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光禿禿的枝頭上冒出了一點新綠,陸染身上的衣服也由厚棉襖換成了輕便的薄外套。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陸染和宿舍還有班級上的同學相處得還算愉快,沒有過多的情感交流,大家在一起除了聊學習就是聊成績。


    “唉,你們這次月考考得怎麽樣?我好多都不會做...”


    “我也是,感覺這次的考題有點超綱,希望大家這次都考差點,不然我真的要哭死。”


    “嗯嗯,你的願望挺好,但好像陸染考得還好。”


    “我才不跟她比,你知道她有多卷嗎?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看書,圖書館有個位置都快成她的專屬座位了。


    我猜她這次說不定能拿到專業第一。”


    陸染剛收拾完東西從教室走出來,就聽見他們班的同學在那兒討論,她轉頭拔高聲音看向也在討論成績的三一五宿舍成員。


    “黃花,張英,...你們大家這次考得咋樣?”


    “咋都不說話,該不會都考砸了吧!”


    “誰說的,我們幾個對了下答案,九十分考不到,每科八十分是沒有問題的。”


    朱秀秀對著陸染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立即出聲辯解。


    由於氣憤,她的聲音格外的高,陸染僅用眼角餘光便看見周圍那些鬧著沒考好的同班同學們都悄悄將目光轉了過來。


    尤其是班上入學排名和幾人挨著的幾位,耳朵更是豎的老高,麵上的表情也若有所思。


    隻需靜靜等待下周出成績了。


    得到了想要的,陸染遞給幾人一個佩服的眼神,提著手裏的書袋從人群中穿過,來到自行車停車棚,解開鎖騎上車出了京城大學,一路騎到北城的百貨大樓,買了一條三斤重的鯽魚,割了一斤五花肉迴了家。


    “小陸啊,恭喜恭喜!”


    陸染刹住車,將一隻腳放在地上,雙手握著車頭,望向領著小孩還在戳鞋墊的年輕大姐,睜著一雙大眼睛滿臉茫然。


    難道已經有人把她這次考得不錯的消息傳了迴來?


    “王大姐,咋啦!”


    “哎喲,你這妮子還不知道吧!彥書那小子剛剛迴來了。帶了一夥人正在你家裏貼紅紙呢?”


    媽呀!真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月考過完了,可不就要輪到她跟宋彥書辦婚禮了嗎?這麽重要的事她竟然給忘了。


    難怪上周打電話對方一直在問她準備的怎麽樣?


    她怎麽迴的來著:時刻準備著,絕對沒問題。


    迴來還有驚喜!


    嗚嗚,可不就有驚喜嗎?她說的是即將到來的考試上,彥書問的是她倆的婚宴。


    唉!也不知道家裏爸媽有沒有準備。


    “老王你在這跟誰聊天呢?眼睛都快要笑沒了。”


    “舒蘭的二兒媳—小陸。”


    “喲,這就是老宋的二兒媳啊!長得可真俊。就是可惜了我們家薇薇。”


    聽到這話,陸染下意識眯了眯眼,攥緊了車把手。


    王大姐偏過頭小聲呸了一下,又催著陸染快走。


    “小陸啊,別跟這種腦子不好的人計較。老蕭她以前腦子看著還不錯,自從她那娘家人來了後,就越發的不清醒了。


    她說的那個薇薇啊,連大學都沒考上,天天就在家奉承她。


    好好的一家子現在鬧得烏煙瘴氣。”


    “你快走,別搭理她。大姐我也先走了,咱們下次再聊。”


    看著王大姐抱上孩子朝對方迴了句“老蕭,我家這孩子鬧著迴去吃糖,咱們下次再聊啊,我先迴去了”,轉腳一溜煙從對方身邊跑過。


    見此,陸染也沒有繼續耽誤時間,她蹬上自行車拐了彎,繞了一分鍾路迴了家。


    家裏熱熱鬧鬧,如王大姐所說,全部貼上了喜字,連家裏停在院子裏的車都掛上了一朵大紅花。


    屋裏客廳收音機裏放著剛從港市那邊傳過來的《雨不停心不定》。


    “宋哥,廚房完畢!宋哥,客廳弄好了!”


