創造了世上最初的精靈。


    ——諸如上述的內容,總讓佛隆內心雀躍不已。


    神靈,即始祖精靈,佛隆對這八柱傳說中的精靈懷有強烈的興趣。每當他開始想像創造這個世界的奏世神曲究竟會是什麽樣子,他就會覺得非常愉快。


    比方說——


    佛隆每個月都會跟藍伯特借他看完的音樂雜誌——自己買對他來說在經濟上是不小的負擔——


    迴來看,而這本雜誌每期都會在書末的編輯後記之前,刊載關於奏世時代的專欄。這些東西雖然都是非常嚴肅的學說,或者是可信度低得根本讓人不敢提起的傳聞……但佛隆其實私底下非常喜歡這篇專欄。


    這個專欄每年都會有兩、二次報導,說找到祖神奏世時使用的四種樂器——「奏世樂器」。


    不過想當然耳,這類的報導每隔幾個月後又會發表當初找到的奏世樂器其實隻是膺品,或是之前的消息根本就是捏造的——畢竟如果真的發現了「奏世樂器」,那可是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大消息——但佛隆仍非常喜歡這篇專欄,不管讀多少次都不會膩。


    「嗯……」


    這時候老講師忽然噤口,抬頭望向天花板——好比接收到了這個信號一般,下課鍾也旋即響起。


    現在老講師還在提示下堂課的授課內容呢,但已經有許多學生迫不及待從位子上站起來,或者因為趴著睡使得身體僵硬,所以伸起懶腰來了。


    生性怯懦的佛隆看到這種光景,內心總不由得湧出一股違和感。


    台上的講帥是沒有發火——其實他站住講台上,似乎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收拾了教具後就從容地走出教室。


    佛隆歎了一口氣。


    這時候——


    「嗨,佛隆。」


    「啊,藍伯特,早安。」


    佛隆對著唿喚他的人揮了揮手,應了一聲。


    他是之前提到的藍伯特——佐伯˙藍伯特。


    是佛隆最要好的同學。


    他有著優雅而俊俏的外貌,五官十分精致,一頭偏長的亞麻色頭發,帶有一種中性的魅力。當然——就中性的氛圍來說佛隆也是一樣,但藍伯特的特色是在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細長,給人一種銳利的印象。


    如果說佛隆是「療愈係」,那麽藍伯特則是帶點冷峻氣質的型男——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精明幹練的味道。


    事實上他本來就是一個聰明人,而商人子弟的背景,也讓他的舉止有別於纖細的外表,非常大而化之。


    作為一名神曲樂士,他也非常有才能。


    基本上優秀的神曲樂士可以分為奏出的神曲「對特定精靈擁有強烈吸引力」的典型,還有「對於特定精靈的吸引力較弱,卻能夠一次召喚大量精靈」的典型。


    這兩者其實並沒有什麽高下的差距,而是形式上的差別。


    藍伯特則屬於後者。


    他雖然沒有契約精靈跟在身邊,但他所奏出的神曲卻能夠同時吸引大量諸如勃來、漢廉、希劄克、吉姆提爾等下級精靈。其中,勃來和他似乎最合得來在學校裏常常可以看見好幾柱常駐在學校裏頭的勃來因為喜歡他而圍過來的情況。


    換句話說——


    相較於生性怯懦而缺乏主張、做事情抓不到訣竅、以及雖然有契約精靈跟在身邊,卻常被這柱精靈要得團團轉……


    和這樣的佛隆相比,藍伯特則是屬於截然不同的典型。


    雖說每個人都有所謂擅長和不擅長的領域,但佛隆和藍伯特之間,若將包含實習課等各方麵的表現加起來,就算不用一一確認,兩人的成績也是天壞之別。


    這兩人間實在沒什麽共通點。


    但不知道為什麽,藍伯特常會找上佛隆;而佛隆也總能在藍伯特帶給他的不同的價值觀和觀察事物的切入角度中得到與人交談的樂趣,因此常常和他一起行動。


    「早。」


    藍伯特帶著爽朗的笑容迴應。


    他纖細的長相和粗魯的語氣間存在著相當大的落差——然而其實為他著迷的女生不少,再加上他也擁有十足的才能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神曲樂士,所以不論是在校內還是校外,不可能不受女孩子歡迎。然而,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聽不到他有跟哪個女生交往的八卦。


    「藍伯特……你今天也是第二堂課才來學校呀?」


    「是呀」


    藍伯特對此絲毫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佛隆看著他露出了苦笑。


    「你偶爾也來聽一聽精靈史的課時?很有趣耶?」


    「等我哪天高興就會來聽了。」


    「等你哪天高興?」


    「精靈史的課教的東西不是都跟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的課程一模一樣嗎?我早就已經全都記起來了,不用再上一次啦。」


    「嗚……」


    佛隆啞口無言。藍伯特說的沒錯,曆史課上的內容幾乎都和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中學到的一樣。其實,就算藍伯特不來聽課,他在考試的時候也總能交出一張接近滿分的考卷。


    相較之下,佛隆雖然喜歡曆史課,而且同樣的內容即使是在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再修一次,他也從來沒有缺席過,但考試的成績總是不如藍伯特來得高。


    佛隆在實習課方麵的成績總是吊車尾,但因為生性認真,隻要是筆試,他的分數在整個學年中依然能名列前茅,隻是永遠也比不上藍伯特……這還是因為他抓不到竅門的關係吧。


    「話說,我們接下來是要到實習教室上課吧?該走嘍。」


    「啊,對呀……咦?」


    佛隆這時忽然歪起了頭。


    既然接下來是實習課,那這裏就免不了出現一個疑問了。


    「既然下一堂是實習課,那你為什麽特地要跑到這間教室來呢?你既然是第二堂課才到的,那不是幹脆直接去實習教室就好了嗎?」


    的確。


    藍伯特翹掉了第一堂課,從第二堂實習課才開始上課。既然如此,他根本沒必要特地繞過來這間教室一趟。


    「你在說什麽呀?我當然是來找你這個摯友的啦。我這個人可是很重義氣的呢!」


    「你在說笑吧?不過我聽了倒是很高興就是了」


    藍伯特說話時總是帶著一副非常輕鬆的語氣,不過那句話聽在佛隆耳中,就如他自己所說的,即使是玩笑話他也覺得非常高興。小時候的他總被孤兒院的同學稱作笨蛋、豬頭,並因此遭到排擠,但現在卻有人把他當成「摯友一一聽到這個稱謂,他的嘴角都會不自覺地上揚。


