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瀏覽器的同時,馬上就自動聯機至設定為首頁的網站,好幾個卷標與窗口重疊著出現在屏幕上。


    那些網站全部與gun gale online相關,尤其是刊載「死槍」資料的網站更是全部都被收集到這裏來了。


    「他」用右手指尖操縱著3d鼠標,聯機至目前最受矚目的網站上。該網站首頁就有「死槍情報總整理網站」的字樣,死槍這兩個字還特別使用紅色字體。


    首先看一下更新履曆,確認過今天管理人還未更新情報後。接著便轉到留言板去。前天晚上確認過之後又多了幾篇新留言,記事標簽上閃爍著「new」的字樣。「他」開始依序往下看著內容。


    ——zxed與鱈魚子一直都沒出現耶。已經一個月了吧?這樣賬號應該已經過期了才對?真實世界裏能和他們連絡的人,有什麽情報請po上來吧。


    ——根本沒人能聯絡得上他們。他們中隊的成員不是也說過不知道他們真實世界裏的聯絡方式了嗎?應該說笨蛋才會在ggo裏透露自己的真實情報呢。


    ——被死槍擊中的日子與時間都相當清楚,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死掉了,隻要調查一下那個時間裏有沒有vrmmo玩家死亡不就能知道了嗎?


    ——別又繞迴原來的話題,去爬一下文好嗎。一個人獨居的話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發現。而且也確認過警察根本不會透露相關情報了。順帶一提就算寫英文郵件去問zaskar,對方也隻是迴些無法透露玩家個人情報的定型文件而已。


    ——這一定是zxed大大和鱈魚子大大他們的引退惡作劇啦。兩位再不出來承認的話差不多就要失去新鮮感囉!


    ——結果還是得有人親身去體驗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呢明天晚上十一點半時我會在胸前插朵紅玫瑰然後再格洛肯中央銀行前等待,死槍先生拜托來攻擊我吧。


    ——勇者登場!不過死之前不把你的本名與地址透露出來就根本沒意義了吧!


    ——倒不如在某間網咖裏進行公開潛行吧。


    ……


    「他」焦躁地咋了一下舌頭,接著開始移動鼠標滾輪進入下一個窗口當中。但是不論哪個留言板或是情報網站都找不到「他」希望看見的情報與留言。


    當初的預定是讓第二個人死亡時,「死槍」擁有真正殺傷力的傳聞便會在網絡上傳開,而ggo玩家們便會開始陷入下一個目標會不會就是自己的恐懼——接著不斷出現退出遊戲的玩家。


    但是實際上到現在愚蠢的網絡鄉民們都還沒發現「死槍」給人的真正恐怖,一直都在進行那種開玩笑的對話。ggo的玩家賬號總數也完全沒有減少。


    現實世界裏「zxed」與「薄鹽鱈魚子」的死亡完全沒被報導出來可以說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看來都內一天裏都會有許多相當怪異的死亡事件,隻要沒有明顯犯罪性的事件就不會登上新聞報導。


    當然「他」很確定遭到自己槍擊的兩個人,現實世界裏的心髒已經停止並且死亡。因為這就是「死槍」的威力。


    把這個情報寫進網站留言板的誘惑實在十分強大。但是「他」也無法提出具體的證據,而且這麽做的話將會讓「死槍」的傳說性變薄弱。「死槍」是降臨在那片荒野裏最初也是最後的絕對強者,甚至可以淩駕營運公司,因為它才是真正的死神。


    ——算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想辦法讓心情平靜下來。


    馬上就要舉行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了。「他」預定用「死槍」在這場大會裏再結束兩個人,可能的話三個人的性命。當然得先不靠那把槍來突破預賽才行,但靠著每天登入二十小時所鍛煉出來的能力值,要達到這個目標應該不是太難才對。


    bob如今可以說是廣受矚目。在「mmo動向」裏播放的現場實況轉播除了ggo之外有許多vrmmo玩家會收看。自己除了要在那個大舞台裏成為名符其實的最強者之外,還要讓人家看見被那把槍擊中的人再度從網絡上消失,如此一來應該就沒有笨蛋會質疑「死槍」的能力了。


    不過吸引那麽多目光之後,現在的賬號就不能夠再使用。但隻要有那把槍,要成為新的「死槍」然後重新降臨在荒野可說是輕而易舉。


    「他」接下來還要繼續殺戮。自己的預定是要讓七名玩家成為槍下亡魂。那時候應該會出現許多引退的玩家,不久後這款名為「gun gale online」遊戲將完全死亡。


    而「死槍」將會變成傳說。


    雖然造成的死亡人數遠遠比不上那個被詛咒的死亡遊戲「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但那隻是一名狂人用電磁波將玩家的腦烤焦而已。


    「死槍」擁有的才不是那種低次元的力量。由假想世界裏發射出來的子彈能讓現實世界裏的心髒停止。能了解這個秘密的就隻有「他」以及「他」的分身而已。「死槍」才是真正的最強者。那名傳說中完全攻略sao的「黑色劍士」根本沒得比。「他」成為所有vrmmo最頂級玩家的時刻馬上就要來臨。


    絕對的力量——傳說中的魔王——最強——最強——最強——……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右手上灌注的力道已經幾乎要將鼠標捏破,於是他馬上一邊喘氣一邊放鬆緊繃的肩膀。


    「他」迫切期盼那一天趕緊到來。隻要能造就這個傳說,他就不用再待在這無聊的世界裏。也可以和老是找「他」麻煩的那些蠢貨告別了。


    將瀏覽器上的所有窗口關閉之後,「他」重新叫出了一份區域html文件來。


    垂直排列的七張臉部照片——將在ggo內部拍攝下來的屏幕影像裁切下來後的照片羅列在屏幕上,每張照片的右邊都寫著名字與武裝等情報。最上方的「zxed」與下麵的「薄鹽鱈魚子」都已經變成黑白照片,然後上麵還被打了個血紅色大x。


    這就是「死槍」的目標名單,換句話說,就是裝填在那把槍彈倉裏的「死亡子彈」數量。這七個人全部都是ggo裏赫赫有名的強力玩家。


    「他」慢慢卷動文件,將放在最下方的照片移動到屏幕中央。那是七個人當中唯一一名女性玩家。


    由右斜角拍下來的屏幕影像上可以見到該角色淡藍色的短發,以及綁在臉旁的兩撮頭發稍微遮住臉頰的模樣。雖然因為緊團在脖子上的那條土黃色圍巾而看不見嘴角,但光是讓人覺得像貓的藍色眼珠就足以讓她散發出迷人的魅力。


    顯示在右側的名字是「詩乃」。主要武器是反物質狙擊槍「ultima ratio hecate2」。


    「他」曾好幾次直接在遊戲內部見到這名少女。無論是在格洛肯街頭購物的模樣、在公圖板凳上吃著路邊攤熱狗的模樣,或者是背著巨大狙擊槍在戰場上奔走的摸樣——她的每種姿態都充滿誘發人占有欲的妖豔魅力。雖然幾乎沒有見過她的笑容,眼神裏也總是帶著某種憂傷,但這些都反而讓「他」更加對她著迷。


    其實「他」一直很猶豫該不該把這名叫做詩乃的少女選做「死槍」的目標。如果她不隻在遊戲中,連在現實生活裏都願意把身心交給「他」的話——


    但是「他」的另一半,也就是「死槍」的另一隻手臂一定很想親自為少女帶來死亡吧。詩乃在ggo裏是個冷酷的狙擊手,人稱冥界女神的她是遊戲裏無人不曉的玩家。可以說是最適合當成造就「死槍」傳說的犧牲品。


    「他」伸出右手,用指尖輕輕撫過詩乃的照片。


    在光滑麵板所帶來的觸感當中,「他」確實感受到那名少女柔軟的肉體與溫度。 第六章 我打起方向燈,將車身往旁一壓通過一道大門。


    這時我立刻感覺到走在行道樹道路兩旁的行人投射過來的責備眼神,於是我隻好趕緊將摩托車的速度放慢下來。


    這輛泰國製一二.2行程中古破爛摩托車是我靠著艾基爾的關係買來的。在這個電動速克達已經成為主流的年代,我的車子總是發出讓人感到絕望的噪音,當直葉坐在後座時老是抱怨「又吵、又臭、又不好坐」。而每當她這麽抱怨時,我都會借著「不懂這種聲音的話就沒辦法變成風唷」這種話來蒙混過去.但其實我內心也暗暗覺得早知道就買台排氣量規範之後的4行程速克達了。


    尤其是現在正經過這種醫院內用地,懊悔的想法也就更加濃烈了。


    用老驢拖車般的速度緩緩在兩旁都是行道樹的道路上行駛一陣子後,前方終於見到停車場入口。我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將機車騎進去。接著把車停在機車停車場角落。拔起現在已經很少見的兩段式車輪匙並拿下安全帽後,隨即有股消毒水味道乘著十二月的寒風飄了過來。


    今天是跟菊岡進行高級蛋糕會談一個禮拜後的星期六。


    當他傳來電子郵件告知登入gun gale online的場所已經準備好了時,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始行動,但不知為何他指定的場所竟然是幹代田區裏一間規模龐大的都立醫院。雖然我平常不怎麽會到東京都心來,但至少還知道該怎麽到這間醫院。因為當初從sao裏解放出來的我,便是在這家醫院附設的複健中心裏進行恢複肌力的練習。


    我在將近一個半月的複健後便出院了,但是之後也因為各種檢查而時常來到這裏。雖然已經將近半年沒到這裏過,但一抬頭看著這棟熟悉的白色建築物,內心便會湧起一股不知是懷念還是不安的微妙感慨。我輕輕搖頭將這股感傷由腦袋裏趕跑,接著朝醫院入口走去。


    就在這時,六天前的禮拜天,我在醫院附近的皇居行人步道上對明日奈說明整件事經過的對話又浮現在腦海裏。


    「……咦、咦咦咦?桐……桐人你不玩alo了嗎……?」


    看見明日奈瞪大的眼睛開始有些濕潤之後,我急忙用力左右搖著頭說道:


    「不、不是啦!隻有幾天而已,然後我就會再轉迴來了!其、其實……我因為有些事情得到別的vrmmo裏去打探一下消息……」


    聽見我的追加說明之後明日奈才鬆了口氣,但又立刻露出訝異的表情。


    「打探消息……?但這之前你不是也用新設帳號做過好幾次這種事情了嗎?為什麽這次一定得用桐人這個角色呢?」


    「因為……這次是……那個總務省眼鏡大叔的……」


    我吞吞吐吐的告訴明日奈,約會地點之所以會選在皇居有一半是因為之前被菊岡誠二郎叫到附近,然後也把我和菊岡的一部分對話說了出來。


    到達出口時剛好把整件事說明完畢,當我們將入場券還給收票窗口準備經過壕溝上的平川門橋時,明日奈用相當複雜的表情這麽對我說道:


    「是菊岡先生的請托嗎……那就沒辦法了…………雖然我還是沒辦法完全信任那個人……但他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


    「嗯,我也跟你有同樣的看法。」


    這時我們兩個都露出了苦笑。


    但是明日奈馬上就恢複認真的表情,緊握住我的手說道:


    「……那你要快點迴來喔。我們的家就隻有一個地方而已。」


    我點了點頭,看著壕溝的水麵迴答她道:


    「那是當然。我馬上就會迴alo了。我隻是稍微探查一下『gun gale online』這款遊戲的內情而已。」


    是的——


    我沒有向明日奈說出菊岡要我登入ggo的真正目的,其實是要和可能擁有某種神秘力量的玩家「死槍」做接觸。因為我知道一旦說出來,她不是阻止我,就是會表示要和我一起進入那款遊戲當中。


    雖然這隻是我自私的想法,但我絕對不會讓她再靠近有任何一點危險性的假想世界了。


    當然我認為「死槍」根本有九成九隻是謠言而已。


    由假想世界裏造成現實世界裏的人死亡。再怎麽想也沒辦法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


    amusphere再怎麽說也不過是比一般電視機還要進步一點的機器而已。「假想世界」與「完全潛行技術」雖然讓人覺得好像是由科技中誕生出來的魔法一樣,但實際上它們也隻不過一種方便的道具罷了,絕對不是什麽能夠把人類的靈魂由肉體分割出來然後帶進異世界的魔幻秘寶。


    但是那僅存的一分可能性讓我不得不來到這個地方。


    幾個月前,當我在整理pc硬盤內的電子雜誌時,發現了身為argus開發負責人的茅場晶彥在sao開始營運前接受了簡短訪談的記事。當時仍活在世上的那個男人曾這麽表示……」


    ——所謂的艾恩葛朗特就是an incarnating radius,也就是「實體化的世界」的簡稱。各位玩家將在這裏麵見到無數的夢想化為現實。除了劍、怪物、迷宮這些遊戲裏才會出現的記號會被實體化之外,那個世界裏還存在著足以讓玩家本身產生變化的力量——


    確實我和亞絲娜都因此而改變了。當然艾基爾、克萊因、莉茲和西莉卡他們在那個世界裏生活的兩年當中,一定也有足以徹底讓他們人格產生變化的各種經驗。


    但是如果茅場所說的「變化」不隻有這種意思而已呢……?托製作vrmmo程序套件「the seed」的福,現在假想世界鏈接構造體已經不斷無限增殖,如果在它角落裏真的出現一種足以讓假想世界與現實世界這種分類產生變化的因子呢……?


    自動門發出「嗚咿」一聲後在我眼前打開,迎麵而來的暖空氣與消毒藥水味打斷了我天馬行空的思考。


    不論如何,既然如今現實世界裏已經出現兩名死者,我也無法斷言與「死槍」接觸不會發生任何危險。等我迴到alo後,向明日奈說明這一切時一定會讓她大發雷霆。但我相信她最後一定會理解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對我,也就是切斷艾恩葛朗特原本應該已經結束的時間軸,讓「the seed」程序套件擴散出去的桐人來說——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我先去上了廁所,然後才按照打印下來的郵件來到住院病房三樓的指定病房前麵。門旁的牌子上沒有病人的名字。我敲完門後把門拉開——


    「哈囉!桐穀小弟,好久不見了!」


    出來迎接我的,是在漫長複健期間一直照顧我的女性護士。


    她護士帽下方的長發綁成一條大辮子,尾端的白色小緞帶正隨著走動而搖晃。身上穿著淡粉紅的製服,除了以女性來說算是相當高挑之外,那玲瓏有致的身段對住院的男患者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而左胸上可以見到一塊寫著「安岐」的小名牌。


    她有著一副總是笑臉迎人的嬌小臉龐,清秀得讓人一見就覺得她簡直就是白衣天使的最佳代言人,但是我很清楚她在必要時也能變身成惡鬼,所以我在僵硬一秒鍾左右便馬上低下頭迴答:


    「啊……你、你好,好久不見了。」


    這時安岐護士突然伸出雙手,開始捏起我的肩膀、上臂以及側腹等處。


    「哇……哇啊?」


    「哦——已經比較有肉了嘛。不過還不夠唷,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當、當然有了。說起來為什麽安岐小姐會在這裏……」


    我環視了一下房間裏麵,發現這小小的病房裏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在。


    「事由我已經從戴眼鏡的官員那裏聽說了。你要幫他進行假想……網絡?的調查對吧?你才迴來不到一年,竟然就要你幫這種忙。然後他還說希望負責桐穀複健的我,可以幫忙注意顯示你身體狀況的儀器,所以把我今天的班全都排開了。他好像已經和護士長說好了,真不愧是有國家權力的人。總之暫時要請你多多指教囉,桐穀小弟。」


    「啊……那、那就麻煩你了……」


    菊岡你這家夥,搞這種小動作不就好像我對美女毫無抵抗力一樣嗎~我在心中暗暗咒罵不在場的探員,然後笑著握了握安岐護士對我伸出來的手。


    「……那個戴眼鏡的官員不會來嗎?」


    「嗯,好像說有一定得參加的會議。不過他托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打開護士交給我的茶色信封,把一封手寫信拉了出來。


    『報告書就請你傳到以往的那個信箱裏。各種經費等到任務結束後會一起付給你,到時不要忘記申請。附記——不要因為和美女護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壓抑不住年輕人的衝動啊!』


    我瞬間把信連著信封一起揉成一團,然後把它放進騎士外套的口袋裏。這要是被安岐護士看到了,難保不會被她告我性騷擾呢。


    對邊眨眼睛邊露出一臉訝異表情的她笑了一下之後,我開口說道:


    「啊!……那我想趕快聯機了……」


    「啊,好的好的,已經準備好了。」


    被帶到凝膠床那裏去的我發現床旁邊排著一大堆有屏幕的電子儀器,頭墊上那台全新的amusphere正發出銀色的光芒。


    「那把衣服脫掉吧,桐穀。」


    「什……什麽?」


    「我要貼上電極片。反正你住院時早就被我看光了,所以不用不好意思——」


    「…………那個……隻脫上麵可以嗎……」


    安岐護士瞬間考慮了一下,幸好她後來點頭同意我的要求。放棄掙紮的我脫下外套與長袖t恤,接著便躺在床上。護士馬上就在我上半身數個地方貼上心電圖屏幕用的電極片。amusphere雖然也有顯示心跳的機能,但菊岡很擔心萬一被黑客入侵而喪失那種機能時會我有危險。光從這一點來看,就可以知道他倒是真的很擔心我的安危。


    「好,這樣就可以了……」


    護士最後確認完機器的屏幕後點了點頭,我則是伸手拿起amusphere,戴到頭上後按下電源開關。


    「嗯,那……我要開始了。應該會待在裏麵四、五個小時吧……」


    「了解。我會仔細看著你的身體,你就安心的去進行任務吧。」


    「那……那就拜托你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事到如今才有這種疑問的我開始閉上眼睛。


    同時耳邊也響起「嘰嘰」這種宣告準備完畢的電子音。


    「開始聯機。」


    發出指令之後,早已習慣的白色放射光充滿整個視線,我的意識也由肉體裏被解放出來。


    當我降到那個世界時,一開始便有了些微不適應的感覺。


    而幾秒鍾之後,我馬上就知道不適應的理由。那是因為頭上是一整片帶著淡紅與黃色的天空。


    我聽說「gun gale online」裏的時間幾乎與現實世界相同。也就是說才過下午一點的天空應該與我剛才透過醫院窗戶見到的藍天一樣才對。但不知為什麽這裏竟會是這種憂鬱的黃色。


    腦袋裏雖然想象了各種理由,最後我還是聳了聳肩停止繼續思考下去。成為ggo舞台的荒涼大地是設定成最終戰爭之後的地球。可能是為了給人一種世紀末日的氣息才會這麽做吧。


    我再度把視線朝向伸展在眼前的雄偉都市——ggo世界中央都市「sbc格洛肯」看去。


    不愧是sf係vrmmo裏最知名的遊戲,它的外貌與阿爾普海姆世界樹上新設的首都「世界樹城市」,或是過去艾恩葛朗特各層主要城市的奇幻風格街道完全不同。


    帶著金屬感的高層建築群像是要衝破天際般聳立於大地上,各建築物之間的空中迴廊就像網子般連結在一起。大樓間的凹陷處出現許多霓虹燈顏色的全息圖廣告,而越接近地麵廣告就越多,整體看起來就像個由色彩與聲音形成的瀑布一般。


    看了一下自己的腳邊之後,發現自己腳下既不是泥土也不是石頭,而是由金屬板鋪設而成的道路。


    背後有看起來設定為初期角色出現位置的巨蛋狀建築物,眼前有一條類似主要街道的寬廣道路往前延伸。道路的左右兩側羅列著一大堆奇怪的商店,看起來就像是秋葉原巷子裏的模樣。


    而往來於街上的每個行人都散發出狠角色的氣息。


    這些人絕大部分是男性。可能是作為根據地的alo女性玩家比例較高,或者是那個世界的玩家外表多是瘦小精靈的緣故吧,看見這麽多穿著迷彩軍事外套或是黑色護甲的魁梧大漢昂首闊步走在路上的光景後,實在不知道該說讓人有壓迫感還是有種充滿活力的感覺,但老實說他們每個人都很邋遢。此外還都眼露兇光,根本沒辦法隨便向他們搭話。


