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輕易的動搖
我們的重製人生 ver.β 作者：木緒なち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地下的房間總是夏暑冬寒。雖然空調效果還不錯，但比較地上的舒適，還是有著雲泥之別。
而今天，相比往日身體的不快，更為沉重的憂鬱籠罩了整個房間，理由自不用說，正是之前下達的決定。
「事情就是這樣，報導的內容全部都是事實。mysclo的開發凍結，恐怕第2開發部也會進行改編吧……」
小島小姐和櫻井小姐都露出了沉痛的表情。而宮本先生則一直低著頭。
「對不起，宮本先生……在想出辦法前就發生了這種事。」
我否定了宮本先生的提議，拖延了時間，結果卻變成了這樣。他就算指責我也並不奇怪。
可是
「我……我……」
宮本先生一直在喃喃自語，卻沒有說什麽。
看著他這麽心痛的樣子，我也感到十分痛苦。
「橋場先生……這件事是常務幹的嗎？」
櫻井小姐小聲問道。
「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也隻能這樣想了吧。」
「這也太過分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痛吧，櫻井小姐低下頭，流下了眼淚。
早川曾經說過常務的想法。從seed soft中將遊戲開發排除出去，進軍其他行業。如果那就是他的最終目的的話，這次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利用媒體放出消息，這和之前常務的做法迥然不同。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
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事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什麽也於事無補。相比這個，我們還是考慮一下之後該怎麽辦吧。」
事到如今，小島小姐還能冷靜，真是太好了。
「嗯，現在我們中還能行動大概也就是我和橋場君了，還是盡量收集一下情報，想想對策吧。」
說著，小島小姐環視了一圈13部的大家。
宮本先生一副失落的模樣，櫻井小姐也在那裏黯然神傷。
在新的部門裏，自己好不容易熟悉了自己參與的作品，結果卻出了這樣的決定，她現在肯定很受打擊吧。
「那，我就聯係……」
就在我打開手機，思考該聯係誰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是一個我毫無印象的號碼。
「喂……？」
我按下通話鍵，向那邊搭話。
「是橋場先生嗎？我是茉平常務的秘書。」
耳邊，傳來了我最不想聽到的名字。
◇
自從那次苦悶的晉升人事命令之後，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要是沒事的話，我也不願意來這個傷心地。
「哦，來了啊。快坐，快坐。」
常務看著我的臉，簡直像是在迎接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
「不用了。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還問什麽事，肯定隻有那件事吧。一副策士的模樣想要煽動媒體，結果卻反過來被媒體痛擊的感受如何？你們好像背地裏在策劃什麽勾當啊。」
……煽動媒體？他到底在說什麽？
grape的放出作戰，在開始時便已經終止了啊。而且那件事和mysclo沒有關係吧。至少從外麵看，是毫無關聯的兩部作品。
「您在說什麽呢？我完全聽不懂。」
「哎，事到如今還要裝無辜嗎？」
「我是真的不知道，才會這麽說的。」
常務發出壓抑的嗬嗬笑聲。
「那我就好心告訴你吧。在你的老巢，有個叫宮本君的人吧？」
「他怎麽了嗎？」
「他啊，竟然企圖把你們的企劃泄露給媒體啊。似乎是想要登在娛樂站上。」
「哎……！？」
聽到常務話的瞬間，我的眼前一暗，眼冒金星。就像頭部遭到了重擊一樣。
「‘機密新興企劃——project grape即將發布！’瞞著公司搶先放出消息，估計是想借著這份騷動逼迫公司通過企劃吧，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咬緊了牙關。
「我知道……」
「這樣啊。竟然放出這種杜撰的消息啊~這種大型媒體，我怎麽可能不認真審查呢？宮本放出消息的那天晚上，責任編輯便向我報告了。說是有逆賊要對公司不利，問我該如何是好呢。」
我完全喘不上氣來。心跳便平時也快上許多。
那果然是不可觸碰的劇毒啊。
（為什麽要這麽做啊，宮本先生……！！）
我握緊了拳頭，可這並不是因為憤怒。
沒能勸說他忍耐，這是我的責任。要是那時候有什麽替代的策略的話，估計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可、可那終究隻是grape的事吧，為什麽會牽扯到mysclo的開發凍結呢？」
沒錯，這兩個企劃之間沒有任何直接關係。隻是通過少數的人際關係聯係在一起，相關之處幾乎沒有。
「那還用說嗎？」
「哎？」
常務特意來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是警告啊，警告。」
「怎麽……」
我感到十分無力。
竟然將他人全心全意投入的項目，用這樣的理由破壞掉。這完全突破了我的常識。
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常務的對手。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摸清了常務的力量和做法。可我看到的終究隻是表象，沒有理解他的本質。沒能理解他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殘酷。
「雖然本來就打算破壞掉那個項目的，但一直找不到理由，我可是很煩惱的，正好發現你們在背地裏耍些小聰明，我就想要是能反過來利用這件事的話你們肯定會暴跳如雷吧。沒錯吧？你現在肯定很憤怒吧？」
我並不憤怒。我現在的感受已經遠遠超出了那個，無盡的絕望和虛無充滿了我的內心。
「就算是警告，需要將公司那麽重要的項目會掉嗎？我真的理解不了。您說原本就打算破壞掉，肯定是有什麽別的理由吧？我真的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
這是我最後的問題。我很想知道，他為什麽會采取這樣的行動。
依然是一副滿麵春風的模樣，常務無言地聽著我的話。
「畢竟是經營，所以我也能理解為了穩定的收益而引進安定的業務。可這樣也太極端了。這樣做的話，創作者們的心靈會……」
常務的表情變了。
滿麵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
上麵看不出任何感情，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心靈會……」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這時，常務說話了。
「我說，遊戲是為了什麽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呢？」
「為什麽……既是娛樂，也能打動人心，我覺得這並不是能夠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東西。」
常務的表情大幅地扭曲了。
「真是誇張啊！遊戲才不是那麽偉大的東西。這種扭曲、毫無效率、無藥可救的東西竟然能成為一大產業，這個世界也真是愚蠢啊！」
用發自內心的憎惡，常務惡狠狠地說道。
「所以，我想改變這家公司的遊戲製作。削減成本，消滅創作者，進行工廠化生產。」
常務一口喝完瓶裏的水，將空瓶子指向我，就像手中持著一把利劍。
「可是，河瀨川那家夥跳不出創作者主導的窠臼。嘴裏說著要創造全新的作品，卻因為南轅北轍而苦悶不已。mysclo也是，我都說了那麽多遍，讓她改變路線了，她卻一直反對，所以我才會以此為契機來對她進行引導。」
「你也對和我一起工作的她，說了這樣的話嗎……」
「啊，她不遵照我的指示行動，這不是當然的嗎？」
我之前一直以為，製作遊戲的人肯定都是熱愛遊戲的。可是，眼前這個人卻對遊戲抱有完全相反的感情。比起恐懼和威脅，我最先感到的是震驚。
這個人不僅僅是敵視遊戲。
他敵視所有熱愛遊戲、創作遊戲的人。而且，他還打算將這些人全部消滅。
（已經無可奈何了……）
我們是無法相互理解的。他和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共通的語言。麵對不知曉愛的人，你就算再怎麽述說愛情，他也不會感到一絲觸動。
看著對方這麽口出狂言，我卻隻能無言以對。我當然感到不甘，也感到憤怒。可是，在遭受慘敗的現在，麵對超出我的理解之外的敵人，我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說實話，我的內心已經屈服了。
「對了，我有件事要問你。」
看著沉默的我，常務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個企劃，你還沒有放棄嗎？」
指的大概是project grape的事吧。
「我……」
迴答他。
要是能夠堂堂正正告訴他，我還沒有放棄，那該有多好。
可是，我沒能說出口。
我就這樣看著他，沒有迴答。光是不避開他的目光，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
「算了，你就好好努力吧。要是能實現在話就好了啊。」
這個瞬間，我殘留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輕易地破碎了。
不論那個企劃試圖以怎樣的形式複活，常務肯定都會采取所有手段，毫不留情地將其毀掉吧，以我無法挽迴的形式。
他笑了。那是自信滿滿，而又充滿挑釁的笑。
◇
對話會是怎樣的結束的，我已經不記得了。等迴過神來，我已經走出了常務辦公室，搭乘著下行電車，正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腳下。
心好累。真的好累。
從剛才起，消息通知就一直響個不停。肯定是相關各部門以及動搖的同事們發來的吧。可是，我已經沒有力量再去迴複他們了。
完敗。我在過去也沒有遭遇過如此慘痛的失敗。甚至以往在黑心企業工作的時候，相比之下，都更有希望。
「哈哈……已經無藥可救了。」
走在迴去的路上，我不禁笑出了聲。麵對巨大的實力差距和無可奈何，我感到發自內心的絕望。
我心碎地搭上電車，返迴家裏。路燈的白光，燒灼著我的眼球。世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對我充滿了敵意。
河瀨川一直都是經曆這樣的地獄嗎？肯定每天都承受著隨時崩潰都不奇怪的重壓吧。
「河瀨川……」
我想要聯係她，卻沒有這麽做。她現在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吧。我現在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到了家，我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倒在了床上。到了明天，自己會不會在一個全新的世界醒來呢？疲憊已經到了極限，我甚至出現了這樣的妄想。
醒來時，已經差不多是要遲到的時候了。我連忙收拾了一下，離開家，前往公司。我情不自禁環顧四周，尋找伊知川小姐的身影。
（今天不在啊……）
那個一直笑嘻嘻地向我展現日常生活的人，竟然恰好在這樣的日子裏不在啊。我搭乘電車，走進已經習以為常的公司大樓。
第2開發部依然是一片騷亂。大家都十分驚慌，匆忙地進行著事後處理，我也冷漠地做著迴消息和電話應對的工作。
河瀨川不在辦公室。行程表上寫著「出差」。肯定是去向相關方解釋了吧。櫻井小姐因為身體不適請假了，九路田也說要出差，並沒有來公司。
我感受著這份孤獨，匆匆地做著手頭的應對工作。雖然我現在很擔心她還有大家，但眼前的工作處理就已經讓我無暇他顧了。
我這裏也發來了雪花般的諮詢郵件。全都是看到那篇報道之後發來的消息。光是業務相關方就發來這麽多郵件，可以想象玩家們會發來多少郵件。憑借自己的意誌，就敢幹出這種大事，我再次為常務的恐怖而顫抖。
我終究不過是個無力的人。在擁有權勢的人麵前，竟然會這般無力和無奈啊。
誰來幫幫我？和河瀨川的約定，要快要無法履行了。
工作一直持續到黃昏。大家一個個掛著精疲力盡的表情，走出了公司。
公司內陷入了一種神秘的寧靜當中。因為實在是沒完沒了，如今電話已經切到了語音指引，郵件也改成了自動迴複。
網絡上依然是騷動不已。我完全不想去看sns的狀況。恐怕各種來源不明的粗劣謠言和猜測已經在其中蔓延開來了吧。現在的我，對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了。
太陽落下，夜晚到來了。
「嗯……」
疲於應對，我不知不覺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舒展了一下身體，看向四周。部裏已經空無一人，隻留我孑然一身。
我越過屏幕，看向外麵的風景，月光映在窗上，東京的街區閃著五顏六色的光。從高層望下去，有一種無機質的感覺，像是畫像一樣冰冷，恰好我如今的心情一樣。
「咦？」
那片光中，有一個人影。
屏幕什麽的都沒打開，隻是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我馬上就認出了那個人。
「河瀨川……你已經迴來了嗎？」
我走近她，問道。
「剛剛迴來哦。對不起，我來遲了。你那邊沒事吧？」
「嗯……基本都是些預料之內的事了。」
簡單地聊了聊工作上的事，她喘了口氣。
「謝謝。不知為何，就是不想迴來啊。在外麵吃過晚飯，我還稍微休息了一會兒。」
她微微抬起頭，露出疲憊的笑容。
我注意到，她的臉有些酡紅，大概是喝了酒吧。她工作的時候從沒有喝過酒的，現在連這個禁忌都打破了啊。
肯定是已經到極限了吧，我心痛地理解到了這點。
「那個，河瀨川，我有件事要和你道歉。」
「是放出消息的事吧？宮本先生想做，卻被常務利用的那件事……」
她已經都知道了啊。
「是誰告訴你的？」
「常務哦。他貼心地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這麽一個好朋友，你一定很幸福吧。」
我的喉嚨不禁發出了鳴響。這個人竟然把對手逼到這個地步嗎？他就這麽喜歡看別人掙紮的樣子嗎？
「真對不起。說起來，這都算是我惹出來的禍事。」
我誠懇地道歉。河瀨川搖了搖頭。
「不，mysclo的凍結與那件事無關。雖然我不知道常務對你說了什麽，但那終究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河瀨川像是放棄了一切似的，聲音當中聽不出絲毫感情。
「從很久之前起，mysclo就已經被判死刑了。我之前也說過吧，由於路線的差異，上層紛紛插手進來，而每次我們都隻能疲於應對。」
士氣下滑，作品離想象的模樣越來越遠，mysclo漸漸變得像是一部別的作品一樣。
「你加入後，我以為風向改變的話，事情或許會有別的結局。我曾經有過這樣天真的期待。可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河瀨川無聲地站了起來。
她已經不複平時那副凜然的模樣，她看上去那麽柔弱，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那一直是我的夢想。」
她歎了口氣，露出自嘲的笑。
「我一直想和大家一起創作。我想，如果是這樣的大公司的話，肯定能夠做出傑出的作品吧。所以我不斷積累實績，掌管了部門，創造出了創作的環境，我真的很期待。」
河瀨川向我走了一步。
「可是……我什麽都沒做到。既然已經把大家招集起來了，我能做的便是維持住這個局麵，卻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方法……」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
「河瀨川……」
我真是個傻瓜，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她的臉上掛著兩道晶瑩的光。
「我也很努力了哦。可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因為別人誇了幾句就洋洋得意，實際上我光是在公司政治內活下來就已經拚盡全力了，守護身邊的人，與敵人戰鬥……我一樣都做不到……」
我不知不覺間，已經抱住了她。
「嗚嗚……嘿……對不起……對不起……」
河瀨川的身體是那麽纖細，又是如此滾燙。她至今為止，就是用這份熱意去戰鬥的吧。可是，這份熱意在權力麵前又是那麽的無力，慢慢地，這份熱意也散去了。
在失落的她的麵前，我變得難以置信地冷靜。不，或許應該說，被奪走了一切後，我變得一片空白。
我們輸了。力量的差實在太大。再反抗下去，也不過是徒增傷口罷了。
現在，我隻想稍微安撫一下眼前這個人的內心。這已經不是工作的問題了。
（哪怕是為了迴複狀態，也要先遠離工作一段時間才行吧……）
這並不是什麽積極的想法。可是，我現在隻想帶著她，逃離這個悲苦的現實。
「我說啊，河瀨川。」
她梨花帶雨地看著我。
「我們翹班吧。」
「哎？」
聽到我突然的提案，河瀨川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我沒有迴避，說道：
「你已經很累了吧，這種狀態的話，就算工作……」
已經可以了，你已經很努力了，我用笑容如此告訴她。
「這怎麽行……」
河瀨川的眼神瞬間迷茫了起來。
她幾乎沒有像上周六那樣，好好休息過。部裏變成這個樣子，無心休息，也是理所當然了。
可是，mysclo開發凍結這個驚人的消息，讓她的這份心情也動搖了。
「……不，嗯。我知道了。」
在為她答應休息而安心的同時，我也為她變得如此脆弱而感到無比悲傷。
可是，我現在沒有幫她打起精神的方法。
◇
我和河瀨川休假了。在工作日裏，按理說申請帶薪假期應該是很難的。但是，我們幾乎沒有遭到任何反對和刁難。
這也是因為，在我們申請休假的同時，第2開發部幾乎所有成員也都申請了休假。與各方麵的聯係也基本上結束了，與其讓我們繼續承受輿論的折磨，還是讓我們冷靜一下更好，這大概是大多數公司高層的想法吧。
「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了啊。這也是當然了。」
河瀨川說著，歎了口氣。
「嗯，不過能夠給我們準假，真是太好了。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行動，大家請假也變得順利起來了吧？」