    藍伯特看著他的笑容——忽然開口:


    「我說你呀……要是幾年之後,一定會是個超級負心漢。不對,你現在就是了。」


    藍伯特麵帶苦笑瞟了一眼睡在佛隆旁邊的克緹卡兒蒂。


    「咦?為什麽?」


    佛隆眨著眼睛問。


    有人這麽形容他當然讓他驚訝不已。


    一如之前所提到的,藍伯特是個非常受女生歡迎的男生,而佛隆跟他走得近,所以常常有學姊或者一階段學程的學妹請他幫忙遞情書給藍伯特。雖然佛隆並不清楚這些女生後來跟藍伯特怎麽樣了……不過既然沒有聽說藍伯特有跟哪個女孩交往,所以她們大概都被甩了吧。當他還在念一階段學程的時候,曾經聽說藍伯特在跟拓植˙尤芬麗學姊交往,但這個毫無根據的傳聞惹怒了尤芬麗,而且公開否定了這項傳聞。


    就這方麵來說——藍伯特才真正是個會讓女生嚎啕大哭的負心漢吧。


    「還不是因為你那句『為什麽』是打從心底問出來的關係。」


    「咦?為什麽?啊——不對,可是……」


    佛隆聽得腦中一片混亂。


    他是真的不懂。


    他不懂為什麽很少人能在感受到些許的善意時認真覺得感謝。


    他也不懂為什麽更少人能坦率地在這種情況下跟人家道謝。


    「好了啦,你快點把那個熟睡的小不點挖起來吧。」


    藍伯特以一副覺得頗為有趣的語氣說完,佛隆還是沒能理出個頭緒,隻能乖乖地把克緹卡兒蒂叫起來。


    「克緹,我們要去實習教室了,起來嘍。」


    「唿咿嗯呐~~」


    佛隆輕輕地搖了搖克緹卡兒蒂的肩膀,但似乎沒有效果隻聽到從她口中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夢囈。


    「嗬嗬……這個小不點真的很有趣。」


    藍伯特站在一旁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至少他應該是打算這麽做的。隻見他捂著嘴,指縫間則漏出了像是抽筋一般的笑聲。


    其實來找什麽「摯友」都隻是藉口,他隻是想看看克緹卡兒蒂迷糊的睡臉吧……佛隆腦中一瞬間掠過這個想法,但旋即覺得懷疑朋友是件羞愧的事,於是馬上就把這件事給忘掉了。


    這點其實也是佛隆為人的特色。


    「克緹,克緹~~」


    每次都是這樣,佛隆很難把她叫起來。她早上起床起得很早,但來到學校後卻整天像這樣在課堂上睡覺。


    「唿咿呀啊啊嗯~~」


    藍伯特捧著自己的肚子,也幫忙猛力地搖著她的肩膀。


    看來克緹卡兒蒂說夢話的樣子戳中他的笑穴了。說起來也是,平時那般日中無人、老氣橫秋地說話的克緹卡兒蒂.在睡迷用了的時候卻會像隻描兒一樣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就連佛隆看了也覺得很有趣。


    但現在不把她叫起來大家都很因擾


    「唉……」


    看著克緹卡兒蒂怎麽叫也叫不起來,佛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候藍伯特抓住了他的肩膀。


    「嗯……?」


    「好啦,這裏交給我來處理亡


    藍伯特自信滿滿地點了頭。


    「咦:……?」


    佛隆內心忽然湧出了不祥的預感。


    雖然不知道這份預感冒出來的原因,但佛隆仍打算製止藍伯特。就在此時—


    ……丘。


    藍伯特已經先對著克緹卡兒蒂的額頭狠狠地用手指彈了一下。


    「——!」


    克緹卡兒蒂按著自己的額頭,發出盛怒的咆哮猛然站了起來。


    「吼——幹什麽啦!」


    她帶著一副看見什麽就殺什麽的兇惡眼神掃向四周。


    克緹卡兒蒂一旦心情不好,就算對手是學生也照打不誤。同班同學都知道她是個生性易怒,情緒暴躁的精靈,看到這一幕早就逃之天天了。


    接著——


    她那雙因被打斷睡眠而怒火中燒的鮮紅眼眸掃過整間教室,視線最後落到了佛隆身上。


    「佛~~隆~~……」


    克緹卡兒蒂的這聲唿喚仿佛用盡了身上的每一處共鳴腔一般。


    不知道是因為額頭被彈得很痛,還是剛睡醒的關係,她的眼角泛著微微的淚光。


    啊,這樣很可愛—〡佛隆腦中瞬間閃過這個感想,但他也馬上察覺到現在的他根本沒這等餘裕。再這麽下去,克緹卡兒蒂燃燒的怒火將會全轉嫁到佛隆身上。


    而且克緹卡兒蒂平時就會說:「被打了就要還人家三倍一


    在這樣的誤會之下,佛隆不知道會遭受到什麽樣的報複……


    「等一下!克緹!」


    此時佛隆心裏仍抱著——「隻要向對方解釋清楚就好了]這等天真的幻想。


    「不、不是我做的啦……是藍伯特……」


    就算是他,現在也不可能懷抱著袒護摯友這般高尚的情操了。


    不過與其說是袒護,事實上剛剛彈了克緹卡兒蒂額頭的本來就是藍伯特,而不是佛隆,而且現在氣得發瘋的克緹卡兒蒂比一頭在睡夢中被吵醒的黑熊還要危險—〡這可不是什麽比喻或玩笑話,而是事實。事實上不隻是克緹卡兒蒂,所有精靈都不能光看外表來判斷其所擁有的實力;而且——克提卡兒蒂平時稍敬鬧了玷弩扭時使出的腹部正拳,其渾厚的力道就已經足以讓佛隆暈厥過去了。