    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讓我無法隨便開口。那就是大部分玩家的肩膀或是腰間都掛著黑光閃閃的殺人武器——也就是槍械。


    與可以拿來當成裝飾的劍或長槍不同,槍械就隻有一種用途而已-那就是拿來當成武器、拿來打倒敵人。它被設計出來的形狀與色彩就隻是為了達成這些目的。


    原來如此,槍械就等於是這個世界的全部嗎?我在內心如此想著。


    這個遊戲世界裏存在的就隻有完全的「戰鬥、殺戮、搶奪」而已。在這裏可以說見不到任何alo所提倡的「享受幻想世界裏的生活」等要素。


    因此像是華麗或可愛的外表反而會變成對自己不利的要素。在戰場上為了讓敵人感到膽怯,像個兇惡士兵的外表也是重要參數之一。為此男人們多半蓄著大量胡須,不然就是臉上有個醒目的傷痕。


    話說迴來,我的角色究竟有著什麽樣的外形呢。


    我到這個時候才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為了吸引「死槍」注意並成為他的目標,當然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副類似好萊塢電影裏那種強壯士兵的體格。


    ……但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發現兩手的肌膚可說又白又滑,手指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纖細。穿著黑色軍服的身體甚至比現實世界體的我還要瘦小。以視點的感覺來判斷,身高應該也不會太高才對。


    正如前幾天向亞絲娜說明過的那樣,我當然不是用全新角色來潛入這款gun gate online。那麽做的話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遇上隻攻擊強者的「死槍」。


    利用vrmmo開發支持程序套件「the seed」所生成——更詳細一點來說是在「cardinal」係統上運作的遊戲世界裏,有一條唯一的最高原則存在。那就是「角色轉換機能」。隻要使用的是the seed,就絕對無法削除這個機能。


    隻要利用這個機能,就可以把在某個遊戲裏培養出來的角色檔案與能力直接轉移到其他公司營運的遊戲裏麵去。就像隻要有手機sim卡在,就可以在其他手機上使用原本的電話號碼一樣。


    比如說你在a遊戲裏培養出筋力100、敏捷度80這種數值的角色,然後將這角色移動到b遊戲裏去。這時遊戲a裏該角色的強度就會經過「相對平衡」的轉換程序,按著在b遊戲裏變成str 40、agi 30這樣的角色。更簡單一點來說,就是將alo裏「中士」程度的「肉彈戰士型」角色轉生為ggo裏「中上程度的戰士」。


    當然這不是複製角色能力的機能。進行轉換的瞬間,原本世界的角色將完全消滅。而且能移動的就隻有角色本體,道具類物品一概無法帶出,所以這雖然是個相當方便的機能,但還是需要相當的勇氣才能付諸質行。這次為了要將在alo裏使用的「守衛精靈-桐人」轉換到ggo來,我事前就把手邊所有道具都塞進艾基爾剛在新艾恩葛朗特五十層間的雜貨店保管庫裏。如果沒有這種足以信賴的朋友,那就得有失去全部財產的覺悟了。


    因為這個轉換機能,我在這個世界裏也能擁有與alo桐人相同的強度——話雖如此,但畢竟是一度初期化的角色,所以沒有sao裏初代桐人那樣恐怖的數值——但因為外表與道具都不能帶出來,所以根本不知道由隨機數生成的外表究竟會是什麽模樣。這麽一來當然還是希望能有一副強壯士兵的身體——


    我一邊覺得不妙一邊看著四周圍,發現剛才走出來的巨蛋外璧上有鏡麵玻璃,於是我便朝那裏走了過去。


    接著我馬上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怎麽迴事啊?」


    照在玻璃上的身影與自己的希望可說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身高明顯比守衛精靈時代還要矮,而且還更瘦小。發色雖然還是黑色,但頭發卻從頭頂一直柔順地延伸到肩胛骨。臉則是和手一樣是通透的白色,再加上一張鮮紅的嘴唇。


    眼珠的顏色雖然與頭發一樣,繼承了alo角色的黑色,但卻是生得又大又亮。上緣有長長睫毛的眼睛由鏡子裏投射出純潔又妖豔的眼神,我不由得忘了鏡子裏的人是自己而把視線移開了去。但馬上又由正麵看著鏡子並長長地歎了口氣。


    雖然亞絲娜常說「sao裏的桐人長得很像女孩子」,但現在這副模樣早就超出「像」的範疇了。正當我呆呆站在鏡子前麵,心想這副模樣是要怎麽做才能像個堅強士兵時,在離我稍遠處吃著東西的男人忽然跑了過來,他從背後對著映照在玻璃上的我說道:


    「哦哦,小姐你運氣不錯哦!這個角色是f1300係列的對吧!這類型真~~~的很少見呢。你剛剛才開始遊戲吧,要不要整個賬號都賣給我啊?我出二m點數!」


    「…………」


    我用思考停止的狀態看著男人的臉一陣子之後,突然想起某種可能性而急忙用雙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幸好那裏還是像飛機場一樣平坦,沒有那種讓我擔心不已的觸感。看來並不是恐怖的性別倒錯事故。


    最近的vr遊戲幾乎全麵禁止玩家與角色改變性別。聽說理由是因為常時間使用異性的角色將會對精神-肉體產生無法忽視的不良影響。雖然角色性別是根據玩家的腦波頻率所判定,但還是會有極少數因為某種差錯而被判定為異性,等到玩家潛行之後才嚇了一大跳的事故發生。


    現在迴想起來,可以設定相反性別的初代sao在一開始後,馬上強製將玩家恢複為本來的性別,可能就是茅場早已預料到會有這種「不良影響」出現了吧……我的腦海裏一瞬間想著這種完全不相幹的事情,接下來才聳了聳肩,然後看著男人的臉對他說:


    「啊……抱歉,我是男的。」


    發出來的聲音雖然算低沉,但也還是像女孩子的音調。我有氣無力的迴完話後,等待對方響應,結果對方張大嘴巴沉默了一段時間後,隨即用比剛才還要誇張的態度說道:


    『那、那……那是m9000係列的囉?太、太厲害了,這樣我出四,不,我出五m點數。賣、賣給我吧,拜托你一定要賣給我!」


    別說是賣了,要我送都沒關係,應該說把你的外表換給我吧,雖然我的心裏這麽想,但事情還是不可能這順利。


    「那個……這不是初期角色,是從別的遊戲轉移過來的。所以我不想把它賣掉,抱歉了。」


    「這……這樣啊……」


    男人帶著一臉遺憾的表情由各個角度觀察我,不久後才像是恢複冷靜般這麽問我:


    「聽說在賬號上花許多時間才轉換的話就比較容易獲得這種稀有角色。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這個賬號的遊戲時間,好讓我當成參考?」


    「咦?遊、遊戲時間?」


    我再次陷入了沉思當中。轉換前的賬號,也就是劍士桐人由sao到alo的總遊戲時間,最少也有兩年……也就是七百三十天乘以二十四小時……


    「嗯……一萬……」


    差點就老實迴答的我急忙把話收了迴來。vrmmo類型的遊戲才開始三年左右的時光,除了舊sao玩家之外不可能有人會有超過一萬小時的潛行經驗。


    「沒、沒有啦,大概一年左右。所以我看應該是偶然而已吧。」


    「嗯——這樣啊……好吧,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就賣給我。」


    男人說完之後使交給我透明卡狀的道具,按著便依依不舍的離開了。當我看著這寫有角色名稱、性別、所屬公會等數據的卡片不久後,它便主動消失了,不過這些數據應該已經被紀錄在係統窗口的聯絡名冊裏了吧。


    我則是不死心地側眼看著玻璃裏的自己,心想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補救,但最後還是做出無計可施的結論。


    這次的轉換紀錄將會留在我的角色檔案裏,當我迴到alo時便會恢複成那個刺蝟頭守衛精靈-桐人的模樣,而再度來到ggo世界時也還是會變成這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角色。


    把「在不幸中找出幸運」當成座右銘的我之後又考慮了數分鍾,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這種模樣的「好處」。


    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要跟那個謠傳中的玩家「死槍」接觸,雖然不想被他槍擊但還是得要判別他的能力究竟是真是假。因此我必須盡量展現自己的實力並且吸引人的注意。


    ggo這種類型的遊戲,女性玩家應該相當稀少才對,這種乍看之下像美少女的模樣雖然與我希望的方向不同,但無疑依然是非常顯眼。雖然在戰場上無法發揮出任何的壓迫感,但也隻有用戰鬥能力來彌補這個缺點了。


    至於要怎麽宣傳自己的質力,我倒是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通常利用進行遊戲——也就是攻略迷宮還有我不是很願意做的pk玩家來出名都得花上不少時間,所幸這款遊戲幾天之後便要舉行「bullet of bullets」這個決定最強玩家的活動。屆時我將報名參賽,然後想盡辦法打入大混戰形式的正式大賽當中。隻要能打進前幾名來闖出名號的話,「死槍」他應該會注意到我才對,當然很有可能他自己也參加了這場大賽。


    雖然不知道在這個首次潛行的遊戲裏自己能拚到什麽樣的地步,但也隻有試試看了。雖然與拿槍的對手作戰不可能和麵對alo裏的弓箭手或魔道士時一樣,但隻要是vrmmo的話,多少還是會有共通點才對。如果拚盡全力——卻還是力有未逮的話,那就是菊岡的責任了,因為原本就是他把這件不可能的任務硬塞給我的。


    總之還是先去報名參加大賽和買裝備吧。


    我最後看了自己的模樣一眼,接著用鼻子哼了一聲,才開始朝主要街道走去。走著走著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無意識當中用指尖撩起臉頰上的長發,整個人馬上又陷入了憂鬱的氣氛當中。


    ——幾分鍾後,我立刻迷了路。


    sbc格洛肯這座名字奇怪的都市看來是由好幾個廣大區域堆積而成的多層構造。在不知該往何處去的我眼前,有像縮小版浮遊城艾恩葛朗特的樓層聳立著,而遙遠上方的開口處可以見到小小的夕陽天空。高樓大廈就像是要貫穿每個樓層般並排著,而連接各大樓的空中迴廊、電梯與手扶梯都閃爍著光芒,看起來是一幅相當美麗的景象,但質際上卻是像迷宮一樣複雜。


    當然隻要把主選單叫出來就可以看見詳細的立體平麵圖,但要對照標示在上麵的現在位置與眼前的景象實在相當困難。


    如果這是單機版rpg的話,隨便亂走就有可能迴不到現在的位置,但所幸這款遊戲是mmo。像這種時候還有一個手段可以用。


    我從眼前川流不息的行人當中找出一個不是npc而是玩家的箭頭然後跑了過去,按著從背後向對方搭話道:


    「那個——抱歉,可不可以讓我問一下路……」


    我當下立刻覺得情況不妙。


    因為轉過頭來的是個女孩子。


    柔順的淡藍色短發雖然沒有經過任何設計,但綁在額頭兩側的一小撮頭發卻相當顯眼。清晰的眉毛下方那像貓科動物般的藍色大眼睛正閃爍著光輝,更下方則是小巧的鼻子與淡紅色的嘴唇。


    等等,說不定眼前這個人也跟我一樣其實是個長得像少女的男生,想到這裏時我便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往那人身體瞄去,但馬上見到土包圍巾下,外套拉練敞開露出的襯衫下方確實鼓了越來。而且仔細一看之後可以發現對方相當嬌小。剛才之所以沒有發現是因為我自己的視線也變低了。


    vrmmo裏男性玩家對女性玩家說「我迷路了」這種話時,通常有七成左右是要搭訕。


    正如我所擔心的,轉過頭來的女性臉上帶著相當明顯的警戒表情——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種表情馬上就消失了。


    「……你第一次玩這遊戲?想去哪裏?」


    她發出清澈聲音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些許微笑。我正心想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的時候,忽然想通原因在哪裏。這個女孩子與剛才想購買我這個角色的男人一樣誤會我是女生了。這真是太糟糕了。


    「啊——那個……」


    我反射性地準備說出自己的性別,但又急忙把話收了迴來。


    這樣對我來說或許比較方便。在這之後要再找個男性玩家,然後又被誤認為是女性的話那可就有點麻煩了。基於「可以利用的事物就盡量利用」是我的第二座右銘,所以雖然對眼前這名女性不太好意思,但我還是暫時讓她誤會一下好了。


    「對,我是第一次玩這遊戲。我想要找便宜的武器店,然後還要去總統府這個地方……」


    我用有點低沉又沙啞的聲音迴答完後,女孩稍微歪著頭對我說道:


    「總統府?你要去那裏做什麽?」


    「那個……我要去報名即將舉行的大混戰活動……」


    一聽見我這麽說,少女本來就很大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那……那個,你是今天才開始玩這遊戲的對吧?當然不是不能參加這個活動,但你的能力值或許不太夠……」


    「啊,這不是初期的角色。我是從其他遊戲裏轉過來的……」


    「原來如此。」


    女孩子藍色眼珠閃爍了一下,這次嘴角露出了明確的笑容。


    「我可以問一下嗎?你為什麽會想到這個滿是灰塵又充滿油臭味的遊戲來呢?」


    「那是因為……我之前一直在玩奇幻係的遊戲,所以偶而也想玩些未來類型的遊戲……而且對拿槍戰鬥也有點興趣。」


    當然這些都不是謊言。我對用劍進行近身戰鬥所鍛煉出來的vrmmo直覺究竟能不能在ggo裏發揮功效多少也有些興趣。


    「這樣啊——不過一開始就要參加bob,你可真有勇氣啊。」


    女孩子嘻嘻笑了一下後便用力點著頭說:


    「好,我帶你去吧。我也正好要去總統府。不過在那之前要先到槍械店去。你有喜歡的槍嗎?」


    「呃、嗯……」


    忽然聽到這個問題,我一時之間也迴答不出來。看見我吞吞吐吐的模樣後,女孩再度微微一笑。


    「那我們就到有各式槍械的大賣場去吧。往這邊走。」


    她轉過身後便往前走去,我則急忙朝她搖晃的圍巾尾巴追了上去。


    經過了一連串絕對不可能記住的彎曲小巷、移動步道與階梯,走了幾分鍾之後突然來到了一條大馬路。而正麵就是一間看起來像外國連鎖超級市場的明亮店鋪。


    「就是那裏了。」


    女孩子不斷穿過人群往裏邁進。


    寬廣的店內充滿了各種顏色的燈光與喧囂,簡直就像遊樂園一樣。npc店員全部是身穿暴露銀色製服的美女,雖然她們對每個客人都露出天真浪漫的營業笑容,但讓人吃驚的是無論她們手裏或者四麵牆壁上全部都是發出黑光的粗大手槍與機關槍。


    「好……好誇張的店啊……」


    聽見我說的話後,身邊的女孩也露出苦笑。


    「其實跟這種適合初玩者的商店比起來,更專門一點的店家裏才有比較好的發掘物。不過先在這裏找到偏好的槍係統後,再到那種店裏去就可以了。」


    聽她這麽一說,我就注意到店裏的玩家確實都穿著顏色鮮豔的服裝,與女孩的沙漠色服飾比較之下,就給人一種初學者的印象。


    「那你的能力值是哪種類型的。」


    經她這麽一問,我也開始考慮了起來自雖然是異世界之間的轉換,不過角色的能力傾向應該也被繼承過來了才對。


    「那個……應該算是肌力優先,接下來才是敏捷度……吧?」


    「str—agi型嗎。那就選稍微有點重量的突擊步槍或是口徑較大的機關槍當主武器,然後輔助武器選中距離戰鬥用的手槍比較好……啊……但是你才剛轉換過來對吧?那你現在有多少錢……」


    「啊……對、對哦……」


    我急忙揮動右手把窗口叫出來。就算能力可以轉換,道具與金錢也無法帶到這裏來。也就是說倉庫欄下端所表示的金額隻有——


    「嗯……隻有一千點。」


    「那根本就是初期金額嘛……」


    我和女孩子麵麵相覷,彼此都露出了苦笑。


    「嗯……」


    馬上恢複原本表情的女孩子把右手靠在嘴唇上,然後歪著頭說:


    「這點錢的話八成隻能買把小型雷射槍吧……實彈係的話可能隻有中古的左輪手槍……怎麽辦呢……那個——如果不嫌棄的話……」


    我察覺她接下去要說什麽,於是急忙搖了搖頭。無論是在什麽mmo裏,菜鳥玩家接受老鳥玩家過剩的援助都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情。雖然我不是來這個世界玩的,但這也是我身為遊戲玩家不可退讓的原則。


    「不、不用了,不能這樣麻煩你。那個……有沒有什麽可以迅速賺錢的地方。我聽說這遊戲裏是有賭場的……」


    結果女孩子終於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


    「那是在有多餘的錢時,以絕對會輸掉做前提去玩比較好唷。當然這裏麵到處都有或大或小的賭博場所。我記得這家店也有……」


    她轉過頭指向店裏深處。


    「類似賭博的遊戲唷。你看。」


    她纖細指尖所指的前方,可以見到裝飾著閃亮電燈的巨大裝置。


    接近一看之下,發現那是占據了牆壁一角,以遊戲機來說實在太過於巨大的物體。


    它的寬度大概有三公尺,長度大概有二十公尺左右吧。鋪著金屬板的地麵被高及腰部的柵欄圍住,最深處則有一個西部槍手模樣的npc站在那種。眼前的空間沒有柵欄,但有一根金屬棒與類似櫃台的四角形柱子。


    時常會從腰間拔出巨大手槍,然後用指尖一邊轉著手槍一邊講出挑撥性台詞的槍手後麵則是充滿無數彈痕的磚牆,其上方還有霓虹燈寫著「untouchable!」字樣。


    「……這是?」


    當我這麽一問,女孩子便一邊動著手指一邊解釋道:


    「從眼前的閘門進去後,看你能躲過裏麵npc的槍擊前進到哪個位置的遊戲。目前為止的最高紀錄就是那裏。」


    伸出去的食指指尖指著柵欄內側地麵上一條發出紅光的細線。那是超過全長三分之二距離的地方。


    「這樣啊。那一次要多少錢……?」


    「嗯,我記得玩一次要五百點,突破十公尺可拿到一千,十五公尺則是兩千點的賞金。如果可以碰到那個槍手的話,玩家至今為止貢獻的所有金錢就全歸那個人了。」


    「全、全部?」


    「你看、廣告牌的地方有寫現在的總金額唷。個、十……大概三十萬多一點吧。」


    「好……好高的金額!」


    「因為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啊。」


    女孩子立刻這麽迴答,然後聳了聳肩後又接下去說道:


    「當你超過八公尺線時那個槍手射擊速度就會像魔鬼那麽快。明明是左輪手槍,還能用超高速裝填速度來進行三發連射。等看見預測線時根本已經來不及了。」


    「預測線……」


    這時女孩拉了拉我的袖子,小聲地說道:


    「看,又有不自量力的人出現了。」


    將視線由槍手身上移迴入口處時,發現有三名男子正往那裏靠近。


    其中一人穿著白底淺灰,應該是寒冷地帶式樣軍用外套的男人一邊提振自己精神一邊站在閘門前麵。他用右手掌在櫃台上端的麵板部分按了一下,可能這樣就算付費了吧,按著馬上出現觀眾的陣天歡唿聲。店裏各處馬上有聽見聲音的十多名觀眾聚集了過來。


    npc槍手用英文說出「看我把你的屁股轟飛到月球上」的低俗發言,按著便將右手放在槍套上。寒冷迷彩男的前麵出現了由綠色全息圖表示的巨大數字「3」。數字隨著效果音逐漸減少為2、1。當成為0的同時成為閘門的金屬棒也就打了開來。