聽了我的話，河瀨川默默地點了點頭。表情還是那麽沉重啊。
這一天，我和她一起去外麵玩了。一味待在家裏，也隻是導致壓力積攢 ，所以我便約她出來了。
「所以說，今天就別再想工作的事了。先把自己的精神養好，然後再去考慮以後的事吧。」
「是啊……」
雖然她點頭了，但是聲音還是十分失落。想要讓她從那種情況下馬上變得快活起來，也是強人所難吧。
但是，即便是要用強的，我現在也要讓她去做些別的事情。這樣可以分散精力，不至於讓她獨自飲恨。
——一切都結束了。
◇
從水道橋站下車後不久，便能看見一個很大的遊樂園。和旁邊的巨蛋球場一樣，都是都心有名的設施。
除過山車這些傳統設施外，我來這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這裏有最新vr遊樂設施。
前幾天的鬼屋有一種真實的趣味，而這次則是可以體驗到科技的魅力。
「聽說這裏使用的是via社的係統。似乎還沒有轉入個人商用哦。」
熟悉的vr機器logo下麵有一個代號，標誌著這台機器的與眾不同。
能夠在遊樂場所體驗到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係統，為這裏贏得了巨大的人氣，在假日裏甚至還需要排隊券。
但平日裏就要輕鬆許多了。今天我們甚至沒用排隊，就可以直接體驗了。
「嗯……哦。」
河瀨川的反應依然十分淡薄。
「好不容易來了，就玩玩看嘛。」
購票後，我們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進入了設施內部。
內部有一個教室大小的房間。裏麵空無一物，看上去甚至有些空曠，角落裏放著兩台像是操作設備一樣的機器。
環顧了一圈房間，河瀨川說道：
「就像動作捕捉的房間一樣啊。」
的確，和我們工作中接觸過的那個地方很像。
雖然我很擔心她會不會想起工作的煩心事，似乎隻是單純的感想而已。
就在我們兩個觀察房間的時候，引導小姐走了過來，向我們致意後，將追蹤用身體設備遞給了我們。
「接下來請二位穿上這個並戴上眼罩。因為房間很大，所以二位可以隨意移動，距離感已經大致調試過了，二位隻要找好感覺就好。」
我們根據她的指引，在手腳上穿戴起護具和皮帶。
設備戴好後，引導小姐開始說明起了注意事項。
「好，接下來請戴上眼罩。倒計時之後，遊戲世界就會展現在二位的麵前了~」
我們點點頭，戴上了眼罩。眼前，浮現出啟動中的白色文字以及外麵的空間，看來外麵應該是設置有攝像機吧。
「那就出發吧~3、2、1……出發！」
隨著她的倒計時，眼前的現實空間開始扭曲起來，就像是被吸入了深處一樣。
「哇、哇哇！」
河瀨川不禁叫出了聲。不過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足為奇，我都不禁擔心起外麵世界的情況了。
接著，我們的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光漸漸化作天空，與地麵分隔開來，線框模型繪製的岩石樹木，也漸漸填充了素材，變得真實起來。
「哎，好厲害……」
我也不禁驚歎起來。雖然之前在家裏也玩過許多次vr遊戲了，這種沉浸感和演出還是令我十分震驚。
更令人驚奇的是——
「河瀨川，你的樣子……」
眼前的河瀨川，還換上了賢者的法袍。
「哎……啊，好厲害，我竟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臉部經過了精細的掃描，簡直就像是cosy一樣。
剛才還心不在焉的河瀨川，開始觀察起自己的服裝和周圍的風景，看來是引起她的興趣了啊。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哦。」
這句話沒有任何客套。或許是因為河瀨川的身材原本就很好吧，真的是十分漂亮的賢者模樣。
雖然沒聽說河瀨川有過cosy的經曆，說不定她私底下是一個十分沉迷cosy的人呢。
「橋場，你也……」
或許是想說我也合適吧。
「不……這怎麽看都像是你的衣服。」
「……嗯，我也這麽覺得。」
一副戰士模樣的我卻看起來一副孱弱的樣子，完全不成樣子。有時間的話，還是去健身房鍛煉一下好了……
可是，真是真實到令人吃驚。不論是手中的劍和魔杖，還是微風習習以及鳥聲啁啾，在這種細節也再現了真是的幻想世界，可以感覺出創作者的匠心。
「二位都很合身哦！那麽我開始說明遊戲規則了哦~」
引導小姐開始了規則介紹。
遊戲是關卡製，每一關裏，隻要打倒規定數量的敵人便能進入下一關。
遊戲一共有5關。如果能全部通關的話，還能得到原創禮物。
「好了，接下來前方會不斷有怪物襲來，請二位攜手將它們全部擊敗吧！」
指引小姐的播報過後，警報聲響起，接著便出現了一大批怪物湧了上來。
「哇！橋、橋場！好像有很多怪物過來了啊！」
河瀨川瞬間就被湧上來的史萊姆們包圍了。
「我會把它們一個個斬殺的，河瀨川就負責給我用迴複魔法吧！」
「哎！那種事我不懂啦！呀！啊！」
河瀨川發出毫無平日威嚴的可愛聲音，亂揮著手裏的魔杖。
「好，這樣生命值就迴複到原樣了！」
我盡情地揮劍驅除史萊姆。在揮了5~6次之後，小山一樣的史萊姆終於消失了，河瀨川也終於鬆了口氣。
眼前浮現出第2關的文字，第2波怪物馬上又襲擊過來。
「這次是哥布林潮嗎？」
與之前的史萊姆不同，這次的怪物不是一擊就可以擊倒的。要是不能抓住時機上好buff的話，大概就沒法通關了。
「橋場！後退一點！我給你放加攻擊的魔法！」
「明白！」
我稍微後退幾步，河瀨川將魔杖在頭上舞了兩圈，然後指出。
「好，已經放好了！」
我手中的劍放出耀眼的光，很明顯，攻擊力得到了提升。
「哦哦！！」
等到哥布林們衝過來，我用力揮動手中的劍。隨著象征暴擊的白光亮起，哥布林們紛紛倒下。
「成功了！」
看到這，河瀨川發出歡唿。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聲音已經恢複了精神。
而在她的旁邊，新的敵人再次出現了。
「河瀨川，右邊！右邊！」
「哎？呀啊啊啊！！」
為自己的成功而鬆懈下來的她，混亂揮舞起手中的魔杖。可是，這樣不會放出法術，隻會被認定為普通攻擊。所以她的攻擊並沒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紅光忽閃忽滅，賢者河瀨川的hp不斷下降。
「混蛋，看這邊啊，這邊！」
我揮劍發出威嚇，逼近哥布林群。
雖然我好不容易將她從哥布林群中救了出來，但麵對海浪般的怪物潮，我們漸漸難以招架，不久便game over了。
「真可惜！這次在第2關中途便失敗了啊！請下次再來挑戰哦~！」
引導小姐的聲音響起，周圍的場景一下子變了，我們眼前變迴了那個無機質的寬闊房間。除空調的風聲外，房間裏隻能聽到我們兩個有些紊亂的唿吸聲。
「啊，真不甘心……從序盤開始就這麽困難嗎？」
我本以為，遊戲難度會隨著第2關、第3關慢慢上升的。或許是出於縮短遊戲時間的目的吧，遊戲到了第2關就一下子變得困難了起來。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們就更加集中精力去玩了，真是遺憾。
（想再玩一次啊。）
我看向河瀨川。
「橋場……」
喘著氣，河瀨川也看向我。
「要……再來一次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
我們馬上朝著售票處走去。我瞥了一眼河瀨川的臉，她興奮的就像個孩子一樣。
◇
「辛苦了！」
我和河瀨川一起用運動飲料幹杯。
「啊，結果玩到了最後啊……」
喝了幾口飲料，河瀨川滿足地迴憶起我們的遊戲過程。我們在那之後又重複了幾遍，最終全部通關並且拿到了景品。
「嗯，不過很有趣啊。做得十分精致。」
這份沉浸感真是太優秀了。我在其中看到了vr遊戲的未來，可以說是遊戲視覺效果的革命。
可是……
「我很不滿。」
為通關而欣喜不已的她，不知為何噘起了嘴巴。
「哎？剛才不好挺高興的嗎？」
「是啊，可那是因為那個世界觀和界麵。作為遊樂設施的一部分，我也理解他們會采用短時間遊玩的方式。但這實在不是1人2000日元該有的內容。這麽貴的話，還是要有相應的遊戲深度才行。」
河瀨川手舞足蹈地開始了說明。
「攻擊和魔法效果都做得那麽出色了，就不要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敵人出現，可以加入一些探索要素，讓玩家可以移動一下啊。而且戰鬥的時候，魔法隻能加buff和迴血也太沒勁了。可以加入一些像是短時間無敵的魔法護罩之類的魔法，要是不在打帶跑這方麵多下點功夫的話，就算是過關也不會有太多攻略的感覺。你不這麽覺得嗎？」
「嗯、嗯，說得是啊。」
「大概，在世界觀和演出效果的階段，便已經確定自己的勝利了。但隻有這樣是不行的。不加入一些普通遊戲的常識的話，就不能吸引老玩家，也沒法讓對vr未來充滿期待的人感到欽佩。現在的我就是感到有些不滿，這樣……」
說了這麽多，河瀨川終於迴過神來，閉上了嘴巴。我傻傻地看著她。
河瀨川有些害羞地避開我的視線，小聲說道：
「對不起，我有點上頭了。」
「沒事啦，真不愧是河瀨川啊。」
明明這麽失落，但觀察遊戲的眼光依然敏銳。能看見她的這種感情和驕傲，我感到很高興。
「還不愧……我才沒那麽了不起呢。」
河瀨川喃喃道，看向遠方。
vr遊戲設施出口的休息區中，有一個放置著老機體的遊戲區。內容明顯都已經很古老了，隻有零星幾個年紀比我們更大的大叔和老遊戲愛好者在那裏玩著。
「喂，要去看看嗎？」
河瀨川指了指那裏。
「當然可以。」
她還真是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啊，我這樣想著，站起身。
她走向一個桌式遊戲機的區域。在一群老遊戲當中，這裏的遊戲顯得更加古老，幾乎一個人都沒有。
「好懷念……竟然還有啊。」
河瀨川憐惜地撫摸著遊戲機。
標題處寫著「泡泡龍」。這是一個小眾老舊的拚圖遊戲，雖然有一小部分狂熱粉絲的追捧，但在近年來老遊戲複興的熱潮中也沒有興起什麽複刻的聲音，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作品。
她坐到遊戲機前，靜靜地投下一枚100日元的硬幣，握住握杆。熟練地選擇遊戲模式，按下了按鈕。
「我啊……」
河瀨川稍微有些害羞地左右移動握杆。
「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遊戲。」
她靜靜地說起了自己的過去。
直到大學為止，河瀨川都是一個機器白癡。進入大藝大，也主要是為了學習電影製作，在學校裏也是繼續以電影製作的學習為主。
「偶爾和人聊起遊戲的話題，我一般也都是認為遊戲的視覺表現太差，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視線去看待它。」
她就這樣懷著對遊戲的蔑視，從大學畢業，進入電影行業。可是，此時的電影早已成了夕陽行業，每個現場都是暮氣沉沉，進入承包製作公司的她，每天的工作都是些和創作毫無關係的業務。
「每天都很累。公司的高層們每天都在內鬥，我們的工作隻有大量的雜活。每天都是忙到精疲力竭，要搭末班車迴家。」
當時，從車站迴家途中，有一個小居酒屋。河瀨川每次也不和那些常客們說話，隻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喝酒，這漸漸成為了河瀨川的一個習慣。
「每天都到那裏喝酒，不知不覺間便開始觀察起那家店了。然後，我就發現了一台代替桌子使用的遊戲機。」
那就是「泡泡龍」。
「在喝酒時，我漸漸在意起那台遊戲機。問過店員後，他告訴我那台機子還能用。一開始隻是一時興起而已。」
開始時，遊戲自然是立刻就輸掉了。看著一枚枚100日元硬幣漸漸消失，河瀨川不服輸的勁頭也上來了。
「我把落下的泡泡的傾向做成表，完善自己的操作，努力用最少的操作消滅最多的泡泡……然後，不知不覺間就熟練起來了。」
河瀨川的手像一個老玩家一樣迅速移動。
像是嘲笑速度越來越快的對手一樣，河瀨川通過了一關又一關。
「好厲害……」
「隻有這個遊戲啦。其他遊戲都玩得很爛，根本就沒法看。」
最後一關也順利通關，遊戲機上開始播放職員表，河瀨川鬆了口氣。
「起初看見結局畫麵的時候，我可是很感動的。除了成就感之外，這麽多的人一起完成一部遊戲，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我還是感到感動不已。」
企劃、程序、角色設計。職員表上滾動著一個個名字。河瀨川憐愛地看著這些名字。
「我從那時起才知道，一味遠離和厭惡自己不熟悉的世界，是多麽愚不可及。這個世界中也有很多人在努力，而且滿懷熱情。我也產生了想在這個世界努力的想法，所以學習了企劃方麵的指示，參加了企業的招聘。」
然後，她便進入了seed soft。
「我對遊戲的感情變得越來越深。可是，公司內的情況卻不允許我埋頭其中。加入常務的陣營後，我越來越關心公司內的政治。滿心想著怎麽在公司內生存下去，維持著自身的平衡，重要的遊戲製作被我漸漸拋到了腦後。」
河瀨川喝光瓶內的飲料，看著空空的瓶子。
「——等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變得空空如也了。」
這是為了製作遊戲。這是為了創造環境。不斷這樣告誡著自己，河瀨川在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同時，漸漸丟掉了初心。
並不是隻有她這樣。在業界，這種事實在太多了。忘記初心的戰士，最後隻能選擇變成廢人或者狂戰士。
成功創造出烏托邦，成為勇者，不過是童話故事罷了。
「但是，我迴想起來了。」
她的眼角閃著微光。
河瀨川向我露出了宛如新生般的燦爛笑容。
「我最喜歡遊戲了。」
說著，她抱緊手中的瓶子。
我想起我剛進入公司時，她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是因為喜歡遊戲，才進入這家公司的。當時河瀨川告訴我，不要忘記這份感情。
等有機會，我們一起工作吧——當時我對這句話感到心動不已。
剛開始時隻有一些雜貨，慢慢做出了grape的企劃。再參與mysclo的製作，如今，河瀨川的感情再次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果然還是，還是想做遊戲……對方那麽為所欲為，我卻什麽都做不了，不甘心，好不甘心……」
河瀨川苦澀地說道。
她捏扁了手裏的瓶子，像魔杖一樣高高舉起。瓶子反射著窗外的光，熠熠生輝。
然後，她慢慢轉向我。
「橋場，你願意……幫我嗎？」
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和河瀨川一起工作的機會。
我從一開始便一無所有。不論是幸運還是地位，全都是眼前這個正直的女子給予我的。
既然河瀨川向我展示了她的熱情，那我自然也不會不為所動。燒成白地的內心，再次燃燒了起來。
我也曾經想過。想要製作遊戲。希望能夠作為製作者，去製作自己魂牽夢繞的遊戲。
「當然。我絕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我懷著決意，再度說道。
「謝謝……」
河瀨川的眼睛，恢複了光彩。
「給我等著，常務！我絕對會複仇的！！」
我發自內心的唿喊。遊戲區的遊客們吃驚地看向這邊。而我對此視而不見，猛地站起身。
「看著吧！我絕對會給他好看！」
黃昏已近，日薄西山，我背過夕陽照耀下的窗，邁出了步子。與來時不同，我堂堂正正地走著，讓夕陽做我的背景。
我是個無力的人。但即便如此，這份熱情肯定能成為我的巨大力量。
不論是為了河瀨川，還是遊戲，我都會全力一戰的。
◇
迴家的路上，這份熱情依然沒有消散。
我們兩個什麽也沒說。沒有討論之後的計劃這些具體的東西。有的，隻是新生的熱情和不屈的內心。
但這樣就好，這樣足夠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失去的東西終於又迴來了。
從百合丘站下車，走在夕陽的小路上。已經走慣的這條路，不知為何也變得雄壯了起來。就像是在前往最終boss的座前一樣。
在離家還有幾十米的地方，我停了下來。要是rpg的話，這裏肯定會發生什麽重大事件吧。而和我想的一樣，在最後的最後，已經有人等待我多時了。
「宮本先生。」
站在路燈下，從遠處便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身影。可是，但就外表而言，如今的他已經變得大不一樣了。胡子沒刮，發型也很亂，隻有眼睛還閃著光，看著我。
「橋場。」
聲音沙啞，卻還清楚。我走過去，在還有幾步的時候，他突然跪了下去。
「我得向你道歉才行。」
我也跪了下去，扶著他的肩膀。
「我聽常務說了。對不起，都怪我一直沒有什麽行動。」
宮本先生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猛地將頭貼到了地麵上。
「啊，你在做什麽啊？」
「真對不起！我……我太傻了！」
不論我怎麽扶他，他都一動不動。
「請抬起頭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他終於抬起來，悔恨地說道：
「怎麽可能就這麽過去，mysclo變成這樣，第2開發部也瀕臨解散。我能做的也隻剩下下跪道歉了。」
「真的無能為力了嗎？」
我問道。宮本先生苦澀地將拳頭砸向自己的膝蓋。
「有啊！可以的話，我真想將那個混蛋常務狠狠揍一頓，可以的話，也想去幫助那些遭受不幸的人！可是，我已經什麽都……」
說著，他抬頭看向我。
「難道說，橋場你有什麽辦法嗎？能向常務複仇的辦法。」
我笑了，說道：
「沒有哦。」
「沒有啊！」
宮本先生失望地低下了頭。
「……雖然現在沒有，但我迴去思考，然後想出主意的。」
「你在說什麽啊，至今為止不都沒有想到嗎？」
「這次一定會想到的。」
真是不可思議。
和之前一樣，這次也是毫無根據。突然變得頭腦清晰、才思泉湧，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現在的我，就是有這種強烈的信心。
熱情很重要。光是靠它，人就能變得積極起來，即便是在悲觀的情況下，也能繼續前進。而即便是頭腦再靈活，要是沒有熱情的話，也隻能一事無成。
而我現在已經重獲了熱情。所以，如今的我已經無所畏懼。
「哈哈，真不可思議。」
宮本先生笑了。
「雖然你說的話並沒有任何保證，可是，看到你的臉，我就相信我們還能行。明明到現在都沒有什麽主意啊。」
「所以我說啦，肯定會有辦法的，隻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罷了。」
我說著，將宮本先生扶了起來。
「我有事要拜托你，宮本先生。」
「我……什麽事？」
我露出笑容。
「剛才你下跪的那件事，你要是感到愧疚的話，能暫時和我一起行動一段時間嗎？」
宮本先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沒過多久。
「好啊，就隨便命令我好了。我什麽都會做的。」
他也用鬥誌滿滿的目光，迴看向我。
◇
次周。我們再次迴到了日常。當然，做的工作主要是開發凍結的後續處理。可這個業務，也被我們有意識地提前結束了。