    「嗯~~那個人怎麽了~~」


    「不,我是說,犯人就是他——咦?咦……」


    佛隆伸手指向方才藍伯特所站的位置。


    然而,不用說,他現在當然已經不在了。


    佛隆焦急地環顧了四周——發現他人就站在教室門外,探出一張臉窺視著教室內的情況,還一派輕鬆地朝著這邊揮了揮手。


    佛隆這會兒得到了肯定的結論。


    藍伯特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幕而來找他的。


    「……」


    佛隆決定待會兒好好跟藍伯特討論一下所謂「摯友」的定義。因為佛隆覺得,在藍伯特的字典裏頭,「摯友」通個詞匯也許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意思。


    「佛隆……」


    克緹卡兒蒂像是鬼魂一般地晃蕩著身子,同時向前一步,口中唿喚著契約樂士的名字。


    「我看你該做好覺悟了吧……」


    「咦?那個……我說……」


    佛隆的反應顯得十分狼狽。


    克緹卡兒蒂眯起了那一雙血紅色的雙眸說:


    「運用暴力,將我從安穩的睡夢中吵醒的罪過,可是非常嚴重的……」


    「那個、你等一下啦……對、對了……暴、暴力……運用暴力是不對的!這樣不好……所以我們先坐下來好好說說話時……你——不這麽覺得嗎?」


    雖然佛隆想解釋清楚這次的誤會,但克緹卡兒蒂卻隻迴了一句話:


    「我不覺得。」


    「這、這樣啊……」


    佛隆的頰邊流下了冷汗。


    「以暴製暴,血債血償;曆史告訴我們,誰讓你痛,你就同樣要用讓他覺得痛的方式懲罰他亡


    「這、這真是……令人感到悲哀的結論呀……」


    佛隆試著迴話,但似乎仍沒有傳入克緹卡兒蒂的耳中。


    接著……


    「——你給我納命來!」


    「——我就說不是我了嘹!」


    克緹卡兒蒂口口聲聲說要用同樣的方法懲罰對方,但現在卻私自握起了拳頭,讓佛隆趕忙轉身,拔腿就跑。


    ●


    位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頂樓——中央部分。


    該處是校長室。


    身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


    其權力遠遠超過一般教育單位的一級主管。


    畢竟神曲樂士能使喚精靈,對於整個社會原本就擁有絕大的影響力,而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則是不斷地培育出這樣的人才之處——這些校友足以在神曲樂士業界中組織一個人數最多的學派,更早已立下足以影響整個社會的實績了。


    因此——作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其發言在各領域都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假借這所學校校長名義進行問題買賣的消息時有耳聞;也有人貪圖校長之名帶來的附加利益,因而鞠躬哈腰地自己湊上來。此外,校長之職原本應該跟政治鬥爭毫無瓜葛,卻也有許多政客想把他拉進這個圈子,以利用其所擁有的權力。


    其實擁有極大影響力的人,不管本人的意願如何,周圍的人都不會放過他的。


    不過……這些為了利益而靠近這所學校校長的人,其實都不知道他所擁有的「真正權力」到底是什麽;同時,他們也不知道這個人過去「真正的功績」還有「真正的實力」到底在哪裏。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知道這個已經自然被人固定稱唿作「校長」的人,其真正的名字究竟是什麽。所有造訪過校長室的人,幾乎沒有人發現過,這人其實是曆史上頗負盛名的偉人。這些訪客總是在事情交代完之後就離開了。


    而今天——


    這樣的訪客也同樣來到了這間校長室裏頭。


    「感謝您今天接受我們第六神曲公社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見習參訪。在神曲樂士專門教育機構的營運上,我們還有許多經驗不足之處,這次的見習將給我們許多值得參考的方向。」


    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恭敬地低頭行禮。這人在業界還算年輕,而他的胸前也可以看到一枚第六神曲公社的徽章正驕傲地閃著光芒。


    「別這麽說,我們學校也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要請各位多多包涵了。」


    這位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最高權力者,麵帶微笑地以一副不太適合這個場合的輕鬆語氣迴答。


    他的鼻子上掛著一副眼鏡,是個容貌非常俊美的青年,甚至比起低頭向他行禮的男子更來得年輕。


    他纖細的言行給人一種氣質出眾的印象,但溫柔的一麵卻也絲毫無法讓人聯想到一名校長該有的氣魄和威嚴;先不說走在講師間,就算是混在學生群中恐怕都沒什麽違和感吧。


    不過由於「這間學校的校長是個容貌俊美、性格怪異的家夥」這樣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所以倒不至於造成什麽問題……雖然現在還是有一些外來訪客看到這位校長的時候,不願意相信他的身分,還以為自己被某個學生耍著玩而生氣就是了……


    「而且,今年我們學校的畢業生也有一個人承蒙您多多開照呢。」


    「快別這麽說,我們才是受惠的一方呢。拓植·尤芬麗這位貴校的校友為我們指出了許多貴校的優點,與敝校欠缺的部分。」


    「這樣啊,她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在校長麵前的這幾名訪客,皆服務於政府直轄的六問神曲公社之中的第六神曲公社。而這間第六神曲公社最近才成立了神曲樂士專門養成學校。


    然而,第六神曲公社對於經營神曲學院的知識還相當貧乏,因此找上了公營神曲學院中,成績最傲人的第三神曲公社附屬神曲學院,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特地前來參觀見習。說起來,足以作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校友看板的尤芬麗,最近之所以常常接到第六神曲公社的委托,其實就是因為第六神曲公社想見識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培育出來的神曲樂士,究竟有多大能耐。


    「好了我們也不要站著說話吧,來喝喝茶,坐一坐好嗎?」


    校長以像是邀朋友同遊一般的輕鬆語氣對訪客說話。


    「我這邊有達卡魯波產的優質茶葉,是昨天一位校友的家長送給我的。這是保留了黃金毫芽、遵循古法製作的最高級茶葉喔!加上牛奶飲用,喝一口就會讓人深深陶醉於它的美味呢」


    他邊說邊已經站起來要準備茶具了。


    基本上,以他的立場,就算是從頭到尾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任誰也不敢說話;畢竟一般泡茶的工作多半也都是交給專任秘書去做的。


    這位校長也許是有自己衝茶的興趣——但這人給人的印象,總是有種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客氣話,又有幾分認真的那種感覺。