    「嗚哦哦哦哦啊啊啊!」


    寒冷男大叫幾聲後便往前衝去——但馬上又張開雙腳緊急煞車。隻見他睜大雙眼,忽然呈現上半身向右傾斜,左手、左腳抬起來的奇妙姿勢。


    當我還以為這是什麽舞蹈的瞬間,寒冷男的頭部左側十公分處、左臉下方以及左膝下方都有閃爍紅色光芒的子彈經過。雖然寒冷男很漂亮地躲開了由npc槍手的手槍後所發射出來的三發子彈——但看起來簡直就像他能預知子彈要從哪裏經過一樣。


    「……剛才那就是彈道……?」


    我皺著臉小聲問完後,淡藍色頭發的女孩便輕輕點了點頭,按著同樣小聲迴答道:


    「對,那是藉由『彈道預測線』所做的攻擊迴避。」


    寒冷男等火線消失後便再度往前猛衝,但馬上又停了下來。他這次換成大大張開雙腳,上半身彎曲九十度的姿勢。


    接著兩發子彈便伴隨著尖銳的聲響一發經過男人頭上,另一發穿過他的跨下。男人再次往前然後又停止。這簡直就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


    寒冷男展現敏捷的動作,馬上就前進了七公尺左右。現在還差三公尺左右獎金就可以加倍了——但就在這個時候……


    至今為止以相同間隔時間發射三發子彈的npc槍手,忽然開始改變間隔時間先發射兩發子彈,接著又射出一發。寒冷男雖然跳起躲過較晚過來的那一發子彈,但著地時卻失去平衡而單手撐著地麵。急忙準備站起來的他卻已經為時已晚。槍手右手一閃,發射出來的火線便在男人白色背心上引發了橘色火花。


    這時響起觀眾喝倒彩的聲音。槍手則開始叫著低俗的勝利宣言,接著背後的總金額隨著輕快的金屬聲往上升了五百點。寒冷男垂頭喪氣的來到閘門外。


    「……看吧?」


    身邊的女孩子在圍巾底下微微一笑然後再度聳了聳肩。


    「如果能夠左右大幅度移動那就還好,但幾乎隻能直線往前衝,所以大概到那邊就是極限了。」


    「嗯……原來如此。看見預測線時就已經太遲了嗎……」


    我低聲說完後便跨步往閘門走去。


    「啊……等等,你怎麽……」


    我揚起一邊嘴角對瞪大眼睛叫住我的女孩笑了笑,按著便將用手放在櫃台上。聽見舊式收款機那種「喀鏘」的聲音後,馬上就傳來熱鬧的歡唿聲。


    不知道是因為又有新的笨蛋出現,還是因為我長得一副柔弱的模樣,旁邊觀眾與包含寒冷男在內的三人組開始騷動了起來。戴圍巾的女孩則雙手扠腰,表示無奈般的輕輕搖了搖頭。


    槍手在發出與剛才不同叫罵聲的同時,我眼前也開始了倒數計時。


    我沉下身子,擺也準備全力衝刺的姿勢。數字歸零,金屬條打開的瞬間我便朝地上一踢衝了出去。


    前進幾步之後,槍手的右手立刻舉了起來,而它手裏那把手槍的尖端開始延伸出三條紅線。線條各自喵準了我的頭、右胸與左腳。


    —一有這種感覺,我便不加思索地向右前方跳了過去。按著橘色火線立刻擦過我的身體左側。我用右腳往金屬地板一踢,整個人又迴到中央。


    這是我第一次在vrmmo遊戲裏麵對槍械。


    但是在alo以及sao裏都有許多能進行弓箭、毒液、魔法等遠距離攻擊的怪物。而要躲過這些飛行道具隻有唯一一種方法。那就是從敵人的「眼睛」判斷出射線。而這應該是開發者茅場晶彥的堅持吧,在cardinal係統上運作的vrmmo怪物全部都有將視線移往瞄準部位的特性。當然——這是僅限於該怪物有類似眼睛這種器官的時候。


    眼前這名拿槍對準我的槍手應該也得遵照這個原則才對。


    我完全不看向紅色彈道預測線與黑色槍口,隻是一直凝視著槍手的眼睛,試著從那隨處移動的無機質眼睛裏感覺子彈飛過來的軌道。我在感覺軌道的同時也以最小動作往左右或者是上下移動來不斷躲過靜靜出現的預測線。當子彈實際經過時,我早已經進入繼續往前衝刺的姿勢了。


    躲過兩次三連發射擊後的我已經超過十公尺線,這時似乎有的短暫的效果音響起。但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道聲音。


    槍手發射完六發子彈後把空的迴轉式彈倉退出來,當空彈匣往後方飛去的同時它也用左手一口氣裝進六發子彈,「喀嚓」的清脆聲響後彈倉又被裝迴槍身裏麵,而這整個過程不過花了0.5秒的時間——這確實可以說是作弊般的快速——接著槍口馬上再度對準了我。


    接下來的攻擊與之前那種間隔分明的三連射完全不同。子彈開始以不規則頻率朝我襲來,先是兩發接著才又有一發與三發子彈飛來。我有一半以上依靠直覺來躲過這些手彈,然後又往前推進了五公尺。耳邊再度有歡唿聲響起。同時槍手又電光火石的完成了半秒裝填子彈。


    距離還剩下五公尺,敵人已經近在眼前。或許隻是錯覺吧,總覺得可以很清楚看見npc槍手那滿是胡須的臉因為憎恨而扭曲了起來。


    西部牛仔帽下麵的黑色眼睛不斷微微轉動,往我胸部的高度看了過來。我做出無法左右迴避的判斷後,立刻將身體倒下然後在金屬地板上滑行。穿過根本與機關槍沒有兩樣的六條火線之後,我又縮短了兩公尺半的距離。


    這下子敵人又沒子彈了。隻要有裝填子彈那0.5秒的時間,我就能夠碰到它了。


    一邊起身一邊這麽想的我,馬上感覺到槍手的眼睛露出了笑意。


    我反射性改變往前衝的打算,整個人用力向上跳了起來。


    左輪手槍沒裝填子彈就直接發射六發雷射貫穿我剛才站的地方。


    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在嘴裏這麽叫著,然後空中一個轉身後在槍手眼前著地。


    雖然很想在這時候講出一句耍帥台詞來,但在敵人使出最後一招——比如說從眼睛裏發出死光等等——之前,還是得先下手為強才行,所以我迅速往穿著皮背心的敵人胸口敲了下去。


    就像店裏的聲音完全消失般的一陣寂靜之後。


    「oh my god————————!」


    槍手隨著震天尖叫抱住了頭,接著整個人跪到地上。同一時間揚起了一陣瘋狂的觀眾歡唿聲。


    這時歡唿聲中開始混雜著喀啦喀啦的聲音,我抬頭看是怎麽迴事之後,發現槍手身後的磚牆像由內側爆發般整個崩毀。當我還來不及驚訝時,內部便有金幣像下雨般不斷流出來。它們一邊發出清脆聲音一邊在在我腳邊反彈起來,最後便消失無蹤。


    霓虹燈廣告牌下麵標示總金額的數字數字迅速減少,當它變成零時金色瀑布也停了下來。當更吵雜的聲音在店內響起時,遊戲已經重新設定,槍手也站起身來用手指轉著手槍。雖然嘴裏還是嚷著挑撥意味的低俗言語,但在剛才露了一手誇張的十二連射之後,我很懷疑還會不會有人想要挑戰。


    「唿……」


    我喘了口氣之後從左側柵欄打開的出口離開遊戲步道。


    不知何時增加了一倍的觀眾群裏立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唿聲。到處可以聽見「剛才那是怎麽迴事」「那女孩是誰」的聲音。


    由人群角落小跑步過來的藍發少女瞪大像貓一般的眼神凝視著我。幾秒鍾後從她嘴唇裏流出沙啞的聲音。


    「……你的反射神經也太恐怖了吧……?最後竟然還能躲過眼前……大概兩公尺左右射過來的雷射……那種距離之下彈道預測線與實際射擊已經幾乎沒有時間差了才對……」


    「嗯,那個嘛……因為……」


    我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而考慮了好一陣子,最後才說:


    「因為這個閃避子彈的遊戲不就是要預測彈道預測線嗎?」


    「預……預測彈道預測線?」


    女孩可愛的叫聲貫穿店內的空氣。而其他圍觀的群眾也都張大了嘴說不出任何話來。


    幾分鍾之後,在人群好不容易散開的武器店一角,我看著展示櫃裏各式各樣的步槍然後歪著頭說:


    「嗯~這把突擊步槍明明口徑比衝鋒槍小,但為什麽體積會比較大呢?」


    當我對站在旁邊的那名親切女孩提出這相當簡單的問題時,她似乎仍未從驚訝的心情中恢複過來,隻見她像隻怕生的貓一般以充滿警戒心與好奇心的眼睛看著我。


    「……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但卻有那種驚人的迴避技巧……你說你是轉移過來的對吧。之前是在什麽樣的遊戲裏?」


    「嗯……就是很普通的奇幻係遊戲啊……」


    「是嗎……嗯——算了。既然你要參加bob初賽的話,就有機會能見到你實際作戰的情形。你剛才說什麽?突擊步槍口徑比較小的理由。那是由美國的m16步槍所開始的,籍由小口徑高速彈提升命中準確度與貫穿力的設計思想……」


    講到這裏時少女忽然閉上嘴巴,接著好像為自己的發言感到無奈般繃起一張臉。但這種奇怪的反應一瞬間就消失,她臉上馬上又出現了些許微笑。


    「……這種事應該不重要吧。來,快點把你的東西買一買。」


    「好……那就麻煩你了。」


    她將視線從感到訝異的我身上移開後,便從大展示櫃前緩緩往前走去。


    「有300k(三十萬)點數的話應該就可以買很不錯的武器了……不過最後還是要看個人的喜好與要求就是了。」


    「要求嗎……」


    我跟在少女後麵,不斷看著各種閃爍黑色光芒的槍械,但都沒有特別喜歡的感覺。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因為我對槍械的知識全部就隻有「手槍可分為左輪手槍與自動手槍」而已。


    當我還在沉吟之際,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店裏密集的陳列架最尾端。這樣的話幹脆就拜托她幫我選吧——正當我這麽想峙,眼睛正好看見了一樣很奇特的物體。


    長形展示櫃的角落裏排著幾根很明顯不是槍械的金屬筒狀物體。


    它的直徑是三公分,長度應該有二十五公分左右吧。一側垂著像登山用扣環般的金屬部分,另一側則顯得比較粗,中央還有像某種發射口般的黑色洞穴。既然陳列在這家店裏,那應該也是槍械的一種吧。但卻看不出有握把與扳機這些部位。隻能發現筒子側麵上方有一道小小的開關。


    「請問這是……?」


    問完之後女孩子的眼神便往這裏瞄了一下,然後再度輕經聳了聳肩膀。我想這應該是她的習常性動作吧。


    「啊啊……那是光劍啦。」


    「框、框劍?」


    「是發光的光。正式名稱應該是『光子劍』,但大家都隨口叫它雷射光劍、光劍或者是光束軍刀等等。」


    『是、是劍嗎?這世界裏也有劍啊!」


    我急忙把臉貼近展示櫃。一聽她這麽說後,我便發現這的確很像古老科幻電影裏,維護宇宙秩序的武士們手裏所拿的武器。


    「有是有啦,但實際上沒有人在使用。」


    「為……為什麽?」


    「那當然是因為得在超近距離才能擊中對方,等到你接近之前早就被人家打成蜂窩了……」


    女孩子講到這裏後便停了下來,稍微張開嘴唇直盯著我看。


    原本差點大笑出來的我趕忙轉換成微笑,接著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隻要能接近就可以了吧。」


    「雖、雖然你的迴避技術是很厲害沒錯,但在遇上全自動的槍械時……啊……」


    女孩仍未說完之前,我便從展示櫃裏的光劍裏找到一把自己喜歡的暗黑色光劍,然後用指尖朝它點了一下。在彈出式窗口裏選擇「buy」選項後,npc店員馬上以驚人速度飛奔過來,滿臉笑容地把金屬麵板狀的東西交給我。注意到麵板中央有與剛才遊戲櫃台上相同的綠色掃描儀之後,我便把右掌壓了上去。


    輕快的結賬效果音響起,唿一聲就有一把黑色光劍實體化出現在麵板上。我拿起來之後,店員便笑著說「謝謝惠顧~」並且行了個禮,然後用與剛才同樣的速度迴到位置上。


    「……啊……買下去了。」


    女孩以右斜上四十五度角的視線看著我並這麽說道。


    「當然每個人喜歡的戰鬥方式都不同啦。」


    「沒錯。就算是劍,既然有在賣的話就表示一定可以派得上用場。」


    我一邊迴答,一邊用右手握緊短短的筒狀武器,然後將它拿到我身體前方。用大拇指按下開關之後,藍紫色能源光刃便隨著「嗡」一聾的低震動音冒了出來。伸出去足有一公尺長的刀刃立即照亮了四周圍。


    「哦哦……」


    我不由簡短的叫了一聲。雖說自己到日前為止已經握過大大小小不同的劍,但這還是第一次拿到劍身是由無實體光芒所構成的劍。


    我凝視著它一陣子後,發現刀鋒沒有方向性,整個圓切麵就像細長筒狀一樣。我試著擺比中段姿勢,接著使出即使沒有係統輔助也已經相當熟練的sao時代單手劍技「水平方陣斬」。


    光劍一邊在手也發出悅耳的「嗡嗡」聲,一邊在空中劃出複雜軌跡,最後倏然停止。當然我的手上沒有感覺到任何因為劍的重量所產生的慣性抵抗。


    「哇——」


    女孩在我身邊拍了幾下手後,臉上出現了吃驚的表情。


    「還頗像一迴事的嘛。奇幻世界裏的劍技嗎……看來可不能小看你囉?」


    「沒、沒有啦……不過這可真是輕啊。」


    「那是當然囉。這武器除了輕之外就沒有別的優點了。好吧——如果你主要武器要選那個的話,至少輔助武器也要有把smg手槍比較好。也要有牽製性武器才能接近敵人嘛。」


    「原來如此……這倒是真的。」


    「你還剩多少錢。」


    把窗口叫出來後發現原本有三十萬點的我,現在已經剩下十五萬點左右了。我將數字說出來後,女孩便眨了眨眼然後輕輕聳了聳肩。


    「嗚哇,光劍怎麽會那麽貴啊。還剩下一百五十k嗎……還要加上防具與子彈的錢,也隻能買手槍了。」


    「其他的就全部拜托你了。」


    「要參加bob的話還是實彈係比較好……拿來牽製用的話,準確度應該比威力來得重要吧……嗯……」


    女孩子一邊幹咳,一邊在排著一堆手槍的櫃子前慢慢走著,最後她指著其中一把說:


    「雖然這樣就快沒錢了,但這把『fn.5-7』應該不錯。」


    纖細指頭的前方是一隻擁有平滑圓潤握把且略為小型的自動手槍。


    「5……7?」


    「那是指口徑。因為是5.7毫米,與普通的九毫米魯格彈相比確質是小了一點,但形狀與狙擊彈相似所以命中率與貫穿力算是相當優良。因為是特殊子彈,所以隻能和fn製的衝鋒槍『p90』共享,不過你隻有這把槍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這、這樣啊……」


    聽見她這種毫無阻礙的解說之後。我又再度對這名淡藍色頭發的少女有了些微興趣。


    因為ggo是性別固定的遊戲,所以現實世界裏的她一定也是女性,但還是無法得知她的人種與年齡。隻是依據我的感覺,她的歲數應該跟我差不多才對。


    既然玩這款mmorpg,熟悉遊戲內道具其實是理所當然的事。像亞絲娜和莉法在提到alo內的劍與魔法時,不講個五十分鍾是不會結束的。


    但是——總覺得「槍」和那些東西完全不同。而且聽說ggo裏登場的槍械有大半是真正存在於現實世界裏的武器。而這種武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血腥與殺戮。這名與我同年紀的女孩子潛入這樣子的世界,然後還持續作戰到變成了解所有槍械知識的老鳥玩家,我倒是對她的動機以及原動力感到相當有興趣呢……


    「喂,你有在聽嗎?」


    「啊,有、有啊。」


    我急忙中斷思緒點了點頭。


    「那我就買這把。其他還有什麽應該要買的東西嗎。」


    買下她推薦的「5-7」左輪,不對應該說是手槍之外,還按照她的指示買了預備彈匣、厚重的防彈夾克、皮帶型的「對光學槍防護罩產生器」等小型裝備,當購物完成時剛才玩避彈遊戲賺來的三十萬已經化為泡影。


    我一邊感覺右腰上光劍、左腰上5-7的新重量一邊走出商店,來到外麵之後才發現黃昏色天空開始略微泛紅了。


    「抱歉耽誤了你那麽多時間。真是太感謝你了。」


    我低頭致謝之後,女孩子在圍巾底下微微一笑,接著又搖著頭說道:


    「不會,我在預賽開始之前也沒什麽事。啊……」


    女孩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然後急忙往左手上粗大的自動表看去。


    「糟糕,三點就截止報名了。嗚哇,就算用衝的到總統府可能也來不及……」


    「咦,你也是接下來才要去報名嗎?」


    「嗯。」


    被鐵青著一張臉的少女所影響,我也朝剛買的數字表看去。上麵顯示的時間是——十四點五十一分。


    我抬起頭,慌張地問:


    「那、那個……這裏沒有瞬間移動的手段嗎?像是轉移道具還是魔法,不然就是超能力什麽的……


    「一邊跑一邊跟你說!」


    女孩子叫完之後便轉過身子,朝著大路的北邊衝了出去。我趕緊朝那搖晃的圍巾追去。花了幾秒鍾趕上她之後,她朝我瞄了一眼,然後用緊張的聲音說:


    「……這個ggo裏,發生在玩家身上的瞬間移動現象隻有一種。那就是死亡迴到複活地點時。格洛肯地區的複活地點是在總統府附近沒錯,但街道裏hp是絕對不會減少的,所以沒辦法用那種方法……」


    我們繞過往來於街道上的npc與玩家全力往前衝刺,少女也同時不停向我解釋著。而我則是得用上全部的心力才能夠趕上她。除了不習慣變得比alo時還低的視點之外,她跑步的速度也確實快到了極點。與其說是有能力的支持,倒不如說她那種熟練的動作,一看就知道是已經完全習慣完全潛行環境下的行動。


    少女再度看了一下手表,然後指著前麵的街道說:


    「……總統府就在那個方向。因為是在市街道的北端,所以還有三公裏左右。操縱報名機器大概要五分鍾左右,所以不在三分鍾內到達的話……!」


    我看了一下往前筆直延伸的主街道,發現遙遠前方有一座受到夕陽照射而發出紅光的巨大高塔。雖然是直線道路,但要躲開行人然後一分鍾趕一公裏的路程,就算是在不會喘氣的vr世界裏也可說是難如登天。


    我如果來不及報名也是事前沒做好調查的報應,但跑在我身邊的淡藍色頭發少女如果不是為了幫我的忙,早就可以輕鬆完成報名作業了。懷著罪惡感的我朝她瞄了一眼,結果看見她咬緊牙根,眼睛裏露出拚命神情的側臉。一道細微的聲音挾雜假想的唿吸聲傳了出來。


    「……拜托……拜托……一定要趕上啊……」


    ——我想對這名少女而言,接下來即將展開的「bullet of bullets」預賽應該不隻是遊戲,而是有著相當重大的意義吧。她一定有什麽非得參加這次比賽的理由才對……


    直覺理解到這一點之後,我拚命看著周圍環境,希望能找出在三分鍾裏到達遠方總統府的方法。


    這時有一塊廣告牌映入我的眼簾。


    左邊寬廣車道上有一塊擴大過後的停車空間,那裏停著塗有鮮豔紅黃藍三原色的三台小型車輛。而深處的直立麵板上則有一閃一閃的霓虹燈顯示著「rent-a-buggy!」字樣。當然我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就是那個!」