目的當然是之後的作戰會議。在地點選擇和人員聯絡上，宮本先生出了很大的力。
在新宿的中華料理店，第2開發部和第13開發部的主要同誌聚集起來，圍坐在巨大的圓桌旁。
宮本先生、小島小姐、櫻井小姐、九路田、河瀨川，還有我。
「本次的騷動，皆是由於我輕率的舉動，造成了無法挽迴的後果。請容我為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宮本先生剃掉了胡子，迴到了平時整潔的模樣。可是表情還是十分僵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切都要拜那個混蛋常務所賜。而且，宮本先生，你有一件事說錯了。」
「錯了……？」
「嗯，就是無法挽迴這句話。畢竟，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努力挽救嗎？」
現場的所有人都笑著點了點頭。宮本先生也露出了苦笑。
雖然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麵，但大家很不可思議地，都沒有陌生的感覺。
「這便是常務牽引的緣分吧。隻有這件事，得感謝他才行啊。」
聽了九路田的話，小島小姐笑了。
「這你就說錯了。就算沒有那個家夥，如果是這麽有趣的一群人的話，我們一定會在某處相識的。」
我也這麽覺得。
聚集在這裏的seed soft的大家，都是喜歡遊戲，想要製作遊戲的人。
大家在這裏匯聚一堂，肯定也是有什麽緣分吧。即便有那件事作為契機。
「不過，那個混蛋的腦子是真的聰明啊。我們得好好考慮一下下一步的攻略辦法了。」
「嗯，絕對不能想得太簡單了。要是采取顯而易見的策略的話，那個混蛋肯定會一眼看穿的。」
小島小姐和河瀨川一同歎了口氣。沒錯，正是因為這件事困難，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辦法。
宮本先生說道：
「關於這次常務他們采取的無可奈何的策略，我們所有人都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是啊，沒想到mysclo會就這樣凍結……」
櫻井小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宮本先生點點頭。
「對方可是做這種沒常識的事都能不為所動的人。所以我們這邊要是不也采取一些超越常規的策略的話，是無法戰勝對方的。當然，我做的那種事肯定是不能再做了。」
大家也都表示了同感。
「不過啊，放出假消息，從外部動搖常務的根基，這種媒體戰術不行嗎？」
九路田不快地說道。
「使用媒體的策略恐怕很難奏效。常務和主要的媒體都有關係。」
宮本先生迴答道。恐怕，在那件事之後，他也經過了詳細的調查吧。
我從進入第2開發部之後，便拜托早川對常務進行調查。雖然沒有發現他的什麽弱點，但也知道了從這方麵攻擊他是起不到效果的。
「緋聞，或者和對手企業的私下交易……也沒有吧？」
「是啊，還真是幹淨啊。太幹淨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恐怖了。」
小島小姐的問題我早就調查過了。明明使用了那麽多策略，卻沒有任何和地下社團聯結的痕跡，還真是能幹啊。
經過我們的討論發現，果然沒有那麽簡單就能找出攻略方法啊。可是，要是就這麽束手無策的話，也隻會讓常務繼續為所欲為下去。
「不過，那麽討厭遊戲，肯定是有相當的理由吧……」
「誰知道呢，或許是對父親的公司產生了逆反心理也說不定。我也一點都不喜歡父親的工作。」
九路田迴答了櫻井小姐簡單的疑問。或許，這種個人原因意外地接近事情的真相啊。
「可是，要是這麽討厭遊戲的話，趕緊把招牌換了不就好了？他還要把seed soft這個招牌頂多久啊？」
九路田十分憤慨。
不過，他現在其實正在做這件事。要是之前早川說的是事實的話，常務已經開始著手將公司的主營業務從遊戲開發向軟件開發轉移了。
「一切都和常務的計劃一樣啊……」
隻要他還是發自內心地厭惡遊戲，想要扭轉他的計劃就近乎不可能。可即便如此，我們也很難去拉攏社長陣營。
遊戲領域依然在按照常務的計劃運轉。不管我們有什麽打算，都會被他奪得先機。這是因為，他支配了規則，領域內發生了什麽都在他的掌握。
（要是能創造出常務看不見的地方的話……）
他的死角。在那裏采取策略的話，就不會遭到他的阻礙了。可是，本能成為死角的媒體，在他麵前也和全裸沒有任何區別。
真的，就沒有什麽辦法了嗎？
「可惡，真是煩人。這要是牌局的話真想直接把桌子掀了。」
宮本先生惱火了起來。
掀了……？
聽了宮本先生的話，我突然有一種靈機一動的感覺。
我們至今為止，一直在一個巨大的規則中運作。正是因為這個規則的絕對，所以常務才能一直扮演強權者，然後連連取勝。
但是這個，必須要滿足身在同一個牌局中這個條件。
要是，我把棋盤直接掀翻了呢？
我開始快速思考起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企劃、會議、主意、媒體、活動、熱情，一件件事在我腦中迴想、旋轉。
然後。
它們在我的腦海中組合到了一起。
「宮本先生，這或許就是關鍵。」
「哎，你說的是什麽啊？」
「最終boss的攻略方法啊。我們一直以來，考慮的都是攻進魔王城。但這樣，是不行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隻有城池才能擊敗城池。對，就是這個！」
我緊緊握住了宮本先生的雙手。然後看向身後的大家。
「我想到勝利的方法了。」
「真、真的嗎！」
九路田一下子站了起來。
「那個方法到底是……？」
河瀨川看起來有些不安。
「說實話，效果如何，要做了之後才知道。可是，相比之前的任何方法，這個方法要是成功的話，效果肯定是最大的。」
我再次看向大家，確認道：
「我現在開始說明，請大家聽我說。」
大家順從地點了點頭。
這恐怕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機會了。找到了這個奇妙的契合時機，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也暗暗加快了。
但是，依然存在著失敗的風險。要是事情發展走向反麵的話，那就一切都完了。
——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吧。
我告誡自己，向大家說明起我的計劃。
◆
進入5月，季節也開始發生變化。為mysclo而騷動不已的眾人也漸漸平靜下來，迴到了無聊的日常。
（太順利了，好無聊啊。）
雖然對方做些小動作的話會很煩人，但一定反應也沒有，同樣會很無聊。
「常務，那我就開始報告了……」
「好的，開始吧。」
我應允後，那名員工便翻著手中的資料開始了報告。
我新設立了一個項目。因為被公司裏的家夥知道會很麻煩，我借用了別的公司，在那裏設立了部門，而如今，報告終於來了。
第14開發部。雖然是處刑屋之後的編號，但與那群廢物不同，這個部門聚集了一群精英。是一群工作能力毋庸置疑的人。可以說，是象征著處刑後迎來的新世界吧。
「目前，第14開發部正在與文科省合作，推進教育軟件的開發，並有望進一步擴大業務。我們正在努力控製成本，嚴格按照流程開發，目前完全的自主開發也已經成為可能。關於之後的交貨時間——」
部長平淡地匯報著。他原本就是一個會冷靜地看待數據的人啊。即便是離開了遊戲開發的崗位，這個男人也依然能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不愧是堀井先生。和某個沉溺感情的人完全不同。」
我拍著手稱讚他道。隻見他直直地看著我。
「常務，之前約定好的那件事，就拜托您啦。」
「約定……啊，雇傭的保證啊？」
是的。堀井先生簡單地迴答。
「這次，我同意調入第14開發部。是因為您答應，會保證將13部和2部被開除的員工再雇傭到我們部門。這件事就拜托您了。」
「別擔心，這件事我可是好好記在心裏了。」
不過，記著和去做又是兩迴事了。
「我後麵還有事，匯報到此為止，可以嗎？」
「是，那我就失禮了。」
堀井先生恭敬地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
「堀井先生還是像個傻瓜似的有禮貌啊。」
雖然這也是他深孚眾望的原因，但這個人有些太好了，也太信任別人了。
「我可是馬上就會背叛的啊。」
按下內線電話的按鈕，是秘書科的聯絡電話。
「您辛苦了。常務，差不多該去會場了。」
「嗯，是啊。那就走吧。」
我拿起上衣，向樓下走去，今天的工作看來要很久啊。
◇
在前往幕張的途中，我在車內問秘書：
「展台的準備怎麽樣了？」
「是，原本預定的mysclo展台已經取消，現在已經替換成了新業務的宣傳。不過，考慮到可能會有不滿開發凍結的玩家衝擊展台的情況，我們準備了免費分發的道歉禮物。」
「嗯，收到東西的話不滿也會減少一些。挺不錯的。那麽，其他作品的介紹呢？」
「是，考慮到老開發團隊的立場，我們也加入了一些這方麵的介紹……」
「老爹又在抱怨了嗎？」
「不，社長沒有任何明顯動作。不過，他說關於mysclo一事，過段時間要您去向他說明。」
「知道了，我會去和他說的。」
明明基本上連現場都不來了，卻還是喜歡對公司的事說三道四啊。現在都已經退出經營管理了，真希望您能把嘴巴閉上啊。
「那個老狐狸……我絕對要把他趕出去。」
現在還時機未到。我會認真做好事前準備，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將他從公司裏踢出去。
窗外，海岸線上是陰霾的天空。笨蛋們喜歡說還是晴天比較好，但是陰天沒有煩人的太陽，其實要更舒適得多。我還是覺得這樣的天氣比較舒服。
「說起來，第2部的那群人，到頭來什麽都沒做嗎？」
「啊，你是說第2開發部嗎？以防萬一，我們也進行了調查，但是對方沒有任何動向。」
「這樣啊，還真是無聊啊。」
我打開窗子，車內湧入外部的空氣。
之前還那麽氣勢洶洶地前來指責，結果卻什麽都沒做啊。愛呀，感情呀，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不過是一群隻會自鳴得意的公司寄生蟲罷了。
「橋場恭也啊。」
河瀨川把他帶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是一個有趣的男人。他和九路田那種根子上的創作者不同，橋場是一個會冷靜看待數據的男人。有他的頭腦的話，應該也能對我們的企劃有所幫助吧。
沒想到，他卻無意義地煽動起了隔離麻煩職員的13部的幹勁，又恢複了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2部的士氣，淨做些和我意向相悖的事情。所以，我才會把他直接叫過來打壓一番。
現在看來他的確是老實起來了，果然是個沒骨氣的家夥。
「真沒勁。」
「啊，那個，要放點音樂嗎？」
「不用。別管我。」
我的這些直屬的部下，去掉順從的話，就隻會做出一些像是對著牆打網球的反應，實在是無聊透頂。就不能做出點有趣的反應嗎？
其中，河瀨川要是無路可走的時候，就會發出悲鳴，這時候我就可以再隨便給她些工作，然後再將其奪走，實在是相當不錯的消遣。將有能力的人才當成玩具，對於經營者而言，實在是最棒的娛樂了。
老爹那個傻瓜似的主張人才是寶物，但是他錯了。所謂寶物，是不會說廢話，隻會不斷提高自身價值的好東西。而人才很快就會墮落，也很難掌控其前進方向。這種東西，還是趁他們還有價值的時候好好玩弄一下，才是最好的。
「常務，馬上就要到了。」
我厭煩地點了點頭。
◇
game expo是國內最大的遊戲發表會。使用了幕張展館的全部，國內外的廠商匯聚一堂，對今後預定發售的軟硬件進行介紹。
這也是一個集解了眾多無聊之物的活動。為了一部遊戲的宣傳，花費千萬元以上的資金來鋪設展台，展台在展會結束後自然就要毀掉。要是進行樸素地搭設的話，又會被人說這麽舍不得花錢，肯定是爛作，要是在上麵花了大量的資金，又會被說有錢花在這上麵，還不如花到遊戲開發上。真是莫名其妙。
哪怕是為了擺脫這種無聊的比拚，我真希望這次參展能是最後一次。明年起我們參展的規模應該會縮小很多吧。
「常務，請來這邊。」
車到達後，我前往展台的等待區。距離我登台發言還有段時間，我坐在椅子上等待出場。
或許是因為早上起得太早了，我感覺有些犯困。應該還能睡一會兒，我閉上了眼睛。
本打算睡上一個小時的。
「georide的大道社長前來拜訪。」
「麻煩。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看來，我是沒法安心睡覺了。
georide是一家新興的應用廠商，其母公司是一家中型的不動產管理公司，總之就是那種隻要能賺錢什麽都會摻和一腳的企業。
「茉平先生！真是久違了！」
「久違了。已經兩周沒見了啊。公司交流會的時候，真的十分感謝您的問候。」
「咦！是這樣嗎？沒想到這麽近啊！哎呀不過，要是常務您的話，真希望每周都能和您見麵才好啊，哈哈哈哈！」
畢竟這種人是公司的社長啊。采用隻顧自身利益的論資排輩，嚴格規定早上8點出勤，沒有任何靈活性，保留飲酒會、朝禮、例會，將營業部看做最重要的部門。是現在少有的超級黑心企業。
社長似乎是空手道部出身，今年的新年賀卡上印著社長空手劈開20塊瓦的照片。他們整個公司都在演昭和戲嗎？
「今年也是十分漂亮的展台啊！又大又壯觀，真希望我們的展台什麽時候也能建成這個樣子！」
「貴公司不是也很壯觀嗎？還專門找了十個女司儀。」
「哎呀，這方麵還是要有漂亮的女孩子才行啊！要是隨便找幾個醜女的話，大家也不願意收下我們的傳單啊。」
這個大叔就不能趕緊消失嗎？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色情大叔，但是他們在係統集成業務上擁有十分優秀的成績，是公司十分重要的合作夥伴。真是麻煩啊。
「說起來，您看過bee-craft家的展台了嗎？」
「不，還沒有。怎麽了嗎？」
bee-craft是一家和我們同樣的遊戲廠商，是一家時間比我們更長的企業。不僅僅是遊戲，他們還踏足動畫和玩具製造，是一家規模比我們大一倍以上的企業。
可是，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一家老舊的企業罷了。雖然聽說下一任社長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董事，但那個惡鬼頑固社長重視傳統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也完全沒有抓住業務變更的機遇。
這樣的企業，又能有什麽新意呢？
「哎，您不知道嗎？哎呀，我看他們做了那樣的發表，還以為私下裏已經和貴公司溝通過了呢。」
「……哎？發表？」
我們與bee-craft並不存在業務往來。應該不會存在業務合作才對。不過要是重大發表的話，我不應該會不知道才對。
這明顯很奇怪。看來，似乎有什麽超出我掌握的事情發生了。
「社長。」
「是！什麽事？」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來有件急事需要處理，今天就到這吧。」
「那、那個，常務……？」
我不理會因失去談話對象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大道社長，繞到了展台的前方。
的確是很躁動。現在明明才剛開場不久，眾多的觀眾都對著seed不遠處的展台指指點點，興奮不已。看來是相當重磅的發表啊，不然是不會這個樣子的。
「到底在看什麽呢？」
我從觀眾中間探出頭，看向他們視線的方向。
然後——
「哎……」
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bee-craft的展台，與我們隻相隔了一條通道。展台中央放置了一麵巨大的屏幕，上麵放著大音量的bgm，屏幕上顯示出「超大作rpg，啟動」的文字和創作者們的名字。
劇本，川越京一。
角色設計，秋島誌野。
主題曲，n@na。
這個陣容我再熟悉不過了。現場觀眾們歡唿聲也越來越大。手機相機的閃光燈不斷亮起，其中還有的人將seed的展台與對麵的照到了一起。
我沉默地看著這幅景象。這個瘋狂的活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夢幻。
「常、常務！大事不好了！」
秘書不知道從哪裏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那、那個，bee-craft的展台，那個……！」
「我知道了，這種事一看就明白了吧。」
看來是真的被驚到了吧，秘書交互看著兩家的展台，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真是丟臉。
「趕緊做工作，一定不能讓媒體把這件事放出去。」
「關、關於這個，常務……」
秘書把手機遞了過來，上麵顯示著門戶網站上的新聞。
「在展台公開的同時，這些新聞報道也都同時發布了……那個，雖然很難開口，但對方肯定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搞了什麽小動作。」
「哼，這樣啊。那就別管了。」
我看向手機上的頭條。
大型媒體的門戶網站、一覽博客、sns、全部都在討論這個話題。盡是些能夠引起大家期待的花邊新聞。
眼前，那個誇張的預告片還在繼續播放。在一句句營銷文字的最後，當我看到最後一幕時，我不禁有點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河瀨……川？」
那個河瀨川，竟然在預告片的最後，成了遊戲的總監。當然，名字上絲毫沒有出現seed soft的字樣。
能夠做到這種事的人，估計隻有那個人了吧。
「幹得漂亮啊……橋場恭也。」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終於找到了一個值得使用全力去徹底擊潰的對手。這是為此而喜悅的微笑。對於一直以來所有玩具都一玩就壞的我來說，他是一隻會反咬主人的寵物，同時也是即使被抓也會舉起鉗子反抗的鍬形蟲。
真是令人興奮。在我拚全力將其擊潰後，他會發出怎樣的慘叫呢？真想看他哭喊著向我求饒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對手。
「是啊，你不做到這個程度的話，就沒意思了啊。」
◆
時間倒迴到2個月前對的3月，那場在中華料理店的對話上。
我對自己想出的策略進行了說明，開頭時我便說道：
「我們繼續開發mysclo吧。」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頭上都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喂，你在說什麽傻話呢？」
九路田理所當然地質問。
「企劃凍結是董事會上已經決定的事項，預算已經被取消，現在正在進行後續處理呢。是到如今你打算怎麽重開企劃啊？」
「你說的沒錯，再開很難，應該說是不可能的吧。」
我輕易地便讚同了九路田的說法，在場的眾人更是一頭霧水了。