    「謝謝,不過我們想早點見習一下貴校的授課方式……」


    「唉呀?這樣嗎?那好吧,那我去找克莉丘,或者其他熟悉這方麵內容的職員來當你們的向導好了。請稍候一下。」


    「非常感謝。」


    男子再一次低頭鞠躬。而這時候在門口待命的職員也將門打開,招唿訪客過去。


    厚重的門輕輕地被掩上了。


    之後——


    「看來她在那邊也做得不錯嘛。」


    校長望著闔上的門扉,喃喃自語。


    就在此時……


    咻——地一聲,密閉空間中的空氣因受到擠壓而發出了聲響。


    那聲音好比高速移動的物體在空氣中切出一條真空通道而將空氣吸入的時候,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房門——再次被打開了。


    這一切都隻是轉瞬間的事。


    如果有旁人在場的話,大概還不知道這門是什麽時候被推開的吧。


    接著……在校長麵前出現了一個嬌小的人影。


    「校長~~」


    「你呀……還是一樣進來從來不敲門呢。」


    校長答話的語氣中倒是聽不出什麽責備的意思,甚至還算是相當親切;也許足因為他本身個性上就挺大而化之的吧。


    而且——


    「人類有人類的禮儀,而敝人也有敝人的禮貌呀。」


    眼前的人影帶著平板的語氣背上頂著兩片閃閃發光的翅膀。


    這個嬌小的人影——和她說話的方式完全不搭調,是個有著可愛容貌的小女孩。


    雖然光從外表來判斷的話,她看起來大約十歲,但因為這女孩是個精靈,因此用人類的外觀衡量她的年紀一點意義也沒有。事實上許多精靈隻是外表看起來像是小女孩,但實際年齡多半都超過百歲。


    不過這柱精靈其實是個才剛出生不到幾年的年輕精靈就是了。


    她也是這間學校的常駐精靈。


    「不過這是我的房間時以後可不可以請你遵照人類的規矩敲門進來呢?」


    「…………」


    「…………」


    列特斯麵帶微笑,而精靈女孩則是麵無表情地和他對望著。


    然後……


    「…………對不起咩。」


    精靈女孩幹脆地低下頭。


    「好,好。」


    這柱精靈從頭到尾的行為表現和說話方式之間之所以缺乏一種統一的調性,是因為她還太過年輕的關係。


    精靈跟人類不一樣,即使是沒有經過什麽成長過程,身體就已經成長為完全體的精靈,在人類看來還是時常出現言行不協調的情形。


    這是因為他們的人格形成過程和情感發展的方式卻和人類大相逕庭。


    雖說精靈在人格方麵還有各種行為表現上,最後都會變得跟正常人類一樣穩定,但對於一個出生未滿二十年的精靈而言,由於其人格方麵仍不穩定,就連老練的神曲樂士在使喚他們時也會覺得棘手。


    這點先姑且不說……


    「唉呀唉呀,你不用重來一次啦」


    校長對著正打算走出門外重頭來過的精靈女孩喚了一聲。


    「——不用嗎?」


    精靈女孩一邊歪著頭……一邊啪噠啪噠地又走迴列特斯的麵前。


    「嗯,報告比較重要。」


    「——關於拓植˙尤芬麗迴報的那個入侵者事件,事後的夜巡人員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異狀」


    精靈女孩麵無表情地說。


    「這樣啊,噯,畢竟對方也失手一次了嘛,大概也不會用同樣的方法再來一次,嗯……」


    列特斯邊說﹒邊從辦公桌底卜取出一個小袋子打開,裏頭飄出一縷香氣,彌漫在整間房內。


    是幹燥花熏香。


    這位校長非常喜歡香氣。之前他邀公社的人一起喝茶,也是因為從喜歡茶香而開始的興趣。


    除此之外,校長從以前開始就喜歡做幹燥花熏香。平常在想事情的時候,或者是什麽都沒想的時候,他都喜歡從抽屜裏拿出這隻袋子,打開聞裏頭的香味。


    校長閉上眼睛—〡像是在確認這個味道一樣,輕輕地聞著袋子裏飄出來的香味。


    「對方下次搞不好會在大白天闖進來呢……總之,就請你們加強一下對那東西的守衛工作嘍。」


    「遵命!我會告訴沃爾菲斯還有提廉希艾米爾的咪~~~~~」


    「那就拜托你嘍——話說……」


    校長笑著說:


    「蜜婕德莉特,你對香茶有沒有興趣?」


    「香茶?」


    「是昨天校友的家長送來給我的,達卡魯波產的好茶,而且還是采循保留黃金毫芽的古老製茶過程生產的最高級的茶葉喔!加入牛奶飲用的話,其美味的程度可是喝一口就會讓人深深陶醉呢。」


    「我要喝!」


    這名精靈女孩——蜜婕德莉特雙手握拳,猛力地點頭。她將頭發分別束在頭的兩側,而這兩束櫻花色的頭發像是小尾巴一樣晃動著,非常可愛。


    校長心滿意足地展露了笑容——


    「那你稍等一下喔——啊,對了,喝茶也要有茶點時,我記得昨天拓植同學有帶禮物來給


    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從他一副莫名亢奮地準備茶具的模樣來看——別說是校長該有的威嚴了,根本一點都沒有傳說中的那位偉人的樣子。


    ●


    「好痛……」


    佛隆摸著自己的額頭走在走廊上。


    克緹卡兒蒂則是哼著歌走在他的麵前,看來她報了仇之後,心情似乎是好些了。她雖然易怒,但心情轉換的速度也非常快,因此個性和他恰恰相反的佛隆才會總是被她要得團團轉。


    這天中午,學校裏出奇地安靜。


    現在他們還沒決定中午要吃什麽。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秉持著「自我管理、自己為自己負責」的教學理念,在校規方麵其實訂得相當係散,並沒有規定休息時間不能離開學校因此,很多學生喜歡到校外的食飲店吃午飯。


    不過學生餐廳有專屬的主廚坐鎮,味道不壞,也非常便宜,因此中午時間總是擠滿了人,也有超過半數以上的學生會在學生餐廳用簽。


    所以會在校外用餐的學生多半都是已經吃膩了學生餐廳裏的餐點——再好吃的東西吃了兩年也會膩吧——不然就是想在優雅的氛圍中吃午餐的人了。因為若是去的時間不對,學生餐廳看起來就好像戰場一樣。