    我緊急抓住少女的左手,開始改變行進方向。驚訝地發出「咦?」一聲的少女幾乎被我拉得浮了起來,但我們還是越過行人穿越道衝進了「租借小車」的停車場裏。


    排在裏麵的車輛全部都是前麵一輪,後麵兩輪的三輪電動車。我將少女往停在眼前的紅色三輪車後踏板上一扔後,自己也跨上前麵的座位。在時速表下麵發現與購物時相同的掌紋掃描裝置,將右手放上去後,引擎便隨著結賬聲音發動起來了。


    幸好三輪電動車的前半部與摩托車的構造完全相同,而且還是全手動操縱。我一握緊手把,二話不說催動節流閥。內燃機關旋即發出尖銳吼聲,三輪車前輪先是整個浮起來,接著便像彈射出去般衝進車道。


    「哇呀……!」


    聽見後座傳來可愛的悲鳴,然後兩隻纖細的手繞過我腹部。


    「抓緊囉!」


    車子早已衝出去我才這麽叫道。經過輪胎幾乎要將地麵擦出火來的右轉彎後一來到車道上,我立刻將油門加到底。經過不斷換檔之後,時速表立刻超過一百公裏。這時心裏才深深覺得,現實世界裏自己不是乘坐電動速克達而是需要打檔的古檔機車真是太好了。


    當我一邊閃過車道上左來右往的未來型四輪車,一邊忙碌地換檔時,聽見女孩在我右邊耳朵這麽叫道:


    「為……為什麽?這種三輪車其實非常難操縱,連男性玩家都沒什麽人可以駕駛得好了……!」


    ——抱歉,其實我就是那個例外的男性玩家。


    但這種情況下當然沒辦法說出實情,我隻好含糊帶過說:


    「沒…沒有啦,我以前玩過賽車係的遊戲……唉唷!」


    前麵的大型巴士忽然變換車道,我隻好用後輪胎全力滑行來躲開。稍微降檔之後再度加速,然後一口氣超越它。確實,在這個2025年即將結束的時代,幾乎沒有什麽人騎過手動打檔的舊型機車也是很理所當然的。說起來駕訓班吉本上都是電動速克達了。我是因為艾基爾的熟人願意免費送給我,才會費盡心思去取得手排的中型摩托車駕照。但實際上在收下那台泰國製摩托車後過了好一陣子,才注意到這是幫前車主省下了一筆報廢車的資金。因為聽說幾年之後即將要全麵禁止使用汽油引擎的車輛了……


    ——當我想到這裏時背後忽然傳來笑聲,我也因此而嚇了一大跳。


    「啊哈哈……真棒,好舒服哦!」


    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認出這道聲音是來自於那個貓眼少女。沒想到這個有些緊繃又有些寂寞氣息的女孩,竟然會發出這種笑聲。


    「嘿……再快一點!」


    聽見少女的叫聲之後,我朝一公裏外逐漸靠近的雄偉總統府高塔瞪了一眼,然後迴答了一聲「ok!」我低下頭,將腳排檔杆打到最高檔。引擎發出「嘎啊啊啊」的吼叫,時速表上的指針立刻逼近兩百公裏。


    這種速度的話,隻要幾十秒就能跑完一公裏的距離。


    但是少女在這短暫時間裏所發出來的歡唿聲,卻讓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將三輪電動車橫向打滑停在通往總統府的寬廣階梯前。


    看了一下手表後,發現還有五分鍾左右才到三點。


    「這樣應該來得及!往這邊!」


    由腳踏板上跳下來的少女握住我的左手開始跑了起來。那種像利刃——不對,應該說像高性能槍械般的銳利表情已經迴到她側臉上。我強迫自己不繼續去想到底哪一種才是她真實的個性,跟著拚命爬著樓梯。


    爬了二十階左右後,一座異常巨大的金屬塔便吃立在我眼前。它前後有細長的流線型廣場,本身則隨處可見像天線或是雷達盤的圓盤凸出來。


    「這就是總統府,通稱『bridge』。你從裏麵出來的遊戲開始地點是『紀念館』,它就位於總統府的相反方向。」


    女孩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這麽說道。


    「bridge?是橋嗎……?」


    我如此提出問題後,少女稍微歪著頭這麽迴答:


    「不是橋,應該是『艦橋』的意思吧?格洛肯是宇宙飛船時期的司令部,所以才會有這個名字。」


    「宇宙飛船……啊啊,所以城市才會是長型的嗎。」


    「嗯。正式名稱的『sbc』是『space battle cruiser(字宙戰鬥巡洋艦)』的簡稱。像是參加活動的報名或是遊戲相關手續都是在這裏進行。」


    當解釋到這裏時,我們剛好穿過高塔,也就是艦橋的一樓入口。


    內部是一座相當寬廣的圓形大廳。


    排成十字狀一直向上延伸至屋頂的圓柱看起來相當有未來感。周圍牆壁上環繞著一圈大畫麵的平麵屏幕,裏麵播放的各種活動預告以及現實世界的企業廣告,在微暗大廳裏投下原色係光芒。其中最鮮豔的當然就是正麵大屏幕上播放的「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宣傳影像。


    但我現在根本沒有仔細觀賞的時間。少女拉著我往右邊深處的一角前進。


    牆壁邊排著幾十台細長的機器。它們的長相就跟放在便利商店裏的atm或是多媒體機台一樣。


    少女帶我到一台機器前麵之後,使快速地說:


    「就是在這台機器上報名。它就跟一般的觸碰式麵板機器一樣,你知道怎麽操作嗎?」


    「嗯,我試試看。」


    「嗯。那我在旁邊報名,有不了解的地方就問我吧。」


    少女說完便朝被板子隔開的隔壁機器台前進,我小聲向她道謝之後便往畫麵看去。


    屏幕上的主要畫麵顯示著「sbc格洛肯總統府」的字樣,驚人的是包含選單在內全部都已經日文化了。潛行之前在現實世界的網絡上觀看ggo的公式網站時,發現全都是英文而令我相當頭痛,但遊戲內部似乎已經經過一定程度的本地化。


    我用指尖拖動了一下選單,立刻找到報名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的按鍵。我當然馬上按了下去。結果畫麵便轉移成輸入名字、職業等各種檔案的報名表格。這時時間還剩下一百八十秒。


    既然是在遊戲裏麵,角色名稱至少也自動幫忙填進去嘛,還有我的職業是什麽啊……我內心一邊不停抱怨一邊看著表格,但立刻就發現最上方有一條驚人的但書。


    它寫著「以下的表格請填上玩家在現實世界裏的姓名與地址等數據。當然空白或是填入假數據也可以參加本活動,但將無法領取入選前幾名時的獎品」。


    這讓我的指頭瞬間停了下來。雖然我的主要目的是要在大會裏盡量突顯自己,好成為「死槍」狙擊的目標。但獎品這兩個字還是讓我的mmo玩家魂產生了猶豫。因為這種時候的獎品通常都是遊戲裏無法入手的超稀有裝備……


    當我的手指被姓名欄吸引過去,準備在出現的全息圖鍵盤上打下「桐穀」的k時,好不容易才又說服自己不要這麽做。


    我這次可不是來這裏玩的。和謎之玩家「死槍」接觸並判斷他的能力是真是假才是我的首要任務。如果「死槍」真的有什麽力量的話,那在遊戲裏暴露自己的真實情報就不是什麽明智之舉。我不能否定「死槍」是營運公司的人,而且可以自由觀看全玩家登錄數據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擺脫稀有獎品的誘惑,內心淌血的我將所有字段留白,然後按下最下方的submit按鍵。


    畫麵再度切換,顯示出我已經報名成功的文章與第一迴合預賽的對戰時間。想不到日期就在今天——而且是在三十分鍾之後。


    「結束了嗎?」


    水藍色頭發的女孩忽然從旁邊這麽問道。看來她也順利完成報名了。於是我便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嗯嗯,總算是完成了。真的非常感謝你……還有……抱歉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


    聽見我道歉之後,女孩微微笑了起來。


    「沒關係啦,剛才的電動車之旅我還滿高興的。話說迴來,你預賽是哪一組的?」


    「嗯……」


    我再度往畫麵看去然後迴答。


    「我是f組。f的三十七號。」


    「啊……這樣啊。因為我們是同時申請,所以我也是f組。而我是十二號……太好了,就算碰見也是在決賽的時候。」


    「為什麽說太好了?」


    「隻要能打進預賽的最後決賽,不論輸贏都能夠參加正式的大混戰。所以有可能就是由我們兩個獲得參加大混戰的權利。不過,如果真在預賽的決勝戰裏遇見你的話……」


    她那像貓的眼珠發出亮光,接著開口說:


    「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唷。」


    「啊啊……原來如此。如果真的碰上了,我當然也會全力以赴。」


    我笑著迴答完之後,將屏幕退迴主畫麵。接著我又順便提出一個問題。


    「話說迴來,雖然是外國的遊戲,但這機器倒是全部日文化了啊?。明明公式網站還都是英文……」


    『嗯嗯……營運公司『zaskar』雖然是美國企業,但日本服務器的工作人員裏似乎也有日本人在。不過……你應該也知道,ggo無論是在日本還是美國都屬於法律的灰色地帶。」


    「那是『貨幣轉換係統』害的吧。」


    聽見我的迴答之後,少女也露出些微苦笑並點了點頭。


    「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私營的賭場。所以公開的網頁裏隻有最基本的情報,而且完全不刊載營運公司的所在地。此外像是角色管理、貨幣轉換用的電子貨幣賬號輸入等關於遊戲的手續都隻能在遊戲裏進行。」


    「我隻能說……這遊戲實在是太猛了。」


    「所以這裏與真實世界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分離……但是也因為這樣,感覺現在的自己和現實裏的自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感覺女孩的眼裏似乎閃過一抹黑影,我眨了一下眼睛感到疑問。


    「……?」


    「沒、沒什麽事啦,抱歉。我們該到預賽的會場去了——其實也隻是在這裏的地下而已。你準備好了嗎?」


    「嗯嗯。」


    我點了點頭,少女則再度牽著我的手說「往這邊」,然後朝總統府一樓大廳的正麵深處走去。那裏的牆壁邊排了好幾台電梯,女孩纖細的手指按下最右邊電梯門旁的下樓按鍵。


    門馬上就打開。少女順勢往裏頭一站,接著按下「b20f」的按鈕。看來這座塔的上方與下方都有很長的空間。身體感覺到真實的落下感與減速感後,門便打了開來。


    一見到門外的黑暗——我不由得屏住唿吸。


    那是一座與一樓大廳同樣寬敞的半球形巨蛋。裏麵光源相當稀少,隻有幾具被鐵框罩住的弧光燈發出單薄的亮光而已。


    地板或是柱子不是發出黑光的銅板就是赤茶色的鐵網。巨蛋的牆壁邊還排著一些粗糙的桌子。而屋頂部分則有多麵巨大的全息圖麵板。但是目前畫麵呈現一片漆黑,隻有用深紅字體顯示著「bob3 preliminary」的字樣與剩下二十八分鍾左右的倒數計時。


    然而讓我感到緊張的不是這樣的景色與低聲流出來的金屬係bgm。


    正確來說應該是緊集在牆邊桌子或是直立鐵柱旁的那些黑影——所散發出來的氣息讓我感到不舒服。


    明明是在遊戲裏麵,但卻沒有任何大吵大鬧的人。他們不是幾個人眾在一起竊竊私語,就是獨自一人默默站在那裏。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即將開始的bob預賽參賽者,而且也知道他們已經完全熟悉這個假想世界,算是徹頭徹尾的vrmmo玩家。


    ——不對,如果要比總潛行時間的話,這個空間裏應該沒有人比得上我才對。因為前年和去年的兩年裏,我沒有任何一刻是處於注銷狀態。


    但是每個玩家都有所謂的「玩法風格」。像我就是專門pve(與怪物對戰)的玩家——而他們則與我相反,是一群熱中於pvp(與玩家對戰)的家夥。由他們沒有光澤的頭盔或是厚重頭套下投射過來的銳利視線,就可以知道這群人正拚命想找出關於我的情報。


    我自從今年春天alo轉移到現在的營運公司之後,就幾乎沒和人對戰過了。這段不算短的空白時間,將會讓我的pvp感大打折扣吧。我被這群男人們投射過來的眼神給壓倒正是最佳的證明。


    ——這件工作越來越困難了啊,菊岡先生。


    不由得在心裏這麽嘀咕著的我,右手肘忽然被輕輕推了一下。往旁邊一看後,發現淡藍色頭發的少女正露出訝異的神情。


    「……怎麽了嗎?」


    「沒、沒有啦……」


    急忙低聲迴完話之後,少女便輕輕點了點頭,同樣也小聲地說:


    「我們先到休息室去吧。你也得換上剛才的戰鬥服才行。」


    於是她開始穿梭在玩家之間,腳步顯得相當自然,感覺不出有任何的緊張。但這不是因為周圍的眾人忽略了她的存在。這群男人投射在她身上的濃烈戰意跟看著我時簡直無法相比。有個將巨大槍械放在膝蓋上的家夥甚至還故意高聲排出彈匣。


    想不到這名少女竟然有這麽大的膽識可以完全無視這種龐大的壓力。我一邊感到越來越驚訝,一邊朝土黃色圍巾追了上去。


    巨蛋的深處見不到桌子,反而是幾道冰冷的鐵門並排在那裏。少女打開亮著綠色指示燈的門,帶我進到裏麵後便將背後的門關上並按起門內側的操作麵板。指示燈隨著「喀嚓」的上鎖聲變成了紅色。


    門內部是略為狹窄的更衣室。當然除了我們之外就沒有別人在了。


    「唿……」


    來到房間中央之後,少女輕輕吐了口氣,接著呢喃般說道:


    「真是……一群天真的家夥……」


    「什……天、天真的家夥?你是說剛才那群殺氣騰騰的人嗎?」


    我一邊迴想巨蛋裏那群繃著一張臉的男人們一邊這麽問道,而少女卻像理所當然般地點了點頭說:


    「對啊。比賽開始前三十分鍾就拿主要武器出來炫耀,這根本就像請人家想辦法來對付自己一樣嘛。


    『啊……啊啊……原來如此……」


    「你最好在開始比賽之前才裝備上光劍與5-7唷。」


    一邊微笑一邊這麽說的少女見到我輕輕點頭後便轉過身去。


    接下來她就做出比剛才的台詞更讓我嚇破膽的事情。


    她揮動右手叫出主選單,隨即按下一並解除所有裝備的按鍵。


    土黃色圍巾、深卡其色的夾克、寬鬆的工作褲、沒有任何圖案的t恤依序消失了。


    現在少女身上隻穿著露出機能纖維光澤的小麵積內衣。


    「嗚……嗚哇啊?」


    我發出沙啞的聲音,急忙用右手遮住臉。接著從指縫當中看見少女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你還在做什麽?趕快換衣服啊。」


    「好、好的,嗯……那個……」


    即使麵臨潛入ggo以來最大等級的動搖,但我還是拚命想著對策。


    在這種狀況之下我能做出的選擇已經不多了。要不就是找個借口逃出這個房間。再不然就是一路裝成女生直接在衣服上裝備護甲。不過這兩種方法都算是欺騙了這名幫了我大忙的女孩子。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隻好在這名少女繼續做出武裝解除的終極悲劇發生之前,咬牙進行了第三種選擇。


    我以最快速度低下頭,同時從主選單裏讓名片實體化,然後用雙手遞給少女。


    「那、那個……對不起!到現在都沒自我介紹……這、這是我的名字!」


    「咦?名……名字?」


    名片隨著感到不可思議的聲音離開我的手中。


    「桐……人。嗯……很有趣的名字嘛……………………咦……………………」


    我在這世界沒有加入公會,不對,在這裏是叫做「中隊」,所以名片上除了姓名之外——就隻有標記性別而已。


    「上麵寫著male……咦……?你不是…………」


    呆滯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低著頭的我可以見到視線上端的小巧裸足往後退了一步。


    「騙人…………這、這種模樣…………竟然會是男的………………?」


    接著則是一陣沉默。


    我因為受不了籠罩在更衣室裏的緊張氣氛而準備抬起頭。


    這時立刻有個白色物體以猛烈速度飛了過來,在我的左臉頰上炸裂之後迸發出紫色效果光線。


    當我因為衝擊而像個陀螺般不斷旋轉,最後眼冒金星倒在地板上之後,才了解原來那是少女的手掌。


    「別跟著我。」


    「但、但是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別跟著我。」


    「但、但是我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別跟著我。」


    在低聲的對話當中,我依然拚命追著前麵的水藍色頭發少女。


    她的穿著已經變更為沙漠色軍用外套與同包係防彈裝甲以及軍靴。與街上裝備共通的隻有脖子上那條圍巾而已。與剛才給我的忠告一樣,她還沒有把武器實體化。


    我的打扮也跟她差不多,但我全身都是稱為夜間偽裝的近黑色迷彩服。這次雖然想舍棄自己的喜好,選擇用途較廣的顏色。但因為戰鬥的地點是由隨機數決定,而女孩表示以我的預算根本無法湊齊對應各種地形的迷彩服,所以我最後還是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


    而給我建議的那個人,目前正在離我一公尺遠的地方頭也不迴地往前走去。


    我當然能理解她為什麽生氣,但我也沒有謊稱「我是女生」或是以女性的口氣說話。利用了她的誤會確實是我不對,但要換衣服時先跟我說一聲的話,我也會有應對的方法啊……


    我不禁開始一邊在心裏這麽抱怨著,一邊有些故意地緊緊跟在她身後,但少女卻忽然停下腳步。這時廣大的巨蛋已經被我們繞了半圈。


    少女轉過頭來看著同樣停下腳步的我。


    她藍色的眼珠狠狠瞪著我看。冰冷的眼神這時與其說像貓,倒不如說已經達到豹子的程度了。見到她小巧的嘴唇用力吸氣時,我還以為會被大吼而縮起了脖子,但她卻隻是迅速地歎了口氣。


    她往旁邊的包廂席上用力一坐,接著又將臉轉往別的方向。我則是畏畏縮縮的坐到她對麵。


    抬頭往中央的全息圖麵板看去後,發現距離預賽開始已經剩下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而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預賽開始之前是不是還要移動到什麽地方,還是需要進行什麽樣的手續,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到這些情報。


    我隻能縮著頭焦躁不安的動著身體,而少女這時又瞄了我一眼。接著再度深深歎了口氣。


    「…………我跟你說明最基本的情報。但之後就真的算是敵人了。」


    聽見她用低沉的聲音這麽說完後,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謝、謝謝你。」


    「可別搞錯了,我沒有原諒你哦。上麵的倒數結束時——這樓的所有參賽者將會自動被轉移到隻有自己與對手兩個人的預賽第一迴合戰場上去。」


    「唔,原來如此。」


    「戰場是一塊長寬各一公裏的正方形空間,地形、氣候、時間則是由隨機數決定。一開始時兩個人之間至少會有五百公尺的距離,而在戰鬥裏獲勝的一方將被轉送到待機區域,落敗的一方則被轉送到一樓大廳。就算落敗也不會隨機掉武裝。獲勝之後如果下一個對戰者的比賽已經結束,馬上就會開始進行第二迴合戰鬥。如果對方還在戰鬥的話,那就待機到對方結束為止。


    f組共有六十四個人,所以隻要嬴五場就能進入決賽並獲得參加正式大賽的權利。我的說明就到此為止——也不會再迴答任何問題。」


    雖然講話口氣相當冰冷,但在她詳盡的解釋之下。我已經大概了解預賽到底是怎麽迴事了。我再度向少女道謝。


    「我大致了解了。謝謝你。」


    結果她再度瞄了我一限,然後就馬上把臉往旁邊轉開了。少女接著張開嘴,以很小的聲音說:


    「——一定要打到決賽來啊。既然已經教你這麽多了,希望還能教你最後一件事。」


    「最後?」


    「讓你嚐嚐宣告敗北的子彈是什麽滋味。」


    聽見這句話後我不由得微笑了起來。這不是揶揄或者是苦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我很喜歡像她這種個性的人。