「正如眾位所知，在seed繼續進行開發已經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們還是要繼續開發。所以，我想到的策略便是，尋找另一個舞台。」
九路田露出震驚的神色。
「……難道說你，要到別的公司……」
「沒錯，我要到seed soft以外的另一家公司，繼續開發。」
眾人瞬間躁動了起來。
「可是，這種事可能嗎？就算是凍結了，這也不代表公司放棄了ip。常務肯定不會允許的……」
聽完河瀨川的話，我點了點頭。
「當然，企劃的讓渡肯定是很難做到的吧。所以，我在一開始便沒考慮過這件事。」
「那，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我再次看向大家。
「大家好好想想。mysclo除了這個名字，應該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才對。我的著眼點便在於這裏。」
我說到這，宮本先生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樣啊……你是打算和白金世代一起，打造一部全新的作品。」
我用力點了點頭。
「是。采用完全相當的製作陣容，投身其他公司的旗下。這便是我想出的戰略。」
這引起了眾人更加激烈的反應。
在tv遊戲的世界，除了廠商和ip之外，參與的創作者同時也會對遊戲產生十分重要的影響。
在mysclo上，也是完全一樣。相比於mystic clockwork這個名字，秋島誌野擔任人設，川越京一負責劇本，會更加引起玩家的興趣。
當然，在宣傳活動中絕對不能出現mysclo的名字，也絕不會做引人注意的事。我們要做的便是不給seed留下一點破綻，完全靠玩家的猜測來取勝。
「有意思，隻要能夠找準發布的時機，一定能夠成為重磅話題的。周圍的人肯定也會賣力炒作這件事，這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九路田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可是，河瀨川卻依然在煩惱。
「可是，我們要向誰投誠呢……考慮到seed soft的關係，大概不會有哪家公司敢對seed懷有二心吧。」
她的擔心也十分正確。企劃凍結這件事，不僅在玩家中間，在廠商中間也是一件大事。
雖然原班人馬打造的全新作品，必然能夠引起輿論的追捧，但這樣就會和seed soft結怨，要是廣告再一個搞不好，甚至可能會吃官司。
「當然，這會是場嚴峻的戰鬥。可是，之前小島小姐也聯係過許多家答應與我們開展業務合作的遊戲廠商，要是從裏麵選擇的話應該可以大大地節約時間。」
小島小姐點了點頭。
「是啊，至少應該不會被當場轟出去。可是——」
「我明白，這件事和業務合作可完全不是一個層級。我也不覺得能輕易成功。」
要是沒有什麽強大的關係的話，對方肯定不會在短時間內輕易點頭吧。
「這件事能交給我嗎？」
這時，宮本先生舉起了手。
「雖然不敢確保成功，但我的很多老朋友，如今都已經在各家公司身居要職。我會先和他們聯係看看。」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比起素昧平生地登門推銷，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可是宮本先生，你這麽做就意味著……」
說到這，我趕忙閉上了嘴。
如果向多家公司提到這件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常務發現。原本，因為泄露的事，宮本先生在公司內的立場就已經很危險了。
「別擔心。而且，我做的那件事，就算被開除也很正常了。反正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這條命就交給橋場你吧。」
「我明白了……」
從那天我們在家門口的談話之後，宮本先生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為了不讓宮本先生的決心白費，除了一定要讓企劃成功之外，我也要將在這裏的所有人都帶進投靠的公司。
然後，為了本次戰略的順利進行，還有一件大事。
「河瀨川，就是這麽迴事……你明白了嗎？」
河瀨川對mysclo，懷有比所有人都要深的感情。
這樣的戰略即便能夠成功，也必然無法再使用mysclo的名字。雖然實質內容能得到繼承，但也會變成一部全新的作品。隻有讓她接受這一點，我們才能繼續前進。
大家齊刷刷看向她，河瀨川露出一如既往的凜然神情。
「當然。我也將一切都賭在這上麵了。」
我和她相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我們都知道知道，那個休息日裏積蓄的熱量，如今終於有了發揮的地方。
「其他人也都沒意見的話，我打算從今天便開始行動……大家都沒有意見吧？」
眾人一起用力點了點頭。他們的臉上已經不再有那種悲傷、絕望的表情。
「好，那就開始行動吧。」
我堅毅地宣言。現在，我們終於進入到了新的階段。
我們以締結合同為目標，全速前進。不知道宮本先生和對方是怎麽說的，對方對這件事似乎也很感興趣，事情順利地進展著。
可我還是覺得太慢了。不再快些的話，就趕不上了。
◇
聚會一周後，在大家都在努力奔走的時候，我終於和某個人取得了聯係，找了個地方約定見麵。
「沒想到你會不惜使用假名啊，你到底有什麽事，宮本？」
「對不起。我有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幫忙。」
「找我……？我還以為，你已經不願意再看見我的臉了。」
船橋小姐深深地歎了口氣。不論打多少電話都無人接聽，直接去公司找人，前台也不幫忙傳達，很明顯是受到了什麽人的壓力。
「雖然我一直想找你，卻一直聯係不上，難道說……」
「和你想象的一樣。是茉平常務的命令。」
果然是這樣啊。
「等行動後才反應過，我真是太傻了。茉平常務的麵子在大型媒體這邊可是很有用的。人長得不錯，又很會說話，他可是廣受歡迎啊。當然，他和我們公司的上層也都有很深的關係。」
就在船橋小姐準備和宮本先生合作，將grape的消息放出去的那天，她突然被上司叫了過去。
「直接得簡直可笑。他說，別放出那個消息，我們得到了了不得的重磅新聞，用那個來代替。」
「那便是mysclo開發的凍結。」
船橋小姐點點頭，彈了彈之間的煙灰。
「對公司而言，哪怕是sceed的企劃，相比於不知名的開發企劃，還是眾所周知的超大作醜聞更好。」
「然後船橋小姐便屈從了，是嗎？」
聽到我這麽問，船橋小姐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了。
「屈從？別開玩笑了。我當場就踢翻了他的桌子，讓他把這邊的新聞也刊載了，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那我還真是失禮了。」
「不過，就結果而言，我的確是輸了。強製停工，勒令我暫時不得接觸新的報道，然後無視掉一切關於我的諮詢，個人事項當然也不行。這便是那次報道事件的結局。」
船橋小姐也盡己所能努力戰鬥了。可是，常務的力量還是太強了，grape的消息放出計劃被直接摧毀，mysclo也遭受斬首。
「對不起，讓你遭到這樣的對待。」
「別放在心上，在接下這件事的時候，我便已經做好覺悟了。」
她毫不在意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還有什麽事？你不可能是隻為了了解那件事的真相來找我的吧？」
我用力點點頭。
「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我認為就新聞價值而言，這也會是一個重磅新聞。我接下來便向你說明內容……」
我打開資料，正要開始說明。
「不說明也可以啦。」
船橋小姐壓住了我的手。
「這件事，我接下了。我會合作的，所以你就把關鍵事項告訴我就好。」
她無比果斷地接受了。
「哎、哎，可以嗎？這可是會站到常務對立麵的內容哦。放出這個消息，會承受比之前更大的風險……」
「你意思就是有可能會被開除唄？那不是正好嗎？我會拿著報道和辭呈一起甩到主編臉上的。」
船橋小姐說道，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不要小看記著啊。我會用意氣來通過這件事的。就交給我吧。」
真是太感激了。本次計劃，哪怕隻是簡單地發布，都會引起軒然大波，可要想擴大傳播，也就是說想要搞個大新聞的話，媒體的力量便不可或缺。
但是如果隻是無謀地推動的話，常務肯定會再次祭出情報管理的大棒吧。所以，這時媒體人的協作便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是想讓這個消息在game expo上發布是吧？」
「沒錯。能否如期發布，將決定這次作戰的成功與否。」
沒錯，我之所以如此追求速度，便是這個原因。我畢竟也有過和廣告部門合作的經驗，我很清楚，什麽時候發布消息，才能起到最好的宣傳效果。
「所以，我也馬上就決定了。你就好好期待吧，我會寫出有趣的報道的。」
既然她是在理解一切的基礎上做出的決定，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有一個條件。」
船橋小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你一定要用這件事，給茉平那個混蛋好看。」
「我、我知道了。」
◇
我們急急忙忙地做好了宣傳片和作品logo等素材，一次次延後提交時間，終於，我們在一周前勉勉強強趕上了。
在九路田他們整理美術素材的時候，我帶著報告拜訪了某個人。
「這樣和你說話，還是第一次啊。」
「嗯，不過我還是希望這能夠成為最後一次啊。」
對方是川越京一。
在開發凍結發表後，我和他的聯絡便完全斷絕了。可這並不能怪他，是出版社方麵因為公司內部的騷亂，要求我們不要再和他聯係。
這也是完全正當的，所以我也一直沒有主動聯係。
「不過，我終於能夠向你進行報告了，真是太好了。」
bee-craft認為，川越當時想出的企劃十分有趣，願意將其做成遊戲。
所以我想要先向本人傳達這個好消息。想要告訴他，當時公司的高層會否認這個提案，單純是因為他們有眼無珠以及無聊的社內政治的原因。如今，我終於能向他證明這件事了。
「那我就說明一下今後的具體計劃。」
我們這次做的，並非是通過與seed soft交涉，對企劃進行轉移，而是換一張皮，將企劃進行重做。
所以，很多角色和設定的名字，就不能再用了。關於這點，我也隻能向他道歉。
不過，之前的企劃中，那些被否決掉的素材，在這次還是能夠自由使用的。所以，在本次的新作中，川越依然擁有大量能夠運用的素材。
「終於找到出路，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企劃就那麽消失了的話，我真的沒臉再來見老師了。」
川越京一沉默地聽著我的話，突然說道：
「喂。」
「有什麽事呢？」
「為什麽，你要做到這個地步呢？」
雖然意思不同，但這和我之前問常務的問題，幾乎一模一樣。
「本次的重做企劃，你不再參與的可能性很大吧。可是，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都這麽盡力而為。這是為什麽呢？」
正如他所說，製作公司畢竟變了，我們能夠繼續擔任製作這種事，根本就沒有保證。可是，我再想到這個辦法之後，並沒有任何猶豫，為了使其實現而行動了起來。
要說是為什麽的話——
「這麽有趣的作品，要是無法誕生的話，不是很可惜嗎？」
沒錯，川越京一寫出的東西，實在是太有趣了。
所以，當常務等高層們無趣地橫加幹涉，降低大家士氣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
「創作這種東西，我覺得是不能隻考慮利害的。」
要是隻為了利益的話，我早就不做這份工作了。
可是，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哪怕屢次遭受不公，我依然擁有屢敗屢戰的意誌。
我認為，讓我堅持下來的原因，便在於創作這件事十分有趣。
「這樣啊……」
川越京一點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也拿起小票，前往收銀台結賬。結賬的時候，老師突然說：
「貫之……」
「哎？您說什麽？」
「鹿苑寺貫之。我的本名。河瀨川、九路田這些老夥計，大家都是用本名叫我的，當然也不會用什麽敬語。」
說起來，九路田的確是這麽喊他的。
這是他們自學生時代延續下來的深刻羈絆，是我無法踏入的親密關係。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
「橋場，希望你也能這麽喊我。」
「哎？」
「鹿苑寺或者貫之都好，啊，不過我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能喊我的名字。我也隨意些喊你的，拜托啦……」
收起收據和零錢，我一時間有些呆了。
川越京一……不，貫之稍微有些害羞地說道：
「接下來也讓我們一起創作吧，橋場……不，還是叫你恭也比較好吧。」
那件事件發生了許多事，大多都是痛苦的迴憶，但要是說有一件事唯一讓我感到開心的話，那肯定就是這件事了。
◇
距離發表還有兩天的時候，我們的準備終於完成了。我們結束了工作，向河瀨川進行報告。
和對方的交涉，取得了十分理想的結果。
不僅願意接受原mysclo製作成員，在概念和內容方麵，在最初的磨合調整後，後續都願意接受創作者的自我裁量。
考慮到屢次遭受橫加幹涉，嚴重影響製作進度的mysclo時期，後者的條件堪稱優渥。
可是，河瀨川依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你還有什麽不安嗎？」
「不，這麽理想，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可要是說有什麽不滿的話，就是我在這次行動中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吧。」
河瀨川笑著迴答。
「我也想給那家夥一點顏色看看啊。」
然後，我們便馬上拍攝了一個她的采訪影片。裏麵，河瀨川堅定地討論著她對這部作品的感情，以及對這部作品的期待。
game expo會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這部首次公開的影片。
不久之前剛剛遭遇開發凍結的夢之企劃，竟然在對手公司的bee-craft，以幾乎完全相同的開發陣容複活了。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刺激新聞。
巨大屏幕的影片中，巨大的字幕也是不斷提醒著這件事。我和宮本先生，眺望著河瀨川的評論特寫。
「橋場，這個最後還真的派上用場了啊。」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
「嗯，強行要求加入這個真是太好了。既有衝擊力，也能向玩家們傳達我們對這個遊戲的感情。」
當然，由於要在其他公司的宣傳影片中出場，她在今天向公司提出了辭呈。為了不讓辭職的消息泄露，我們的這套操作時間安排得很緊。
「當你說要投靠bee-craft的時候，說實話我真的感到發愁。那雖然的確是一家好公司，但是秉持純血主義，又十分重視傳統啊。」
bee-craft原本是一家玩具製造企業，不願意接受外來血液，也有其悠久曆史的原因。但是，公司這些年表現出多元化發展的趨勢，還在柏林建立了開發中心，做了許多有趣的嚐試，一時風頭無兩。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成功率不高的賭博。
「但是，我認為隻能選擇這裏。要是其他公司的話，肯定會巴結常務，導致談判破裂吧。」
比seed soft規模更大，能夠與其互角的企業。滿足這個條件的，也隻有這家企業了。
「……是啊。能夠正麵和常務、seed soft戰鬥，也就隻有這家了。不過對方願不願意接受，就是一場賭博了。」
「嗯，對方願意接受，我也是嚇了一跳。真是感激不盡，宮本先生。」
對對麵而言，哪怕這會成為一個轟動事件，也要承擔相當的風險。而能夠和對方建立對話關係，最後簽約，，毫無疑問是宮本先生的功勞。
「我也不過是個中介人罷了。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麽能這麽順利……不過，隻要結果好，一切都好啦。」
我也點點頭，看向舞台。
「常務是不是也在看呢？」
「會看的吧。他今天本來就預定要上台講話的，隻要不是有什麽緊急工作的話，肯定會看到這邊的。」
「麵對我們長虹貫日般的攻勢，常務的表情肯定也很難看吧。」
宮本先生用遙遠的眼神說道。
然後，他看向我。
「橋場，真是……對不起。」
說著，又向我低下了頭。
「沒有啦，我才要道歉。一直都給你增加負擔，我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
最後，為這些事情奔走的不是別人，正是宮本先生。他懷著不同尋常的責任感，帶著必勝的覺悟上下奔走。
「橋場，我……會從公司辭職的。」
「你在說什麽理所當然的話呀，我也辭職啊。」
在本次騷動結束後，主要成員會全部調動到bee-craft。不僅是我，宮本先生當然也包含在內。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宮本先生露出有些寂寞表情。
「我……不會去bee-craft的。」
「哎？」
我不禁反問。這種事，我之前從未聽過啊。
「是有什麽問題嗎？我會向對方公司提出的。」
「不是的。並不是你，或者對方公司有什麽問題。這是我……任性做出的決定。」
宮本先生這樣說著，露出苦笑。
「原本，我就不是為了做遊戲，才去seed的。本來是為了做漫畫的，隻不過後來被流放到了13部。然後失去幹勁的我，和大家，還有橋場你相遇了，所以才有了grape。」
「是……啊。所以之後也——」
「接下來，是你們的舞台了。已經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通過最近的那件事，我也終於想明白了。」
眼前的會場上，不停響起玩家們的歡唿聲。宮本先生眯著眼睛，看著這幅景象。
「我會去漫畫的現場。恰好，船橋也去了別的出版公司，邀請我一起過去。我在那裏也會提出新的企劃，在外部支援新·mysclo的。」
bee-craft是一家純粹的遊戲開發公司，並不存在出版部門。如此，宮本先生就隻能隸屬於開發部門，卻從事出版業務，陷入一種扭曲的狀態。所以轉職到出版社，也是一種十分自然的發展。
可我覺得，這不過是表麵的理由罷了。宮本先生至今仍然為之前的騷動感到責任。事情結束後，他擔負起自己責任的想法，也愈發強烈了起來。
所以，我攥緊拳頭，對他說道：
「……承蒙您照顧了。這段時間真的是十分感謝。」
要是再說些別的話的話，我肯定會抑製不住的吧。