    這部分姑且不提……


    總之,中午休息時間,校內各處的人口密度會有相當大的落差。


    待在教學大樓的學生人數會變得非常少。雖然仍有一些自己帶便當來的學生,以及留在教室裏麵閑聊的學生,不過因為人少,絕不會出現太吵鬧的情況。


    「唉……」


    佛隆望著克緹卡兒蒂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隻要藍伯特一戲弄克緹卡兒蒂,結果都會是我倒楣……)


    他明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但總是一時大意。總覺得這樣的自己非常丟臉。


    結果,克緹卡兒蒂蠻橫的「反擊」落到了他的頭上,雖然藍伯特後來道了歉,但佛隆深信他肯定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不然的話,在態度上應該就會表現出來了吧——至少他絕不會指著佛隆額頭上的指痕,一直笑個沒完才對。


    至於克緹卡兒蒂,她追著佛隆狠狠地報了仇,之後卻絲毫沒有對藍伯特追究的意思,也沒有要跟佛隆道歉的打算。看來,她隻要能夠泄憤,對象是誰她都不管。


    「——嗯?」


    就在佛隆思索著這件事的時候,克緹卡兒蒂忽然佇足,猛盯著某個方向看著。


    「怎麽了嗎?」


    「佛隆,這邊之前有這麽一扇門嗎?」


    佛隆聞言轉頭。那是一麵牆,雖然整麵牆都是同樣的顏色,但中間卻有一處金屬質地的門扉。乍看之下,這麵牆大概隻是防火牆吧……但從整體的建築結構來看,這道小門後麵應該還存在著另一個空間才對。


    「喔……三扇打不開的門』呀。」


    「打不開的門?」


    克緹卡兒蒂驚訝地問。


    「嗯,大概是什麽倉庫之類的,不過門不論任何時候都上了鎖,所以學生是進不去的。而這樣的門在學校裏頭一共有三處,聽說現在還沒有人進去過呢,所以大家覺得好玩就這麽叫它了。」


    一如佛隆所說的—〡這扇門的正麵貼著一張「禁止進入」的字條,而門上的鎖也用非常牢靠的三個鎖頭並排扣上,似乎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打開的。


    「哦……?]


    克緹卡兒蒂似乎被挑起了興趣,緊盯著這扇門看。


    「關於這扇門有許多傳聞:有人說它是秘密研究室、有人說是地下基地的入口、也有人說是之前有人自殺,所以被鎖起來的教室……」


    佛隆舉出了幾個跟這三扇門有關的傳聞。


    但克緹卡兒蒂似乎對學生隨便捏造的傳聞沒什麽興趣,隻是專注地看著這扇門。


    「啊,對了,今天早上小迫老師有提到,昨晚好像有小偷還是什麽的,要我們不要靠近這一


    帶……」


    這裏原本距離一般教室就比較遠。


    對於一般學生來說,活動範圍應該不會延伸到這裏來——畢竟來這邊對學生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就連在這間學校已經待上第三年的佛隆也才不過經過這扇門前四、五次而已。


    這次似乎是因為佛隆跟在克緹卡兒蒂身後,邊走邊想事情,沒發現她走的路跟以往不同,於是就來到這裏了。


    有時候是克緹卡兒蒂天生的好奇心使然,有時候是她原本就在尋找什麽東西,他們常常會忽然在校內散起步來—〡或者說是探險—〡當佛隆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奇怪的地方了。「不過仔細想想,校內會遭小偷也滿奇怪的。畢竟闖進這間學校,又是往倉庫去,是能偷到什麽東西呢……嗯?克緹?」


    克緹卡兒蒂似乎完全沒在聽佛隆說話——伸手摸了摸那扇鐵門。


    似乎是為了掩飾其存在的事實,整扇門都漆成了跟牆壁一樣的顏色。


    克緹卡兒蒂默默地摸了摸這扇門的表麵——接著忽然發現了什麽似的,扭了一下門把。


    「——喔?沒鎖耶?」


    「咦……?]


    在沉重的金屬摩擦聲中,鐵門被克緹卡兒蒂推開。


    「——!」


    佛隆愣住了。


    一股莫名的——仿佛在無意間闖了禍般的不安情緒湧上心頭。一般來說,鎖得很緊的門都是不想讓其他人隨便打開的門,至少絕不是一個學生跟一個精靈就可以打得開的。


    仔細一看,這扇門似乎也薄薄地刻了一層細小的精靈文字在上麵。


    但既然克緹卡兒蒂可以碰,這些精靈文字寫的似乎就不是禁止觸碰的文字了……


    「等、等一下,克緹!」


    趁現在還沒人看見,我們趕快把門關起來吧——佛隆心裏這麽想,但克緹卡兒蒂似乎根本不打算理會佛隆心裏的焦慮,一腳就踏進門裏,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克緹!門上寫了禁止進入不能進去啦——不可以進去!」


    佛隆焦急地想要拉住克緹卡兒蒂的手,製止她進門,但克緹卡兒蒂卻把手縮迴去,自顧自地繼續往門裏麵探去。


    「啊啊啊啊……又來了啦……」


    佛隆一隻手撐在牆上,低著頭歎了一聲。


    他不能放著克緹卡兒蒂不管。因為克緹卡兒蒂是他的契約精靈,闖了禍的話契約樂士也有連帶責任——如果隻是這樣倒還好,不過這麽闖進去,搞不好還會遇到什麽危險,畢竟「禁止進入」那張字條也不是隨便貼的


    「克緹,如果被別人看見,我們會被罵的啦……」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周圍並沒有其他學生。


    佛隆下定決心,跟著克緹卡兒蒂身後追了上去。


    鐵門裏頭是一條細長的階梯。昏暗中,這條又長又陡的階梯一直往下延伸,不知道裏頭到底有什麽東西。


    「克緹!克緹!這樣很危險啦!」


    佛隆邊叫邊往深處走下去。


    附帶一提……


    此時佛隆的腦中並沒有想過「克緹卡兒蒂是個精靈,所以大致上不管碰到什麽事情都不至於陷入危險」。


    認真說起來,如果同樣深入危險的領域,在他們兩個人之中,身為人類的佛隆麵臨到的危險性反而會遠遠高出克緹卡兒蒂許多。


    然而……外表上不論怎麽看,克緹卡兒蒂都是個「纖弱小女生」。


    其實這真的隻是就外表上來看,但佛隆在心裏的某處總認為「自己身為男生,應該要保護克緹」。因此不論她做了多麽危險的事,佛隆都無法丟著她不管。


    但這對克緹卡兒蒂來說,聽了也許會狂笑不止,打從心底覺得這人怎麽呆成這樣吧。


    「……不過,這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佛隆走在階梯上忍不住嘟噥了一聲。


    他原本以為這扇門背後應該是放了些什麽東西的倉庫——但一進來卻出現了一道階梯,而且這道階梯超乎想像地長,盡頭一直延伸到地下深處。


    階梯的終點恐怕已經是在地下室了。


    而最後抵達的地下室大概也不是一般的地下室,而是為了某種特殊原因或意圖而建造的空間。因為沒有人會毫無意義地搭建多達百階以上的樓梯,然後特地蓋一間地下室——樓梯的深度恐怕有它的原因。