    「……我期待有那麽一刻。不過,你確定自己能打進決賽嗎?」


    少女泠哼一聲後小小唿出一口氣。


    「如果在預賽中落敗的話我就引退。這次一定——」


    感覺她凝視巨蛋裏所有敵人的眼神,放射出強烈的琉璃色光芒。


    「要把所有強手幹掉——」


    這句話幾乎是在無聲狀態下說出來的,但些微的聲波震動還是傳進了我的耳朵。少女的嘴唇揚起,露出宛如猙獰野獸般的笑容。我的背脊湧上了許久不曾出現的冰冷戰栗。


    難怪這女孩會毫不在意那些男人所散發出來的壓力。


    因為她比那群人要強太多了。無論是身為vrmmo玩家的技巧——或者是支撐著本人的精神力。


    少女瞄了一眼屏住唿吸、保持沉默的我之後,臉上的笑容旋即消失。她像在想什麽事情般停住視線。接著又揮動右手叫出選單窗口。經過簡短的操作之後,她的指尖上出現一張小小卡片。


    她將卡片從桌上滑了過來,我接住之後少女開口說道:


    「今天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像這樣說話,所以我還是先報上名號吧。這就是將來要打倒你的名字——」


    我默默朝卡片上看去。顯示在上麵的文字是——「sinon」。性別當然是f。


    「詩乃……」


    我低聲說完後,少女搖動水藍色的頭發輕輕點了點頭。我也再度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是桐人。請多指教。」


    我無意識地在桌上伸出了右手,但名為詩乃的少女當然無視我的動作,直接將臉轉往別的方向。我隻好苦笑了一下並將手放了下來。


    詩乃之後便保持著沉默,似乎不打算再開口說話了。


    我抬頭看了一下巨蛋屋頂的屏幕,知道剩餘時間還有五分鍾左右。這時我開始猶豫起該乖乖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還是硬著頭皮再對她搭話一次比較好,但就在我做出結論之前,耳朵便聽見朝這裏走過來的腳步聲。


    我抬起臉,看見朝這張桌子直線走過來的,是一名額頭上垂著銀灰色長發的高大男性玩家。


    他全身穿著比暗灰色還要稍亮一點的直線灰色迷彩服裝。肩膀上掛著一把還算大的機關槍——應該不是衝鋒槍而是突擊步槍之類的武器,有著一張適合他高瘦體型的聰明臉蛋。由於身上幾乎沒有什麽裝甲,讓人感覺他在戰場上應該能以相當敏捷的速度移動。給人的感覺與其說像是身經百戰的士兵,倒不如說像是特殊部隊的成員。


    男人完全不看靜靜坐在暗處的我,直接看著詩乃並露出了微笑。一瞬間原本看來相當幹練的角色臉上出現了少年般的柔和態度,令我不禁輕輕眨了眨眼睛。


    「哎呀,你怎麽那麽慢呢,詩乃。我還正在擔心你不會遲到了吧。」


    聽見男人這種裝熟的講話口氣,我一邊在心裏想著詩乃一定會給你釘子碰,一邊縮起了脖子。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原本纏繞在少女身上的冰冷氣息瞬間緩和,她的嘴角甚至還露出了微笑。


    「你好,鏡子。因為一些意外而耽擱了點時間。咦,但是……你不是不打算出場嗎?」


    結果那個名叫鏡子的男人尷尬地邊笑邊用右手摸著頭。


    「哎呀,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煩,其實我是來幫詩乃你加油的。畢竟在這裏還可以看大屏幕的實況轉播。」


    看來他們兩個人是朋友,不然就是同一個公會的夥伴。詩乃移動身子後,鏡子便理所當然般坐在她身邊。


    「話說迴來,你剛才說的意外是怎麽迴事?」


    「啊啊……就是帶某人來到這裏等等的……」


    聽見鏡子的問題後,詩乃瞬間改用冰冷的眼神瞄了我一下。我一邊覺得無可奈何一邊把縮短的脖子恢複原狀,然後對現在才注意到我存在的男性點了點頭。


    「你好,我就是那個某人……」


    「啊……你、你好,請多指教。那個……你是詩乃的朋友嗎?」


    表麵上看起來雖然不好惹,但這名叫做鏡子的男性似乎與他那種精悍的外表不符,是個相當有禮貌的人。不然就是——他也把我當成女性了嗎?


    我一邊想著該怎麽迴答比較有趣一邊推敲著用詞遣句,然而詩乃卻馬上簡短的丟出一句:「別被騙了。那家夥是男的。」


    「咦!」


    我隻好用一般的語氣對瞪大眼睛的鏡子報上自己的姓名。


    「啊——我叫做桐人。我是男的沒錯。」


    「男、男的……咦,這麽說……那個……」


    鏡子用一副相當困惑的表情交互看著我和詩乃。看來是無法理解詩乃和男性玩家同行的狀況吧。


    心裏想著原來是這麽迴事的我,因為惡作劇心理作祟而試著加油添醋的說道:


    「哎呀,真是受到詩乃很大的照顧啊。」


    這時詩乃馬上用宛如藍色雷射般的眼神瞪著我,接著粗暴的說道:


    「喂……別胡說,我才沒照顧你呢。說起來,什麽時候允許你叫我詩乃了……」


    「幹嘛說得這麽無情呢。」


    「什麽無情不無情的,你本來就是個陌生人!」


    「咦——但你明明還幫我搭配了武裝啊?」


    「那……那是因為你……」


    當我們對話到這裏時……


    巨蛋內原本的細微bmg這時忽然逐漸消失,開始響起由電吉他演奏的震耳樂曲。接著則是大音量的甜膩合成聲音在幾百人頭上響了起來。


    「讓各位久等了。我們現在就開始舉行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的預賽。各位報名參賽的玩家在倒數結束後將會自動被傳送到預賽第一迴合的戰場。在此祝各位好運。」


    巨蛋裏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拍手與歡唿聲。在「喀噠噠噠」的自動槍械擊發聲與尖銳的雷射發射聲後,一片五彩繽紛的燈光便像煙火般照耀著屋頂。


    詩乃在吵雜聲中站起身子,然後將右手食指對準了我。


    「要打到決勝啊。到時我會把你的頭轟飛。」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笑了一下之後這麽迴答:


    「如果要找我約會的話,我當然是樂意之至了。」


    「你、你這……」


    倒數二十秒的時間即將要歸零,我對詩乃揮了揮手後便轉向前方準備被傳送到戰場上。這時我的眼神和一直凝視著我的鏡子對上了。


    他銳利的眼睛裏明顯帶著警戒與敵意,當我覺得自己可能做得太過火了時——


    我的身體被藍色光柱所包圍,接著視線也立刻化為一片藍光。


    最後我被傳送到一塊浮現在黑暗當中的六角形麵板上。


    眼前有一片淡紅色全息圖窗口,上麵有大大的字體寫著「kitovs餓丸」。與名字隻能使用英文字母的sao不同,ggo裏也可以使用日文。雖然對手姓名用漢字寫著餓丸,但我當然沒見過這個人。而窗口下半部則有一排寫著「準備時間:剩餘58秒戰場:被遺忘的古代寺院」的文字列。


    這一分鍾的準備時間應該是為了讓人可以換上適合這戰場的裝備吧,當然這對預備的武裝與地圖都完全沒有概念的我根本沒有用就是了。我用右手叫出窗口,在與alo相當類似的裝備窗口主武器欄上組上名為「影光g4」的光劍,然後在副武裝上組上「5—7手槍」。稍微確認一下有沒有忘了裝備的防具後便將窗口消去。


    在等著數位數字慢慢減少的時間裏,我朦朧地有了某種古怪的想法。


    那個名為詩乃的少女一瞬間顯露出來的猙獰微笑,以及凝縮成無堅不摧狙擊彈般的殺氣。


    讓我想起她那當時像直接在我腦海裏響起的聲音。


    要把所有強手幹掉——這直接了當的發言在某種意義上來看其實相當幼稚,但包含sao時代在內我也沒有過幾次像當時那種戰栗的感覺。我感受到由她嬌小身軀裏散發出超越角色扮演遊戲的真實意誌。


    在電子信號所製作出來的假想世界裏,我幾乎沒遇見過像她那樣能散發出如此強烈意誌力的玩家。在女性玩家裏麵,我所知道的就隻有認真起來的亞絲娜而已。不對——即便是被稱為「閃光」,甚至是以前被稱為「狂劍士」的亞絲娜,也都沒有給過我那種兇猛的印象。


    有可能嗎?會不會那名淡藍色頭發的少女就是我要找的「死槍」本人?


    菊岡曾讓我聽過據說是死槍聲音的聲音檔,但那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吼叫與詩乃那種清澈的聲音完全不同。但是ggo怎麽說也隻是個和sao不同的普通遊戲世界。一個玩家擁有複數角色,每次登錄都使用不同角色的事情可以說是層出不窮。


    而且由說話的語氣看來,詩乃對於進入正式大賽似乎擁有絕對的自信。如果我預測死槍絕對會出現在這場大會裏的看法沒有錯,那嫌疑者就可以縮小到三十個人左右。而詩乃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老實說我實在不願意檢討這種可能性。帶我到商店然後說明各種事項時的她,可以說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殺氣。而且甚至讓人感覺得到她所散發出的些許寂寞以及想與人親近的感覺。


    到底哪一邊才是真正的詩乃呢。


    ——不對,現在想再多也得不到答案。隻要持劍交手,不對,應該說拿槍互擊應該就能得到些線索了吧。


    當我想到這裏而將伏下的視線抬起來時,剩餘時間剛好歸零。我的身體再度被傳送效果給包圍。


    接下來我便被拋在一片陰鬱的黃昏天空之下。


    吹過身邊的風帶著宛如尖銳笛子的聲音。上空有許多碎裂雲層流過,腳下的枯草則是不斷劇烈晃動。


    我身邊聳立著不知道是地中海式還是哥林斯式的巨大圓柱。它們大概以三公尺左右的間隔排成コ型。有些柱子上部已經崩毀,有些柱子已經完全倒塌,看起來就像消失文明的神殿廢墟一樣。


    我先把身體靠在最近的柱子上然後迅速看了一下周圍環境。


    四周寬廣的枯萎草原正被風吹得緩緩擺動,低緩丘陵的遠方也看得見類似這裏的遺跡。按照詩乃的說明,戰場是長寬各一千公尺的正方形,但要到地平線那端看起來應該足足有數十公裏。這裏應該是個設置了小河或懸崖的移動限製領域吧。


    我繼續想著她的解說。對戰者現在應該出現在距離我至少五百公尺之外的地點,但目前視線裏還見不到任何人影。他一定和我一樣就藏在某座遺跡裏麵吧。由於沒有顯示敵人所在的箭頭,所以得先靠自己找出敵人才行。


    雖然可以選擇繼續躲在這裏,等敵人失去耐心才開始行動的作戰方式,但「等待」實在是不符合我的個性。與其老是待在這裏,倒不如全力衝刺到最近的另一處遺跡,然後借著對方的槍擊來迅速確認其所在位置……我一邊這麽想, 一邊順勢用左手確認了一下裝備在腰間的「5—7」手槍觸感。


    這時剛好有一陣強風吹過,周圍的草原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當強風停止,枯草再度挺立起來的瞬間……


    距離我眼前大概二十公尺處的草地裏突然有一道人影無聲地站了起來。


    視網膜瞬間看見由對方兩手擺出來的突擊步槍、靠在槍枝機關部上的茶色胡須、蓋住大半邊臉的附放大功能護目鏡以及插著偽裝用雜草的頭盔。戰場裏隻有我和對手存在,所以他一定就是「餓丸」了。


    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在何時拉近距離的。而他身上的迷彩服很明顯就是他能辦到這種事的理由之一。那身服裝除了有與周圍草叢完全相同的卡其色之外,還有細微的直線條紋。當我還想著「原來如此,這就是六十秒準備時間的效用嗎」時……


    敵人架在右肩的黑色步槍已經伸展出數十條紅色「彈道預測線」——而且線條完全貫穿包含我在內的四周圍空間。


    「嗚哇!」


    我不由得發出悲鳴,同時用力往地麵上一踢,整個人就此往預測線密度最低的方向——也就是上空跳去。


    緊接著敵人的步槍便發出「喀噠噠噠噠噠」的輕快聲音,而我的右腳踝部分也連續感受到兩次衝擊。我標示在視線左上方的hp條合計減少了大約一成左右。那麽多的子彈當然不可能全部避開。我現在才想起詩乃曾經警告過我的「全自動射擊」這句話。


    我在空中翻了個筋鬥,然後落在背後那根半折的圓柱上方。為了試著反擊而用左手從皮套裏拔出5—7手槍。


    但敵人完全不給我瞄準的時間。立刻又有無數的預測線在我身體上出現。


    「哇啊啊啊!」


    我發出丟臉的悲鳴,直接滾落到圓柱後麵。接著又有一發子彈擦過左腕,hp也同時無情地減少。


    降下來的彈雨幾乎都落到石柱上,結果造成一陣「嗶嘰嗶嘰」的聲音並有細微的碎片飛散。我拚命縮起雙手雙腳,讓全身躲在圓柱後麵。


    ——這果然和劍對劍的戰鬥完全不同!


    之前那避彈遊戲裏npc槍手的槍擊除了有間隔時間外,最多也隻有六發子彈,但光是要躲開那些攻擊就已經得用上全部精神,麵對現在這種——一秒裏有十發以上的連射當然就更是束手無策了。


    要用將吊在我右腰上的光劍「影光」砍中餓丸的胡須臉, 一定得要接近到他眼前才行,但在那之前我便已經變成蜂窩,hp也早就完全消耗殆盡了。


    如果沒辦法完全迴避,那就隻有想辦法「防禦」子彈。但很不幸的,這世界裏就算有可以削弱雷射威力的「防護罩」,也沒有能防禦實彈的魔法盾牌這種東西。如果是在sao ,就還有把劍代替盾來使用的「武器防禦技能」……


    這時我突然將手放到用扣環吊在皮帶的光劍上。隻要能用這把劍防禦幾發子彈就好了。這應該不是不可能的事吧,因為以前的sf電影大作上不就有人用光劍輕鬆地彈開子彈嗎?如果這是由美國企業所開發的遊戲,那就一定能重現那一幕才對。但要做到那種至難的技巧,就必須先準確地預測出攻擊自己的子彈軌道才行……


    等等——


    這辦得到。應該能辦得到才對。因為「彈道預測線」不是已經完全將子彈的軌道告訴我了嗎。


    我吞了口口水,右手用力將光劍從皮帶上拉了下來。


    現在槍聲暫時停止了。我想餓丸他大概是再度藏身於草叢當中,準備從左邊或是右邊繞過來吧。


    我閉上眼睛,將精神集中在耳朵上。


    風依然咻咻的吹著。這時我努力將這種吵雜的聲音效果由意識當中排除。接著把精神集中在晃動草原的摩擦聲上,試著由固定的頻率當中找出不規則的聲音來。


    這是隻有在各種聲音成分都能夠完全分離出來的vr空間裏才能辦到的技能,從sao時代起,這招「係統外技能」就幫了我不少的忙。比如說3級食材的「雜燴兔」,就得用這種技能才能給予致命的一擊。


    但在這裏究竟能不能成功呢——


    這時我的耳朵捕捉到左斜後方,有一道不規則的音源由七點鍾方向往九點中方向移動。他移動了兩、三秒鍾後便停了下來,開始探查我的位置。


    敵人接著又開始移動、停止,當他準備再度移動的瞬間……


    「衝吧……!」


    我隨著對自己的叫聲用力往地麵一蹬,一直線全力往敵人藏身的位置衝去。


    餓丸他應該沒料到我會朝著在草叢裏匍匐前進的他衝過去吧。當他從枯草當中站起身子,單膝跪地擺好射擊姿勢後大概花了一秒半的時間。


    原本我和敵人隔了大約二十五公尺左右,但這時我已經衝過一半的距離。我一邊跑一邊用右手拇指按下光劍開關。令人感到安心的「嗡」一聲響起之後,閃著藍紫色光芒的劍刃由劍柄裏伸了出來。


    由餓丸突擊步槍所延伸出來的數十條著彈預測線第三度出現在我身上。


    至今為止我都是反射性地找尋可以藏身的地點,但這次我隻讓自己的雙眼注視著眼前,忍受脖子後方刺激著感官的恐懼感。在拚命觀察敵人之後,我發現細小紅線不是全部同時出現,它們之間都稍微有一點時間差。而這些差距就是子彈由步槍槍口衝出來的順序吧。


    我控製比現實世界裏還要嬌小許多的身體往前衝刺,此時總共有六條預測線瞄準我身體。


    其他上下左右的預測線都稍微偏離了目標。以目前這麽近的距離來看,敵人的步槍——還有射手本身的命中率其實都不怎麽樣。


    久違的pvp戰鬥所帶來的緊張感似乎也讓我開始將自己切換到戰鬥模式。視線的餘白部分呈現放射狀往外延伸,隻有目標的身影顯得特別鮮明,就是這種加速感令我感到懷念。在逐漸減緩速度的時間當中,隻有意識以猛烈速度奔馳著。


    敵人步槍的槍口猛然冒出橘色火光。


    這個瞬間,光劍的刀身準確擋住六條線當中第一發與第二發子彈的軌道。


    隨著「啪啪!」聲響起,光刃表麵也爆出兩道鮮豔的橘色火花。當我注意到這件事時,右臂已經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將光劍疊在第三發、第四發子彈的軌道上。接著再度響起子彈被高密度能源彈開時的衝擊聲。


    無視「應該打不中我」的子彈群在耳邊發出的尖銳風聲持續往前突進,其實是件相當耗費精神的事情,但我還是咬緊牙關繼續揮動手裏的光劍。


    第五……接著第六發!成功用劍彈開所有可能會命中我的子彈後,為了一口氣衝過最後這段距離而全力往地麵一踢。


    「不……不會吧!」


    餓丸蓄著大量胡子的下顎整個掉了下來,張大的嘴巴露出驚愕聲。但是這家夥的手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他熟練地退出空彈匣,同時拔出腰間的預備彈匣並準備將它裝進步槍本體裏。


    為了阻止他這麽做,我把握在左手的5—7手槍對準了餓丸。當手指碰到扳機的瞬間,以敵人胸部為中心處出現了一個淡綠色圓形,這雖然讓我嚇了一跳,但我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開了五槍。


    出乎意料之外輕微的後坐力由手節肘傳到肩膀,餓丸在半透明圓形內部的肩膀與側腹各中了一發子彈。剩餘的三發雖然消失在他背後的草叢裏,但命中的子彈已經貫穿他的防彈裝備並讓他受到了傷害。畫麵上他的hp條減少了一成左右。餓丸一個踉蹌,一瞬間動作稍微停了下來。


    對我來說這樣的時間就夠了。


    進入劍刃攻擊範圍之後,我微微將身體往右一扭——


    當我用似乎要衝破假想大地的速度往前踏步的同時,直接將完全沒有浪費一絲衝刺速度的全力突刺——在sao世界裏被稱為「致命衝擊」的必殺一擊刺進敵人胸口。


    整把光劍隨著類似噴射引擎般的震動聲輕鬆貫穿敵人身體。感覺無處可發泄的能源風暴瞬間在敵人體內到處肆虐。


    接著,誇張的光芒與聲音呈圓錐狀從我右手邊向外放射,敵人的身體也變成無數多邊形碎片飄散在空氣當中。


    我一邊感受令人全身麻痹的戰鬥餘韻,一邊慢慢撐起身體。


    左右揮動光劍讓它發出嗡嗡聲後,一瞬間差點想把劍收到背後,但我還是急忙把開關給關上。


    將劍吊在右腰的扣環上,左手上的手槍收進皮套後,我才深深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氣。抬頭仰望黃昏天空時,發現低垂的雪層像屏幕般浮現恭喜獲勝的字樣。


    第一迴合好不容易獲勝了。發現能用光劍防禦子彈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隻不過運劍需要無比的集中力,而我的神經這時已經開始燒焦並冒煙了。