「謝謝。能夠和橋場共事，真是太好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重重點頭。周圍，歡唿連綿不絕。
而今天，相比往日身體的不快，更為沉重的憂鬱籠罩了整個房間，理由自不用說，正是之前下達的決定。
「事情就是這樣，報導的內容全部都是事實。mysclo的開發凍結，恐怕第2開發部也會進行改編吧……」
小島小姐和櫻井小姐都露出了沉痛的表情。而宮本先生則一直低著頭。
「對不起，宮本先生……在想出辦法前就發生了這種事。」
我否定了宮本先生的提議，拖延了時間，結果卻變成了這樣。他就算指責我也並不奇怪。
可是
「我……我……」
宮本先生一直在喃喃自語，卻沒有說什麽。
看著他這麽心痛的樣子，我也感到十分痛苦。
「橋場先生……這件事是常務幹的嗎？」
櫻井小姐小聲問道。
「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也隻能這樣想了吧。」
「這也太過分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痛吧，櫻井小姐低下頭，流下了眼淚。
早川曾經說過常務的想法。從seed soft中將遊戲開發排除出去，進軍其他行業。如果那就是他的最終目的的話，這次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利用媒體放出消息，這和之前常務的做法迥然不同。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
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事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什麽也於事無補。相比這個，我們還是考慮一下之後該怎麽辦吧。」
事到如今，小島小姐還能冷靜，真是太好了。
「嗯，現在我們中還能行動大概也就是我和橋場君了，還是盡量收集一下情報，想想對策吧。」
說著，小島小姐環視了一圈13部的大家。
宮本先生一副失落的模樣，櫻井小姐也在那裏黯然神傷。
在新的部門裏，自己好不容易熟悉了自己參與的作品，結果卻出了這樣的決定，她現在肯定很受打擊吧。
「那，我就聯係……」
就在我打開手機，思考該聯係誰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是一個我毫無印象的號碼。
「喂……？」
我按下通話鍵，向那邊搭話。
「是橋場先生嗎？我是茉平常務的秘書。」
耳邊，傳來了我最不想聽到的名字。
◇
自從那次苦悶的晉升人事命令之後，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要是沒事的話，我也不願意來這個傷心地。
「哦，來了啊。快坐，快坐。」
常務看著我的臉，簡直像是在迎接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
「不用了。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還問什麽事，肯定隻有那件事吧。一副策士的模樣想要煽動媒體，結果卻反過來被媒體痛擊的感受如何？你們好像背地裏在策劃什麽勾當啊。」
……煽動媒體？他到底在說什麽？
grape的放出作戰，在開始時便已經終止了啊。而且那件事和mysclo沒有關係吧。至少從外麵看，是毫無關聯的兩部作品。
「您在說什麽呢？我完全聽不懂。」
「哎，事到如今還要裝無辜嗎？」
「我是真的不知道，才會這麽說的。」
常務發出壓抑的嗬嗬笑聲。
「那我就好心告訴你吧。在你的老巢，有個叫宮本君的人吧？」
「他怎麽了嗎？」
「他啊，竟然企圖把你們的企劃泄露給媒體啊。似乎是想要登在娛樂站上。」
「哎……！？」
聽到常務話的瞬間，我的眼前一暗，眼冒金星。就像頭部遭到了重擊一樣。
「‘機密新興企劃——project grape即將發布！’瞞著公司搶先放出消息，估計是想借著這份騷動逼迫公司通過企劃吧，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咬緊了牙關。
「我知道……」
「這樣啊。竟然放出這種杜撰的消息啊~這種大型媒體，我怎麽可能不認真審查呢？宮本放出消息的那天晚上，責任編輯便向我報告了。說是有逆賊要對公司不利，問我該如何是好呢。」
我完全喘不上氣來。心跳便平時也快上許多。
那果然是不可觸碰的劇毒啊。
（為什麽要這麽做啊，宮本先生……！！）
我握緊了拳頭，可這並不是因為憤怒。
沒能勸說他忍耐，這是我的責任。要是那時候有什麽替代的策略的話，估計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可、可那終究隻是grape的事吧，為什麽會牽扯到mysclo的開發凍結呢？」
沒錯，這兩個企劃之間沒有任何直接關係。隻是通過少數的人際關係聯係在一起，相關之處幾乎沒有。
「那還用說嗎？」
「哎？」
常務特意來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是警告啊，警告。」
「怎麽……」
我感到十分無力。
竟然將他人全心全意投入的項目，用這樣的理由破壞掉。這完全突破了我的常識。
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常務的對手。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摸清了常務的力量和做法。可我看到的終究隻是表象，沒有理解他的本質。沒能理解他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殘酷。
「雖然本來就打算破壞掉那個項目的，但一直找不到理由，我可是很煩惱的，正好發現你們在背地裏耍些小聰明，我就想要是能反過來利用這件事的話你們肯定會暴跳如雷吧。沒錯吧？你現在肯定很憤怒吧？」
我並不憤怒。我現在的感受已經遠遠超出了那個，無盡的絕望和虛無充滿了我的內心。
「就算是警告，需要將公司那麽重要的項目會掉嗎？我真的理解不了。您說原本就打算破壞掉，肯定是有什麽別的理由吧？我真的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
這是我最後的問題。我很想知道，他為什麽會采取這樣的行動。
依然是一副滿麵春風的模樣，常務無言地聽著我的話。
「畢竟是經營，所以我也能理解為了穩定的收益而引進安定的業務。可這樣也太極端了。這樣做的話，創作者們的心靈會……」
常務的表情變了。
滿麵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
上麵看不出任何感情，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心靈會……」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這時，常務說話了。
「我說，遊戲是為了什麽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呢？」
「為什麽……既是娛樂，也能打動人心，我覺得這並不是能夠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東西。」
常務的表情大幅地扭曲了。
「真是誇張啊！遊戲才不是那麽偉大的東西。這種扭曲、毫無效率、無藥可救的東西竟然能成為一大產業，這個世界也真是愚蠢啊！」
用發自內心的憎惡，常務惡狠狠地說道。
「所以，我想改變這家公司的遊戲製作。削減成本，消滅創作者，進行工廠化生產。」
常務一口喝完瓶裏的水，將空瓶子指向我，就像手中持著一把利劍。
「可是，河瀨川那家夥跳不出創作者主導的窠臼。嘴裏說著要創造全新的作品，卻因為南轅北轍而苦悶不已。mysclo也是，我都說了那麽多遍，讓她改變路線了，她卻一直反對，所以我才會以此為契機來對她進行引導。」
「你也對和我一起工作的她，說了這樣的話嗎……」
「啊，她不遵照我的指示行動，這不是當然的嗎？」
我之前一直以為，製作遊戲的人肯定都是熱愛遊戲的。可是，眼前這個人卻對遊戲抱有完全相反的感情。比起恐懼和威脅，我最先感到的是震驚。
這個人不僅僅是敵視遊戲。
他敵視所有熱愛遊戲、創作遊戲的人。而且，他還打算將這些人全部消滅。
（已經無可奈何了……）
我們是無法相互理解的。他和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共通的語言。麵對不知曉愛的人，你就算再怎麽述說愛情，他也不會感到一絲觸動。
看著對方這麽口出狂言，我卻隻能無言以對。我當然感到不甘，也感到憤怒。可是，在遭受慘敗的現在，麵對超出我的理解之外的敵人，我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說實話，我的內心已經屈服了。
「對了，我有件事要問你。」
看著沉默的我，常務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個企劃，你還沒有放棄嗎？」
指的大概是project grape的事吧。
「我……」
迴答他。
要是能夠堂堂正正告訴他，我還沒有放棄，那該有多好。
可是，我沒能說出口。
我就這樣看著他，沒有迴答。光是不避開他的目光，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
「算了，你就好好努力吧。要是能實現在話就好了啊。」
這個瞬間，我殘留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輕易地破碎了。
不論那個企劃試圖以怎樣的形式複活，常務肯定都會采取所有手段，毫不留情地將其毀掉吧，以我無法挽迴的形式。
他笑了。那是自信滿滿，而又充滿挑釁的笑。
◇
對話會是怎樣的結束的，我已經不記得了。等迴過神來，我已經走出了常務辦公室，搭乘著下行電車，正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腳下。
心好累。真的好累。
從剛才起，消息通知就一直響個不停。肯定是相關各部門以及動搖的同事們發來的吧。可是，我已經沒有力量再去迴複他們了。
完敗。我在過去也沒有遭遇過如此慘痛的失敗。甚至以往在黑心企業工作的時候，相比之下，都更有希望。
「哈哈……已經無藥可救了。」
走在迴去的路上，我不禁笑出了聲。麵對巨大的實力差距和無可奈何，我感到發自內心的絕望。
我心碎地搭上電車，返迴家裏。路燈的白光，燒灼著我的眼球。世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對我充滿了敵意。
河瀨川一直都是經曆這樣的地獄嗎？肯定每天都承受著隨時崩潰都不奇怪的重壓吧。
「河瀨川……」
我想要聯係她，卻沒有這麽做。她現在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吧。我現在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到了家，我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倒在了床上。到了明天，自己會不會在一個全新的世界醒來呢？疲憊已經到了極限，我甚至出現了這樣的妄想。
醒來時，已經差不多是要遲到的時候了。我連忙收拾了一下，離開家，前往公司。我情不自禁環顧四周，尋找伊知川小姐的身影。
（今天不在啊……）
那個一直笑嘻嘻地向我展現日常生活的人，竟然恰好在這樣的日子裏不在啊。我搭乘電車，走進已經習以為常的公司大樓。
第2開發部依然是一片騷亂。大家都十分驚慌，匆忙地進行著事後處理，我也冷漠地做著迴消息和電話應對的工作。
河瀨川不在辦公室。行程表上寫著「出差」。肯定是去向相關方解釋了吧。櫻井小姐因為身體不適請假了，九路田也說要出差，並沒有來公司。
我感受著這份孤獨，匆匆地做著手頭的應對工作。雖然我現在很擔心她還有大家，但眼前的工作處理就已經讓我無暇他顧了。
我這裏也發來了雪花般的諮詢郵件。全都是看到那篇報道之後發來的消息。光是業務相關方就發來這麽多郵件，可以想象玩家們會發來多少郵件。憑借自己的意誌，就敢幹出這種大事，我再次為常務的恐怖而顫抖。
我終究不過是個無力的人。在擁有權勢的人麵前，竟然會這般無力和無奈啊。
誰來幫幫我？和河瀨川的約定，要快要無法履行了。
工作一直持續到黃昏。大家一個個掛著精疲力盡的表情，走出了公司。
公司內陷入了一種神秘的寧靜當中。因為實在是沒完沒了，如今電話已經切到了語音指引，郵件也改成了自動迴複。
網絡上依然是騷動不已。我完全不想去看sns的狀況。恐怕各種來源不明的粗劣謠言和猜測已經在其中蔓延開來了吧。現在的我，對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了。
太陽落下，夜晚到來了。
「嗯……」
疲於應對，我不知不覺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舒展了一下身體，看向四周。部裏已經空無一人，隻留我孑然一身。
我越過屏幕，看向外麵的風景，月光映在窗上，東京的街區閃著五顏六色的光。從高層望下去，有一種無機質的感覺，像是畫像一樣冰冷，恰好我如今的心情一樣。
「咦？」
那片光中，有一個人影。
屏幕什麽的都沒打開，隻是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我馬上就認出了那個人。
「河瀨川……你已經迴來了嗎？」
我走近她，問道。
「剛剛迴來哦。對不起，我來遲了。你那邊沒事吧？」
「嗯……基本都是些預料之內的事了。」
簡單地聊了聊工作上的事，她喘了口氣。
「謝謝。不知為何，就是不想迴來啊。在外麵吃過晚飯，我還稍微休息了一會兒。」
她微微抬起頭，露出疲憊的笑容。
我注意到，她的臉有些酡紅，大概是喝了酒吧。她工作的時候從沒有喝過酒的，現在連這個禁忌都打破了啊。
肯定是已經到極限了吧，我心痛地理解到了這點。
「那個，河瀨川，我有件事要和你道歉。」
「是放出消息的事吧？宮本先生想做，卻被常務利用的那件事……」
她已經都知道了啊。
「是誰告訴你的？」
「常務哦。他貼心地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這麽一個好朋友，你一定很幸福吧。」
我的喉嚨不禁發出了鳴響。這個人竟然把對手逼到這個地步嗎？他就這麽喜歡看別人掙紮的樣子嗎？
「真對不起。說起來，這都算是我惹出來的禍事。」
我誠懇地道歉。河瀨川搖了搖頭。
「不，mysclo的凍結與那件事無關。雖然我不知道常務對你說了什麽，但那終究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河瀨川像是放棄了一切似的，聲音當中聽不出絲毫感情。
「從很久之前起，mysclo就已經被判死刑了。我之前也說過吧，由於路線的差異，上層紛紛插手進來，而每次我們都隻能疲於應對。」
士氣下滑，作品離想象的模樣越來越遠，mysclo漸漸變得像是一部別的作品一樣。
「你加入後，我以為風向改變的話，事情或許會有別的結局。我曾經有過這樣天真的期待。可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河瀨川無聲地站了起來。
她已經不複平時那副凜然的模樣，她看上去那麽柔弱，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那一直是我的夢想。」
她歎了口氣，露出自嘲的笑。
「我一直想和大家一起創作。我想，如果是這樣的大公司的話，肯定能夠做出傑出的作品吧。所以我不斷積累實績，掌管了部門，創造出了創作的環境，我真的很期待。」
河瀨川向我走了一步。
「可是……我什麽都沒做到。既然已經把大家招集起來了，我能做的便是維持住這個局麵，卻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方法……」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
「河瀨川……」
我真是個傻瓜，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她的臉上掛著兩道晶瑩的光。
「我也很努力了哦。可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因為別人誇了幾句就洋洋得意，實際上我光是在公司政治內活下來就已經拚盡全力了，守護身邊的人，與敵人戰鬥……我一樣都做不到……」
我不知不覺間，已經抱住了她。
「嗚嗚……嘿……對不起……對不起……」
河瀨川的身體是那麽纖細，又是如此滾燙。她至今為止，就是用這份熱意去戰鬥的吧。可是，這份熱意在權力麵前又是那麽的無力，慢慢地，這份熱意也散去了。
在失落的她的麵前，我變得難以置信地冷靜。不，或許應該說，被奪走了一切後，我變得一片空白。
我們輸了。力量的差實在太大。再反抗下去，也不過是徒增傷口罷了。
現在，我隻想稍微安撫一下眼前這個人的內心。這已經不是工作的問題了。
（哪怕是為了迴複狀態，也要先遠離工作一段時間才行吧……）
這並不是什麽積極的想法。可是，我現在隻想帶著她，逃離這個悲苦的現實。
「我說啊，河瀨川。」
她梨花帶雨地看著我。
「我們翹班吧。」
「哎？」
聽到我突然的提案，河瀨川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我沒有迴避，說道：
「你已經很累了吧，這種狀態的話，就算工作……」
已經可以了，你已經很努力了，我用笑容如此告訴她。
「這怎麽行……」
河瀨川的眼神瞬間迷茫了起來。
她幾乎沒有像上周六那樣，好好休息過。部裏變成這個樣子，無心休息，也是理所當然了。
可是，mysclo開發凍結這個驚人的消息，讓她的這份心情也動搖了。
「……不，嗯。我知道了。」
在為她答應休息而安心的同時，我也為她變得如此脆弱而感到無比悲傷。
可是，我現在沒有幫她打起精神的方法。
◇
我和河瀨川休假了。在工作日裏，按理說申請帶薪假期應該是很難的。但是，我們幾乎沒有遭到任何反對和刁難。
這也是因為，在我們申請休假的同時，第2開發部幾乎所有成員也都申請了休假。與各方麵的聯係也基本上結束了，與其讓我們繼續承受輿論的折磨，還是讓我們冷靜一下更好，這大概是大多數公司高層的想法吧。
「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了啊。這也是當然了。」
河瀨川說著，歎了口氣。
「嗯，不過能夠給我們準假，真是太好了。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行動，大家請假也變得順利起來了吧？」
聽了我的話，河瀨川默默地點了點頭。表情還是那麽沉重啊。
這一天，我和她一起去外麵玩了。一味待在家裏，也隻是導致壓力積攢 ，所以我便約她出來了。
「所以說，今天就別再想工作的事了。先把自己的精神養好，然後再去考慮以後的事吧。」