    比方說——


    「…………」


    比方說,有什麽東西需要將它封印在這麽深的地底下。


    「不、不會吧……」


    佛隆意識到自己正想像著一頭被鎖在地牢裏的巨大怪物——臉上不禁露出曖昧的笑容。這怎麽說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吧畢竟把這麽一頭怪物鎖在校舍的地底下,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然而……


    至少他從沒想過學校裏會有這種地方。


    佛隆覺得每往下踏出一步,自己就離日常的現實世界更遠一步,背脊不由得一陣發寒。


    (……嗯……現在不該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佛隆試圖振作,然後繼續朝著遠遠走在前麵的克緹卡兒蒂追了上去。


    他加快腳步,沒多久就追上了克緹卡兒蒂——


    「克緹,這邊不能進來啦,我們快迴去吧。」


    佛隆邊說邊抓著她的手,但克緹卡兒蒂卻動也不打動一下。


    她佇足在階梯上,環顧四方,以觀察周圍的動靜。


    「這裏……有種熟悉感……」


    「咦……?」


    克緹卡兒蒂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讓佛隆愣了一下——抓著克緹卡兒蒂的手也不小心鬆開來了。


    所謂的熟悉感是怎麽迴事?


    (難道克緹曾經來過這裏嗎?還是——)


    還是說,這地方有什麽東西會勾起她過去的記憶呢?


    佛隆這時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自己到底了解這位紅發精靈多少呢?


    其實他對克緹根本一無所知,不是嗎?


    佛隆和她初遇大約是在十二年前——當他還在孤兒院時的事。


    當時,佛隆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和克緹卡兒蒂交換了精靈契約。


    然而那段時間前後的記憶﹒現在已經非常模糊了。


    他在幼時和克緹卡兒蒂之間的相遇,也就僅有這麽一次而已。


    之後他長大了,立誌要成為一名神曲樂士而進入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但直到和克緹卡兒蒂重逢前,他根本就忘了她的事。雖說當時和她相遇的記憶還殘留在腦海中……卻已經朦朧得記不清楚了,所以在他的意識中,克緹卡兒蒂是否確實存在,他其實也不敢確定。


    而這時,克緹卡兒蒂出現了。


    但她的外表和當初相遇時差距太大,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個人—〡同一柱精靈。這個克緹卡兒蒂知道他和那名「紅發姊姊」的約定,而這個約定除了他和那名「紅發姊姊」之外,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之後,當佛隆奏出能讓紅發精靈滿意的神曲時,她也在短時間內取迴了原本的模樣。


    如此這般,相隔了十二年之後,佛隆才真正得以和克緹卡兒蒂重逢。


    然而——這中間還留有一個疑問。


    自當初孤兒院的邂逅之後,到重逢之前,她到底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呢?


    而在和佛隆相遇之前,她又擁有什麽樣的經曆跟生活呢?


    一想到這裏,佛隆就發現自己對於克緹卡兒蒂其實一無所知。


    佛隆總是被克緹卡兒蒂蠻橫的性格牽著鼻子走;他們朝夕相處,一起生活,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佛隆已經覺得有她待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了——但仔細想想,佛隆就連克緹卡兒蒂究竟幾歲了也不知道。


    精靈和人類不一樣,他們不會變老。


    然而,佛隆在精靈學中學到,精靈也會成長,也有生命的盡頭。


    比方說擁有人類外型的精靈——弗馬奴比克精靈,他們在二十歲左右的言行舉止總令人覺得怪異。這時期他們的表達方式還不穩定,口中說的話和行為表現常互相矛盾,性格更是每秒鍾都在轉變。


    這似乎是精靈的成長過程和人類不一樣的關係。但在二十歲過後,弗馬奴比克精靈的這些特質便會逐漸穩定下來,表現得跟一般人類沒什麽兩樣了。


    不管怎麽說……即便精靈之間的外表沒有太大差異,但稍微觀察一下就可以知道哪一柱精靈是年輕精靈。而這種藉由對話過程來判斷精靈年紀的方法,神曲樂士和精靈研究學者稱之為「lunatictest」。


    然而——


    克緹卡兒蒂在十二年前和佛隆相遇的時候,她的行為表現就已經和普通人無異了。至少當時的佛隆並沒有察覺到她是個精靈。


    這麽一來,至少在當時她就已經是個年紀大於二十歲以上的精靈了。


    那麽,克緹卡兒蒂到底在哪裏出生,過去的日子又是怎樣度過的呢?


    佛隆對此一無所知。


    (克緹……你……)


    就在他正想出聲問她的時候——


    喀……喀……


    一陣鞋跟踏在樓梯上的聲音傳來。


    慌忙中,佛隆看到一名女性的身影。


    (糟糕——怎、怎麽辦!)


    佛隆一時陷入慌亂。


    因為當時昏暗的光線、還有角度問題,他無法看到對方的長相——但第一時間就可以察覺得出來,這人絕不是學生,因為她沒有穿著學生製服,倒是身著整齊的上衣及裙子——即一襲套裝,而且胸前還繡著第六神曲公社的徽章。


    看來,這人大概是為公務而來的公社職員吧?