    還得進行四場這種累人的戰鬥——


    傳送藍光開始包圍我垂頭喪氣的軀體。寂寥的風聲逐漸遠去,當聲音轉變成許多人類所發出的喧鬧聲時,我發現自己已經迴到待機區域來了。


    看來我目前也與傳送前一樣在牆壁邊的包廂席附近。我注意著左右兩邊,但就是沒看見詩乃與鏡子的身影。如果詩乃還在戰鬥中的話,那麽那個讓我有點在意與詩乃究竟是什麽關係的男人是跑到哪去了呢?我將視線放寬到整個空間後,發現靠近巨蛋中央部位的地方有個身穿都市迷彩的熟悉背影。他沒注意到我已經迴來,隻是專心看著天花板上的大屏幕。


    與他一樣抬起頭之後,我發現預賽開始之前隻是單調播放倒數時間的巨大畫麵上,現在正播放著幾個戰場的情況。熒幕上以類似動作電影般的角度播放出玩家們在沙漠、叢林或者是廢墟裏使用手槍、機關槍或是步槍進行戰鬥的畫麵。


    這應該是由正在進行中的幾百場比賽裏,選出作戰畫麵來轉播吧。每當播放出玩家遭到槍擊後四處飛散的畫麵,聚集在巨蛋裏的無數玩家便會發出震耳的歡唿聲。


    我一邊想著不知道有沒有播放詩乃的比賽一邊往前走了幾步。我從右上角逐一確認每個畫麵,但由於攝影機不停轉動而無法分辨出來。我聚精會神的想找出她水藍色的頭發。


    ——由於太過出神,所以當右耳聽見突然發出來的聲音時才會讓我嚇得心臓幾乎要停止。那道低沉、沙啞、且帶著金屬性質的聲音像是直接鑽進我的腦袋裏一樣。


    「你是、真貨嗎?」


    「……?」


    我反射性向後退了一步並迴頭看去。


    一瞬間還以為眼前站著一隻幽靈。


    當然我不是指真正的幽靈,而是在艾恩葛朗特第六十五層的古城區域裏,有一種夜間出沒的「幽靈係」怪物。


    眼前這人穿著破破爛爛的暗灰色長袍。壓得很低的頭套下是一片黑暗,隻有深處眼睛部分露出一點淡淡紅光。


    在待機巨蛋陰暗的照明下,站在我眼前這名陌生人的外表實在與sao的幽靈係怪物十分類似。所以我反射性想要飛退並拔出光劍應戰。我甚至無法完全抑製住這股衝動,右手整個震動了一下。


    我一邊喘息,一邊看著那家夥的腳底。破爛的長袍底端可以見到些許髒汙的靴子尖端。


    他不是幽靈而是玩家。確認過這裏所當然的事實之後,我悄悄將屏住的氣息唿了出來。


    仔細一看之下,發現那紅色眼睛其實也不是什麽鬼火,而是蓋住整張臉的黑色護目鏡鏡片上的光芒。由於對自己這種像菜鳥的反應,以及對方沒禮貌的在極近距離忽然搭話的行為感到有些生氣,於是我便冷冷地反問道:


    「真貨……那是什麽意思?你又是誰啊?」


    但是身穿灰色長袍的玩家還是沒有報上姓名,他隻是再次故意朝已經拉開距離的我靠近了一步。但我這次也不再退後,而是在僅距離二十公分的位置坦然接受他的視線。


    那種像是使用某種聲音效果,混雜著倍音在內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


    「我看了、比賽。你用了劍、對吧。」


    「嗯……是啊。這沒有違反規定吧。」


    可惡的amusphere忠實呈現了我內心的動搖,讓我迴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灰色長袍男像是看穿我的內心一樣又往前進了幾公分。


    接下來他便以低沉的聲音嚅囁了一句話。由於聲音相當細微,所以即使在這種距離之下也必須集中精神才能聽見。


    「再問你、一次。你是、真貨、嗎?」


    在還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之前,我內心便被一道宛如雷擊般的預感擊中,讓我隻能呆立在那裏。


    ——我認識這個家夥!


    不會錯的。我絕對曾在哪裏見過他。也曾像現在這樣麵對麵講過話。


    但那是在哪裏呢。登入ggo之後我隻有和出現地點旁邊想買我角色的男性、帶我去買東西與報名參賽的詩乃以及她的朋友鏡子等三人講過話而已。所以說我並不是在這世界裏見過他。


    那是在alo裏嗎?在阿爾普海姆裏,我和這家夥都用另一個角色見過麵嗎?我拚命搜尋著腦袋裏的硬盤,想著他的語氣以及氣息與哪個認識的人相近。但我實在是想不出來。我不記得曾遇過像他這種光站在眼前,全身散發出的冷氣就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像夥。


    哪裏……我究竟是在哪裏和這家夥……


    這時破爛長袍晃動了一下,接著由裏麵伸出一隻纖細的手臂。我雖然準備再度飛退,但仔細一看之下,我發現那隻手除了戴著與長袍同樣破爛的手套之外就沒別的東西了。


    那隻手在空中對著我叫出窗口,接著用缺乏生氣的動作操縱著。現在進行當中的第三屆bob預賽裏分為六組的對戰一覽表隨即出現在窗口上。


    那像細金屬狀的手指敲了一下f組。結果f組的畫麵立刻擴大為全屏幕。他又點了一下之後,屏幕就將對戰表的中央部份更加放大。


    我的視線被他手指所指的一點吸引了過去。


    上麵列著兩個名字。


    左邊是「餓丸」。而右邊則是「krito」。右邊的名字上有一條發出淡光的線條向上延伸。剛才那場比賽裏我贏了餓丸而進入第二迴合戰的情報早已經被播報過了。


    他的手指稍微動,由上往下摸了一下krito的字樣。接著再度響起聲音——


    「這個、名字。那種、劍技……你、是真貨嗎?」 我瞬間遭受第三次,同時也是最大的衝擊。


    這時我的膝蓋開始發抖,我必須拚命撐住才能讓自己不倒下去。


    這名灰色長袍玩家——我確實認識他!


    「桐人」這名字的由來,還有我打倒餓丸所使用的劍技。這兩種情報這家夥都知道。


    也就是說……我並不是在ggo也不是在alo裏遇過這個人。


    而是在sao,也就「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裏麵。在那款死亡遊戲的主要舞台浮遊城艾恩葛朗特裏,我曾在某處見過這個人。


    這名藏在破爛長袍下的角色……不對,應該說戴著amusphere與這個角色聯機的玩家和我一樣都是「sao生還者」。


    我的心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快得跟敲木魚一樣。如果不是在陰暗的巨蛋當中,一定會被發現我的角色臉孔已經完全蒼白了。


    「冷靜、冷靜下來啊!」此刻的我隻能在腦裏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就算遭遇sao生還者,也沒必要慌成這樣吧。在艾恩葛朗特快崩壞之前,我的名字就因為特殊技能「二刀流」的報導以及和血盟騎士團團長希茲克利夫公開單挑而廣為流傳了。而且剛才對餓丸所使用的「致命衝擊」算是相當普遍的單手直劍劍技。在艾恩葛朗特裏達到高等級的玩家,從剛才比賽的影像以及對戰表的玩家名字就可以推測出我可能就是sao攻略組的桐人。如果是我的話,在這個會場裏發現當初可能認識的玩家,也一樣會跟他搭話然後一起敘敘舊吧。


    所以我根本沒必要害怕。應該不用害怕才對。


    但我為什麽會如此…………


    下一個瞬間————消除對戰表後準備縮迴長袍內的細長手臂上有一個部位吸引了我的目光。


    像把破爛繃帶卷上去般的手套前腕部分,大約是手腕內側再上麵一點的地方有一道細縫。可以從那道縫裏瞄到他蒼白的肌膚。


    而那肌膚上麵還刻畫著大約五公分左右的正方形刺青。


    圖案是用漫畫手法所表現出來的西洋棺木。蓋子上畫著露出詭異微笑的臉。而且蓋子還稍微被拉開,從內部的黑暗當中伸出白色手臂對看見的人招手。過去在另一個世界裏,有個男人使用加毒的水讓我麻痹並準備殺掉我,當時他手上也有個同樣的刺青。


    那是「微笑棺木」的紋章。


    當認出那個圖案後,我還能忍住不大叫著倒在地麵上,或是因為腦波異常而被強製注銷,真可以說是奇跡了。


    破長袍底下的玩家那紅色鏡片凝視著站在那裏不做任何反應的我,接著低聲說道:


    「你、不知道、我在問什麽嗎?」


    我緩緩且慎重地點了點遊戲角色的頭。


    「……嗯嗯。我是不知道。真貨到底是什麽意思?」


    「………………」


    灰色長袍無聲的往後退了一步。紅色眼光像是在眨眼般開始閃爍著。


    感覺似乎特別漫長的幾秒鍾後,無機質感覺倍增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就、算了。不管、你是打著假名號的、冒牌貨………還是真貨……」


    他一邊向後轉,一邊留下最後一句話。


    ——總有一天、會被我幹掉。


    這句話讓人感覺得到,他所說的並不是遊戲內的殺戮。


    破爛長袍簡直就像真的幽靈般無聲無息地遠去——接著忽然就消失了。


    周圍完全不像幾秒鍾前還有玩家存在的模樣。


    我瘦小的身體現在才開始動搖,勉強撐住後整個人便像崩塌般往旁邊包廂座位坐了下去。接著我抱住痩小的腳,將膝蓋抵在額頭上。


    閉起來的眼瞼裏,明顯地印著那個雖然隻見到零點一秒左右,但卻相當清晰的小刺青。


    微笑的棺材。在艾恩葛朗特裏隻有一個使用此紋章的集團存在。


    那就是殺人公會「微笑棺木」。


    在長達兩年的sao攻略期間裏,陷入經濟拮據狀況而從其他玩家那裏搶奪金錢與道具的犯罪者玩家可以說在初期就出現了,但他們通常是以多人數圍住少人數的一方並強行要求交出值錢物品,最多也隻是使用麻痹毒藥而已。


    實際進行攻擊而讓人的hp值全部耗費殆盡的話,該玩家在現實世界裏也會真正死亡,所以還沒有一個人敢做出那樣的行為。因為這一萬名玩家基本上都是重度的網絡遊戲狂,在現實世界裏一直都是與犯罪無緣的一群人。


    但這條「決不讓人hp歸零」的不成文規定,卻因為一名怪異玩家而被打破了。


    那男人的名字是「poh」。雖然是有點好笑的角色名稱,但卻意外——或許應該說正因為這樣而讓人覺得他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


    第一個吸引人的就是poh他除了擁有異國情調的俊美外表之外,還是至少精通三國語言的多語言用戶。他可能是日本人與西洋人的混血兒,而他那種日文加上流暢英文以及西班牙俗語,簡直就像職業dj在唱rap的說話方式,很容易就改變了他周圍玩家們的價值觀。最後他們由遊戲玩家變成了一個冷酷、頑固且現實的非法集團。


    而他第二個吸引人的地方其實很簡單,那就是poh本身的實力。


    他是一位天才的短劍使。短劍到了他手上簡直就像是手臂的延長一般,其刀刃不必經過係統輔助也可以切碎怪物——或者是玩家。尤其是在死亡遊戲後期,當他得到一把名稱相當恐怖的大型短劍「殺友菜刀」後,實力連攻略組玩家都得忌憚他三分。


    仰慕poh的法外之徒們便被他以與血盟騎士團希茲克利夫完全相反的吸引力,慢慢地、 慢慢地將心中的界線放寬了。


    在遊戲開始的一年過後,也就是二○二三年的除夕夜。


    規模膨脹到接近三十個人的poh一群人,襲擊了在練功區的觀光景點裏舉行野外派對的小型公會,並將他們全部殺害。


    隔天,不被係統承認的「紅色(注:指殺害玩家)」屬性公會「微笑棺木」的成立通知,被送到艾恩葛朗特主要的情報商手裏。


    不過剛才與我接觸的灰色長袍玩家應該不是poh本人。那種沒有抑揚頓挫且時常中斷的說話方式,與poh宛如機關槍般激烈且充滿煽動性的口氣完全不同。


    但是「微笑棺木」裏確實有以那種方式說話的家夥在。我和那家夥碰過麵並交談過——應該也交過手才對。而且他不是一般的組員,而是相當高層的幹部。明明已經迴想起這麽多情報,但為什麽就是無法想出他的容貌與姓名呢。


    不,其實我早就知道,想不起來的理由是因為我本身拒絕想起。


    「微笑棺木」在二〇二四年元旦組成,而在八個月後的某個夏日夜晚消滅了。


    當然,它並不是因為自動解散或是內鬥而消失的。是因為攻略組,也就是在最前線戰鬥的玩家們組成五十人規模的討伐部隊,靠著武力來將其消滅。


    其實我們早就應該采取這種行動了。但因為一直找不到微笑棺木的基地,所以才會延宕了八個月之久。


    玩家在艾恩葛朗特裏所能購買的房子或房間,無論是在街道裏麵或是外麵都能夠在npc的不動產公司裏確認正確所在位置。攻略組猜測他們應該是買下較大的房屋或者是碉堡等級的建築物才可能容納三十人起居,所以接受攻略組委托的情報商人查遍了從第一層開始的所有大房子。


    但是這裏麵雖然找到了幾個中小規模犯罪公會的基地,最重要的微笑棺木基地卻是花了好幾個月都找不到。


    其實也難怪他們會找不到。因為微笑棺木是把低層區域裏早已被攻略下來、裏麵沒有連結上層的高塔,而且程序設計者配置之後很容易便會遺忘的小洞窟安全區域拿來當作基地。攻略組玩家基本上隻會參加迷宮區高塔的攻略,中級玩家也隻會潛入人數較多的迷宮而已。當然偶爾會有發現該問題洞窟並且進到裏麵的玩家出現,但不難想象他們很容易就被微笑棺木給滅口了。


    隱藏在如此隱密地點的微笑棺木基地之所以會在八個月後被發現,是因為其中一名成員可能是受不了殺人的罪惡感而向攻略組告密。而攻略組根據這個情報進行偵查並確定該洞窟確實是那些家夥的根據地後,終於開始組成大規模的討伐部隊。擔任部隊領袖的是最大公會「聖龍連合」的幹部。而「血盟騎士團」與其他有力公會裏也有許多實力堅強的玩家加入,當時身為獨行玩家的我也受到委托加入了部隊。


    我們部隊的人數與平均等級都高於微笑棺木許多。因此我們認為隻要封鎖成為他們基地的洞窟安全地帶出入口 ,應該就有很高的機率讓他們不戰而降。 但是——就與他們裏麵出了密告者一樣……


    我們嚴重保密並曆經多次研討的作戰計劃也不知道經由什麽樣的管道被他們知曉了。當我們衝進迷宮時,沒有任何一個微笑棺木的成員待在安全地帶的大房間裏。但他們當然不是早已聞風而逃而是躲在迷宮的支道裏,反過頭來從背後襲擊我們。


    他們已經精心準備了陷阱、毒品、欺敵道具等各種手段來出奇不意的打擊我們。討伐部隊一開始雖然陷入嚴重的混亂當中,但麵對突發狀況時的對應正是攻略組最需要的能力。所以馬上就重整態勢的我們也開始猛烈地反擊。


    但是——微笑棺木與討伐部隊之間其實有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差距存在。


    那就是對於殺人是否有罪惡感。當了解到陷入狂亂狀態的微笑棺木成員無論hp被削減到什麽樣的地步都不會投降時,我們產生了非常劇烈的動搖。


    當然我們事先就討論過這種狀況發生的可能性。而當時我們也做出了必要時就算讓敵人hp歸零也在所不惜的決定。但是包含我在內的討伐部隊成員,在麵臨對手的hp條降到全紅狀態時,沒有任何人能毫不猶豫地給予最後一擊。討伐部隊裏麵甚至有人丟下自己的劍而蹲在地上。


    首先是討伐部隊裏出現了幾名犧牲者。之後同樣陷入狂亂狀態的攻略組也殺了數名微笑棺木的成員。


    而接下去的戰況可以說是血腥無比的地獄。


    戰鬥結束之後,討伐部隊出現十一名,而微笑棺木出現了二十一名犧牲者。當中有兩名玩家是被我親手用劍殺害的。


    但是死亡與遭到逮捕的敵人裏並沒有看見首領poh的名字。


    那場戰鬥之中殘活下來的十二名敵人玩家之後全被監禁在黑鐵宮裏,如果剛才那個灰色長袍玩家真是其中一名生還者,那我有可能在戰後處理當中的某個時間點曾和他說過話。之所以記得對方講話方式卻想不起容貌與姓名,全是因為我一直強迫自己遺忘曾經討伐過微笑棺木的事件。


    不對…………


    不,說不定那長袍底下的……


    是我親手殺害的兩個人其中之一。


    想不到我竟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於是我維持著在椅子上抱膝的姿勢拚命搖著頭。開始用盡吃奶力氣咬緊牙根,努力想改變自己的想法。


    人死不能複生。sao事件的被害者四千人裏,無論是我所愛的人,或是我所恨的人,都再也迴不來了。所以那個灰色長袍男一定是微笑棺木十二名生還者的其中一人。我應該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才對。我忍受著挖出埋蔵在心底迴憶時的痛楚,試著迴想起他們的資料。


    但就在這個時候……


    我又因為注意到一個新的可能性而喘起氣來。


    那名灰色長袍所發出來的金屬性扭曲聲音。剛才隻是發出相當低沉嚅囁聲,如果他全力大叫的話又會是如何呢……


    一個禮拜前從聲音檔裏聽見的吼叫聲又在我耳朵深處響起。


    『……這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勁!愚蠢的人們啊,把我的名字隨著恐怖牢牢記住吧!』


    『我和這把槍的名字是「死槍」…………「death gun」!』 完全相同。不會錯的。聲波可以說是完全一致。


    那家夥就是——


    那個灰色長袍男就是「死槍」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這次潛入ggo後盡量引人注目,然後成為「死槍」目標的任務很快就能達成了。


    但是……但是……我完全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發展。


    「死槍」就是sao的生還者,而且還是原微笑棺木的成員——如果真是這樣……


    那麽可能藉由遊戲內部槍擊殺害現實世界兩名玩家的男人……


    說不定……說不定……真有那種力量……


    這時我的左肩忽然被打了一下,我整個人差點發出悲鳴。因為驚嚇而邊發抖邊抬頭往上一看,馬上發現那頭水藍色短發正在眼前搖晃著。


    「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少女——詩乃皺起眉頭這麽說道,而我隻能勉強撐起臉頰,對她露出像笑容般的表情。


    「啊……沒、沒有啦……」


    「剛才的比賽有那麽驚險嗎?但你看起來滿早前就已經迴來了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後,我才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正在參加「bullte of bullets」的預賽。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下周圍後,發現原本擠滿廣大巨蛋的玩家群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減少了一半。因為第一迴合預賽幾乎都已經結束,失敗者也被傳送到地麵上去了。我接下來的對戰者應該馬上就會出現,而第二迴合戰也將隨之展開。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不認為自己還能夠作戰。


    我依序看著從較遠處露出驚愕表情的鏡子與站在眼前的詩乃,無力地由鬆開的嘴裏吐出一口氣。


    詩乃瞬間露出非常認真的表情並且說:


    「隻是第一迴合戰鬥就這麽狼狽,我看你是絕不可能打進決賽了。給我振作一點……我一定要報被你欺騙的一箭之仇!」


    她說完後便握起左拳,再度捶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在無意識中用雙手抓住了這隻即將離我遠去的小手。隨即將它拉到自己胸前然後靠在額頭上。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麽啊!」


    詩乃急忙低聲這麽說道,並準備將手抽走,但我卻還是緊握著不讓她離開。


    即使是由多邊形角色上傳來的熱量,也能讓現在的我感到言語無法形容的溫暖。當感覺到盤據在自己心中的那股恐怖冰凍感時,我整個人也開始微微發起抖來。


    「……你怎麽了……?」


    我先是聽見感到困惑的聲音響起,接著感覺到胸口那隻又小又溫暖的手開始慢慢放鬆。 第七章 右手食指上些微的疼痛讓詩乃皺起了眉頭。


    她試著用大拇指中段部分把這種感覺擦掉。但是那種刺激手指內部的疼痛感卻是久久不能消失。


    詩乃當然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原因就出在桐人身上,右手就是被那個無禮又粗魯的菜鳥給用力握住才會變成這樣。