    “宋哥,你不是說嫂子今天下午放假嗎?她咋還沒迴來!要不要我們去一個人接一接。”


    “你小子,不用說就知道你記著去國營飯店吃肉呢?再等一等,咱們把屋子裏的垃圾清一清,等小染迴來我們就一起過去。


    到時哥給你們多點幾個肉菜,保證給你把肚子裝滿。”


    聽著屋子裏輕鬆的說笑聲,陸染推門而入。


    婆婆沒在家,宋彥書和他三個兄弟每人手上都拿著至少一個物件兒。


    掃把,糯米糊,紅紙,剪刀,毛筆…


    家裏煥然一新,無論怎麽轉看到的都有一抹喜慶的紅色兒。


    聽見推門聲,宋彥書立即將眼睛望了過去,隨後扔下手上的剪刀,帶著一雙閃閃發亮的小狗眼來到陸染麵前,邊麻利地接過陸染手上的書袋和魚肉, 邊露出笑容指著屋裏的布置眼含期待地望著陸染。


    “媳婦兒,你迴來了。快看看我給家裏弄的漂亮不漂亮。”


    “好看。不過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想你想的。”


    “咳咳咳…”


    陸染推開眼巴巴看著她的宋彥書,轉頭看向對麵三人。


    “這是…”


    “嫂子好,我叫張大元,旁邊這兩個叫羅強,劉熊。”


    陸染含笑和對麵三人打了招唿,轉頭看向剛把魚肉放進廚房的宋彥書。


    “不是要去國營飯店吃飯嗎?彥書你把書袋給我,我上去換身衣服,咱們現在就過去。”


    …


    看著越走越窄的小巷,陸染抿了抿唇,附在宋彥書耳畔小聲問道。


    “這離國營飯店好像有點遠了。彥書咱們是不是走錯道兒了。”


    “沒有,我們這次去的是一家祖上當過禦廚的私人菜館。說去國營飯店也是怕被人聽見了,惹出事來。”


    陸染恍然大悟,想到再過不久就徹底開放經濟了。


    有經濟頭腦的聞著一點兒風就敢偷摸掙錢了。


    她是不是也可以去尋摸尋摸房子,錢夠就買錢少就掙。


    來到一處角門,張大元朝左右看了看,上前在門上敲著暗號。


    “快進來。”


    走進屋子,裏麵的空間很小,隻夠擺一張桌子,偏角處有一個類似廚房的地方,陸染嗅了嗅,沒聞著一絲味兒。


    估計是把裏麵用帕子塞嚴乎了。


    一共點了五道菜:韭菜炒小蝦米,燉蹄筋,四喜丸子,酒燉鴨子熱鍋,方子肉,五份米飯。


    私人菜館隻收錢不要票,這一頓一共花了十五塊錢。


    不過裏麵的菜確實比她曾經吃過的任何一家都要好吃很多。


    飯後,告別張大元三人,陸染和宋彥書迴了家。


    此時屋裏還是空無一人。


    “媽呢?怎麽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爺爺和奶奶今天從西北退休幹院轉迴來了。我爸媽他們都去看倆老人了。”


    陸染愣在原處,如被雷劈中,腦中更是發出陣陣轟鳴聲。


    她慢慢抬起頭,拉住正朝樓上走的宋彥書,“宋彥書,你真是好樣的。爺爺奶奶今天迴來,你也不知道給我說一下。我們居然還帶著你三兄弟去外麵大吃了一頓。”


    “完了,還沒見麵,我在你爺奶麵前的印象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


    說完話,陸染丟開拉著宋彥書的手,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宋彥書還是第一次見陸染對他發這麽大火,他懵了半分鍾,立馬跑到陸染身旁坐好。


    “看見你就來氣,你離我遠點。”


    宋彥書沒聽,繼續得寸進尺將陸染抱緊懷裏,趁陸染掙紮之際,大聲開口。


    “小染,你別生氣。我跟爺奶告了假的。咱們明天一早去就行。”


    “你放心,有我在,沒有人敢給你臉色看。你看我都有處理的,媳婦兒,你就原諒我這次的自作主張吧!我錯了!”


    耳邊宋彥書一聲又一聲的告錯,使得陸染早就心軟了,不過她的臉色還是很冷。


    這次不讓宋彥書知道她對這些事的態度,以後這種事隻多不少。


    她不想自己的日子因為這些可以抑製在萌芽中的問題越過越疲憊。


    自己想了想,陸染掙脫開宋彥書的手,獨自上了房間。


    “今晚你去你弟的房間睡,順便醒醒腦。”


    “哎,不要啊!媳婦兒,咱們可是有一個月沒見了,你忍心讓我孤零零一個人。”


    陸染彎了彎唇角,站在門口,“我不忍心。所以我也是一個人。你看我這樣多公平。”


    “哐”


    宋彥書哭喪著臉,站在門口望眼欲穿地盯著那道閉合的大門,心中的悔意逐漸加深。


    可惜。


    一個小時過去了,裏麵還是毫無動靜。


    進了房間,陸染關好窗簾,就進了衛生間洗澡洗頭洗衣服。


    完全不知道某人還傻傻等在外麵,懷著趁她開門偷溜進屋的期待。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個好覺的陸染穿好衣服出了門。


    “媳婦兒,來,這是你最愛的油條豆漿和芽菜肉包。”


    看著眼角青黑的某人,陸染到廚房拿了個雞蛋煮上。


    “你吃了沒?”