「是啊……」
雖然她點頭了，但是聲音還是十分失落。想要讓她從那種情況下馬上變得快活起來，也是強人所難吧。
但是，即便是要用強的，我現在也要讓她去做些別的事情。這樣可以分散精力，不至於讓她獨自飲恨。
——一切都結束了。
◇
從水道橋站下車後不久，便能看見一個很大的遊樂園。和旁邊的巨蛋球場一樣，都是都心有名的設施。
除過山車這些傳統設施外，我來這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這裏有最新vr遊樂設施。
前幾天的鬼屋有一種真實的趣味，而這次則是可以體驗到科技的魅力。
「聽說這裏使用的是via社的係統。似乎還沒有轉入個人商用哦。」
熟悉的vr機器logo下麵有一個代號，標誌著這台機器的與眾不同。
能夠在遊樂場所體驗到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係統，為這裏贏得了巨大的人氣，在假日裏甚至還需要排隊券。
但平日裏就要輕鬆許多了。今天我們甚至沒用排隊，就可以直接體驗了。
「嗯……哦。」
河瀨川的反應依然十分淡薄。
「好不容易來了，就玩玩看嘛。」
購票後，我們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進入了設施內部。
內部有一個教室大小的房間。裏麵空無一物，看上去甚至有些空曠，角落裏放著兩台像是操作設備一樣的機器。
環顧了一圈房間，河瀨川說道：
「就像動作捕捉的房間一樣啊。」
的確，和我們工作中接觸過的那個地方很像。
雖然我很擔心她會不會想起工作的煩心事，似乎隻是單純的感想而已。
就在我們兩個觀察房間的時候，引導小姐走了過來，向我們致意後，將追蹤用身體設備遞給了我們。
「接下來請二位穿上這個並戴上眼罩。因為房間很大，所以二位可以隨意移動，距離感已經大致調試過了，二位隻要找好感覺就好。」
我們根據她的指引，在手腳上穿戴起護具和皮帶。
設備戴好後，引導小姐開始說明起了注意事項。
「好，接下來請戴上眼罩。倒計時之後，遊戲世界就會展現在二位的麵前了~」
我們點點頭，戴上了眼罩。眼前，浮現出啟動中的白色文字以及外麵的空間，看來外麵應該是設置有攝像機吧。
「那就出發吧~3、2、1……出發！」
隨著她的倒計時，眼前的現實空間開始扭曲起來，就像是被吸入了深處一樣。
「哇、哇哇！」
河瀨川不禁叫出了聲。不過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足為奇，我都不禁擔心起外麵世界的情況了。
接著，我們的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光漸漸化作天空，與地麵分隔開來，線框模型繪製的岩石樹木，也漸漸填充了素材，變得真實起來。
「哎，好厲害……」
我也不禁驚歎起來。雖然之前在家裏也玩過許多次vr遊戲了，這種沉浸感和演出還是令我十分震驚。
更令人驚奇的是——
「河瀨川，你的樣子……」
眼前的河瀨川，還換上了賢者的法袍。
「哎……啊，好厲害，我竟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臉部經過了精細的掃描，簡直就像是cosy一樣。
剛才還心不在焉的河瀨川，開始觀察起自己的服裝和周圍的風景，看來是引起她的興趣了啊。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哦。」
這句話沒有任何客套。或許是因為河瀨川的身材原本就很好吧，真的是十分漂亮的賢者模樣。
雖然沒聽說河瀨川有過cosy的經曆，說不定她私底下是一個十分沉迷cosy的人呢。
「橋場，你也……」
或許是想說我也合適吧。
「不……這怎麽看都像是你的衣服。」
「……嗯，我也這麽覺得。」
一副戰士模樣的我卻看起來一副孱弱的樣子，完全不成樣子。有時間的話，還是去健身房鍛煉一下好了……
可是，真是真實到令人吃驚。不論是手中的劍和魔杖，還是微風習習以及鳥聲啁啾，在這種細節也再現了真是的幻想世界，可以感覺出創作者的匠心。
「二位都很合身哦！那麽我開始說明遊戲規則了哦~」
引導小姐開始了規則介紹。
遊戲是關卡製，每一關裏，隻要打倒規定數量的敵人便能進入下一關。
遊戲一共有5關。如果能全部通關的話，還能得到原創禮物。
「好了，接下來前方會不斷有怪物襲來，請二位攜手將它們全部擊敗吧！」
指引小姐的播報過後，警報聲響起，接著便出現了一大批怪物湧了上來。
「哇！橋、橋場！好像有很多怪物過來了啊！」
河瀨川瞬間就被湧上來的史萊姆們包圍了。
「我會把它們一個個斬殺的，河瀨川就負責給我用迴複魔法吧！」
「哎！那種事我不懂啦！呀！啊！」
河瀨川發出毫無平日威嚴的可愛聲音，亂揮著手裏的魔杖。
「好，這樣生命值就迴複到原樣了！」
我盡情地揮劍驅除史萊姆。在揮了5~6次之後，小山一樣的史萊姆終於消失了，河瀨川也終於鬆了口氣。
眼前浮現出第2關的文字，第2波怪物馬上又襲擊過來。
「這次是哥布林潮嗎？」
與之前的史萊姆不同，這次的怪物不是一擊就可以擊倒的。要是不能抓住時機上好buff的話，大概就沒法通關了。
「橋場！後退一點！我給你放加攻擊的魔法！」
「明白！」
我稍微後退幾步，河瀨川將魔杖在頭上舞了兩圈，然後指出。
「好，已經放好了！」
我手中的劍放出耀眼的光，很明顯，攻擊力得到了提升。
「哦哦！！」
等到哥布林們衝過來，我用力揮動手中的劍。隨著象征暴擊的白光亮起，哥布林們紛紛倒下。
「成功了！」
看到這，河瀨川發出歡唿。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聲音已經恢複了精神。
而在她的旁邊，新的敵人再次出現了。
「河瀨川，右邊！右邊！」
「哎？呀啊啊啊！！」
為自己的成功而鬆懈下來的她，混亂揮舞起手中的魔杖。可是，這樣不會放出法術，隻會被認定為普通攻擊。所以她的攻擊並沒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紅光忽閃忽滅，賢者河瀨川的hp不斷下降。
「混蛋，看這邊啊，這邊！」
我揮劍發出威嚇，逼近哥布林群。
雖然我好不容易將她從哥布林群中救了出來，但麵對海浪般的怪物潮，我們漸漸難以招架，不久便game over了。
「真可惜！這次在第2關中途便失敗了啊！請下次再來挑戰哦~！」
引導小姐的聲音響起，周圍的場景一下子變了，我們眼前變迴了那個無機質的寬闊房間。除空調的風聲外，房間裏隻能聽到我們兩個有些紊亂的唿吸聲。
「啊，真不甘心……從序盤開始就這麽困難嗎？」
我本以為，遊戲難度會隨著第2關、第3關慢慢上升的。或許是出於縮短遊戲時間的目的吧，遊戲到了第2關就一下子變得困難了起來。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們就更加集中精力去玩了，真是遺憾。
（想再玩一次啊。）
我看向河瀨川。
「橋場……」
喘著氣，河瀨川也看向我。
「要……再來一次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
我們馬上朝著售票處走去。我瞥了一眼河瀨川的臉，她興奮的就像個孩子一樣。
◇
「辛苦了！」
我和河瀨川一起用運動飲料幹杯。
「啊，結果玩到了最後啊……」
喝了幾口飲料，河瀨川滿足地迴憶起我們的遊戲過程。我們在那之後又重複了幾遍，最終全部通關並且拿到了景品。
「嗯，不過很有趣啊。做得十分精致。」
這份沉浸感真是太優秀了。我在其中看到了vr遊戲的未來，可以說是遊戲視覺效果的革命。
可是……
「我很不滿。」
為通關而欣喜不已的她，不知為何噘起了嘴巴。
「哎？剛才不好挺高興的嗎？」
「是啊，可那是因為那個世界觀和界麵。作為遊樂設施的一部分，我也理解他們會采用短時間遊玩的方式。但這實在不是1人2000日元該有的內容。這麽貴的話，還是要有相應的遊戲深度才行。」
河瀨川手舞足蹈地開始了說明。
「攻擊和魔法效果都做得那麽出色了，就不要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敵人出現，可以加入一些探索要素，讓玩家可以移動一下啊。而且戰鬥的時候，魔法隻能加buff和迴血也太沒勁了。可以加入一些像是短時間無敵的魔法護罩之類的魔法，要是不在打帶跑這方麵多下點功夫的話，就算是過關也不會有太多攻略的感覺。你不這麽覺得嗎？」
「嗯、嗯，說得是啊。」
「大概，在世界觀和演出效果的階段，便已經確定自己的勝利了。但隻有這樣是不行的。不加入一些普通遊戲的常識的話，就不能吸引老玩家，也沒法讓對vr未來充滿期待的人感到欽佩。現在的我就是感到有些不滿，這樣……」
說了這麽多，河瀨川終於迴過神來，閉上了嘴巴。我傻傻地看著她。
河瀨川有些害羞地避開我的視線，小聲說道：
「對不起，我有點上頭了。」
「沒事啦，真不愧是河瀨川啊。」
明明這麽失落，但觀察遊戲的眼光依然敏銳。能看見她的這種感情和驕傲，我感到很高興。
「還不愧……我才沒那麽了不起呢。」
河瀨川喃喃道，看向遠方。
vr遊戲設施出口的休息區中，有一個放置著老機體的遊戲區。內容明顯都已經很古老了，隻有零星幾個年紀比我們更大的大叔和老遊戲愛好者在那裏玩著。
「喂，要去看看嗎？」
河瀨川指了指那裏。
「當然可以。」
她還真是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啊，我這樣想著，站起身。
她走向一個桌式遊戲機的區域。在一群老遊戲當中，這裏的遊戲顯得更加古老，幾乎一個人都沒有。
「好懷念……竟然還有啊。」
河瀨川憐惜地撫摸著遊戲機。
標題處寫著「泡泡龍」。這是一個小眾老舊的拚圖遊戲，雖然有一小部分狂熱粉絲的追捧，但在近年來老遊戲複興的熱潮中也沒有興起什麽複刻的聲音，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作品。
她坐到遊戲機前，靜靜地投下一枚100日元的硬幣，握住握杆。熟練地選擇遊戲模式，按下了按鈕。
「我啊……」
河瀨川稍微有些害羞地左右移動握杆。
「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遊戲。」
她靜靜地說起了自己的過去。
直到大學為止，河瀨川都是一個機器白癡。進入大藝大，也主要是為了學習電影製作，在學校裏也是繼續以電影製作的學習為主。
「偶爾和人聊起遊戲的話題，我一般也都是認為遊戲的視覺表現太差，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視線去看待它。」
她就這樣懷著對遊戲的蔑視，從大學畢業，進入電影行業。可是，此時的電影早已成了夕陽行業，每個現場都是暮氣沉沉，進入承包製作公司的她，每天的工作都是些和創作毫無關係的業務。
「每天都很累。公司的高層們每天都在內鬥，我們的工作隻有大量的雜活。每天都是忙到精疲力竭，要搭末班車迴家。」
當時，從車站迴家途中，有一個小居酒屋。河瀨川每次也不和那些常客們說話，隻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喝酒，這漸漸成為了河瀨川的一個習慣。
「每天都到那裏喝酒，不知不覺間便開始觀察起那家店了。然後，我就發現了一台代替桌子使用的遊戲機。」
那就是「泡泡龍」。
「在喝酒時，我漸漸在意起那台遊戲機。問過店員後，他告訴我那台機子還能用。一開始隻是一時興起而已。」
開始時，遊戲自然是立刻就輸掉了。看著一枚枚100日元硬幣漸漸消失，河瀨川不服輸的勁頭也上來了。
「我把落下的泡泡的傾向做成表，完善自己的操作，努力用最少的操作消滅最多的泡泡……然後，不知不覺間就熟練起來了。」
河瀨川的手像一個老玩家一樣迅速移動。
像是嘲笑速度越來越快的對手一樣，河瀨川通過了一關又一關。
「好厲害……」
「隻有這個遊戲啦。其他遊戲都玩得很爛，根本就沒法看。」
最後一關也順利通關，遊戲機上開始播放職員表，河瀨川鬆了口氣。
「起初看見結局畫麵的時候，我可是很感動的。除了成就感之外，這麽多的人一起完成一部遊戲，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我還是感到感動不已。」
企劃、程序、角色設計。職員表上滾動著一個個名字。河瀨川憐愛地看著這些名字。
「我從那時起才知道，一味遠離和厭惡自己不熟悉的世界，是多麽愚不可及。這個世界中也有很多人在努力，而且滿懷熱情。我也產生了想在這個世界努力的想法，所以學習了企劃方麵的指示，參加了企業的招聘。」
然後，她便進入了seed soft。
「我對遊戲的感情變得越來越深。可是，公司內的情況卻不允許我埋頭其中。加入常務的陣營後，我越來越關心公司內的政治。滿心想著怎麽在公司內生存下去，維持著自身的平衡，重要的遊戲製作被我漸漸拋到了腦後。」
河瀨川喝光瓶內的飲料，看著空空的瓶子。
「——等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變得空空如也了。」
這是為了製作遊戲。這是為了創造環境。不斷這樣告誡著自己，河瀨川在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同時，漸漸丟掉了初心。
並不是隻有她這樣。在業界，這種事實在太多了。忘記初心的戰士，最後隻能選擇變成廢人或者狂戰士。
成功創造出烏托邦，成為勇者，不過是童話故事罷了。
「但是，我迴想起來了。」
她的眼角閃著微光。
河瀨川向我露出了宛如新生般的燦爛笑容。
「我最喜歡遊戲了。」
說著，她抱緊手中的瓶子。
我想起我剛進入公司時，她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是因為喜歡遊戲，才進入這家公司的。當時河瀨川告訴我，不要忘記這份感情。
等有機會，我們一起工作吧——當時我對這句話感到心動不已。
剛開始時隻有一些雜貨，慢慢做出了grape的企劃。再參與mysclo的製作，如今，河瀨川的感情再次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果然還是，還是想做遊戲……對方那麽為所欲為，我卻什麽都做不了，不甘心，好不甘心……」
河瀨川苦澀地說道。
她捏扁了手裏的瓶子，像魔杖一樣高高舉起。瓶子反射著窗外的光，熠熠生輝。
然後，她慢慢轉向我。
「橋場，你願意……幫我嗎？」
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和河瀨川一起工作的機會。
我從一開始便一無所有。不論是幸運還是地位，全都是眼前這個正直的女子給予我的。
既然河瀨川向我展示了她的熱情，那我自然也不會不為所動。燒成白地的內心，再次燃燒了起來。
我也曾經想過。想要製作遊戲。希望能夠作為製作者，去製作自己魂牽夢繞的遊戲。
「當然。我絕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我懷著決意，再度說道。
「謝謝……」
河瀨川的眼睛，恢複了光彩。
「給我等著，常務！我絕對會複仇的！！」
我發自內心的唿喊。遊戲區的遊客們吃驚地看向這邊。而我對此視而不見，猛地站起身。
「看著吧！我絕對會給他好看！」
黃昏已近，日薄西山，我背過夕陽照耀下的窗，邁出了步子。與來時不同，我堂堂正正地走著，讓夕陽做我的背景。
我是個無力的人。但即便如此，這份熱情肯定能成為我的巨大力量。
不論是為了河瀨川，還是遊戲，我都會全力一戰的。
◇
迴家的路上，這份熱情依然沒有消散。
我們兩個什麽也沒說。沒有討論之後的計劃這些具體的東西。有的，隻是新生的熱情和不屈的內心。
但這樣就好，這樣足夠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失去的東西終於又迴來了。
從百合丘站下車，走在夕陽的小路上。已經走慣的這條路，不知為何也變得雄壯了起來。就像是在前往最終boss的座前一樣。
在離家還有幾十米的地方，我停了下來。要是rpg的話，這裏肯定會發生什麽重大事件吧。而和我想的一樣，在最後的最後，已經有人等待我多時了。
「宮本先生。」
站在路燈下，從遠處便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身影。可是，但就外表而言，如今的他已經變得大不一樣了。胡子沒刮，發型也很亂，隻有眼睛還閃著光，看著我。
「橋場。」
聲音沙啞，卻還清楚。我走過去，在還有幾步的時候，他突然跪了下去。
「我得向你道歉才行。」
我也跪了下去，扶著他的肩膀。
「我聽常務說了。對不起，都怪我一直沒有什麽行動。」
宮本先生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猛地將頭貼到了地麵上。
「啊，你在做什麽啊？」
「真對不起！我……我太傻了！」
不論我怎麽扶他，他都一動不動。
「請抬起頭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他終於抬起來，悔恨地說道：
「怎麽可能就這麽過去，mysclo變成這樣，第2開發部也瀕臨解散。我能做的也隻剩下下跪道歉了。」
「真的無能為力了嗎？」
我問道。宮本先生苦澀地將拳頭砸向自己的膝蓋。
「有啊！可以的話，我真想將那個混蛋常務狠狠揍一頓，可以的話，也想去幫助那些遭受不幸的人！可是，我已經什麽都……」
說著，他抬頭看向我。
「難道說，橋場你有什麽辦法嗎？能向常務複仇的辦法。」
我笑了，說道：
「沒有哦。」
「沒有啊！」
宮本先生失望地低下了頭。
「……雖然現在沒有，但我迴去思考，然後想出主意的。」
「你在說什麽啊，至今為止不都沒有想到嗎？」
「這次一定會想到的。」
真是不可思議。
和之前一樣，這次也是毫無根據。突然變得頭腦清晰、才思泉湧，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現在的我，就是有這種強烈的信心。
熱情很重要。光是靠它，人就能變得積極起來，即便是在悲觀的情況下，也能繼續前進。而即便是頭腦再靈活，要是沒有熱情的話，也隻能一事無成。
而我現在已經重獲了熱情。所以，如今的我已經無所畏懼。
「哈哈，真不可思議。」
宮本先生笑了。
「雖然你說的話並沒有任何保證，可是，看到你的臉，我就相信我們還能行。明明到現在都沒有什麽主意啊。」
「所以我說啦，肯定會有辦法的，隻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罷了。」
我說著，將宮本先生扶了起來。
「我有事要拜托你，宮本先生。」
「我……什麽事？」
我露出笑容。
「剛才你下跪的那件事，你要是感到愧疚的話，能暫時和我一起行動一段時間嗎？」
宮本先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沒過多久。
「好啊，就隨便命令我好了。我什麽都會做的。」
他也用鬥誌滿滿的目光，迴看向我。
◇
次周。我們再次迴到了日常。當然，做的工作主要是開發凍結的後續處理。可這個業務，也被我們有意識地提前結束了。
目的當然是之後的作戰會議。在地點選擇和人員聯絡上，宮本先生出了很大的力。
在新宿的中華料理店，第2開發部和第13開發部的主要同誌聚集起來，圍坐在巨大的圓桌旁。
宮本先生、小島小姐、櫻井小姐、九路田、河瀨川，還有我。