    佛隆想起來——自己曾經聽過最近會有第六神曲公社的職員前來參觀見習什麽的,但因為這件事其實跟他沒關係,所以他早就忘掉了。


    然而公社形同學院的上級機構,所以公社的職員跟學校裏的講師、職員一樣,其實也是管理校務的人員,而佛隆現在要是被這樣的人看到,那他一定要有所覺悟,接下來肯定會遭受相當嚴重的懲罰了。


    其實克緹卡兒蒂容易和人爭執的個性,常把佛隆卷入紛爭,也讓他早被校方給盯上了;而且這次又闖進明文寫著「禁止進入」的場所,如果要受罰,搞不好會比一般學生犯下同樣錯誤時更嚴厲呢。


    「克緹……我、我們走了啦……!」


    佛隆在麵前這柱精靈的耳邊小聲說完,旋即打算離開——這時眼前的那名公社女職員似乎正閱著什麽文件資料,還沒有注意到他們﹒要是佛隆和克提卡兒蒂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溜走,也許可以不被發現而逃過懲罰吧。


    然而——


    「克緹……克緹……!」


    不知道克緹卡兒蒂是沒發現這名公社女職員——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隻見她竟帶著一副驚訝的神情,專注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佛隆焦急地拉起她的手——


    「啊……」


    那名身著公社製服的女性似乎終於察覺到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的存在。


    她停下腳步——反應有些驚訝地望向佛隆這頭。


    (糟糕!被發現了!)


    現在已經不是壓抑腳步聲就可以逃得掉的情況了,佛隆抓起克緹卡兒蒂的手,將她一把拉到身邊,並帶著她趕緊往樓梯上跑。


    對方可能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長相,趁著現在快走才是聰明的作法。


    不過——


    「我們馬上就離開!對不起!」


    在逃跑之前還特地向對方道歉……這實在是他的個性。


    「喂!佛隆——啊啊?」


    克緹卡兒蒂像是被佛隆抱著一樣——佛隆摟著她的腰,像是抱著一塊圓木還是什麽之類的往上跑,讓克緹卡兒蒂忍不住驚訝地叫了出來。


    佛隆的內心真的是焦急得不得了,但克緹卡兒蒂卻不知為何悄悄地發出笑聲。像這麽被抱著,其實根本說不上浪漫,但即便如此,她仍覺得相當高興。


    「當時的那個孩子……現在已經可以把我抱起來了呀。」


    克緹卡兒蒂的話似乎帶有某種感慨——不過佛隆現在拚命地往上跑,當然不可能聽見這句話。


    至於——


    「那是……」


    站在樓梯下方的身著第六公社製服的女性——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名懷裏抱著一個女學生,拚命往上跑的男生,並看著他們越跑越遠。


    此時她那張精明幹練的臉龐已經沒有早先那般驚訝的表情了。


    然而——


    「這張臉,我是不是看過……」


    女子喃喃吐出這句話,同時從懷裏取出一疊對折了幾次的紙張。


    攤開一看——這是一份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在校生的個人資料。她翻了翻,並在其中一頁停了下來。


    那是一張被扯破了一半的文件。


    雖然其中的大部分內容都已經看不到了,但名字跟照片還是可以清楚地辨識出來。


    塔塔拉,佛隆。


    「他穿著學生製服……是學生嗎?」


    女子盯著資料上的照片,蹙起了眉頭。


    此時,她身後出現了一道蠢動的黑影。


    雖然這道黑影融入了周圍的黑暗和女子的影子中,無法清楚地辨識其輪廓——


    「這不是當然的嗎?他穿著學生製服,當然是學生啦」


    一道低沉而混濁的聲音從女子身後傳來。


    「有可能是偽裝呀。畢竟——那個男生旁邊的女生雖然穿著學生製服……但應該是個精靈吧。」


    女子沒有迴頭,淡淡地嘟噥了一聲。


    「喔……也是啦。」


    「你收迴來的這些資料,其中混有一個可疑人物。」


    女子指著佛隆的資料照片說:


    「我查過,這份資料所紀錄的都是目前這間學校裏麵成績優秀的人。從這份特別挑選出的名單來看,這應該是列特斯今後補強戰力的預定人選——但這個家夥是個特例。」


    「他成績不好嗎?」


    「對。雖然他的成績其實也不差—〡不過跟其他人比起來有明顯的差距,因此被列在這份名單」裏就顯得非常突兀了。我看他有可能是列特斯派遣混入學生中的臥底。」


    「不過……他能在沒有演奏神曲的情況下把那柱精靈帶在身邊,應該已經交換過精靈契約了


    吧?在他這個年紀就已經有精靈跟他交換契約,那被排進名單裏麵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樣更不自然了。既然他是這麽優秀的人才,那又為什麽現在還是個學生?」


    「……這倒是。」


    「當然——他有可能擁有很高的潛力,但表現還不穩定。不過若是連列特斯也在注意的人,應該不是普通學生吧]


    女子注視著手中的資料,逕自思索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有人看到我們總是不妙。雖然我現在穿著公社製服,應該不會馬上被懷疑就是了……」


    第六神曲公社的職員來訪的確是事實沒錯。


    但若是看見他們的人知道這次第六神曲公社參訪人員的行程和詳細內容,抑或是那些來訪的第六神曲公社職員看到他們,肯定會要求她表明自己的身分。


    因為這次第六神曲公社派來的見習人員之中,並沒有女性職員。


    「這下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了……」


    女子小小聲地昨舌。


    然而——


    「情況也不盡然這麽糟吧?」


    「——嗯?」


    「隻要換一個角度去想,現在可是我們的機會呀。既然他是列特斯看上的人,他很有可能跟那東西有某在程度的交集吧。」


    「可是……那東西不管怎麽說,一定都是在嚴密戒備看管之下的呀,所以暫時在稍遠的距離監視他或許比較安全。]


    「……這點就交給你來判斷了。」


    「總之,我們還是先撤退吧。不然要是再出現像上次那個神曲樂士小姐兒,那問題可就大了」。


    女子邊說邊往樓梯上走去。


    ●


    「我……我是不是……不該……逃跑呀……」


    佛隆上氣不接下氣地迴過頭說。


    長長的走廊在他的背後一直延伸出去——並沒有人從後麵追上來。不過他抱著克緹卡兒蒂一直跑,倒是有幾個學生一愣一愣地看著他。


    佛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把克緹卡兒蒂放下來。


    她似乎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對佛隆開口問道:


    「到底怎麽迴事?」


    聽到她這麽問,佛隆泄氣得差點就要當場癱坐到地上。


    「我說你呀……都是因為你不顧門上寫的『禁止進入』還要跑進去,結果才會變成這樣啦亡


    「嗯……?所謂『結果才會變成這樣』是怎樣?」


    「就是我們得要從那個公社的人麵前逃走嘛。」


    「為什麽非逃不可?」


    不行……


    就根本而言——克緹卡兒蒂實在太欠缺這些人情方麵的常識了。


    「什麽為什麽……上麵不是都寫了『禁止進入』了嗎?要是被發現會被罵的]


