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你這是為何?”


    湘兒一聲驚唿,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溫不語,眼含悲戚,隨即兩行清淚奪目而出。


    她猜到了,從溫不語一進門她就猜到了,隻是她沒想到的是溫不語竟然會真的走出這一步。


    “溫兄,何必呢?”顧誠一聲長歎。


    “苦讀十...十載,察舉四...四次,盡...盡付東流,我...我活著還...還有什麽意...意思?”


    溫不語話語艱難,但身上的不忿卻清清楚楚的展露了出來。


    “所以,你就打算帶著如此賢惠的妻子,如此可愛的孩子共赴黃泉?”顧誠瞅了一眼湘兒和嫋嫋,隨即再次看向溫不語,眼中清冷更甚。


    “沒有,我沒有。”溫不語急忙為自己辯解。


    “六克夾竹桃,難道都是為你自己準備的?”顧誠再問,言語間,多了幾許嘲諷。


    “我原本...原本是打算帶...帶著她們一起...一起走,可,可我舍不得她們啊!”


    溫不語哭嚎出聲,成記藥鋪時,他便已經做好帶著妻女一起共赴黃泉的準備。


    然而,迴到家裏之後,看著湘兒那熟悉的臉龐,聽著嫋嫋稚嫩的聲音,他終究還是沒能下的去手。


    顧誠聞言,長舒了一口氣,若眼前此人真是這般絕情絕性之人,那即便他再有才學,恐怕自己都不會再看他半分。


    “溫兄,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天下難道是一家之天下?”


    顧誠轉移了話題,他沒有再糾結毒藥之事。


    “背...背國之事不...不可為。”


    然而,麵對顧誠的說詞,溫不語的神情卻是立刻肅然了起來。


    “寧死也不為?”顧誠再問。


    “寧...寧死不為!”溫不語直視顧誠,目中有淚,但卻異常堅決。


    “哪怕門閥世家一手遮天?哪怕你滿身泥濘屢遭欺辱?哪怕這天下千千萬萬的讀書人都跟著你走上死路?哪怕黎民百姓在這無望的世道裏苦熬苦掖?”


    對於溫不語的態度,顧誠並不在意,但他在意溫不語心中的真實想法。


    所以,他一連四問,聲聲入耳。


    “我...我...”


    或許是因為顧誠的質問太過犀利,或許是因為溫不語自己也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他遲疑了。


    “溫兄,你自負苦讀十載,那我問你,在你心裏,這天下到底是君王的天下?還是黎民的天下?”顧誠輕聲再問。


    此時,脫離了方才的悲戚、痛苦和對立,已經轉變成兩人之間的探討。


    “顧...顧兄以為,何為君...君王天下?何為黎...黎民天下?”溫不語長身而立,拱手相問。


    “君王天下,獨裁、霸道、任人唯親、予取予求,黎民天下,公平、公道、任人為公、政治清明。”顧誠的迴答,簡明扼要。


    “怎...怎麽可能?”溫不語搖頭苦笑,他也想過這個問題,可他也沒有答案。


    “正因為不可能,所以,才要有更多如同溫兄這般人才,鼎力相助,否則你寒窗十年,又是為何?”


    顧誠那一雙如淵似海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溫不語,隨後,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滿臉淚痕的湘兒和懵懵懂懂的嫋嫋。


    “又或者說至少可以掀開門閥的蓋子,讓百姓透一口氣,如此既能名垂青史,又能滿足妻女的期盼,何樂而不為呢?”


    溫不語動容了。


    顧誠見此,臉上也終於露出了微笑。


    然而,此時門外卻又再次傳來一道聲音:“望月郡,鎮北將軍府參事虞繇求見溫不語,溫先生。”


    月東來的人還是來了。


    顧誠知道,在這雲霄城之中,必然瞞不了對方多久,隻是沒想到對方的速度竟然會如此之快。


    溫不語有些呆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突然變的搶手起來。


    反倒是湘兒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喜悅,眼前之事,她其實並未看懂,但她已經隱隱知道,自己夫君的機會來了。


    “夫君。”湘兒忍不住走到溫不語身旁輕聲喚道。


    而門外的人,也並未讓眾人久等,一聲通報之後,便推開了半掩的院門。


    “咦,師弟,你竟然也在這兒,不厚道,不厚道啊,跑到我們眼皮子底下來搶人。”


    為首的是一個比顧誠年歲稍大的青年,一身青袍,儀態從容,襯得幾許風流。


    “我也沒想到,今日來的會是師兄你。”顧誠一聲長歎。


    他和虞繇師出同門,隻不過一個是老師的得意門生,一個則是普普通通的弟子。


    對於這個大師兄,顧誠知之甚深,他才思敏捷、誌向高遠,唯一的不足就是性情太過傲慢了些。


    果然,虞繇對於顧誠的迴應並不理會,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溫不語。


    “這位想必就是溫不語溫先生吧,虞繇奉我家少將軍之命,前來請溫先生迴望月郡擔任寒城城守之職,每月俸銀十兩。”


    “嘶!”溫不語倒吸了一口涼氣,湘兒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夫君有一天會坐到城守的位置。


    “高官厚祿,月東來還真是下了血本啊!”


    麵對虞繇對溫不語的爭奪,顧誠似乎並未著急,隻是在聽到月東來的封官許願之後,依舊忍不住讚歎他的魄力。


    “溫不語何...何德何能,敢...敢勞二位大駕。”對於兩人的招攬,說實話,溫不語心中莫名多了些許惶恐。


    “溫先生不必擔憂,我們統帥的命令是,隻要溫先生活著,我們也曾經曆過巨大的打擊,比之溫先生,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我們比任何人都懂得活著的重要。”


    顧誠有意無意的瞟了虞繇一眼,聲音之中帶著別樣的意味。


    隨後,他又將目光轉向溫不語,臉色也開始鄭重起來。


    “至於溫先生如何抉擇,並不重要,當然,我個人還是希望能夠與你一起共事。”


    顧誠躬身一禮,等待著溫不語最後的決定。


    “夫君。”湘兒再次輕喚,她很擔心顧誠會失去這個機會,所以,相比溫不語,更加的緊張。


    “不要...著急。”溫不語拍了拍她那粗糙的雙手,輕聲安慰。


    “虞...虞先生,溫不語有...有一個問...問題想要請...請問?”


    “請問。”虞繇微微抬手,神情間充滿了篤定。


    “這天下...到底是...是君王的天下?還是黎民...黎民的天下?”


    “自然是君王天下,君為貴,社稷次之,民為輕。”虞繇一臉想當然的迴答道。


    他是世家大族出身,從小接受的便是這樣的教育。


    “我...我已經...已經想好了。”溫不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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