「本次的騷動，皆是由於我輕率的舉動，造成了無法挽迴的後果。請容我為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宮本先生剃掉了胡子，迴到了平時整潔的模樣。可是表情還是十分僵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切都要拜那個混蛋常務所賜。而且，宮本先生，你有一件事說錯了。」
「錯了……？」
「嗯，就是無法挽迴這句話。畢竟，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努力挽救嗎？」
現場的所有人都笑著點了點頭。宮本先生也露出了苦笑。
雖然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麵，但大家很不可思議地，都沒有陌生的感覺。
「這便是常務牽引的緣分吧。隻有這件事，得感謝他才行啊。」
聽了九路田的話，小島小姐笑了。
「這你就說錯了。就算沒有那個家夥，如果是這麽有趣的一群人的話，我們一定會在某處相識的。」
我也這麽覺得。
聚集在這裏的seed soft的大家，都是喜歡遊戲，想要製作遊戲的人。
大家在這裏匯聚一堂，肯定也是有什麽緣分吧。即便有那件事作為契機。
「不過，那個混蛋的腦子是真的聰明啊。我們得好好考慮一下下一步的攻略辦法了。」
「嗯，絕對不能想得太簡單了。要是采取顯而易見的策略的話，那個混蛋肯定會一眼看穿的。」
小島小姐和河瀨川一同歎了口氣。沒錯，正是因為這件事困難，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辦法。
宮本先生說道：
「關於這次常務他們采取的無可奈何的策略，我們所有人都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是啊，沒想到mysclo會就這樣凍結……」
櫻井小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宮本先生點點頭。
「對方可是做這種沒常識的事都能不為所動的人。所以我們這邊要是不也采取一些超越常規的策略的話，是無法戰勝對方的。當然，我做的那種事肯定是不能再做了。」
大家也都表示了同感。
「不過啊，放出假消息，從外部動搖常務的根基，這種媒體戰術不行嗎？」
九路田不快地說道。
「使用媒體的策略恐怕很難奏效。常務和主要的媒體都有關係。」
宮本先生迴答道。恐怕，在那件事之後，他也經過了詳細的調查吧。
我從進入第2開發部之後，便拜托早川對常務進行調查。雖然沒有發現他的什麽弱點，但也知道了從這方麵攻擊他是起不到效果的。
「緋聞，或者和對手企業的私下交易……也沒有吧？」
「是啊，還真是幹淨啊。太幹淨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恐怖了。」
小島小姐的問題我早就調查過了。明明使用了那麽多策略，卻沒有任何和地下社團聯結的痕跡，還真是能幹啊。
經過我們的討論發現，果然沒有那麽簡單就能找出攻略方法啊。可是，要是就這麽束手無策的話，也隻會讓常務繼續為所欲為下去。
「不過，那麽討厭遊戲，肯定是有相當的理由吧……」
「誰知道呢，或許是對父親的公司產生了逆反心理也說不定。我也一點都不喜歡父親的工作。」
九路田迴答了櫻井小姐簡單的疑問。或許，這種個人原因意外地接近事情的真相啊。
「可是，要是這麽討厭遊戲的話，趕緊把招牌換了不就好了？他還要把seed soft這個招牌頂多久啊？」
九路田十分憤慨。
不過，他現在其實正在做這件事。要是之前早川說的是事實的話，常務已經開始著手將公司的主營業務從遊戲開發向軟件開發轉移了。
「一切都和常務的計劃一樣啊……」
隻要他還是發自內心地厭惡遊戲，想要扭轉他的計劃就近乎不可能。可即便如此，我們也很難去拉攏社長陣營。
遊戲領域依然在按照常務的計劃運轉。不管我們有什麽打算，都會被他奪得先機。這是因為，他支配了規則，領域內發生了什麽都在他的掌握。
（要是能創造出常務看不見的地方的話……）
他的死角。在那裏采取策略的話，就不會遭到他的阻礙了。可是，本能成為死角的媒體，在他麵前也和全裸沒有任何區別。
真的，就沒有什麽辦法了嗎？
「可惡，真是煩人。這要是牌局的話真想直接把桌子掀了。」
宮本先生惱火了起來。
掀了……？
聽了宮本先生的話，我突然有一種靈機一動的感覺。
我們至今為止，一直在一個巨大的規則中運作。正是因為這個規則的絕對，所以常務才能一直扮演強權者，然後連連取勝。
但是這個，必須要滿足身在同一個牌局中這個條件。
要是，我把棋盤直接掀翻了呢？
我開始快速思考起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企劃、會議、主意、媒體、活動、熱情，一件件事在我腦中迴想、旋轉。
然後。
它們在我的腦海中組合到了一起。
「宮本先生，這或許就是關鍵。」
「哎，你說的是什麽啊？」
「最終boss的攻略方法啊。我們一直以來，考慮的都是攻進魔王城。但這樣，是不行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隻有城池才能擊敗城池。對，就是這個！」
我緊緊握住了宮本先生的雙手。然後看向身後的大家。
「我想到勝利的方法了。」
「真、真的嗎！」
九路田一下子站了起來。
「那個方法到底是……？」
河瀨川看起來有些不安。
「說實話，效果如何，要做了之後才知道。可是，相比之前的任何方法，這個方法要是成功的話，效果肯定是最大的。」
我再次看向大家，確認道：
「我現在開始說明，請大家聽我說。」
大家順從地點了點頭。
這恐怕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機會了。找到了這個奇妙的契合時機，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也暗暗加快了。
但是，依然存在著失敗的風險。要是事情發展走向反麵的話，那就一切都完了。
——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吧。
我告誡自己，向大家說明起我的計劃。
◆
進入5月，季節也開始發生變化。為mysclo而騷動不已的眾人也漸漸平靜下來，迴到了無聊的日常。
（太順利了，好無聊啊。）
雖然對方做些小動作的話會很煩人，但一定反應也沒有，同樣會很無聊。
「常務，那我就開始報告了……」
「好的，開始吧。」
我應允後，那名員工便翻著手中的資料開始了報告。
我新設立了一個項目。因為被公司裏的家夥知道會很麻煩，我借用了別的公司，在那裏設立了部門，而如今，報告終於來了。
第14開發部。雖然是處刑屋之後的編號，但與那群廢物不同，這個部門聚集了一群精英。是一群工作能力毋庸置疑的人。可以說，是象征著處刑後迎來的新世界吧。
「目前，第14開發部正在與文科省合作，推進教育軟件的開發，並有望進一步擴大業務。我們正在努力控製成本，嚴格按照流程開發，目前完全的自主開發也已經成為可能。關於之後的交貨時間——」
部長平淡地匯報著。他原本就是一個會冷靜地看待數據的人啊。即便是離開了遊戲開發的崗位，這個男人也依然能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不愧是堀井先生。和某個沉溺感情的人完全不同。」
我拍著手稱讚他道。隻見他直直地看著我。
「常務，之前約定好的那件事，就拜托您啦。」
「約定……啊，雇傭的保證啊？」
是的。堀井先生簡單地迴答。
「這次，我同意調入第14開發部。是因為您答應，會保證將13部和2部被開除的員工再雇傭到我們部門。這件事就拜托您了。」
「別擔心，這件事我可是好好記在心裏了。」
不過，記著和去做又是兩迴事了。
「我後麵還有事，匯報到此為止，可以嗎？」
「是，那我就失禮了。」
堀井先生恭敬地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
「堀井先生還是像個傻瓜似的有禮貌啊。」
雖然這也是他深孚眾望的原因，但這個人有些太好了，也太信任別人了。
「我可是馬上就會背叛的啊。」
按下內線電話的按鈕，是秘書科的聯絡電話。
「您辛苦了。常務，差不多該去會場了。」
「嗯，是啊。那就走吧。」
我拿起上衣，向樓下走去，今天的工作看來要很久啊。
◇
在前往幕張的途中，我在車內問秘書：
「展台的準備怎麽樣了？」
「是，原本預定的mysclo展台已經取消，現在已經替換成了新業務的宣傳。不過，考慮到可能會有不滿開發凍結的玩家衝擊展台的情況，我們準備了免費分發的道歉禮物。」
「嗯，收到東西的話不滿也會減少一些。挺不錯的。那麽，其他作品的介紹呢？」
「是，考慮到老開發團隊的立場，我們也加入了一些這方麵的介紹……」
「老爹又在抱怨了嗎？」
「不，社長沒有任何明顯動作。不過，他說關於mysclo一事，過段時間要您去向他說明。」
「知道了，我會去和他說的。」
明明基本上連現場都不來了，卻還是喜歡對公司的事說三道四啊。現在都已經退出經營管理了，真希望您能把嘴巴閉上啊。
「那個老狐狸……我絕對要把他趕出去。」
現在還時機未到。我會認真做好事前準備，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將他從公司裏踢出去。
窗外，海岸線上是陰霾的天空。笨蛋們喜歡說還是晴天比較好，但是陰天沒有煩人的太陽，其實要更舒適得多。我還是覺得這樣的天氣比較舒服。
「說起來，第2部的那群人，到頭來什麽都沒做嗎？」
「啊，你是說第2開發部嗎？以防萬一，我們也進行了調查，但是對方沒有任何動向。」
「這樣啊，還真是無聊啊。」
我打開窗子，車內湧入外部的空氣。
之前還那麽氣勢洶洶地前來指責，結果卻什麽都沒做啊。愛呀，感情呀，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不過是一群隻會自鳴得意的公司寄生蟲罷了。
「橋場恭也啊。」
河瀨川把他帶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是一個有趣的男人。他和九路田那種根子上的創作者不同，橋場是一個會冷靜看待數據的男人。有他的頭腦的話，應該也能對我們的企劃有所幫助吧。
沒想到，他卻無意義地煽動起了隔離麻煩職員的13部的幹勁，又恢複了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2部的士氣，淨做些和我意向相悖的事情。所以，我才會把他直接叫過來打壓一番。
現在看來他的確是老實起來了，果然是個沒骨氣的家夥。
「真沒勁。」
「啊，那個，要放點音樂嗎？」
「不用。別管我。」
我的這些直屬的部下，去掉順從的話，就隻會做出一些像是對著牆打網球的反應，實在是無聊透頂。就不能做出點有趣的反應嗎？
其中，河瀨川要是無路可走的時候，就會發出悲鳴，這時候我就可以再隨便給她些工作，然後再將其奪走，實在是相當不錯的消遣。將有能力的人才當成玩具，對於經營者而言，實在是最棒的娛樂了。
老爹那個傻瓜似的主張人才是寶物，但是他錯了。所謂寶物，是不會說廢話，隻會不斷提高自身價值的好東西。而人才很快就會墮落，也很難掌控其前進方向。這種東西，還是趁他們還有價值的時候好好玩弄一下，才是最好的。
「常務，馬上就要到了。」
我厭煩地點了點頭。
◇
game expo是國內最大的遊戲發表會。使用了幕張展館的全部，國內外的廠商匯聚一堂，對今後預定發售的軟硬件進行介紹。
這也是一個集解了眾多無聊之物的活動。為了一部遊戲的宣傳，花費千萬元以上的資金來鋪設展台，展台在展會結束後自然就要毀掉。要是進行樸素地搭設的話，又會被人說這麽舍不得花錢，肯定是爛作，要是在上麵花了大量的資金，又會被說有錢花在這上麵，還不如花到遊戲開發上。真是莫名其妙。
哪怕是為了擺脫這種無聊的比拚，我真希望這次參展能是最後一次。明年起我們參展的規模應該會縮小很多吧。
「常務，請來這邊。」
車到達後，我前往展台的等待區。距離我登台發言還有段時間，我坐在椅子上等待出場。
或許是因為早上起得太早了，我感覺有些犯困。應該還能睡一會兒，我閉上了眼睛。
本打算睡上一個小時的。
「georide的大道社長前來拜訪。」
「麻煩。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看來，我是沒法安心睡覺了。
georide是一家新興的應用廠商，其母公司是一家中型的不動產管理公司，總之就是那種隻要能賺錢什麽都會摻和一腳的企業。
「茉平先生！真是久違了！」
「久違了。已經兩周沒見了啊。公司交流會的時候，真的十分感謝您的問候。」
「咦！是這樣嗎？沒想到這麽近啊！哎呀不過，要是常務您的話，真希望每周都能和您見麵才好啊，哈哈哈哈！」
畢竟這種人是公司的社長啊。采用隻顧自身利益的論資排輩，嚴格規定早上8點出勤，沒有任何靈活性，保留飲酒會、朝禮、例會，將營業部看做最重要的部門。是現在少有的超級黑心企業。
社長似乎是空手道部出身，今年的新年賀卡上印著社長空手劈開20塊瓦的照片。他們整個公司都在演昭和戲嗎？
「今年也是十分漂亮的展台啊！又大又壯觀，真希望我們的展台什麽時候也能建成這個樣子！」
「貴公司不是也很壯觀嗎？還專門找了十個女司儀。」
「哎呀，這方麵還是要有漂亮的女孩子才行啊！要是隨便找幾個醜女的話，大家也不願意收下我們的傳單啊。」
這個大叔就不能趕緊消失嗎？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色情大叔，但是他們在係統集成業務上擁有十分優秀的成績，是公司十分重要的合作夥伴。真是麻煩啊。
「說起來，您看過bee-craft家的展台了嗎？」
「不，還沒有。怎麽了嗎？」
bee-craft是一家和我們同樣的遊戲廠商，是一家時間比我們更長的企業。不僅僅是遊戲，他們還踏足動畫和玩具製造，是一家規模比我們大一倍以上的企業。
可是，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一家老舊的企業罷了。雖然聽說下一任社長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董事，但那個惡鬼頑固社長重視傳統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也完全沒有抓住業務變更的機遇。
這樣的企業，又能有什麽新意呢？
「哎，您不知道嗎？哎呀，我看他們做了那樣的發表，還以為私下裏已經和貴公司溝通過了呢。」
「……哎？發表？」
我們與bee-craft並不存在業務往來。應該不會存在業務合作才對。不過要是重大發表的話，我不應該會不知道才對。
這明顯很奇怪。看來，似乎有什麽超出我掌握的事情發生了。
「社長。」
「是！什麽事？」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來有件急事需要處理，今天就到這吧。」
「那、那個，常務……？」
我不理會因失去談話對象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大道社長，繞到了展台的前方。
的確是很躁動。現在明明才剛開場不久，眾多的觀眾都對著seed不遠處的展台指指點點，興奮不已。看來是相當重磅的發表啊，不然是不會這個樣子的。
「到底在看什麽呢？」
我從觀眾中間探出頭，看向他們視線的方向。
然後——
「哎……」
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bee-craft的展台，與我們隻相隔了一條通道。展台中央放置了一麵巨大的屏幕，上麵放著大音量的bgm，屏幕上顯示出「超大作rpg，啟動」的文字和創作者們的名字。
劇本，川越京一。
角色設計，秋島誌野。
主題曲，n@na。
這個陣容我再熟悉不過了。現場觀眾們歡唿聲也越來越大。手機相機的閃光燈不斷亮起，其中還有的人將seed的展台與對麵的照到了一起。
我沉默地看著這幅景象。這個瘋狂的活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夢幻。
「常、常務！大事不好了！」
秘書不知道從哪裏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那、那個，bee-craft的展台，那個……！」
「我知道了，這種事一看就明白了吧。」
看來是真的被驚到了吧，秘書交互看著兩家的展台，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真是丟臉。
「趕緊做工作，一定不能讓媒體把這件事放出去。」
「關、關於這個，常務……」
秘書把手機遞了過來，上麵顯示著門戶網站上的新聞。
「在展台公開的同時，這些新聞報道也都同時發布了……那個，雖然很難開口，但對方肯定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搞了什麽小動作。」
「哼，這樣啊。那就別管了。」
我看向手機上的頭條。
大型媒體的門戶網站、一覽博客、sns、全部都在討論這個話題。盡是些能夠引起大家期待的花邊新聞。
眼前，那個誇張的預告片還在繼續播放。在一句句營銷文字的最後，當我看到最後一幕時，我不禁有點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河瀨……川？」
那個河瀨川，竟然在預告片的最後，成了遊戲的總監。當然，名字上絲毫沒有出現seed soft的字樣。
能夠做到這種事的人，估計隻有那個人了吧。
「幹得漂亮啊……橋場恭也。」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終於找到了一個值得使用全力去徹底擊潰的對手。這是為此而喜悅的微笑。對於一直以來所有玩具都一玩就壞的我來說，他是一隻會反咬主人的寵物，同時也是即使被抓也會舉起鉗子反抗的鍬形蟲。
真是令人興奮。在我拚全力將其擊潰後，他會發出怎樣的慘叫呢？真想看他哭喊著向我求饒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對手。
「是啊，你不做到這個程度的話，就沒意思了啊。」
◆
時間倒迴到2個月前對的3月，那場在中華料理店的對話上。
我對自己想出的策略進行了說明，開頭時我便說道：
「我們繼續開發mysclo吧。」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頭上都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喂，你在說什麽傻話呢？」
九路田理所當然地質問。
「企劃凍結是董事會上已經決定的事項，預算已經被取消，現在正在進行後續處理呢。是到如今你打算怎麽重開企劃啊？」
「你說的沒錯，再開很難，應該說是不可能的吧。」
我輕易地便讚同了九路田的說法，在場的眾人更是一頭霧水了。
「正如眾位所知，在seed繼續進行開發已經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們還是要繼續開發。所以，我想到的策略便是，尋找另一個舞台。」
九路田露出震驚的神色。