    「那又怎樣?要罵就讓他們罵呀。」


    克緹卡兒蒂帶著事不關己的口吻提出反駁。


    不——對她來說,這的確是別人的事。她的個性基本上就是唯我獨尊……誰對她有意見,無論是要叱罵還是叫嚷,她都不以為意。照理說像她這樣的性格,要是分寸沒拿捏好就會惹人討厭,但換到她身上之所以沒有造成這樣的結果,應該是因為她的行為沒有那種狡獪或者膚淺的一麵吧。


    無論做什麽事——她都是正大光明地行事。


    「我……不覺得這樣很好……」


    打從克緹卡兒蒂開始每天陪著佛隆上學至今,大約已經快滿三個月了,但佛隆還是沒辦法掌握她的思考模式。才想說她這會兒脫口說出的話有那麽點聰明成人的味道,但下一刻說出來的話卻又像個缺乏社會常識的孩子一樣。


    (這……也這是說……)


    不同的肉體住著不一樣的靈魂。


    對不一樣的生物來說,他們理解事物的常態當然也就不盡相同。


    精靈的壽命遠比人類來的悠長,而他們在生命形態上,精神層麵的意義遠遠大過於肉體層


    麵——因此他們沒有所謂肉身衰老、弱化而死亡的問題。


    但反過來說,他們對於精神上的疲勞或痛苦的耐受性就非常低落。


    就人類來說﹒心理壓力可能影響到肉身的健康狀況,但對精靈來說卻有可能導致死亡。當他們打從心底威到絕望或者麵對過大的哀慟時,就有可能成為他們致死的原因。


    這點先姑且不提——


    (我連克緹到底活了多久都不知道……)


    如果單從活過的時間來看——克緹卡兒蒂也許是一柱活了數百年的精靈,因此已經完全將常識所代表的價值拋諸腦後了。因為即便是從人類的觀點來看,像這些常識問題,每十年至幾十年就會產生一次變遷;而對活了千年之久的精靈來說,人類社會的常識所代表的也許根本就是反反覆覆不斷改變的一種玩笑。


    但即便如此,若是完全無視於人情常理,也會讓人覺得非常困擾就是了。


    「唉……雖然我已經道過歉了……不過待會兒還是有可能被罵吧……」


    佛隆心想,到時候隻好乖乖挨罵了。


    他畢竟不是個有辦法徹底假裝沒事、或者把問題推到別人頭上的人,因此麵對這種狀況,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好了,接下來要幫一年級上課,我得轉換一下心情才行。」


    聽到這裏,克緹卡兒蒂顯露出些許不愉快的反應。


    每個下午的課程內容,幾乎都是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一年級學生負責指導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一年級學弟妹的家族教學輔導。


    不過說是上課,其實不是要他們站在講台上為學生講述課程內容,而是一階段學程一年級的學弟妹們針對平時課堂上有什麽不懂的部分提出問題,由佛隆等二階段學程一年級的學長姊來為他們解惑。


    學校會有這樣的一個家族教學係統,其實是由於校內的講師幾乎都是現役神曲樂士,不可能照顧到所有學生的需求,因此,不需要現役神曲樂士指導的部分,就由學長姊為學弟妹進行輔導。


    當然——這不全是因為講師人數不足而想出來的係統,在這個家族教學係統之中,二階段學程的學長姊們也可以藉此複習整理自己在一階段學程中所學過的內容。畢竟很多時候用聽的便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好像懂了,但若是反過來要教給別人,在沒有清楚地整理出其中脈絡跟條理的情況下,就會陷入無法解釋清楚的困境。因此,藉由這種方式讓二階段學程的學生察覺到自己的弱點,是再恰當不過了。


    而佛隆家族裏的直屬學弟妹一共有八位。


    其實原本的人數更多然而,開學之後過了半年,已經有一些人被學校刷掉了,所以現在隻剩下八位,不過接下來應該還會再去掉一半吧。而這八人當中也包含了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


    就一般情況來說,一階段學程的學弟妹在分配家族的時候都會被打散才對。然而——由於這對姊妹強烈希望由佛隆來擔任他們的直屬學長,所以就一起被分配到佛隆的家族底下了。


    不過這對克緹卡兒蒂來說並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說得更確切一點,她對貝爾莎妮朵總是膩在佛隆身邊的情況非常不以為然。


    「你有必要這麽秘極嗎!」


    克緹卡兒蒂看著佛隆似乎非常期待和尤吉莉姊妹碰麵——其實的確是非常期待——因而忍不住露出不悅的表情埋怨道。


    「因為會問問題的人比起以前來得多了,我這個負責指導的人當然也得更加把勁才行呀不是嗎?」


    最近——佛隆開始能在家族教學中找到樂趣了。


    當初在學期剛開始時,課堂上幾乎都隻有貝爾莎妮朵一個人提出問題。


    也許是因為佛隆看起來沒有「可靠學長的樣子」,除了尤吉莉姊妹之外,所有的學弟妹都對佛隆抱持著輕蔑的態度,不太理他。


    然而——之前有一次佛隆受貝爾莎妮朵之托實際操作了一次單人樂團,讓其他一年級的學弟妹開始對佛隆刮目相看;自那之後,會在課堂上提出問題的人數也開始增加了。


    其實教學並不是佛隆擅長的領域,但對於大家認真地提出問題,佛隆覺得開心,也讓他在這方麵開始得到一些成就感。


    「姆……」


    克緹卡兒蒂稀奇地開始陷入沉思。


    以其立場來說,她當然希望佛隆覺得開心,但如果佛隆覺得開心的原因和尤吉莉姊妹有關,那她就怎麽樣也高興不起來了。


    當然——佛隆在這方麵並沒有敏銳到可以察覺克緹卡兒蒂的複雜心思。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自信的關係……不過對於別人欣賞和喜歡他的表現,他永遠都是這麽遲鈍。


    「好,那我們現在也該去申請借出單人樂團的許可了。」


    此時佛隆已經轉換好了心情,開始快步地往教務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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