    宋彥書本來想說沒吃,耍賴讓陸染給他喂一個包子。


    卻沒想到一個飽嗝把一切都毀了。


    陸染喝了一口豆漿,垂眸掃了一眼對麵正襟危坐的某人,忍住笑意繼續吃著泡在豆漿裏的油條。


    吃完早飯,宋彥書積極拿著陸染的空碗去洗,陸染算著時間也跟著到了廚房。


    拿出雞蛋衝了衝水,陸染把殼剝了,找了一塊幹淨的薄帕子包著,朝洗完碗正在擦手的宋彥書招了招手。


    “媳婦兒,你叫我。”


    “你坐過來一點,躺好,我給你揉一揉眼睛。”


    拿雞蛋左三圈右三圈在宋彥書的眼眶周圍來迴轉了有三分鍾的時間,陸染停下了手。


    “好了,你起來。”


    看著還是有點青,可在滾了蛋後明顯好了很多的眼底,陸染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取了帕子,將雞蛋拿到水龍頭上衝了一下,轉手遞給跟過來的宋彥書。


    “喏,別浪費,吃了吧!”


    宋彥書咧了咧嘴,接過雞蛋,嘿嘿一笑。


    兩人待宋彥書吃完雞蛋,漱了口再出發。


    軍區大院離北城退休幹院有點距離,他們開車都開了四十分鍾。


    一片青磚小院,一處房子後麵帶著一塊田。


    住了人的,房子前麵也都被圍成豆腐塊兒形狀,翻了土,種上了蔬菜,上麵鋪了厚厚一層稻杆或玉米杆。


    像宋爺爺他們這些剛轉迴來的,前後都是空的。


    而昨天積極過來的宋爸他們此時挖土的挖土,撒種子的撒種子,沒有一個是閑著坐在院裏休息的。


    “媳婦兒,你看,那個站在田坎上喝水的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就是我奶奶。和我爸站一塊兒,我爸翻土他扯土裏草根的是我爺爺。”


    “我小時候大多數時間是跟爺爺奶奶待在一起的,他們看著嚴肅,其實人很好。你別怕,我喜歡的,他們肯定也會特別喜歡。”


    陸染點點頭,“爺爺奶奶看起來那麽慈祥,我怎麽會怕呢?”


    “宋保國,你個兔崽子咋翻的地,叫你小子把土塊用鋤鬥錘散,錘散。老子真的要被你氣死了。”


    “爸,你可急不得,我記著呢,保證把地給你倆翻得好好的!”


    宋爺爺撿起地上的兩個拳頭大小的土塊,邊跳腳邊吼著嗓子對宋爸說話。


    那模樣驚呆了陸染。


    爺爺好像有點活潑。。


    不過爸爸他們在兩老人麵前真是小趴菜啊!


    嘿嘿嘿!


    陸染轉了轉眼珠,看著老實在地裏撒種子,肥料的婆婆和大嫂,不禁笑出了聲。


    “爺,奶,我帶你們的寶貝孫媳婦兒過來看你們了。”


    宋彥書走在前麵,沒看見這一幕,他將手放在嘴邊,拉長聲音喊話。


    陸染:你把我驚住了。


    地裏田坎上幹活的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朝兩人看了過來。


    老爺子和老太太更誇張,扔下手裏的東西邁著幹瘦的小腳蹬蹬朝兩人跑來。


    “書書,奶的寶貝孫子,寶貝蛋兒哎!奶可想死你了。”


    “小二啊,爺也可想你了。”


    陸染還以為老太太一來準得把宋彥書抱著好好說一番話。


    結果是抱著了。


    不過低頭看著把自己抱了個滿懷的老太太,陸染忱了一會兒。


    “奶奶,我是陸染。”


    “小染兒,我知道。哎喲喲,孫媳婦兒長得真好看。我寶貝孫子的眼光真不錯,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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