「……難道說你，要到別的公司……」
「沒錯，我要到seed soft以外的另一家公司，繼續開發。」
眾人瞬間躁動了起來。
「可是，這種事可能嗎？就算是凍結了，這也不代表公司放棄了ip。常務肯定不會允許的……」
聽完河瀨川的話，我點了點頭。
「當然，企劃的讓渡肯定是很難做到的吧。所以，我在一開始便沒考慮過這件事。」
「那，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我再次看向大家。
「大家好好想想。mysclo除了這個名字，應該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才對。我的著眼點便在於這裏。」
我說到這，宮本先生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樣啊……你是打算和白金世代一起，打造一部全新的作品。」
我用力點了點頭。
「是。采用完全相當的製作陣容，投身其他公司的旗下。這便是我想出的戰略。」
這引起了眾人更加激烈的反應。
在tv遊戲的世界，除了廠商和ip之外，參與的創作者同時也會對遊戲產生十分重要的影響。
在mysclo上，也是完全一樣。相比於mystic clockwork這個名字，秋島誌野擔任人設，川越京一負責劇本，會更加引起玩家的興趣。
當然，在宣傳活動中絕對不能出現mysclo的名字，也絕不會做引人注意的事。我們要做的便是不給seed留下一點破綻，完全靠玩家的猜測來取勝。
「有意思，隻要能夠找準發布的時機，一定能夠成為重磅話題的。周圍的人肯定也會賣力炒作這件事，這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九路田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可是，河瀨川卻依然在煩惱。
「可是，我們要向誰投誠呢……考慮到seed soft的關係，大概不會有哪家公司敢對seed懷有二心吧。」
她的擔心也十分正確。企劃凍結這件事，不僅在玩家中間，在廠商中間也是一件大事。
雖然原班人馬打造的全新作品，必然能夠引起輿論的追捧，但這樣就會和seed soft結怨，要是廣告再一個搞不好，甚至可能會吃官司。
「當然，這會是場嚴峻的戰鬥。可是，之前小島小姐也聯係過許多家答應與我們開展業務合作的遊戲廠商，要是從裏麵選擇的話應該可以大大地節約時間。」
小島小姐點了點頭。
「是啊，至少應該不會被當場轟出去。可是——」
「我明白，這件事和業務合作可完全不是一個層級。我也不覺得能輕易成功。」
要是沒有什麽強大的關係的話，對方肯定不會在短時間內輕易點頭吧。
「這件事能交給我嗎？」
這時，宮本先生舉起了手。
「雖然不敢確保成功，但我的很多老朋友，如今都已經在各家公司身居要職。我會先和他們聯係看看。」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比起素昧平生地登門推銷，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可是宮本先生，你這麽做就意味著……」
說到這，我趕忙閉上了嘴。
如果向多家公司提到這件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常務發現。原本，因為泄露的事，宮本先生在公司內的立場就已經很危險了。
「別擔心。而且，我做的那件事，就算被開除也很正常了。反正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這條命就交給橋場你吧。」
「我明白了……」
從那天我們在家門口的談話之後，宮本先生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為了不讓宮本先生的決心白費，除了一定要讓企劃成功之外，我也要將在這裏的所有人都帶進投靠的公司。
然後，為了本次戰略的順利進行，還有一件大事。
「河瀨川，就是這麽迴事……你明白了嗎？」
河瀨川對mysclo，懷有比所有人都要深的感情。
這樣的戰略即便能夠成功，也必然無法再使用mysclo的名字。雖然實質內容能得到繼承，但也會變成一部全新的作品。隻有讓她接受這一點，我們才能繼續前進。
大家齊刷刷看向她，河瀨川露出一如既往的凜然神情。
「當然。我也將一切都賭在這上麵了。」
我和她相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我們都知道知道，那個休息日裏積蓄的熱量，如今終於有了發揮的地方。
「其他人也都沒意見的話，我打算從今天便開始行動……大家都沒有意見吧？」
眾人一起用力點了點頭。他們的臉上已經不再有那種悲傷、絕望的表情。
「好，那就開始行動吧。」
我堅毅地宣言。現在，我們終於進入到了新的階段。
我們以締結合同為目標，全速前進。不知道宮本先生和對方是怎麽說的，對方對這件事似乎也很感興趣，事情順利地進展著。
可我還是覺得太慢了。不再快些的話，就趕不上了。
◇
聚會一周後，在大家都在努力奔走的時候，我終於和某個人取得了聯係，找了個地方約定見麵。
「沒想到你會不惜使用假名啊，你到底有什麽事，宮本？」
「對不起。我有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幫忙。」
「找我……？我還以為，你已經不願意再看見我的臉了。」
船橋小姐深深地歎了口氣。不論打多少電話都無人接聽，直接去公司找人，前台也不幫忙傳達，很明顯是受到了什麽人的壓力。
「雖然我一直想找你，卻一直聯係不上，難道說……」
「和你想象的一樣。是茉平常務的命令。」
果然是這樣啊。
「等行動後才反應過，我真是太傻了。茉平常務的麵子在大型媒體這邊可是很有用的。人長得不錯，又很會說話，他可是廣受歡迎啊。當然，他和我們公司的上層也都有很深的關係。」
就在船橋小姐準備和宮本先生合作，將grape的消息放出去的那天，她突然被上司叫了過去。
「直接得簡直可笑。他說，別放出那個消息，我們得到了了不得的重磅新聞，用那個來代替。」
「那便是mysclo開發的凍結。」
船橋小姐點點頭，彈了彈之間的煙灰。
「對公司而言，哪怕是sceed的企劃，相比於不知名的開發企劃，還是眾所周知的超大作醜聞更好。」
「然後船橋小姐便屈從了，是嗎？」
聽到我這麽問，船橋小姐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了。
「屈從？別開玩笑了。我當場就踢翻了他的桌子，讓他把這邊的新聞也刊載了，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那我還真是失禮了。」
「不過，就結果而言，我的確是輸了。強製停工，勒令我暫時不得接觸新的報道，然後無視掉一切關於我的諮詢，個人事項當然也不行。這便是那次報道事件的結局。」
船橋小姐也盡己所能努力戰鬥了。可是，常務的力量還是太強了，grape的消息放出計劃被直接摧毀，mysclo也遭受斬首。
「對不起，讓你遭到這樣的對待。」
「別放在心上，在接下這件事的時候，我便已經做好覺悟了。」
她毫不在意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還有什麽事？你不可能是隻為了了解那件事的真相來找我的吧？」
我用力點點頭。
「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我認為就新聞價值而言，這也會是一個重磅新聞。我接下來便向你說明內容……」
我打開資料，正要開始說明。
「不說明也可以啦。」
船橋小姐壓住了我的手。
「這件事，我接下了。我會合作的，所以你就把關鍵事項告訴我就好。」
她無比果斷地接受了。
「哎、哎，可以嗎？這可是會站到常務對立麵的內容哦。放出這個消息，會承受比之前更大的風險……」
「你意思就是有可能會被開除唄？那不是正好嗎？我會拿著報道和辭呈一起甩到主編臉上的。」
船橋小姐說道，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不要小看記著啊。我會用意氣來通過這件事的。就交給我吧。」
真是太感激了。本次計劃，哪怕隻是簡單地發布，都會引起軒然大波，可要想擴大傳播，也就是說想要搞個大新聞的話，媒體的力量便不可或缺。
但是如果隻是無謀地推動的話，常務肯定會再次祭出情報管理的大棒吧。所以，這時媒體人的協作便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是想讓這個消息在game expo上發布是吧？」
「沒錯。能否如期發布，將決定這次作戰的成功與否。」
沒錯，我之所以如此追求速度，便是這個原因。我畢竟也有過和廣告部門合作的經驗，我很清楚，什麽時候發布消息，才能起到最好的宣傳效果。
「所以，我也馬上就決定了。你就好好期待吧，我會寫出有趣的報道的。」
既然她是在理解一切的基礎上做出的決定，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有一個條件。」
船橋小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你一定要用這件事，給茉平那個混蛋好看。」
「我、我知道了。」
◇
我們急急忙忙地做好了宣傳片和作品logo等素材，一次次延後提交時間，終於，我們在一周前勉勉強強趕上了。
在九路田他們整理美術素材的時候，我帶著報告拜訪了某個人。
「這樣和你說話，還是第一次啊。」
「嗯，不過我還是希望這能夠成為最後一次啊。」
對方是川越京一。
在開發凍結發表後，我和他的聯絡便完全斷絕了。可這並不能怪他，是出版社方麵因為公司內部的騷亂，要求我們不要再和他聯係。
這也是完全正當的，所以我也一直沒有主動聯係。
「不過，我終於能夠向你進行報告了，真是太好了。」
bee-craft認為，川越當時想出的企劃十分有趣，願意將其做成遊戲。
所以我想要先向本人傳達這個好消息。想要告訴他，當時公司的高層會否認這個提案，單純是因為他們有眼無珠以及無聊的社內政治的原因。如今，我終於能向他證明這件事了。
「那我就說明一下今後的具體計劃。」
我們這次做的，並非是通過與seed soft交涉，對企劃進行轉移，而是換一張皮，將企劃進行重做。
所以，很多角色和設定的名字，就不能再用了。關於這點，我也隻能向他道歉。
不過，之前的企劃中，那些被否決掉的素材，在這次還是能夠自由使用的。所以，在本次的新作中，川越依然擁有大量能夠運用的素材。
「終於找到出路，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企劃就那麽消失了的話，我真的沒臉再來見老師了。」
川越京一沉默地聽著我的話，突然說道：
「喂。」
「有什麽事呢？」
「為什麽，你要做到這個地步呢？」
雖然意思不同，但這和我之前問常務的問題，幾乎一模一樣。
「本次的重做企劃，你不再參與的可能性很大吧。可是，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都這麽盡力而為。這是為什麽呢？」
正如他所說，製作公司畢竟變了，我們能夠繼續擔任製作這種事，根本就沒有保證。可是，我再想到這個辦法之後，並沒有任何猶豫，為了使其實現而行動了起來。
要說是為什麽的話——
「這麽有趣的作品，要是無法誕生的話，不是很可惜嗎？」
沒錯，川越京一寫出的東西，實在是太有趣了。
所以，當常務等高層們無趣地橫加幹涉，降低大家士氣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
「創作這種東西，我覺得是不能隻考慮利害的。」
要是隻為了利益的話，我早就不做這份工作了。
可是，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哪怕屢次遭受不公，我依然擁有屢敗屢戰的意誌。
我認為，讓我堅持下來的原因，便在於創作這件事十分有趣。
「這樣啊……」
川越京一點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也拿起小票，前往收銀台結賬。結賬的時候，老師突然說：
「貫之……」
「哎？您說什麽？」
「鹿苑寺貫之。我的本名。河瀨川、九路田這些老夥計，大家都是用本名叫我的，當然也不會用什麽敬語。」
說起來，九路田的確是這麽喊他的。
這是他們自學生時代延續下來的深刻羈絆，是我無法踏入的親密關係。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
「橋場，希望你也能這麽喊我。」
「哎？」
「鹿苑寺或者貫之都好，啊，不過我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能喊我的名字。我也隨意些喊你的，拜托啦……」
收起收據和零錢，我一時間有些呆了。
川越京一……不，貫之稍微有些害羞地說道：
「接下來也讓我們一起創作吧，橋場……不，還是叫你恭也比較好吧。」
那件事件發生了許多事，大多都是痛苦的迴憶，但要是說有一件事唯一讓我感到開心的話，那肯定就是這件事了。
◇
距離發表還有兩天的時候，我們的準備終於完成了。我們結束了工作，向河瀨川進行報告。
和對方的交涉，取得了十分理想的結果。
不僅願意接受原mysclo製作成員，在概念和內容方麵，在最初的磨合調整後，後續都願意接受創作者的自我裁量。
考慮到屢次遭受橫加幹涉，嚴重影響製作進度的mysclo時期，後者的條件堪稱優渥。
可是，河瀨川依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你還有什麽不安嗎？」
「不，這麽理想，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可要是說有什麽不滿的話，就是我在這次行動中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吧。」
河瀨川笑著迴答。
「我也想給那家夥一點顏色看看啊。」
然後，我們便馬上拍攝了一個她的采訪影片。裏麵，河瀨川堅定地討論著她對這部作品的感情，以及對這部作品的期待。
game expo會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這部首次公開的影片。
不久之前剛剛遭遇開發凍結的夢之企劃，竟然在對手公司的bee-craft，以幾乎完全相同的開發陣容複活了。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刺激新聞。
巨大屏幕的影片中，巨大的字幕也是不斷提醒著這件事。我和宮本先生，眺望著河瀨川的評論特寫。
「橋場，這個最後還真的派上用場了啊。」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
「嗯，強行要求加入這個真是太好了。既有衝擊力，也能向玩家們傳達我們對這個遊戲的感情。」
當然，由於要在其他公司的宣傳影片中出場，她在今天向公司提出了辭呈。為了不讓辭職的消息泄露，我們的這套操作時間安排得很緊。
「當你說要投靠bee-craft的時候，說實話我真的感到發愁。那雖然的確是一家好公司，但是秉持純血主義，又十分重視傳統啊。」
bee-craft原本是一家玩具製造企業，不願意接受外來血液，也有其悠久曆史的原因。但是，公司這些年表現出多元化發展的趨勢，還在柏林建立了開發中心，做了許多有趣的嚐試，一時風頭無兩。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成功率不高的賭博。
「但是，我認為隻能選擇這裏。要是其他公司的話，肯定會巴結常務，導致談判破裂吧。」
比seed soft規模更大，能夠與其互角的企業。滿足這個條件的，也隻有這家企業了。
「……是啊。能夠正麵和常務、seed soft戰鬥，也就隻有這家了。不過對方願不願意接受，就是一場賭博了。」
「嗯，對方願意接受，我也是嚇了一跳。真是感激不盡，宮本先生。」
對對麵而言，哪怕這會成為一個轟動事件，也要承擔相當的風險。而能夠和對方建立對話關係，最後簽約，，毫無疑問是宮本先生的功勞。
「我也不過是個中介人罷了。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麽能這麽順利……不過，隻要結果好，一切都好啦。」
我也點點頭，看向舞台。
「常務是不是也在看呢？」
「會看的吧。他今天本來就預定要上台講話的，隻要不是有什麽緊急工作的話，肯定會看到這邊的。」
「麵對我們長虹貫日般的攻勢，常務的表情肯定也很難看吧。」
宮本先生用遙遠的眼神說道。
然後，他看向我。
「橋場，真是……對不起。」
說著，又向我低下了頭。
「沒有啦，我才要道歉。一直都給你增加負擔，我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
最後，為這些事情奔走的不是別人，正是宮本先生。他懷著不同尋常的責任感，帶著必勝的覺悟上下奔走。
「橋場，我……會從公司辭職的。」
「你在說什麽理所當然的話呀，我也辭職啊。」
在本次騷動結束後，主要成員會全部調動到bee-craft。不僅是我，宮本先生當然也包含在內。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宮本先生露出有些寂寞表情。
「我……不會去bee-craft的。」
「哎？」
我不禁反問。這種事，我之前從未聽過啊。
「是有什麽問題嗎？我會向對方公司提出的。」
「不是的。並不是你，或者對方公司有什麽問題。這是我……任性做出的決定。」
宮本先生這樣說著，露出苦笑。
「原本，我就不是為了做遊戲，才去seed的。本來是為了做漫畫的，隻不過後來被流放到了13部。然後失去幹勁的我，和大家，還有橋場你相遇了，所以才有了grape。」
「是……啊。所以之後也——」
「接下來，是你們的舞台了。已經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通過最近的那件事，我也終於想明白了。」
眼前的會場上，不停響起玩家們的歡唿聲。宮本先生眯著眼睛，看著這幅景象。
「我會去漫畫的現場。恰好，船橋也去了別的出版公司，邀請我一起過去。我在那裏也會提出新的企劃，在外部支援新·mysclo的。」
bee-craft是一家純粹的遊戲開發公司，並不存在出版部門。如此，宮本先生就隻能隸屬於開發部門，卻從事出版業務，陷入一種扭曲的狀態。所以轉職到出版社，也是一種十分自然的發展。
可我覺得，這不過是表麵的理由罷了。宮本先生至今仍然為之前的騷動感到責任。事情結束後，他擔負起自己責任的想法，也愈發強烈了起來。
所以，我攥緊拳頭，對他說道：
「……承蒙您照顧了。這段時間真的是十分感謝。」
要是再說些別的話的話，我肯定會抑製不住的吧。
「謝謝。能夠和橋場共事，真是太好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重重點頭。周圍，歡唿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