    當然腦袋裏多少也知道,這在常識上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詩乃現在是使用amusphere來潛入假想世界,在這裏麵就算手被握得再用力,現實世界裏的肉體也不可能會有血液不順或是神經遭受壓迫的情形出現。這個世界裏發生的所有肉體感覺,都隻是機器借著電子脈衝波直接傳送到腦部的模擬信號罷了。


    但是——


    但明明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詩乃現在右手上卻還殘留著被黑發光劍使緊握住時的壓力與體溫。


    詩乃放棄消除刺痛感,開始將放在腳架上的反物質狙擊槍放迴右手上。接著繼續將食指扣在調鬆彈力的扳機上。一起曆經無數戰鬥的愛槍「黑卡蒂2」,它的握把手感已經如同自己身體延長般熟悉,但目前手部的輕微疼痛感卻仍然無法消失。


    詩乃現在趴在略高崖上一小撮灌木叢下方,靜靜等待著狙擊的機會。


    這座戰場的名稱是「曠野的十字路」。地形是中央有一座幹燥的高地,另外有兩條直線道路互相交叉。對戰對手的名稱是「stinger」。目前是bob預賽f組第五迴合戰的第一場準決賽,從比賽開始到現在大約過了十二分鍾左右。


    隻要能贏得這場比賽,無論下一場比賽的結果如何,都可以得到明天星期日晚上bob大混戰形式的正式大賽參賽權。但stinger不愧是能打入第五迴合的對手,實力可以說是不容小覷。


    雖然名字叫做「stinger」,但他也不是真的裝備著攜帶式地對空「刺針飛彈」。他的主要武器應該是「fn scar」突擊步槍,但這也已經算是相當危險的武器了。它配備著高性能acog瞄準鏡,因此集彈率可以獲得很大的修正。隻要讓他接近到目視距離,身為狙擊手的詩乃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幸好這個地圖上要從被道路分割為四等分的一個區塊移動到另一個區塊時,一定得經過中央十字路口。而兩名玩家的出現位置最少也隔了五百公尺,所以不可能一開始就被配置在同一個區塊裏。


    也就是說stinger為了要將詩乃納入scar的射程裏,就一定得想辦法突破中央的十字路口,反過來說,詩乃也一定得在stinger準備突破十字路口時狙擊成功才有獲勝的機會。


    因此可以預測stinger應該會盡量拖延強行突破的時間,好消耗詩乃的注意力。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反其道而行忽然就冒出來的可能性。


    所以詩乃隻能持續緊繃著神經,像這樣一直透過瞄準鏡注意著四周圍。


    現在由a到o共十五組的預賽選拔裏,有一半以上組別的決賽已經分出勝負,目前大概隻剩下十場比賽在同時進行當中。因此待機巨蛋、一樓大廳以及街上的酒店裏應該都實時轉播著所有比賽,但看著這場詩乃對stinger比賽的觀眾一定會覺得很無聊吧。因為從比賽開始到現在,雙方根本還沒有發射過任何一發子彈。


    不過同時進行當中的f組第二場準決賽一定是比這場無聊對決更刺激幾百倍的對戰。


    因為那邊可是使用兩把衝鋒槍的近距離戰專家,對上了更誇張的超近距離戰武器——也就是光劍的戰鬥啊。


    雖然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有一絲的鬆懈。但詩乃的思緒還是迴到那名充滿謎團的少女,不對,應該是少年的身上。


    十分鍾左右解決第一迴合戰,迴到待機巨蛋後詩乃馬上就受到鏡子——新川恭二的祝福。


    簡短地道完謝並準備迴到剛才包廂席的詩乃,看見待在那裏的桐人後不禁感到有些吃驚,沒想到他竟然會比自己還快獲勝。正當詩乃準備靠過去座位對他說「還滿有一套的嘛」時——立刻又發現另一些讓人驚訝的事情。


    桐人在比賽開始之前明明都是一副大剌剌的態度,但現在卻緊抱著膝蓋坐在板凳上,低垂的頭部和瘦弱的肩膀還不斷微微發抖著。


    ……明明獲勝了還那麽狼狽,跟拿槍的對手戰鬥有那麽恐怖嗎?


    這麽想的詩乃無意識中伸出了右手,輕輕敲了敲穿著夜間偽裝夾克的肩膀。


    結果桐人馬上嚇了一大跳並縮起了身體,接著用極度惶恐的動作抬起頭來。


    他那極容易被誤認為女性,兼具楚楚可憐與聰明伶俐的角色臉上——出現簡直像看見地獄深淵般的極度恐懼表情。


    「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詩乃不由得如此說道,結果桐人用力眨了幾下眼睛之後,臉上才露出個相當僵硬的笑容。


    麵對迴答我沒事的桐人,詩乃提出了第一迴合戰有那麽棘手嗎的問題,但是少年隻是將表情隱藏在長長黑發下並虛弱地唿出一口氣,接著沒有做出任何迴答。


    原本詩乃也不需要再多問些什麽。


    因為桐人他隻是個故意不說明詩乃對他角色的性別誤會,然後藉此要詩乃帶他去買東西,最後甚至還厚著臉皮和詩乃進到同一間更衣室裏的家夥。


    當然誤認對方是女孩之後就沒有要求他提出名片的詩乃也有不對。所以詩乃其實有一半是在生自己的氣。


    自從在現實世界裏被同學們利用之後,明明就已經在內心發誓不再依賴別人也不再需要朋友了。但在ggo裏被相當難得一見的女性玩家拜托帶路時,自己竟然就輕易忘記了這樣的決心。


    當時其實真的很快樂。不論是在商店裏買東西的時候還是坐在三輪電動車後座的時候,詩乃都感覺到自己在ggo裏麵已經很久沒像這樣笑過了。沒錯——詩乃其實不是因為桐人是男生而生氣。她是無法饒恕和桐人在一起時變得如些毫無防備的自己。


    所以當她知道桐人通過第一迴合戰鬥時,可以說是打從心裏感到相當高興。


    因為隻要在決勝戰時遇見他,然後用黑卡蒂的子彈擊破那楚楚可憐的角色,自己就能變得比遇見這家夥前還要堅強。在詩乃有了這種想法的時候,眼前的桐人竟然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陷入極度恐懼當中。


    詩乃在無意識中用力壓低自己的聲音說:


    「隻是第一迴合戰鬥就這麽狼狽,我看你是絕不可能打進決賽了。給我振作一點……我一定要報被你欺騙的一箭之仇!」


    然後她握起右拳,再度輕輕捶了一下桐人的肩膀。


    但詩乃的拳頭卻忽然被一雙白皙的手給包住。接著更被強行拉了過去,最後整個被緊緊貼在桐人穿著軍隊工作服的胸前。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麽啊!」


    她反射性的大叫並準備把手抽迴來。但這名為桐人的瘦弱角色,竟然以讓人驚訝其str值的力道持續握著詩乃的手。


    當然他的雙手就跟冰塊一樣,而唿在詩乃手背上的氣息也一樣冷到了極點。


    這時候詩乃的視線裏馬上閃爍著申告性騷擾行為的圖像。無論是用左手觸碰圖像或者是發出宣告,桐人的角色就會被傳送到格洛肯的監獄區域裏暫時沒辦法出來。


    但是詩乃卻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發言。


    眼前這個握住自己手並全身發抖的瘦小角色,給詩乃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她曾經在某處見過這種模樣的女孩子。一這麽想之後,她馬上就發現到,那女孩就是她自己。


    當然不是狙擊手詩乃,而是現實世界裏的朝田詩乃。害怕那夾雜著血腥與硝煙味道的記憶,躺在床上縮著身體,不斷嚅囁著「誰來救救我」的詩乃就是這種樣子。


    一發現這一點之後,詩乃在不知不覺之間便放鬆了手的力道。


    「……你怎麽了……?」


    詩乃低聲問道,但對方沒有迴答。不過詩乃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


    緊抓住詩乃手的黑發角色——不對,應該說角色內心那個不知長相也不知名字的玩家,或許也和詩乃一樣受困於某種黑暗當中。


    於是詩乃準備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但就在她要開門之前,桐人的身體就被淡淡光芒包圍並消失了。原來是他下一個對戰對手終於出現,因此就被傳送到第二迴合的戰場上去了。


    照那種樣子看來,他應該是沒辦法繼續戰鬥了吧。詩乃這麽判斷並微微歎了口氣。


    失敗者將從地下的待機巨蛋裏被傳送到地麵上的總統府大廳去,所以如果桐人落敗,今天——或者是從今以後就沒有和他見麵的機會了。


    當然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詩乃的朋友,隻是一個順便帶他到總統府的路人而已。今天過後,他的容貌與長相都將會被自己遺忘。


    詩乃一邊對自己這麽說,一邊默默地把懸在空中的右手收迴胸口。


    但是——


    桐人卻大出詩乃意料之外的以光劍與手槍通過第二迴合、第三迴合甚至是第四迴合的戰鬥。


    在等待自己比賽的時間裏,詩乃唯一一次有機會由屏幕上觀看桐人的比賽。他采取的是可以用鬼氣逼人來形容的舍身特攻戰法。即使麵對拿著突擊步槍迅速發射子彈的agi型對手,他也是一麵以小小的手槍——也就是詩乃推薦的5—7手槍來反擊一邊由正麵突進。隻見他無視擊中角色末端部位的子彈,靠著僅甩光劍將致命子彈檔開的超級技巧瞬間接近敵人身邊,然後將對方連人帶槍一起砍下去。


    在第一屆、第二屆bob裏都沒有任何一個采取像他這種作戰方式的玩家出現。在充滿歡唿聲的待機巨蛋裏。詩乃隻能瞪大眼睛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照這種情況看來,桐人有很大的機會打進f組決賽。但是麵對這種常識外的對手,自己應該怎麽應戰才好呢。


    看完桐人的比賽之後,就算自己的準決賽已經開始,詩乃腦袋裏也還是有一部分想著剛才的情形。當然她同時也忍不住想著關於桐人這名玩家的事情。


    一起買東西時他那種充滿好奇心的自然笑容、被發現是男性之後那種無所謂的大剌刺態度、一迴戰之後緊抓住詩乃的手並不斷發抖的軟弱模樣。還有——藍色光刃毫不留情地斬殺對手時宛若鬼神的形象。


    到底哪一種模樣才是真正的「桐人」呢。


    而自己又為什麽會一直想著這種事情呢。


    詩乃心裏開始湧起一股莫名的焦躁,於是右眼一直貼在瞄準鏡上的詩乃輕輕咬住自己嘴唇。就在這個時候——


    在她看向一公裏外視線的左側。忽然有道巨大影子由直立的懸崖陰影裏衝了出來。


    詩乃半自動性地微調整黑卡蒂的準星。現在風向是從左邊吹來,風速大約是二點五公尺。濕度則是百分之五。接著她便將微微發光的瞄準線中心點稍微往上移,然後在彈預測圓第一次收縮時便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立刻由槍口發出一道轟然巨響。


    瞄準鏡的視線當中可以看見五十口徑彈像穿越空氣中的熱氣隧道般往前飛去,接著朝左下方畫出圓滑螺旋曲線的軌道隨即命中了影子上部。


    「唉唷……」


    詩乃一邊呢喃一邊將黑卡蒂的退彈杆拉下。空彈殼馬上由彈倉裏排出,下一發子彈跟著進入藥室當中。


    瞬間無聲消失的影子結果不是對手stinger,而是直徑約一公尺左右的巨大岩塊。


    下一個瞬間,由岩石飛出來的同一個場所裏,有一道更巨大的剪影一邊揚起灰塵一邊往前突進。


    那是輛四輪裝甲車「hmmwv」。車輛係的道具並不是玩家個人所有物,而是像隱藏寶物般藏在戰場裏某個地方,先找到的人就可以乘坐上去。明明應該是全新的車輛,但詩乃迅速就發現目前出現的車子正麵有道小小的凹陷。也就是說一開始飛出來的岩石是那台車子故意撞飛出來的。


    應該坐在駕駛座上的stinger知道詩乃的主要武器黑卡蒂2是無法連射的手動槍機形式。而且也知道詩乃一定瞄準了自己非得通過不可的十字路口。


    因此他先用hmmwv將岩石撞飛到十字路口並讓詩乃狙擊該目標,然後在她準備發射下一發子彈前通過十字路口。


    這確實是很不錯的作戰。事實上當詩乃進行退膛動作時,車子已經來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央部份。詩乃隻剩下一發子彈的機會。而且根本沒有仔細瞄準的時間。


    但是詩乃並不慌張。


    stinger雖然奪走詩乃身為狙擊手最大的武器「無預測線的第一擊」,但他也給了詩乃相當貴重的情報。詩乃的視線裏還殘留著第一發子彈所畫出來的彈道曲線。隻要她不自亂手腳的話,第二發子彈也可以按照同樣軌道發射出去。隻要利用這一點,就可以進行比第一發子彈更加精準的狙擊。


    詩乃稍微動了一下槍身,靜靜地扣下扳機。空間裏再度揚起震天巨響。


    發射出去的子彈像被吸進去般命中hmmwv側麵的小窗戶,更輕鬆地貫穿了厚重的防彈玻璃。


    接著車輛便開始到處蛇行,最後開到路肩的岩石上整個翻覆。它由正麵衝進深處的山崖,然後引擎蓋上噴出紅黑色火焰。


    「……明明幹脆從車上跳下來用跑的,就能看見預測線來進行迴避了說。」


    詩乃一邊低聲說著一邊裝填上第三發子彈。她的右眼依然沒有離開瞄準鏡,到現在還是一直透過刻度鏡片看苦燃燒的hmmwv。等了幾秒鍾之後stinger還是沒有出現,雖然幾乎可以確認他立刻就死在駕駛席上了,但詩乃還是沒有改變射擊姿勢。


    一直到黃昏色天空出現恭喜獲勝的字樣時,詩乃才由樹叢的陰影裏爬出並站起身來。


    比賽時間共十九分十五秒。順利突破準決賽。


    這下子便按照計劃拿下參加明天bob正式大會的門票了。但是詩乃別說是勝利手勢了,臉上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因為她的思緒早已經飛到接下來即將開始的f組預賽決勝戰上。


    謎之來訪者桐人無疑一定比詩乃還要快獲得準決賽的勝利。他的對戰對手是兩手裝配著smg衝鋒槍的近距離戰類型。就算對方能發射再大量的子彈,隻要讓那名光劍使接近身邊,在削弱他hp之前早就被足以致死的能源劍給幹掉了。因為桐人他可是擁有「預測彈道預測線」這種恐怖的技能。要在正麵戰鬥中擊倒他,就真的隻能拿m134迷你炮機槍才有可能。


    因此詩乃就這樣以雙手抱著黑卡蒂,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被傳送到下個戰場的瞬間來臨。


    數秒後,詩乃沒有迴到待機巨蛋就直接被傳送到決勝戰的準備空間裏。正如詩乃所預料,浮在頁框麵板上的窗口果然顯示出下一戰對手是「kirito」。


    經過下一次的轉送後睜開眼睛,馬上就有一條直線延伸至遠方的高速公路,以及公路末端立刻就要下沉的血紅色夕陽映入眼簾。


    這是名為「大陸間高速公路」的戰場。雖然跟之前的戰場一樣是長寬各一公裏的四方形但因為無法離開東西向橫貫中央的高速公路,所以事實上是麵相當單純的細長形地圖。


    隻不過有無數的乘用車、輸送車與墜落的直升機被遺棄在路麵上,還有許多鋪設路麵直接向上突起,所以沒辦法一眼看穿道路的底端。


    詩乃馬上往後轉,確認自己是位於幾乎算是東邊底端的位置。也就是說對手桐人是出現在西方高速公路離詩乃至少五百公尺的地方。


    接著她又環視了一下周圍環境。然後馬上跑了起來。她的目標是橫跨在右斜前方的大型觀光巴士。由半開狀態的後門衝進內部之後,直接就向通往一樓座位的樓梯爬去。她先是像飛撲般將身體趴在中央走道的地麵上,接著從肩上拿下黑卡蒂2並架起腳架。最後將槍口朝向巴士前麵的大型窗戶設置好並擺出臥射姿勢,再把瞄準鏡前後的可掀式護罩掀了起來。


    太陽目前就在詩乃正麵。因此她藏在外麵任何地方來架設狙擊槍,都可能會有瞄準鏡反射出太陽光而讓敵人察覺藏身之處的危險性。而要壓製暴露藏身位置的狙擊手可以說是相單簡單的一件事。


    但是在這台巴士裏麵的話,貼上防曬紙的玻璃窗就可以幫忙掩飾瞄準鏡的反射光。而且這台巴士算是製高點,所以幾乎可以望穿路麵上所有的掩體。


    桐人應該會以高速在掩蔽物當中不斷移動的方法來接近自己。而有彈道預測線的狙擊一定無法打倒像他那樣的敵人。因此詩乃的機會就隻有賭在對方還無法掌握她所在位置時的首發子彈上。


    我一定會打中——


    詩乃一邊在心底深處堅定地念著,一邊將右眼靠在瞄準鏡上。


    其實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明為什麽會如此想要獲勝。


    詩乃確實是被隱藏自己性別的桐人欺騙而幫他帶路與搭配各種裝備。而且還在休息室裏被看見她換衣服的模樣。


    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的道具沒有受到任何損害,被看見的也隻是角色的內衣而已。要忘記從格洛肯路上相遇到待機巨蛋裏分手這幾十分鍾的事情其實相當容易。


    但是現在詩乃就是想要贏過桐人,因為他擁有讓詩乃過去在ggo裏所有戰役都相形失色的實力。沒錯——連那個恐怖的迷你炮機槍使都比不上桐人。這個今天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不是槍手而是使用旁門左道光劍的家夥,為什麽會這麽厲害呢……


    不對……


    等等,或許我早就已經知道理由了也說不定。


    那是因為我內心某個部分還是沒有把他當成「敵人」。因為當那坐在堅硬位子上的家夥以又冷又發抖的手握住我時,我就感覺內心產生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感情。


    是同情嗎?不對。


    難道是可憐?這也不對。


    又或者是共鳴?這更不是了。


    沒有人能夠引起我的共鳴。跟我一樣背負著那種痛苦黑暗的人不可能存在。我之前雖然有所期待,但不是已經被背叛過無數無數無數無數次了嗎。


    能拯救我的就隻有自己的實力而已。就是因為領悟到這一點,我才會在這裏。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他究竟有什麽心事,也沒有必要去知道。我要用不帶感情的一擊將那個角色轟飛,然後將其埋葬在過去被我擊倒的無數角色當中並加以遺忘。


    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


    堅定自己的想法之後,詩乃凝視著瞄準鏡裏的視野,手指也一直扣在扳機上。


    所以——


    當那道黑色剪影在深紅夕陽前麵浮現時,詩乃瞬間忘記身為狙擊手的自製而發出聲音。


    「……啊……」


    從在微風當中搖晃的黑發、身穿夜間迷彩色軍用工作服的纖細身軀、掛在皮帶上的光劍劍柄來看,眼前這人確實是桐人沒錯。


    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奔跑。甚至可以說沒有隱藏住身體的意思。他隻是慢慢、慢慢地走在高速公路中央微微隆起的中央分隔島上。那種毫無防備的模樣與剛才比賽的時候完全不同。


    ——這表示就算沒有彈道預測線,也可以隨時避過我的狙擊嗎?


    當思緒在腦袋裏炸開的同時,詩乃瞄準鏡裏的刻度線已經疊上了桐人頭部。在手指要扣下扳機之前——詩乃馬上就知道一秒前的推測是錯誤的。


    因為桐人根本沒有看前麵。他深深低著頭,像虛脫般全身沒有任何力道,隻是機械式的交互動著雙腳。與剛才那場比賽裏那種鬼氣逼人的突進完全相反,可以說是毫無氣力的走路方式。


    那種樣子絕對不可能躲開詩乃的狙擊。因為黑卡蒂2發射出去的子彈遠超過音速,當聽見聲音時就來不及了。而且頭往下看的話,根本就無法察覺發射子彈時的火焰。


    也就是說——桐人打從一開始就不準備躲開子彈。他故意要接受攻擊,然後在自行認輸的情況下結束這場比賽。隻要完成得到正式大賽參賽權這個目的,接下來的事情……比如說和詩乃的決勝戰就一點都不重要了。他應該就是這種意思吧。


    「……別開……」


    由詩乃的嘴裏吐出沙啞的聲音。


    她將手指把在扳機上並開始用力。綠色的著彈預測圓隨即出現並以桐人低垂的臉孔為中心高速伸縮著。激烈的變化正表示出詩乃的心跳相當紊亂,但現在是輕微的順風,並且距離隻有四百公尺。隻要詩乃發射就一定可以擊中才對。


    食指底下的扳機彈簧發出輕微聲響。但詩乃這時卻鬆開了手指。接下來她又再度用力,扳機也再次發出聲音。但她最後還是作罷。


    「……別開玩笑了!」


    她發出像小孩哭泣般的扭曲聲音。


    同一時間她還是扣下了扳機。五十口徑狙擊槍的咆哮瞬時充滿了整台觀光巴士,大塊的擋風玻璃一邊變成白色粉塵一邊粉碎。


    發射出去的子彈直線貫穿夕陽帶來的深紅色空氣——接著通過離桐人右頰五十公分以上的空間,命中橫躺在桐人遙遠後方的乘用車腹部。車體先是冒起火柱。接下來冒出黑煙。


    十二點七毫米彈從頭旁邊經過所造成的風壓讓桐人微微一個踉蹌,但他站穩之後立刻就抬起頭來。


    那宛如少女般的較好容貌帶著些許「為什麽沒射中」的疑問神情。詩乃一邊凝視著映在瞄準鏡中央的臉龐,一邊進行退膛動作並迅速發射第二發子彈。


    這次的子彈從桐人頭上飛過然後消失在戰場遠方。


    詩乃再度裝填與擊發。第三發子彈在黑衣少年腳邊稍微偏左的柏油路麵上留下巨大彈痕。接著詩乃便重複裝填、擊發、裝填、擊發的動作。


    六個彈殼滾落在詩乃周圍,隔了一段時間後消失無蹤。


    但桐人卻還是毫發無傷的站在那裏,詩乃透過瞄準鏡可以見到他隻是持續投射出充滿疑問的眼神。


    詩乃緩緩站起身,用兩手抱住黑卡蒂,開始在巴士走道上邁開腳步。她直接穿過幾乎不留痕跡的擋風玻璃後來到地麵上,接著繼續向前走去。


    數十秒之後,當來到離桐人僅剩下五公尺的距離時,詩乃停下了腳步。


    她從正麵凝視著黑衣光劍使,接著開口說:


    「為什麽……」


    桐人似乎可以理解這個問題些意思以及夾雜在其中的責難之意。他黑色的眼珠產生動搖,再度往腳底下看去。


    不久後,他就像npc般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小聲迴答道:


    「……我的目的隻是要進入明天的正式大賽。現在已經沒有繼續戰鬥的理由。」


    這是詩乃早已預測到的答案。但正因為如此,無可饒恕的感情才會充滿她的內心,讓她吐出接下去的話:


    「那比賽開始後你用槍射擊自己不就得了。你是舍不得子彈錢嗎?還是覺得故意讓我射死幫忙增加一個殺人數我就會感到滿足了……?」


    詩乃再往低著頭的桐人靠近一步。


    「你要覺得這隻不過是vr遊戲裏的一場比賽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你的價值觀強加在我身上好嗎!」


    詩乃用發抖的聲音一邊叫著,一邊也覺得自己現在說的話其實同樣沒有道理。


    現在的詩乃也是在將個人的價值觀強行加諸在對方身上。如果自己無法原諒桐人這麽做,那麽隻要在第一發子彈時讓比賽分出勝負然後忘記這件事即可。但她不但沒這麽做,還故意發射六發子彈恐嚇對方,然後還正麵對他爆發出自己的心情。說起來或許是詩乃比較無理取鬧也不一定。


    但是——


    就算有所自覺,詩乃還是阻止不了自己。她沒辦法阻止自己抱著黑卡蒂的雙臂不斷發抖、臉上表情皺成一團以及兩眼下緣流下一滴眼淚。


    背對著遠方逐漸沉下地平線的夕陽,桐人已經有些變成黑影的雙眼緊緊閉上,嘴角也完全黏在一起。


    不久之後瘦小的角色忽然全身放鬆接著流露出虛弱但多少帶點感情的聲音。


    「……感覺上……我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經被某人這樣責備過……」


    「……」


    瞄了無言的詩乃一眼之後,桐人又靜靜地低下頭。


    「……抱歉。是我不對。隻不過是遊戲、隻不過是一場比賽,但正因為如此才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話。就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裏的意義與資格了。我明明知道這一點才對……」


    這時來自於異鄉的劍士抬起頭來,以漆黑的眼珠凝視著詩乃並開口說道:


    「詩乃,可不可以給我補償的機會。現在開始和我一決勝負吧。」


    聽見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言後,詩乃瞬間忘記憤怒而皺起肩頭。


    「就算現在要開始也……」


    bob預賽以及正式大賽都是從不知敵人位置的情況下開始的遭遇戰。像現在這樣不作戰便碰麵了之後,就不可能迴到開始時的狀況了。


    但是桐人隻是微微一笑,接著從左腰的皮套裏拔出上5—7手槍。兩手製止反射性做出備戰動作的詩乃後拉下滑套卡榫。他敏捷地在空中抓住排出的子彈,然後再度將手槍放迴皮套裏。


    桐人左手手指不停轉著細長的五點七毫米彈,接著又開口說:


    「你應該還有子彈吧?」


    「嗯嗯…………還剩下一發。」


    「那我們就以決鬥形式來分個高下。這樣吧……離開十公尺之後,你用槍而我用劍擺出戰鬥姿勢。然後我會丟出這顆子彈,當子彈掉落在地麵的瞬間便開始比賽。你覺得如何?」


    詩乃與其說是吃驚,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異想天開而感到無奈。詩乃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的憤怒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稀釋,隻是開口這麽說道:


    「我說啊……你覺得這樣可以分出高下嗎?隻是十公尺而已,這把黑卡蒂的子彈絕對會打中你。再加上我的技能熟練度,數值補償以及這家夥的性能,這是係統上絕對會命中的距離唷。你根本沒有揮動光劍的時間。結果還不是和你自殺一樣?」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自傲的說完之後——桐人那鮮紅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看見他那副表情的瞬間,詩乃感覺背後閃過一道電流。


    他是認真的。這個光劍使是真的認為就算和詩乃進行這種西部決鬥也能獲勝。


    確實黑卡蒂2的彈匣裏隻剩下一發子彈。或許他是覺得隻要避過之後就能夠獲勝,但這實在是太天真了。麵對必中必殺的子彈,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躲過。購物中心裏「避彈遊戲」的那個槍手所使用的老古董左輪手槍,無論是彈速、準度與威力都遠遠落後於黑卡蒂。


    但是——如果桐人真有某種「方法」的話呢……


    那我無論如何都想要見識一下。


    下一個瞬間詩乃便點了點頭,接著開口說道:


    「好吧……就用這方式分個高下。」


    於是她轉身,在中央分隔島上往東走了十幾步,接著再度轉身麵對太陽。


    兩人的距離剛好是十公尺。詩乃舉起抱著的黑卡蒂後,將槍托抵在右肩並打開雙腳擺出射擊姿勢。


    現實世界裏的話,再怎麽強壯高大的男人都無法以站姿來發射反物質狙擊槍,但ggo裏隻要有充分的能力值就有可能辦到。當然詩乃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巨大後座力而向後倒,但反正隻有一發子彈而已,所以也沒關係了。


    拉下退彈杆,將留在彈倉裏的最後一發子彈送進彈膛裏。


    把臉頰靠在機關部並將眼睛貼上瞄準鏡後,發現就算在最低倍率之下桐人的身影也充滿了瞄準鏡。


    那宛如少女的漂亮臉龐上,已經看不出數分鍾前那種毫無氣力的模樣了。他那黑曜石般的外表發出絢爛光芒,嘴上還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桐人以左手指尖夾住由5—7手槍取出來的子彈,維持著手臂往前伸直的模樣,然後從右腰上拔下光劍。大拇指推上開關之後,閃爍藍白色光芒的能源劍刃便隨著震動音伸了出來。


    目前在外麵看著f組決賽的觀眾們一定搞不懂這兩個人在做什麽吧。但是詩乃根本不管他們怎麽想。雖然是劍對上槍這種照常識來判斷就能知道結果的決鬥,詩乃後頸部卻還是感到一股令人焦躁的緊張感。


    ——那家夥果然有某種「方法」。


    有了這種直覺的詩乃將黑卡蒂的瞄準稍微移開了去。


    刻度鏡片後麵的桐人張口這麽說道:


    「那要開始囉……」


    他左手手指毫不猶豫地向上一彈。子彈一邊迴轉一邊高高飛上天空,受到夕陽照射之後在上空發出紅寶石股的光輝。


    桐人沉下腰部。擺出左半身在前方的姿勢。他右手上的光劍則是微微向下垂。那是種從腳指到指尖部感覺不到一絲力道的放鬆站姿,但是卻有一股類似拿槍瞄準對方心髒的壓迫感由這瘦小的角色身上散發出來。


    詩乃也感覺自己五感的敏銳度開始劇烈升高。空中的五點七毫米彈速度變得相當緩慢。所有聲音全部消失,隻剩下自己身體與黑卡蒂2的感覺。不對,應該說連這兩種感覺的界線都已經變得模糊。射手與槍械完全融為一體,變化成隻為了讓子彈擊中目標的精密裝置。


    視線裏的白色刻度鏡片與綠色預測圓全部消失。


    作為信號的子彈緩慢且寧靜地掉落在維持站姿的黑衣劍士麵前。即使子彈垂直切過瞄準鏡裏的視線並消失無蹤,詩乃也還是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子彈慢慢迴轉慢慢接近地麵——銳利的彈頭接觸柏油路麵——判定兩個對象接觸之後,遊戲係統便將產生聲音效果的命令傳達給amusphere——由信號組件發射出來的電子脈衝波刺激了詩乃的聽覺皮質區——


    叮。


    當這道細微聲音響起的瞬間,詩乃的右手食指扣下了扳機。


    接下去一秒鍾內所產生的好幾種現象都伴隨著鮮豔的色彩,在詩乃加速的意識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由黑卡蒂那大型防火帽裏迸發出橘色火炎。


    而對麵有一道藍白色閃電斜斜地割裂了夜色。


    閃爍著流星般光輝的兩個小物體分別由桐人左右兩邊向後飛去。


    詩乃受到反物質狙擊槍的後座力衝擊,整個人一邊向後倒去,一邊才了解到自己所看見的光景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砍斷了。


    當做為信號的字彈落地那一瞬間,桐人右手上的光劍便往上斜斬,將原本應該命中他的致命五十口徑彈在空中切斷。詩乃所看見的兩顆流星就是被高密度能源所切成兩半,然後掠過桐人身體兩側向後方飛去的子彈碎片。


    但是——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如果是猜測子彈軌道然後賭博式揮劍造成的結果就還可以理解。但是詩乃選擇的不是一般人都會瞄準的角色中心線,而是對準了桐人的左腳。


    像黑卡蒂這樣的大口徑槍械,都擁有「衝擊損害」這樣的追加效果。在這種超近距離之下,就算隻是被打中手或是腳,也會因為承受衝擊所造成的範圍攻擊力而讓hp瞬間歸零。


    今天才轉移到ggo裏來,而且對槍械毫無了解的桐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所以如果要猜測彈道的話,一定會守住身體的中心線才對。


    但是桐人的光劍卻準確地捕捉住往自己左大腿飛過來的子彈。而且在這種距離、這種彈速之下,預測線的輔助可以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那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在感到訝異不已的一瞬間,詩乃的手臂也沒有閑著。她雖然往後倒,但左手還是趕緊放開黑卡蒂,本能性地準備拔出腰問的mp7。


    但在她拔槍之前……


    以閃電般速度衝過這十公尺距離的桐人馬上就來到詩乃眼前。他右手上的劍刀一閃,詩乃眼前染上了一片藍色。


    會被殺掉。


    雖然有了這種預感,但詩乃還是努力不閉上眼睛。她睜開的雙眼前方,可以見到光亮的黑發在巨大夕陽下畫出扇子狀弧形——


    接下來一切全都靜止了。


    右手黑卡蒂與左手mp7都往下垂的詩乃雖然整個人向後傾斜,但過了好一陣子都沒有倒在路上。那是因為桐人的左臂從後麵支撐著她。


    詩乃就維持著後仰的姿勢,而劍士右手上的光劍劍刀就整個抵在她那毫無防備的咽喉上。


    這時她耳朵裏隻能聽見電漿的低聲震動與遠處的風聲。


    左腳整個向外踏並探出身子的桐人與整個人向後仰的詩乃就像在跳舞般緊貼在一起,他們甚至還維持這個動作好一陣子。


    桐人漆黑的眼珠就在自己眼前。無論是在現實世界或假想世界。自己都沒允許任何人接近到這種距離,但詩乃現在卻不在意這一點,她隻是凝視著桐人的雙眼並且低聲說道:


    「……你是怎麽猜出我瞄準哪裏的?」


    能源劍後方的嘴唇輕輕開啟:


    「我透過瞄準鏡看見你的眼睛了。」


    眼睛。也就是——視線。


    黑衣劍士表示是根據詩乃的視線來讀出彈道。


    詩乃從沒想過,這個世界裏竟然有人可以辦到這種事。一種近似戰栗的感覺由她背部直接貫穿頭部頂端。


    太強了。桐人堅強的實力已經超過vr遊戲的範疇。


    但這就更讓人感到不解了——為什麽那時候他會在待機巨蛋的角落裏抖得那麽厲害,又為什麽會用那麽冰冷的手緊抓住詩乃的拳頭。


    從詩乃的嘴裏流露出相當細微的聲音。


    「有這樣的實力,你還在怕些什麽?」


    結果桐人的眼睛稍微產生動搖,經過短暫沉默之後.他才用壓抑的聲音迴答:


    「這不是實力,隻是技術而已。」


    一聽到這答案,詩乃馬上忘記抵在喉嚨上的光刃而劇烈搖著頭。


    「騙人。別說謊了。光靠技術不可能砍得斷黑卡蒂的子彈。你自己也應該知道才對。要怎樣才能像你這麽強呢?我……我就是為了像你這樣才……」


    「那我問你!」


    桐人突然以低沉卻隱含著類似青之火炎熱量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的子彈真的能夠殺害現實世界裏的玩家……而且要是不殺了他自己或是相當重視的人就會被殺。在這種狀況下你也能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嗎?」


    詩乃忘記唿吸,瞪大雙眼。


    一瞬間詩乃有了「他知道嗎」的想法。這名謎之來訪者知道將詩乃過去染上一片黑暗的那個事件嗎?


    ——等等,不對。應該不是那樣。這個人過去……可能也曾經……


    支撐詩乃背部的左手變得僵硬,但馬上又放鬆了。桐人一邊無力的搖頭一邊讓前發碰著詩乃的額頭,接著又低聲說道:


    「我已經辦不到了……所以我一點都不強。我……甚至不知道那時候被我殺掉的兩個人,不對,是三個人他們真正的名字……隻是閉上眼睛、搗住耳朵,努力讓自己把那一切全部遺忘掉……」


    詩乃聽不懂這段話的意思。


    但是她可以確認一件事。那就是桐人內心也隱藏著和詩乃同樣的黑暗以及恐懼。而他在待機巨蛋裏等待下一場比賽時一定遇見了某件事情。某件讓他埋藏在心裏的黑暗再度湧出的事。


    mp7由詩乃手上滑落到地麵上。


    空下來的手像被透明絲線控製般向上抬起,越過光劍劍刃後靠近桐人白皙的臉頰。


    當她的手指快碰到桐人的臉之前——


    桐人臉上忽然又出現之前那種目空一切的笑容。雖然瞳孔深處還殘留著痛苦的光芒,但這名劍士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像是要阻止詩乃的手般開口這麽說道:


    「那麽——決鬥就算是我獲勝了吧?」


    「咦……?啊,嗯……」


    詩乃的心情一時之間沒辦法迴複過來,所以隻能不停眨著眼睛,結果桐人把臉更加靠近並且呢喃著:


    「那可不可以請你自己投降。我不是很喜歡砍女孩子耶。」


    那種令人生氣又沒禮貌的囂張說話方式輕易地讓詩乃想起自己的現狀。也就是自己目前正被背後的左手以及光劍壓製,呈現整個人與對方緊密接觸且無法動彈的丟臉狀態——而這種模樣還直接被實況轉播給待在待機巨蛋以及酒店裏的人收看。


    詩乃馬上感覺自己的臉頰開始泛紅,於是她也用從緊咬的牙根裏吐出來的聲音低聲迴答:


    「……我很感謝有機會能再度和你對戰。明天的正式大賽一定要活到遇上我為止啊。」


    說完後她便轉過頭去,大喊了一聲「投降!」


    比賽時間共十八分五十二秒。


    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預賽選拔f組決賽結束。 後記 我是川原 礫。非常感謝您購買本係列第五集,跟另一個係列合起來算是我第十本創作的《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5幽靈子彈》。


    在網絡遊戲裏麵,除了mmorpg之外也還有另外兩種相當受歡迎的遊戲類型。其中一種是「real-time strategy(實時戰略)」遊戲,而另一種就是「first person shooter(第一人稱射擊)」遊戲了。


    雖然兩種我都喜歡,但要談rts的話,這點篇幅根本不夠所以隻好省略(笑)。


    而fps就如同它的名稱一樣,通常是拿著槍械以主角(=玩家)的第一人稱視點來進行戰鬥的遊戲。它的發源地是美國,所以現在不論是遊戲數量或是玩家人口都是美國占絕對多數,但隻要在在線到處與人對戰,就會遇見讓人想說「你是席摩-海赫(注:芬蘭陸軍神槍手)轉生嗎!」的情形出現吧。大概就是我還在全力衝刺當中,就聽見遠方傳來碰一聲,接下來我便從額頭噴出血來倒地而亡這樣的情況。或者是在接近戰裏,我明明已經拿著突擊步槍掃射了,但對方卻左閃右躲的靠近我身邊,然後用刀子輕鬆幹掉我(這種時候就讓人想大叫「你是史帝芬席格轉生嗎!」)。不過也有人說隻是我太遜了而已!


    mmo裏的pvp會因為等級與裝備的差異而產生相當大的影響,但fps基本上角色能力沒有什麽太大的差異,完全倚靠玩家的技術。而想在《sao》係列裏表現出這種類型「實力」的動機,便是我創作這篇《幽靈子彈》的原因之一。


    隻不過最大的問題就是我雖然喜歡fps,但對於槍械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這次在文章裏麵雖然使用了一大堆槍械名稱與專有名詞,但全部都是臨時抱佛腳的急就章知識。


    對這方麵相當了解的讀者在看故事時,可能會發現有許多讓你大喊「這哪有可能!」的場麵,但還是希望大家多包涵,把它想成「反正是在遊戲裏麵」就好了。


    在相關職務越來越多當中,還一直耐著性子陪我修正原稿的擔當編輯三木先生、這次也以插畫完美呈現本集兩位(笑)女主角魅力的abec老師,以及盡管上一集後記裏就寫著「接下來會進入暴走狀態」也還是支持我的各位,請用額頭接受我充滿感謝的頭槌射門吧。下一集也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〇年六月十八日


    川原 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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